乔一元顿时泄气，又隐隐松了口气，从激愤转化为负气：【家里没我爱吃的东西。】<br />
陈言：【出去买。】<br />
团团圆圆：【我妈不让我出门，怕我被拐卖。】<br />
陈言：【你找一些，我买给你。】<br />
冤大头，她爱顶撞的毛病又冒上来：【你钱很多？还是恋i童癖？】<br />
陈言：【是奖励，上次你考得好。】<br />
【你都说是上次了。】<br />
【没有人规定，奖励只能给一次。】<br />
无趣，生硬，死脑筋，过往的陈言。<br />
以他的性格，绝无可能抛下道德廉耻妄图抢夺别人的女朋友，所以你又经历了什么呢？陈言，在我们所失散的时空里。<br />
和我有关么？<br />
带着未解的谜题恢复意识，乔鸢抬手挡着额头，渐渐掀开眼皮。<br />
依然是抽象图块组成的世界，外头雨滴砸，疏疏落落的声响，果然今天也是阴天。<br />
满室昏暗，她的床头却亮着一盏小小的水母灯。白濛濛的一圈柔光晕，磨砂质感的长触旋转舞动，悬浮空气里。<br />
有点儿像旋转的清洁机器。<br />
乔鸢收回手指无故联想，笨笨的。把哀愁的氛围一下子打散了。<br />
毛毯自肩头滑落，陈言已经不在了。<br />
可房间里依然留着他的气息，沉沉缓缓，像一阵风拨动竖琴。<br />
何必呢。<br />
大半夜——或者凌晨爬起来，轻手轻脚弄过来一盏灯。明明就不知道她能看到。<br />
叮咚，叮咚，叮叮，轻快的节奏伴着脆声，乔鸢发了会儿呆，循声转移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阳台外多出一只……风铃？<br />
坠物红彤彤的，轮廓鼓长，像是金鱼。<br />
她有点想凑过去摸一摸，却又疲倦地枕上手臂，放任自己沉落床被里。<br />
五分钟就好。<br />
弯曲的黑发覆盖后背，衣摆翻皱巴，从被角里随意地探出两根脚趾。<br />
乔鸢不眨眼地凝视灯，听着铃声。<br />
她给自己一个晚上、再加上五分钟调整好情绪，起身去泡咖啡。<br />
清晨嚯一下围上来。<br />
“莉莉，你好早。”林苗苗打着哈欠刷牙，“今天你去学校吗？”<br />
“最后那款面料我有点想法了，想在家实验一下。”<br />
“太好了！”苗苗单手握拳，又问：“拒绝假话，需要我请假陪你吗？”<br />
“不用，我大概……也没有那么难过。”<br />
热水冲开棕色粉末，乔鸢垂着眼睑，口吻漫不经心，倒也算不上逞强。<br />
她疑似对自我情感极其迟钝。高兴、失落、生气，太多情绪一压再压，被扔入混沌的地带，逐渐失去确定的形状。<br />
单这方面说，明野的存在其实是一件好事。……大约。<br />
啊，原来我有那一面。<br />
发火挺有攻击性的。<br />
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激发出条件反射式的状态么？<br />
约比艺术家一刀一刀雕刻纹路，她用线条一根一根拆解自己，重新辨识自己。<br />
林苗苗认为这一点很了不起。<br />
尽管莉莉一直了不起，外貌形象，性格爱好。不过在她看来，莉莉特别擅长突破了不起的边界，变得更加了不起。<br />
“我走啦，中午给你打包食堂的菜！”<br />
“好，拜拜。”<br />
“拜拜~”<br />
房屋顿时空下来，家里垃圾袋用完了。<br />
乔鸢顺手拿起伞，下楼打开才发现伞架已经生锈很久，根本没法用了。<br />
绣屑簌簌洒落，说起来，不是今天才发现的。那些端倪，其实许多事情皆在细微末节中早有预兆。例如南港持续的潮气。<br />
变幻莫测的天气也好，雨伞也好，她从未花时间去系统化地了解相关知识，真正努力去维系它、保养它，多少存了些偷懒的心思，只是一味利用它消费它。<br />
大不了就换一把。<br />
平心而论，绝对那样想过吧。<br />
再譬如，依稀记得在买下这把伞时，‘伞架看着很细，很容易坏掉的样子’，诸如此的判断曾一闪而过，然而当时的她的的确确急需一把伞应对雨季。<br />
空洞的内心需要填补。<br />
学生、班长、女儿、画家、妹妹，她扮演着多重角色，实在无暇顾及更多。<br />
于是为图便利，匆匆买下一把不适合的伞，度过最棘手的雨期，又草草扔置到架上。<br />
所有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br />
伞究竟是怎么坏的，几分人为因素，到底多盲目的家伙才会那么天真冲动的误以为拥有一把伞就可以无惧闪电雷鸣。<br />
事到如今再去想这些，已然无意义。<br />
爱不是固定不变的东西，会犹豫，会权衡，会冷却，再正常不过。人和雨伞一样容易破损，她要做的——是接受。<br />
接受现状，接受失败的自己。<br />
失败这个词不太好，但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其他。<br />
凉气混着雨丝下落面庞，乔鸢仰起脸，想起离单元楼最近的一家小区便利店，就在两百米外。不算远。<br />
要跑过去试试吗？<br />
她问自己，内心好似已有答案。<br />
会被雨淋湿吧？显得狼狈奇怪吧？<br />
只买垃圾袋吗？抑或再多买一把伞。<br />
有关这一类的问题，以往推敲得太多，乔鸢决定从今天起，她要少想一点。<br />
不再瞻前顾后，向内挤压。说不定，她打算就此允许自己更轻率、更乱来一点。<br />
姐姐，你会怪我吗？<br />
抑或为我感到高兴。<br />
当双脚踏入雨天，溅起的水花顺小腿流下，一股凉意充斥胸腔。<br />
恍惚间，乔鸢似乎听到姐姐的声音。<br />
元元，元元，姐姐温声笑着。<br />
元元就是最好的元元啊。<br />
她陡然止步，回头望去。<br />
浑浊的天色下，被雨雾所笼罩的城市灰瞑飘摇，好似调色盘被浸染开来。她的身后，除了一条莹润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外什么都没有。<br />
于是她又把头转回来。<br />
姐姐，我很想你。<br />
但我也了解。<br />
不应该再以你为借口，接下来的路，我总要学会自己向前走。甚至——跑起来。<br />
第41章<br />
明野生日当天,下雪。<br />
医生手握ct、oct报告来回琢磨：“神经损伤是一定的，不过不该那么严重。你说吃药没用，只有情绪受刺激才能好转？”<br />
“不算好转。”乔鸢指着前方视力表,“能看清上面两行黑色,但没有朝向。”<br />
再指一下医生的水杯：“白的,中间有印花,上次来一团模糊,现在也没法分辨图案。但按色块大小排序有红色、蓝色、紫色,也许还有一点粉色？”<br />
“去掉光影效果，您的脸在我看来同样接近于一个平面纯色块,没有五官线条,缺乏立体度。”<br />
活像水粉画？<br />
“也就是说，光能提取大致颜色,结合以前的常识和经验去做推理判断。”<br />
“表面上比失明的人好很多,可对日常生活的妨碍还是很大,尤其你学设计是吧？”<br />
“嗯。”<br />
“我倾向于心理因素影响多一些。”<br />
医生沉吟：“等你有空挂一下精神科吧，不排除平时比较焦虑、抑郁,或者应激障碍导致的视觉问题。要是那边检查完，确定没问题，我们再去考虑做一点小手术去改善它。”<br />
“然后你也多注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br />
毕竟人的身体是一个总体,不管治疗什么疾病，好心态非常重要……”<br />
从医院出来,乔鸢在公交车站坐了一会儿,乘车回学校。<br />
尤心艺请假了，据说家里出事。昨天上午廖雨婷外放音量、同她通话时，电话另一头止不住的争吵摔碗声,近似一场失控混乱的交响乐。<br />
尖叫、哭喊、指责不绝于耳，字里行间似乎与孩子、家产有关。<br />
“我想起来了，她爸有情人的！”
陈言：【出去买。】<br />
团团圆圆：【我妈不让我出门，怕我被拐卖。】<br />
陈言：【你找一些，我买给你。】<br />
冤大头，她爱顶撞的毛病又冒上来：【你钱很多？还是恋i童癖？】<br />
陈言：【是奖励，上次你考得好。】<br />
【你都说是上次了。】<br />
【没有人规定，奖励只能给一次。】<br />
无趣，生硬，死脑筋，过往的陈言。<br />
以他的性格，绝无可能抛下道德廉耻妄图抢夺别人的女朋友，所以你又经历了什么呢？陈言，在我们所失散的时空里。<br />
和我有关么？<br />
带着未解的谜题恢复意识，乔鸢抬手挡着额头，渐渐掀开眼皮。<br />
依然是抽象图块组成的世界，外头雨滴砸，疏疏落落的声响，果然今天也是阴天。<br />
满室昏暗，她的床头却亮着一盏小小的水母灯。白濛濛的一圈柔光晕，磨砂质感的长触旋转舞动，悬浮空气里。<br />
有点儿像旋转的清洁机器。<br />
乔鸢收回手指无故联想，笨笨的。把哀愁的氛围一下子打散了。<br />
毛毯自肩头滑落，陈言已经不在了。<br />
可房间里依然留着他的气息，沉沉缓缓，像一阵风拨动竖琴。<br />
何必呢。<br />
大半夜——或者凌晨爬起来，轻手轻脚弄过来一盏灯。明明就不知道她能看到。<br />
叮咚，叮咚，叮叮，轻快的节奏伴着脆声，乔鸢发了会儿呆，循声转移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阳台外多出一只……风铃？<br />
坠物红彤彤的，轮廓鼓长，像是金鱼。<br />
她有点想凑过去摸一摸，却又疲倦地枕上手臂，放任自己沉落床被里。<br />
五分钟就好。<br />
弯曲的黑发覆盖后背，衣摆翻皱巴，从被角里随意地探出两根脚趾。<br />
乔鸢不眨眼地凝视灯，听着铃声。<br />
她给自己一个晚上、再加上五分钟调整好情绪，起身去泡咖啡。<br />
清晨嚯一下围上来。<br />
“莉莉，你好早。”林苗苗打着哈欠刷牙，“今天你去学校吗？”<br />
“最后那款面料我有点想法了，想在家实验一下。”<br />
“太好了！”苗苗单手握拳，又问：“拒绝假话，需要我请假陪你吗？”<br />
“不用，我大概……也没有那么难过。”<br />
热水冲开棕色粉末，乔鸢垂着眼睑，口吻漫不经心，倒也算不上逞强。<br />
她疑似对自我情感极其迟钝。高兴、失落、生气，太多情绪一压再压，被扔入混沌的地带，逐渐失去确定的形状。<br />
单这方面说，明野的存在其实是一件好事。……大约。<br />
啊，原来我有那一面。<br />
发火挺有攻击性的。<br />
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激发出条件反射式的状态么？<br />
约比艺术家一刀一刀雕刻纹路，她用线条一根一根拆解自己，重新辨识自己。<br />
林苗苗认为这一点很了不起。<br />
尽管莉莉一直了不起，外貌形象，性格爱好。不过在她看来，莉莉特别擅长突破了不起的边界，变得更加了不起。<br />
“我走啦，中午给你打包食堂的菜！”<br />
“好，拜拜。”<br />
“拜拜~”<br />
房屋顿时空下来，家里垃圾袋用完了。<br />
乔鸢顺手拿起伞，下楼打开才发现伞架已经生锈很久，根本没法用了。<br />
绣屑簌簌洒落，说起来，不是今天才发现的。那些端倪，其实许多事情皆在细微末节中早有预兆。例如南港持续的潮气。<br />
变幻莫测的天气也好，雨伞也好，她从未花时间去系统化地了解相关知识，真正努力去维系它、保养它，多少存了些偷懒的心思，只是一味利用它消费它。<br />
大不了就换一把。<br />
平心而论，绝对那样想过吧。<br />
再譬如，依稀记得在买下这把伞时，‘伞架看着很细，很容易坏掉的样子’，诸如此的判断曾一闪而过，然而当时的她的的确确急需一把伞应对雨季。<br />
空洞的内心需要填补。<br />
学生、班长、女儿、画家、妹妹，她扮演着多重角色，实在无暇顾及更多。<br />
于是为图便利，匆匆买下一把不适合的伞，度过最棘手的雨期，又草草扔置到架上。<br />
所有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br />
伞究竟是怎么坏的，几分人为因素，到底多盲目的家伙才会那么天真冲动的误以为拥有一把伞就可以无惧闪电雷鸣。<br />
事到如今再去想这些，已然无意义。<br />
爱不是固定不变的东西，会犹豫，会权衡，会冷却，再正常不过。人和雨伞一样容易破损，她要做的——是接受。<br />
接受现状，接受失败的自己。<br />
失败这个词不太好，但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其他。<br />
凉气混着雨丝下落面庞，乔鸢仰起脸，想起离单元楼最近的一家小区便利店，就在两百米外。不算远。<br />
要跑过去试试吗？<br />
她问自己，内心好似已有答案。<br />
会被雨淋湿吧？显得狼狈奇怪吧？<br />
只买垃圾袋吗？抑或再多买一把伞。<br />
有关这一类的问题，以往推敲得太多，乔鸢决定从今天起，她要少想一点。<br />
不再瞻前顾后，向内挤压。说不定，她打算就此允许自己更轻率、更乱来一点。<br />
姐姐，你会怪我吗？<br />
抑或为我感到高兴。<br />
当双脚踏入雨天，溅起的水花顺小腿流下，一股凉意充斥胸腔。<br />
恍惚间，乔鸢似乎听到姐姐的声音。<br />
元元，元元，姐姐温声笑着。<br />
元元就是最好的元元啊。<br />
她陡然止步，回头望去。<br />
浑浊的天色下，被雨雾所笼罩的城市灰瞑飘摇，好似调色盘被浸染开来。她的身后，除了一条莹润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外什么都没有。<br />
于是她又把头转回来。<br />
姐姐，我很想你。<br />
但我也了解。<br />
不应该再以你为借口，接下来的路，我总要学会自己向前走。甚至——跑起来。<br />
第41章<br />
明野生日当天,下雪。<br />
医生手握ct、oct报告来回琢磨：“神经损伤是一定的，不过不该那么严重。你说吃药没用，只有情绪受刺激才能好转？”<br />
“不算好转。”乔鸢指着前方视力表,“能看清上面两行黑色,但没有朝向。”<br />
再指一下医生的水杯：“白的,中间有印花,上次来一团模糊,现在也没法分辨图案。但按色块大小排序有红色、蓝色、紫色,也许还有一点粉色？”<br />
“去掉光影效果，您的脸在我看来同样接近于一个平面纯色块,没有五官线条,缺乏立体度。”<br />
活像水粉画？<br />
“也就是说，光能提取大致颜色,结合以前的常识和经验去做推理判断。”<br />
“表面上比失明的人好很多,可对日常生活的妨碍还是很大,尤其你学设计是吧？”<br />
“嗯。”<br />
“我倾向于心理因素影响多一些。”<br />
医生沉吟：“等你有空挂一下精神科吧，不排除平时比较焦虑、抑郁,或者应激障碍导致的视觉问题。要是那边检查完，确定没问题，我们再去考虑做一点小手术去改善它。”<br />
“然后你也多注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br />
毕竟人的身体是一个总体,不管治疗什么疾病，好心态非常重要……”<br />
从医院出来,乔鸢在公交车站坐了一会儿,乘车回学校。<br />
尤心艺请假了，据说家里出事。昨天上午廖雨婷外放音量、同她通话时，电话另一头止不住的争吵摔碗声,近似一场失控混乱的交响乐。<br />
尖叫、哭喊、指责不绝于耳，字里行间似乎与孩子、家产有关。<br />
“我想起来了，她爸有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