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挺长一段时间,他无所适从。<br />
重阳那边不断催他过去,事关网站投资，陈言去了。<br />
城市如流水般后退,车窗变夜景,仍然住那间酒店。他无数次于空旷的玻璃前多踱步，面无表情徘徊，一次又一次更换号码,尝试加好友、发短信，好比石头滚落黑洞。<br />
没有任何回复，回声，回响。<br />
夕阳西沉，脏兮兮的旧被褥遗落长竿上，对面居民楼顶再也没有人去收。<br />
是他态度不够严肃吗？<br />
措辞不够诚恳？<br />
陈言低头握住手机，逐字检查，反复修改。<br />
【可以接电话吗？】<br />
【对不起，我错了，不是故意欺骗你……】<br />
【你还好吗？牛仔衣我在缝，但有些地方不确定该怎么做，能不能……】<br />
书面混着谎言，有<br />
些话说得多了，连自己都忘记真假。<br />
他是有意的吗？无意的吗？屡次不着痕迹出手，推动明野坠下深渊，让出空位。<br />
/：.<br />
他是一个理应被唾弃的人吗？<br />
源于犯错，一次都不行，就不能做一次被捡起来的人吗？<br />
为什么？<br />
当他低头出神时，也许表情太失控，大家笑着安慰：“别着急啊，很快就弄完了。”、“很快就能回去了。”、“回去以后再好好认错吧，没事，肯定能得到原谅。”<br />
更甚者道：“要不是亲眼看见，你也有这么愁的时候啊！名牌大学，高考状元，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嘛，偶尔有一点曲折太正常了，别放心上。”<br />
“哪有年轻人不吃感情的苦啊，哈哈哈哈哈。”<br />
“……”<br />
那些声音，离他很远。<br />
有点无法理解，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他们好似什么都明确。可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他们又能确信什么？凭什么仗着年龄大一点、辈分高一点就随意调侃说笑、扔出结论呢？<br />
生平头一次，陈言对此产生厌烦。<br />
恭维也好，褒奖、同情也罢，绝非他想要的东西。<br />
他沉默离桌，再次不假思索输入号码，而后，按下拨通键。<br />
一声，两声，第五声。<br />
电话奇迹般拨通。<br />
陈言听见自己因缺乏睡眠而干哑的声音：“乔鸢？”<br />
“元元。”他又喊。<br />
寂静中，近似筷子敲击大理石桌，叮的医生。<br />
“在吃饭吗？”<br />
“叮。”<br />
“非常生我的气？”<br />
“叮。”<br />
——她不想同他说话。<br />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言久久失语。<br />
“……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br />
字句擅自钻出喉咙。<br />
“你为什么道歉？”<br />
对面传来回应。<br />
“彻底结束不道德的行为还是，想要得到其他？”<br />
道歉、原谅，它们是你的筹码抑或目的呢？陈言。<br />
乔鸢挂了。<br />
两天后，他返回南港。<br />
乔鸢照常不接电话，不出房间。纵使陈言找去学院，标牌似的立在缝纫室外，天色从蓝转做佛青，她提包出来，只跟同学讲话，冷冷地略掉他。<br />
如一只飞鸟掠过乏味的雕像；<br />
鱼尾摇晃着春光嗖地穿梭海岩，没有只言片语，即便半秒停留。<br />
陈言没法再工作。<br />
将网站剩余工程打包出去，他向实验室延假。咖啡厅太吵，他回到住所，又太静寂。寂然中存在另一种物质，日益发酵，鼓胀他的神经。<br />
他呆不下去，就去了一趟学校宿舍。<br />
学校前两周陆续给到实习岗，明野、耗子、吴应鹏相继离开，316没人，一样死气沉沉，唯独卫生状况好转很多。<br />
印象中连日弥漫不散的雾气渐渐往窗缝流出去，陈言打开窗户，扫地，拖地，将空置的床位、桌椅全部清理干净，冲完澡，一个人在不开灯的寝室里坐了好一会儿。<br />
无良突然推门进来，怔住。<br />
他是运气最好的一个，凭个人能力应聘到当地公司，开学就不在宿舍住，偶尔才回来取东西。<br />
礼貌提醒陈言打招呼，他提不起兴致，垂眸烂在椅面上，反复把玩黑乎乎的蝴蝶小摆件。<br />
姿态竟有几分颓懒。<br />
“师哥。”无良喊一声，从他背后绕过去，拉开抽屉，拿出来一只旧挂件。<br />
好似有所犹疑，他走到门边，回头问：“师哥，吃饭没？”<br />
数五秒，陈言方缓慢偏转头颅，好看的脸上缺乏表情。<br />
“十二点了。”无良敲击表盘。<br />
“该吃午饭的时间。”<br />
…<br />
仍旧是那家粥馆，时隔四月，走廊雪景画撤下，包厢内摆上金丝屏风。<br />
悬顶排灯一开，与窗外绚烂的光线打重，造成一种晕船的错觉。<br />
上回师哥请客来晚，今天换无良找辅导员处理完事情，刚坐下，忍不住抬臂挡光，视线一扭，复瞧见素白墙上一张初春图，<br />
陈言侧对窗户，身后一副初春图，深褐色枝干延展，稀稀嫩嫩生出些花苞。<br />
瓣片桃粉落湖，波纹弄皱了树影，往下是低饱和度的长款风衣。<br />
同样属于木质调，人倒像滞留冬季中，肩上凝的光便近似于雪。<br />
无良摆头，定睛细看：“师哥你，最近还好么？”<br />
“不好。”<br />
“……”<br />
惊人的诚实。<br />
“你是不是，病了？”<br />
“没有。”<br />
应该没有。<br />
陈言想了一下，严谨地回答：“可能有点感冒。”<br />
人一旦病起来，果真藏不住，就连他也没得例外。无良不禁多瞟两眼，开门见山：“我和明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br />
“嗯。”<br />
陈言放下汤匙，将手挪放膝上。<br />
上学期末，明野生日后，两人横生矛盾，最后以无良搬离寝室为结局。后续前者曾尝试联系他几次，无果，便彻底断交。<br />
这不是重点。<br />
“你们的事情，我也猜到一些。”虽然明暗里责备明野许多次，直面师哥算头一回。<br />
无良狠狠心道：“好歹做两年兄弟，我想说，明野那人本性不坏，就是太滑头，喜欢仗着一点小聪明占便宜、办混事，老觉得自己不会被逮着，没人特地跟他计较。”<br />
“可师哥你不一样。”<br />
你理智，你冷静，无论做什么都要事先规划，电脑、手机里各种图表曲线数不胜数，整张人生履历盖满奖章，大概从未办砸过任何项目。哪怕是最不重要的那种。<br />
所以。<br />
他困惑太久，直言不讳：“你为什么要答应明野替他去和乔同学约会？”<br />
“明野生日那晚，你是不是进了卧室？还有，整件事情抛开破游戏，那个叫鱿鱼的女孩子，师哥你又占多少比重？”<br />
“我不理解。”<br />
“你到底是对明野有意见，还是对他女朋友有想法？”<br />
算拷问吗？<br />
原来在无人察觉的地带，旁观者自有思量。<br />
“前女友。车祸那天她们就该分手了，是明野缠着不放。”<br />
陈言语调平直地纠正。<br />
“至于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br />
“……行吧。”<br />
无良挪开椅子，预备走人。
重阳那边不断催他过去,事关网站投资，陈言去了。<br />
城市如流水般后退,车窗变夜景,仍然住那间酒店。他无数次于空旷的玻璃前多踱步，面无表情徘徊，一次又一次更换号码,尝试加好友、发短信，好比石头滚落黑洞。<br />
没有任何回复，回声，回响。<br />
夕阳西沉，脏兮兮的旧被褥遗落长竿上，对面居民楼顶再也没有人去收。<br />
是他态度不够严肃吗？<br />
措辞不够诚恳？<br />
陈言低头握住手机，逐字检查，反复修改。<br />
【可以接电话吗？】<br />
【对不起，我错了，不是故意欺骗你……】<br />
【你还好吗？牛仔衣我在缝，但有些地方不确定该怎么做，能不能……】<br />
书面混着谎言，有<br />
些话说得多了，连自己都忘记真假。<br />
他是有意的吗？无意的吗？屡次不着痕迹出手，推动明野坠下深渊，让出空位。<br />
/：.<br />
他是一个理应被唾弃的人吗？<br />
源于犯错，一次都不行，就不能做一次被捡起来的人吗？<br />
为什么？<br />
当他低头出神时，也许表情太失控，大家笑着安慰：“别着急啊，很快就弄完了。”、“很快就能回去了。”、“回去以后再好好认错吧，没事，肯定能得到原谅。”<br />
更甚者道：“要不是亲眼看见，你也有这么愁的时候啊！名牌大学，高考状元，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嘛，偶尔有一点曲折太正常了，别放心上。”<br />
“哪有年轻人不吃感情的苦啊，哈哈哈哈哈。”<br />
“……”<br />
那些声音，离他很远。<br />
有点无法理解，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他们好似什么都明确。可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他们又能确信什么？凭什么仗着年龄大一点、辈分高一点就随意调侃说笑、扔出结论呢？<br />
生平头一次，陈言对此产生厌烦。<br />
恭维也好，褒奖、同情也罢，绝非他想要的东西。<br />
他沉默离桌，再次不假思索输入号码，而后，按下拨通键。<br />
一声，两声，第五声。<br />
电话奇迹般拨通。<br />
陈言听见自己因缺乏睡眠而干哑的声音：“乔鸢？”<br />
“元元。”他又喊。<br />
寂静中，近似筷子敲击大理石桌，叮的医生。<br />
“在吃饭吗？”<br />
“叮。”<br />
“非常生我的气？”<br />
“叮。”<br />
——她不想同他说话。<br />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言久久失语。<br />
“……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br />
字句擅自钻出喉咙。<br />
“你为什么道歉？”<br />
对面传来回应。<br />
“彻底结束不道德的行为还是，想要得到其他？”<br />
道歉、原谅，它们是你的筹码抑或目的呢？陈言。<br />
乔鸢挂了。<br />
两天后，他返回南港。<br />
乔鸢照常不接电话，不出房间。纵使陈言找去学院，标牌似的立在缝纫室外，天色从蓝转做佛青，她提包出来，只跟同学讲话，冷冷地略掉他。<br />
如一只飞鸟掠过乏味的雕像；<br />
鱼尾摇晃着春光嗖地穿梭海岩，没有只言片语，即便半秒停留。<br />
陈言没法再工作。<br />
将网站剩余工程打包出去，他向实验室延假。咖啡厅太吵，他回到住所，又太静寂。寂然中存在另一种物质，日益发酵，鼓胀他的神经。<br />
他呆不下去，就去了一趟学校宿舍。<br />
学校前两周陆续给到实习岗，明野、耗子、吴应鹏相继离开，316没人，一样死气沉沉，唯独卫生状况好转很多。<br />
印象中连日弥漫不散的雾气渐渐往窗缝流出去，陈言打开窗户，扫地，拖地，将空置的床位、桌椅全部清理干净，冲完澡，一个人在不开灯的寝室里坐了好一会儿。<br />
无良突然推门进来，怔住。<br />
他是运气最好的一个，凭个人能力应聘到当地公司，开学就不在宿舍住，偶尔才回来取东西。<br />
礼貌提醒陈言打招呼，他提不起兴致，垂眸烂在椅面上，反复把玩黑乎乎的蝴蝶小摆件。<br />
姿态竟有几分颓懒。<br />
“师哥。”无良喊一声，从他背后绕过去，拉开抽屉，拿出来一只旧挂件。<br />
好似有所犹疑，他走到门边，回头问：“师哥，吃饭没？”<br />
数五秒，陈言方缓慢偏转头颅，好看的脸上缺乏表情。<br />
“十二点了。”无良敲击表盘。<br />
“该吃午饭的时间。”<br />
…<br />
仍旧是那家粥馆，时隔四月，走廊雪景画撤下，包厢内摆上金丝屏风。<br />
悬顶排灯一开，与窗外绚烂的光线打重，造成一种晕船的错觉。<br />
上回师哥请客来晚，今天换无良找辅导员处理完事情，刚坐下，忍不住抬臂挡光，视线一扭，复瞧见素白墙上一张初春图，<br />
陈言侧对窗户，身后一副初春图，深褐色枝干延展，稀稀嫩嫩生出些花苞。<br />
瓣片桃粉落湖，波纹弄皱了树影，往下是低饱和度的长款风衣。<br />
同样属于木质调，人倒像滞留冬季中，肩上凝的光便近似于雪。<br />
无良摆头，定睛细看：“师哥你，最近还好么？”<br />
“不好。”<br />
“……”<br />
惊人的诚实。<br />
“你是不是，病了？”<br />
“没有。”<br />
应该没有。<br />
陈言想了一下，严谨地回答：“可能有点感冒。”<br />
人一旦病起来，果真藏不住，就连他也没得例外。无良不禁多瞟两眼，开门见山：“我和明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br />
“嗯。”<br />
陈言放下汤匙，将手挪放膝上。<br />
上学期末，明野生日后，两人横生矛盾，最后以无良搬离寝室为结局。后续前者曾尝试联系他几次，无果，便彻底断交。<br />
这不是重点。<br />
“你们的事情，我也猜到一些。”虽然明暗里责备明野许多次，直面师哥算头一回。<br />
无良狠狠心道：“好歹做两年兄弟，我想说，明野那人本性不坏，就是太滑头，喜欢仗着一点小聪明占便宜、办混事，老觉得自己不会被逮着，没人特地跟他计较。”<br />
“可师哥你不一样。”<br />
你理智，你冷静，无论做什么都要事先规划，电脑、手机里各种图表曲线数不胜数，整张人生履历盖满奖章，大概从未办砸过任何项目。哪怕是最不重要的那种。<br />
所以。<br />
他困惑太久，直言不讳：“你为什么要答应明野替他去和乔同学约会？”<br />
“明野生日那晚，你是不是进了卧室？还有，整件事情抛开破游戏，那个叫鱿鱼的女孩子，师哥你又占多少比重？”<br />
“我不理解。”<br />
“你到底是对明野有意见，还是对他女朋友有想法？”<br />
算拷问吗？<br />
原来在无人察觉的地带，旁观者自有思量。<br />
“前女友。车祸那天她们就该分手了，是明野缠着不放。”<br />
陈言语调平直地纠正。<br />
“至于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br />
“……行吧。”<br />
无良挪开椅子，预备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