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曾驾扁舟寻北海若，<br />
廿九载方信其乌有。<br />
但见鲸涛鼍浪倏尔消，<br />
故怃然垂首长叹息：<br />
天风起何急，<br />
骇浪灭何速。<br />
瀛寰纷纭还复送，<br />
千古兴衰几轮回。<br />
问客子他乡宁康，<br />
浮生忽忽，<br />
无所凭力。<br />
五帝清庙安在？<br />
猗竹君子云胡？<br />
过眼桑田海市。<br />
惟愿耄耋仍有知交待，<br />
幸甚并辔同游吾与汝。<br />
写完后李翩并未搁笔，而是将每句话的尾字圈了出来。云安凑过去一看，霎时惊得瞠目。<br />
只见哪些被圈出来的尾字组成了一句话——若、有、消、息、急、速、送、回、康、忽、力、在、胡、市、待、汝。<br />
这根本不是什么文绉绉感慨天地万物变化的《答客书》，而是一封密信！<br />
沮渠青川真是狡猾，他不用藏头，因为藏头容易被发现，所以他用藏尾。<br />
云安和李翩对视一眼，现在全都合上了，李翩此前猜的一点不错——林娇生果然是沮渠青川打发来的察子。<br />
云安面容严肃地问：“要我现在回去绑了他吗？”<br />
李翩却摇头：“留着。”<br />
“留着？！”<br />
“扮猪吃虎，小心老虎没吃到，反将自己送入虎口。”<br />
看着面前这封藏头露尾的《答客书》，李翩玩味地笑了——说实话，他对景熙侯沮渠青川越来越感兴趣了。<br />
*<br />
讲完这一茬，凉州君仍用他那种半眯眼睛的欠抽神情看着林娇生。<br />
“怎不说话？”李翩问他。<br />
林娇生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夸你？夸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br />
“这倒不用。我就是好奇，倘若河西王知晓他被自己的亲弟弟算计了，不知会做何感想？”<br />
林娇生脸色发白，咬着牙说不出话来。<br />
倘若沮渠玄山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一定会大骂全天下心机狡诈之人全都该死！<br />
李翩在确认了林娇生是沮渠青川的人之后，故意让云安带他来参与商议军机，再之后又故意让他放消息给沮渠青川。<br />
以沮渠青川的聪睿机敏，他一定会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诱导河西王去走有埋伏的北线——借刀杀人。<br />
在那之后，河西王所率大军会在伊稚斜瀚海全军覆没，沮渠玄山没有世子，依照兄终弟及之制，沮渠青川便可顺利嗣位。而只要沮渠玄山一死，敦煌城的百姓也可免罹屠城之祸。<br />
谋划闭环，每个人都将得偿所愿。<br />
“多谢你啊，林家小郎君。看来扮猪吃虎这事，你还太嫩了些。”<br />
林娇生的面色愈发难看。此地荒无人烟，只不远处有一座芦亭和一个明显荒弃的烽燧，人也只有他和李翩，外加那几个假扮流寇的太守亲随。李翩若是在这儿活埋了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br />
“李凉州，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林娇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br />
“没好处，所以我改主意了。”李翩笑得像朵花儿一样。<br />
“……你要干什么？！”<br />
“早听说林家小郎君惯会穿针引线，所以我想让你在我和景熙之间也引一引。若我所料不错，除了胡市上的接应之人，你定然还有其他办法知会他，你就告诉他，我要与他面会。”<br />
“我知会不到他。”林娇生想也没想就答。<br />
李翩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红纱衣，慢悠悠地说：“反正天色还早，不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就在你装病的这几天，云常宁已差人将茸茸也送回了城内。若是你不肯的话……北宫茸茸，她很可能就活不过明天了。”<br />
一听这狗东西竟然拿茸茸威胁自己，林娇生简直气得目眦尽裂，厉声喝道：“李凉州你还是不是人？！你敢伤害茸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br />
李翩凤眼微挑：“你是想看着茸茸死，还是让我和沮渠青川见面。一边是情义，一边是忠心，林蔚，你自己选吧。”<br />
林娇生只觉怒火中烧，再控制不住自己，劈手就朝着李翩攻了过去。李翩灵活地躲过对方这毫无章法的攻击，紧接着反手一擒，林娇生的胳膊直接被扭在了身后。<br />
凉州君也是一点儿没给他留面子，抬腿一踹，林娇生再次扑街。<br />
这一次扑得太狠，径直啃了一嘴土。林娇生吐掉口中土渣，满眼怒焰。<br />
李翩却根本没在意林娇生眼中腾起的怒火，他转身望着眼前的旷野和更远处的连绵山脉，忽然话锋一转：“林蔚，我知道你厌恶战火和纷争。”<br />
“对！你想怎样？！”<br />
“我想告诉你，我们不挑起战火，但我们也不惧怕战火。”李翩“唰”地扬起衣袖，指着远方，“看见这遍地的骆驼刺了吗？它们低贱卑下，又身处厄境，可它们却自己为自己挣出了勃勃生机……”<br />
李翩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林娇生，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以林娇生的聪敏，一定能听懂他的未尽之词——<br />
再卑弱的野草，都顶着自己的苍穹；再鄙贱的脊梁，都撑着自己的坚韧。<br />
百姓们活在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值得。<br />
为这“值得”二字，我们万死不辞。<br />
第98章 如是因果（3） 此一去生死未卜，惟望……<br />
又等了大概半个月，探马的军报终于送至玉门大营——河西敌军已由张掖出发，直奔敦煌而来。<br />
云安早已点好手下几乎全部铁娘子，在接到探马军报的当日，所有人披袍擐甲。<br />
这是一场硬仗，她们要用五千人去抵挡几乎十倍于自己的敌兵，“玉门五校尉”将率领手下女军，与她们的将军同生共死。<br />
“玉门大护军，婉仪将军，云安！”<br />
“玉门军，沉石校尉，乔霜！”<br />
“玉门军，射山校尉，马兰花！”<br />
“玉门军，折风校尉，孟菱！”<br />
“玉门军，扬泉校尉，毌丘怜！”<br />
“玉门军，平沙校尉，苏绾！”<br />
角声起，鼓铿鸣，令官高呼：“拔营——！！！”<br />
轰隆隆的奔策声回荡于戈壁之上，马蹄声如擂鼓，千匹战马撞开烈风，向着敦煌城的方向奔冲而去。军前策马打头的是旗官，牙旗高擎，迎风动荡。<br />
云安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牙旗。<br />
从前那面绣着“婉仪”二字的牙旗，已经被李翩亲手烧了。现在用的是一面新旗，这旗是李翩着人为她重新绣的，旗面上只有一个大字——“云”。<br />
绣娘的手艺特别好，那“云”字绣出了一派飞扬跋扈舍我其谁的气势，真像是刚从祁连山的山尖上摘下的狂云，还带着天穹的高旷和孤寒。<br />
“驾——”云安长鞭扬起，一马当先。<br />
她骑的这匹枣红色牝马直似肋下生双翼般，踩着风向前冲去。这马来自于大宛，它的父母都是最优良的大宛天马。它虽是一匹牝马，却丝毫不逊于那些高大壮硕的牡马。<br />
五千娘子军经过敦煌城下的时候恰是正午，原本应该马不停蹄飞驰而过，谁知打头的云将军却忽地拉紧缰绳停了下来。<br />
众人也随之停下。<br />
在正午浓烈的阳光中，所有人都看见，城楼上立着一人。<br />
那人身着触目的红纱衣，站在烈日下像是要烧起来，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阳光的暴烈，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城下即将投身战场的女军们。<br />
云安也抬眸望向那人。<br />
暴戾的烈日像匕首一样刺在头顶，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可那红衣君子和银铠女将就这么遥遥对视着，一人城上一人城下，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不知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br />
她想，也许他顶着烈日等在城楼上，是专程来为她送行的。<br />
“此一去生死未卜，惟望君安。”<br />
少顷，云安收回目光再次夹紧马腹，率领女军向着伊稚斜瀚海的方向呼啸而去。<br />
*<br />
娘子军们先经过一片草滩，之后就是戈壁，再往前，但见前方大片怪丘林立。<br />
云安令所有人下马扎营，在此过夜。大约又等了三日，斥候快马加鞭送回消息，沮渠大军已经朝着这边来了。<br />
第四日黎明，天边刚升起一丝曙光，娘子军们将马匹留在戈壁滩上，只留少数辎重兵把守，而后所有兵士带齐武器干粮，徒步走进了前方那片土丘怪石遍布之地。<br />
探马暗报说，河西国前些日子曾派遣一队斥候来此打探路线，见此地果然有路直通敦煌。他们经过了一处荒芜的浩大戈壁，见戈壁上立着许多怪异土丘，除此之外并未发现有何不妥。<br />
听了这消息，云安在心底冷冷一哂。<br />
河西大地广袤无垠，地形亦变化多端，那些姑臧人并不熟悉酒泉以西，仅凭肉眼所见便以为这里不过是一片丘石路，实在可笑。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地牧人曾给这里取名叫“恶鬼之墟”。<br />
在那些穷苦牧人之间流传的一句话是：“恶鬼埋在石头下。”<br />
娘子军们在进入“恶鬼之墟”后迅速分散开，各自隐藏于那些奇形怪状的丘石之后。她们已将平日所穿绛红军衫换成了土褐色，此刻就像一粒沙一把土那样融入戈壁的荒凉之中。<br />
她们在等，等着沮渠玄山来送死。<br />
云安望着东升旭日，在心里估算着时辰，此刻差不多已是巳时过半，敌军应该快到了。<br />
她将手按在腰间悬挂的重刃“饮红”上，感觉手心渗出一层薄薄汗意。<br />
就在她无意识地摩挲“饮红”的时候，忽地察觉到大地深处传来隐隐震颤，紧接着，轰隆隆的奔踏之感越来越明显。<br />
——来了！
廿九载方信其乌有。<br />
但见鲸涛鼍浪倏尔消，<br />
故怃然垂首长叹息：<br />
天风起何急，<br />
骇浪灭何速。<br />
瀛寰纷纭还复送，<br />
千古兴衰几轮回。<br />
问客子他乡宁康，<br />
浮生忽忽，<br />
无所凭力。<br />
五帝清庙安在？<br />
猗竹君子云胡？<br />
过眼桑田海市。<br />
惟愿耄耋仍有知交待，<br />
幸甚并辔同游吾与汝。<br />
写完后李翩并未搁笔，而是将每句话的尾字圈了出来。云安凑过去一看，霎时惊得瞠目。<br />
只见哪些被圈出来的尾字组成了一句话——若、有、消、息、急、速、送、回、康、忽、力、在、胡、市、待、汝。<br />
这根本不是什么文绉绉感慨天地万物变化的《答客书》，而是一封密信！<br />
沮渠青川真是狡猾，他不用藏头，因为藏头容易被发现，所以他用藏尾。<br />
云安和李翩对视一眼，现在全都合上了，李翩此前猜的一点不错——林娇生果然是沮渠青川打发来的察子。<br />
云安面容严肃地问：“要我现在回去绑了他吗？”<br />
李翩却摇头：“留着。”<br />
“留着？！”<br />
“扮猪吃虎，小心老虎没吃到，反将自己送入虎口。”<br />
看着面前这封藏头露尾的《答客书》，李翩玩味地笑了——说实话，他对景熙侯沮渠青川越来越感兴趣了。<br />
*<br />
讲完这一茬，凉州君仍用他那种半眯眼睛的欠抽神情看着林娇生。<br />
“怎不说话？”李翩问他。<br />
林娇生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夸你？夸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br />
“这倒不用。我就是好奇，倘若河西王知晓他被自己的亲弟弟算计了，不知会做何感想？”<br />
林娇生脸色发白，咬着牙说不出话来。<br />
倘若沮渠玄山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一定会大骂全天下心机狡诈之人全都该死！<br />
李翩在确认了林娇生是沮渠青川的人之后，故意让云安带他来参与商议军机，再之后又故意让他放消息给沮渠青川。<br />
以沮渠青川的聪睿机敏，他一定会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诱导河西王去走有埋伏的北线——借刀杀人。<br />
在那之后，河西王所率大军会在伊稚斜瀚海全军覆没，沮渠玄山没有世子，依照兄终弟及之制，沮渠青川便可顺利嗣位。而只要沮渠玄山一死，敦煌城的百姓也可免罹屠城之祸。<br />
谋划闭环，每个人都将得偿所愿。<br />
“多谢你啊，林家小郎君。看来扮猪吃虎这事，你还太嫩了些。”<br />
林娇生的面色愈发难看。此地荒无人烟，只不远处有一座芦亭和一个明显荒弃的烽燧，人也只有他和李翩，外加那几个假扮流寇的太守亲随。李翩若是在这儿活埋了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br />
“李凉州，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林娇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br />
“没好处，所以我改主意了。”李翩笑得像朵花儿一样。<br />
“……你要干什么？！”<br />
“早听说林家小郎君惯会穿针引线，所以我想让你在我和景熙之间也引一引。若我所料不错，除了胡市上的接应之人，你定然还有其他办法知会他，你就告诉他，我要与他面会。”<br />
“我知会不到他。”林娇生想也没想就答。<br />
李翩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红纱衣，慢悠悠地说：“反正天色还早，不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就在你装病的这几天，云常宁已差人将茸茸也送回了城内。若是你不肯的话……北宫茸茸，她很可能就活不过明天了。”<br />
一听这狗东西竟然拿茸茸威胁自己，林娇生简直气得目眦尽裂，厉声喝道：“李凉州你还是不是人？！你敢伤害茸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br />
李翩凤眼微挑：“你是想看着茸茸死，还是让我和沮渠青川见面。一边是情义，一边是忠心，林蔚，你自己选吧。”<br />
林娇生只觉怒火中烧，再控制不住自己，劈手就朝着李翩攻了过去。李翩灵活地躲过对方这毫无章法的攻击，紧接着反手一擒，林娇生的胳膊直接被扭在了身后。<br />
凉州君也是一点儿没给他留面子，抬腿一踹，林娇生再次扑街。<br />
这一次扑得太狠，径直啃了一嘴土。林娇生吐掉口中土渣，满眼怒焰。<br />
李翩却根本没在意林娇生眼中腾起的怒火，他转身望着眼前的旷野和更远处的连绵山脉，忽然话锋一转：“林蔚，我知道你厌恶战火和纷争。”<br />
“对！你想怎样？！”<br />
“我想告诉你，我们不挑起战火，但我们也不惧怕战火。”李翩“唰”地扬起衣袖，指着远方，“看见这遍地的骆驼刺了吗？它们低贱卑下，又身处厄境，可它们却自己为自己挣出了勃勃生机……”<br />
李翩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林娇生，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以林娇生的聪敏，一定能听懂他的未尽之词——<br />
再卑弱的野草，都顶着自己的苍穹；再鄙贱的脊梁，都撑着自己的坚韧。<br />
百姓们活在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值得。<br />
为这“值得”二字，我们万死不辞。<br />
第98章 如是因果（3） 此一去生死未卜，惟望……<br />
又等了大概半个月，探马的军报终于送至玉门大营——河西敌军已由张掖出发，直奔敦煌而来。<br />
云安早已点好手下几乎全部铁娘子，在接到探马军报的当日，所有人披袍擐甲。<br />
这是一场硬仗，她们要用五千人去抵挡几乎十倍于自己的敌兵，“玉门五校尉”将率领手下女军，与她们的将军同生共死。<br />
“玉门大护军，婉仪将军，云安！”<br />
“玉门军，沉石校尉，乔霜！”<br />
“玉门军，射山校尉，马兰花！”<br />
“玉门军，折风校尉，孟菱！”<br />
“玉门军，扬泉校尉，毌丘怜！”<br />
“玉门军，平沙校尉，苏绾！”<br />
角声起，鼓铿鸣，令官高呼：“拔营——！！！”<br />
轰隆隆的奔策声回荡于戈壁之上，马蹄声如擂鼓，千匹战马撞开烈风，向着敦煌城的方向奔冲而去。军前策马打头的是旗官，牙旗高擎，迎风动荡。<br />
云安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牙旗。<br />
从前那面绣着“婉仪”二字的牙旗，已经被李翩亲手烧了。现在用的是一面新旗，这旗是李翩着人为她重新绣的，旗面上只有一个大字——“云”。<br />
绣娘的手艺特别好，那“云”字绣出了一派飞扬跋扈舍我其谁的气势，真像是刚从祁连山的山尖上摘下的狂云，还带着天穹的高旷和孤寒。<br />
“驾——”云安长鞭扬起，一马当先。<br />
她骑的这匹枣红色牝马直似肋下生双翼般，踩着风向前冲去。这马来自于大宛，它的父母都是最优良的大宛天马。它虽是一匹牝马，却丝毫不逊于那些高大壮硕的牡马。<br />
五千娘子军经过敦煌城下的时候恰是正午，原本应该马不停蹄飞驰而过，谁知打头的云将军却忽地拉紧缰绳停了下来。<br />
众人也随之停下。<br />
在正午浓烈的阳光中，所有人都看见，城楼上立着一人。<br />
那人身着触目的红纱衣，站在烈日下像是要烧起来，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阳光的暴烈，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城下即将投身战场的女军们。<br />
云安也抬眸望向那人。<br />
暴戾的烈日像匕首一样刺在头顶，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可那红衣君子和银铠女将就这么遥遥对视着，一人城上一人城下，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不知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br />
她想，也许他顶着烈日等在城楼上，是专程来为她送行的。<br />
“此一去生死未卜，惟望君安。”<br />
少顷，云安收回目光再次夹紧马腹，率领女军向着伊稚斜瀚海的方向呼啸而去。<br />
*<br />
娘子军们先经过一片草滩，之后就是戈壁，再往前，但见前方大片怪丘林立。<br />
云安令所有人下马扎营，在此过夜。大约又等了三日，斥候快马加鞭送回消息，沮渠大军已经朝着这边来了。<br />
第四日黎明，天边刚升起一丝曙光，娘子军们将马匹留在戈壁滩上，只留少数辎重兵把守，而后所有兵士带齐武器干粮，徒步走进了前方那片土丘怪石遍布之地。<br />
探马暗报说，河西国前些日子曾派遣一队斥候来此打探路线，见此地果然有路直通敦煌。他们经过了一处荒芜的浩大戈壁，见戈壁上立着许多怪异土丘，除此之外并未发现有何不妥。<br />
听了这消息，云安在心底冷冷一哂。<br />
河西大地广袤无垠，地形亦变化多端，那些姑臧人并不熟悉酒泉以西，仅凭肉眼所见便以为这里不过是一片丘石路，实在可笑。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地牧人曾给这里取名叫“恶鬼之墟”。<br />
在那些穷苦牧人之间流传的一句话是：“恶鬼埋在石头下。”<br />
娘子军们在进入“恶鬼之墟”后迅速分散开，各自隐藏于那些奇形怪状的丘石之后。她们已将平日所穿绛红军衫换成了土褐色，此刻就像一粒沙一把土那样融入戈壁的荒凉之中。<br />
她们在等，等着沮渠玄山来送死。<br />
云安望着东升旭日，在心里估算着时辰，此刻差不多已是巳时过半，敌军应该快到了。<br />
她将手按在腰间悬挂的重刃“饮红”上，感觉手心渗出一层薄薄汗意。<br />
就在她无意识地摩挲“饮红”的时候，忽地察觉到大地深处传来隐隐震颤，紧接着，轰隆隆的奔踏之感越来越明显。<br />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