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站到岱泽楼的房门前，棠惊雨才忽然发现，自己对谢府已经熟悉到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停下脚步思考过路线。<br />
叹息般的一声笑声，在风里转瞬散尽。<br />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br />
风雪比人更着急地冲进屋。<br />
棠惊雨落后风雪一步踏进屋，关上门，纷揉广密的玉屑慢悠悠落下来。<br />
屋内多半烧着炭火，飘荡的暖意袭来，渐渐消融脸上的寒意、门边的碎雪。<br />
堂屋到里屋的距离，屋梁上竟也挂满了交错的白绸。宽长而轻飘的白绸一片片坠下来，离地一寸。<br />
隔间的支摘窗半开，琐碎寒风灌入，更换屋内沉积滞闷的空气，也拂动片片白绸，惹得此情此景，就似步入太虚幻境般缥缈奇异。<br />
棠惊雨拨开重重白绸，终于看见躺在填漆床里的谢庭钰——<br />
削瘦。苍白。死寂。<br />
早没了往日的神采。<br />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庭钰。<br />
耳闻其况，到底不如两眼亲见。<br />
她甚至不太敢走过去。<br />
呼吸间，已是两眼湿热，滴滴清泪接连滑下。<br />
她终于走了过去，慢慢坐到床沿，伸手去摸他的手时，没有回忆中的温热，而是触感一片冰凉。<br />
从进入谢府到现在，每一处都在提醒她：他如今已是弥留之际。<br />
或许是才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棠惊雨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处捂热时，泪流不停地说：“谢玄之，你死后，我是不会殉情的。我还没活够呢。<br />
“但我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br />
“你与我而言，无论如何比较，都是恩情大于怨恨。<br />
“还记得当年你在秋衡山上遭遇刺客，骗我重伤时，我对你说的话吗？<br />
“为你守陵。是我的承诺。”<br />
轻而缓的话音渐渐融在炭炉弥漫的徐徐暖意里。<br />
“守陵？岂不是遂了你要隐居的心愿？那我更不能死了。”<br />
原以为快要死的人，骤然攥紧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宛如铜铁不可撼。<br />
谢庭钰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br />
“蕤蕤，抓到你了。”<br />
彼时屋外细雪纷飞，散漫交错，蔼蔼浮浮。<br />
落满谢府，落满通义坊，落满皇城内外，落满街头巷尾，落到每一个期盼它已久的人身上。<br />
这是今年玉京的，第一场雪。<br />
第47章<br />
棠惊雨仿佛石雕一样愣在原地。<br />
此情景于她而言, 惊悚程度不亚于在深夜的野坟里遇到诈死的“尸体”。<br />
惊悚之余，竟然还有丝丝欣喜的情绪如雨后春笋般滋生。<br />
很快又被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代替——<br />
王八蛋，王八蛋！<br />
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br />
等棠惊雨在几轮浓烈的情绪冲击下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床边, 而是被他抱到腿上搂进怀里, 一齐坐到靠近青铜鼎式炭炉的灯挂椅上。<br />
靠得极近,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充满精神与力量感的活人气息。<br />
真能演。棠惊雨愤恨道：“下作……怎么没把你自己咒死！”<br />
终于等到她缓过神，谢庭钰放松地吁出一口气。<br />
她的头搭着他的左肩，整个人斜靠在他的怀里, 翻涌交织的情绪化作滚滚热泪落下。<br />
他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坐起来, 另一只手掖着袖角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微仰着头看她，语调缓缓道：“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坏了。<br />
“都是我的错。<br />
“是我不该先入为主地误会你。<br />
“也不该不信你。<br />
“更不该那样吓唬你。<br />
“那天晚上我昏过去之前，想的都是你。<br />
“想着我还没有好好地给你道歉, 还没有乞求你的原谅。<br />
“想着我要是就这么死了, 你一个人在行宫怎么办？<br />
“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比我更疼你。<br />
“所以我不能死。<br />
“我得好好活着。<br />
“活着得到你的宽恕, 跟你好好过日子。”<br />
字字如万钧的情意扑面而来。<br />
他的眼眸如一池潋滟的春水, 静静地, 静静地望着她。<br />
室内静寂了几息。<br />
“你装什么——”后续的话到了嘴边, 都变成呜咽。<br />
棠惊雨又哭起来——为很多事情，很多回忆，很多情绪。<br />
谢庭钰伸手捧着她的脸, 要去亲她的唇。<br />
被她轻易躲开。<br />
她推开他的手, 侧过身, 伸臂环抱他的肩颈——任梨花落满肩头。<br />
他抱紧她，难免眼眶湿热。<br />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br />
“小人，狗官, 无耻，下作，卑劣，伪君子，王八蛋……我恨你！”<br />
谢庭钰无声地拥着她，两滴清泪落下，浸湿她颈侧的衣料。<br />
只要人在身边，她如何痛骂，他都认。<br />
激荡的情绪很快发泄完，她的哭声渐渐歇了。<br />
还是庆幸的。<br />
庆幸他还活着。<br />
人只要还活着，很多很多的事情，就可以有转圜的余地。<br />
她松开他的肩颈，慢慢坐起来垂眸看他。<br />
两对湿热泛红的眼睛，近如咫尺地对望着。<br />
他们吻在一起。<br />
情欲如一颗火星落入晒干的稻草堆。<br />
轰——<br />
一簇跳动的火苗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br />
炽火焚烧、吞没着所有的理智。<br />
烧连成片的火海淹过来，淹过来，把凡人的血都煮沸。<br />
怨憎、嗔恨、贪痴、妄念、疑忌、疯魔、求不得……腥苦生涩的各种情愫都下进去，滚熬成一碗春色烧骨的浓汤。<br />
喝下去，魂魄都化作水雾。<br />
飘飘荡荡地浮上天空，凝成繁华绮丽的霞。<br />
屋外的雪变大了。<br />
氛氲萧索，瀌瀌弈弈。<br />
呼啸的冬风猛烈而无章法地灌入屋内。<br />
柔软的白绸被吹得鼓起来，与前后左右同样鼓起来的白绸相撞。<br />
冬风无章法，白绸落下的轨迹也无章法，底端扭绞在一起，风越吹，缠得越紧。<br />
青铜炭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更烈。<br />
暖意融融，寒气不侵。<br />
一对有情人在芙蓉春帐里缠绵相拥。<br />
雪下了许久。若这时有人在浮荫山庄，推门出去站在旷月堂赏此番雪景，必将挥毫写下：<br />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br />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br />
入夜时分。<br />
风雪已经小了许多。<br />
窗前搁着一张四方平条桌，桌面摆满了新鲜的蔬菜肉食，中央放着长条炭炉，炉上架着烧烤架。<br />
沐浴更衣完的二人，避开风口坐在桌前。<br />
谢庭钰将烤好的鹿肉薄片装在瓷碗里，姿态讨好地递给身边的棠惊雨。<br />
“尝尝。”他又将蘸料递了过去，“是跟那天赛马头奖一样新鲜的鹿肉。”<br />
棠惊雨生气：“不一样！我不吃！”<br />
“那比赛明年还有，我们明年再去赛一次好不好？”<br />
“不好！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br />
她说着又要哭起来。<br />
他急得匆匆放下筷子，连掉了一支在地上都没注意。<br />
将人小心翼翼地拥进怀里，他耐心地哄道：“错过了这一场，往后还有很多场，也会有更多更好的头奖。不哭了，好吗？”<br />
棠惊雨揪着他的衣襟，啜泣道：“谢庭钰，你永远欠我的。”<br />
“是。”他轻抚她的腰背，“我还你一辈子，这辈子还不尽，就下辈子接着换还。”<br />
沉默了两息。<br />
棠惊雨：“哼！”<br />
谢庭钰即刻松了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将人扶坐起来，双手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两行泪，倾身亲了一下她的唇，又吻了一下额头，然后说：“想吃什么？”<br />
她拨开他的手，坐正，将面前的那份烤鹿肉推给他，低头看着暗红轻燃的炭炉，轻声说：“再烤一份新的。”<br />
谢庭钰呵笑出声，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说：“成心折腾我是吧？好——现在就给你烤一份新的。你自己先去舀碗干笋鸡汤喝。”<br />
她起身，很快就捧回一碗热汤，拿着木勺小口小口地喝着。<br />
人的改变是悄无声息的。<br />
从前那个连“我希望能永远留在元光四年的除夕夜”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的棠惊雨，如今已经可以在他的面前肆意发脾气，毫无负担地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你永远欠我一份头奖，一块鹿肉，一个深秋山林里阳光正好的日子。<br />
她以前总觉得做“人”真是恶心。<br />
其实不敢承认的是，做“人”也会上瘾的。<br />
悲欢苦痛，喜乐哀愁都尝过一遍后，就会越来越想做“人”。<br />
*<br />
深宵风寒。<br />
谢庭钰悠悠转醒，忽然发现棠惊雨的身影正在撩开帘幔要往外走。
叹息般的一声笑声，在风里转瞬散尽。<br />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br />
风雪比人更着急地冲进屋。<br />
棠惊雨落后风雪一步踏进屋，关上门，纷揉广密的玉屑慢悠悠落下来。<br />
屋内多半烧着炭火，飘荡的暖意袭来，渐渐消融脸上的寒意、门边的碎雪。<br />
堂屋到里屋的距离，屋梁上竟也挂满了交错的白绸。宽长而轻飘的白绸一片片坠下来，离地一寸。<br />
隔间的支摘窗半开，琐碎寒风灌入，更换屋内沉积滞闷的空气，也拂动片片白绸，惹得此情此景，就似步入太虚幻境般缥缈奇异。<br />
棠惊雨拨开重重白绸，终于看见躺在填漆床里的谢庭钰——<br />
削瘦。苍白。死寂。<br />
早没了往日的神采。<br />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庭钰。<br />
耳闻其况，到底不如两眼亲见。<br />
她甚至不太敢走过去。<br />
呼吸间，已是两眼湿热，滴滴清泪接连滑下。<br />
她终于走了过去，慢慢坐到床沿，伸手去摸他的手时，没有回忆中的温热，而是触感一片冰凉。<br />
从进入谢府到现在，每一处都在提醒她：他如今已是弥留之际。<br />
或许是才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棠惊雨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处捂热时，泪流不停地说：“谢玄之，你死后，我是不会殉情的。我还没活够呢。<br />
“但我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br />
“你与我而言，无论如何比较，都是恩情大于怨恨。<br />
“还记得当年你在秋衡山上遭遇刺客，骗我重伤时，我对你说的话吗？<br />
“为你守陵。是我的承诺。”<br />
轻而缓的话音渐渐融在炭炉弥漫的徐徐暖意里。<br />
“守陵？岂不是遂了你要隐居的心愿？那我更不能死了。”<br />
原以为快要死的人，骤然攥紧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宛如铜铁不可撼。<br />
谢庭钰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br />
“蕤蕤，抓到你了。”<br />
彼时屋外细雪纷飞，散漫交错，蔼蔼浮浮。<br />
落满谢府，落满通义坊，落满皇城内外，落满街头巷尾，落到每一个期盼它已久的人身上。<br />
这是今年玉京的，第一场雪。<br />
第47章<br />
棠惊雨仿佛石雕一样愣在原地。<br />
此情景于她而言, 惊悚程度不亚于在深夜的野坟里遇到诈死的“尸体”。<br />
惊悚之余，竟然还有丝丝欣喜的情绪如雨后春笋般滋生。<br />
很快又被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代替——<br />
王八蛋，王八蛋！<br />
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br />
等棠惊雨在几轮浓烈的情绪冲击下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床边, 而是被他抱到腿上搂进怀里, 一齐坐到靠近青铜鼎式炭炉的灯挂椅上。<br />
靠得极近,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充满精神与力量感的活人气息。<br />
真能演。棠惊雨愤恨道：“下作……怎么没把你自己咒死！”<br />
终于等到她缓过神，谢庭钰放松地吁出一口气。<br />
她的头搭着他的左肩，整个人斜靠在他的怀里, 翻涌交织的情绪化作滚滚热泪落下。<br />
他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坐起来, 另一只手掖着袖角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微仰着头看她，语调缓缓道：“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坏了。<br />
“都是我的错。<br />
“是我不该先入为主地误会你。<br />
“也不该不信你。<br />
“更不该那样吓唬你。<br />
“那天晚上我昏过去之前，想的都是你。<br />
“想着我还没有好好地给你道歉, 还没有乞求你的原谅。<br />
“想着我要是就这么死了, 你一个人在行宫怎么办？<br />
“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比我更疼你。<br />
“所以我不能死。<br />
“我得好好活着。<br />
“活着得到你的宽恕, 跟你好好过日子。”<br />
字字如万钧的情意扑面而来。<br />
他的眼眸如一池潋滟的春水, 静静地, 静静地望着她。<br />
室内静寂了几息。<br />
“你装什么——”后续的话到了嘴边, 都变成呜咽。<br />
棠惊雨又哭起来——为很多事情，很多回忆，很多情绪。<br />
谢庭钰伸手捧着她的脸, 要去亲她的唇。<br />
被她轻易躲开。<br />
她推开他的手, 侧过身, 伸臂环抱他的肩颈——任梨花落满肩头。<br />
他抱紧她，难免眼眶湿热。<br />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br />
“小人，狗官, 无耻，下作，卑劣，伪君子，王八蛋……我恨你！”<br />
谢庭钰无声地拥着她，两滴清泪落下，浸湿她颈侧的衣料。<br />
只要人在身边，她如何痛骂，他都认。<br />
激荡的情绪很快发泄完，她的哭声渐渐歇了。<br />
还是庆幸的。<br />
庆幸他还活着。<br />
人只要还活着，很多很多的事情，就可以有转圜的余地。<br />
她松开他的肩颈，慢慢坐起来垂眸看他。<br />
两对湿热泛红的眼睛，近如咫尺地对望着。<br />
他们吻在一起。<br />
情欲如一颗火星落入晒干的稻草堆。<br />
轰——<br />
一簇跳动的火苗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br />
炽火焚烧、吞没着所有的理智。<br />
烧连成片的火海淹过来，淹过来，把凡人的血都煮沸。<br />
怨憎、嗔恨、贪痴、妄念、疑忌、疯魔、求不得……腥苦生涩的各种情愫都下进去，滚熬成一碗春色烧骨的浓汤。<br />
喝下去，魂魄都化作水雾。<br />
飘飘荡荡地浮上天空，凝成繁华绮丽的霞。<br />
屋外的雪变大了。<br />
氛氲萧索，瀌瀌弈弈。<br />
呼啸的冬风猛烈而无章法地灌入屋内。<br />
柔软的白绸被吹得鼓起来，与前后左右同样鼓起来的白绸相撞。<br />
冬风无章法，白绸落下的轨迹也无章法，底端扭绞在一起，风越吹，缠得越紧。<br />
青铜炭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更烈。<br />
暖意融融，寒气不侵。<br />
一对有情人在芙蓉春帐里缠绵相拥。<br />
雪下了许久。若这时有人在浮荫山庄，推门出去站在旷月堂赏此番雪景，必将挥毫写下：<br />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br />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br />
入夜时分。<br />
风雪已经小了许多。<br />
窗前搁着一张四方平条桌，桌面摆满了新鲜的蔬菜肉食，中央放着长条炭炉，炉上架着烧烤架。<br />
沐浴更衣完的二人，避开风口坐在桌前。<br />
谢庭钰将烤好的鹿肉薄片装在瓷碗里，姿态讨好地递给身边的棠惊雨。<br />
“尝尝。”他又将蘸料递了过去，“是跟那天赛马头奖一样新鲜的鹿肉。”<br />
棠惊雨生气：“不一样！我不吃！”<br />
“那比赛明年还有，我们明年再去赛一次好不好？”<br />
“不好！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br />
她说着又要哭起来。<br />
他急得匆匆放下筷子，连掉了一支在地上都没注意。<br />
将人小心翼翼地拥进怀里，他耐心地哄道：“错过了这一场，往后还有很多场，也会有更多更好的头奖。不哭了，好吗？”<br />
棠惊雨揪着他的衣襟，啜泣道：“谢庭钰，你永远欠我的。”<br />
“是。”他轻抚她的腰背，“我还你一辈子，这辈子还不尽，就下辈子接着换还。”<br />
沉默了两息。<br />
棠惊雨：“哼！”<br />
谢庭钰即刻松了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将人扶坐起来，双手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两行泪，倾身亲了一下她的唇，又吻了一下额头，然后说：“想吃什么？”<br />
她拨开他的手，坐正，将面前的那份烤鹿肉推给他，低头看着暗红轻燃的炭炉，轻声说：“再烤一份新的。”<br />
谢庭钰呵笑出声，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说：“成心折腾我是吧？好——现在就给你烤一份新的。你自己先去舀碗干笋鸡汤喝。”<br />
她起身，很快就捧回一碗热汤，拿着木勺小口小口地喝着。<br />
人的改变是悄无声息的。<br />
从前那个连“我希望能永远留在元光四年的除夕夜”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的棠惊雨，如今已经可以在他的面前肆意发脾气，毫无负担地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你永远欠我一份头奖，一块鹿肉，一个深秋山林里阳光正好的日子。<br />
她以前总觉得做“人”真是恶心。<br />
其实不敢承认的是，做“人”也会上瘾的。<br />
悲欢苦痛，喜乐哀愁都尝过一遍后，就会越来越想做“人”。<br />
*<br />
深宵风寒。<br />
谢庭钰悠悠转醒，忽然发现棠惊雨的身影正在撩开帘幔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