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姨正在躬身在料理台整理饭盒，背脊因为常年操劳而微微佝偻，但手上的动作依然利落精准。<br />
岑姝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br />
惠姨是从小照顾岑姝生活起居的贴身女管家，后又陪着她在伦敦留学四年。回港后，因为积年累月的腰伤才不得不辞职休养。<br />
在岑姝的生命里，对她最重要的女性除了妈妈之外就是惠姨了。<br />
惠姨对岑姝的生活习惯和爱好都了如指掌，从小就给予了岑姝无微不至的关爱，比亲人更甚。<br />
岑心慈都曾半开玩笑地说她对惠姨比对自己这个母亲还要依赖。<br />
在港岛，恐怕没有哪个佣人在雇主家有这么高的地位。<br />
但惠姨不同——<br />
她守寡多年，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小宜在闻家工作了大半辈子，早已超越了普通雇佣关系，成为了这个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br />
惠姨离职之后，岑姝难受了好一阵，好在她身边现在还有小宜能陪着她。<br />
有段时间不见，惠姨头发又白了。<br />
“惠姨。”<br />
岑姝轻声唤道，嗓子还沙哑着。<br />
岑姝趿着拖鞋走过去，惠姨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抬起头看过来，脸上喜笑颜开，眼底都绽放出光来。<br />
但这份喜悦很快被担忧取代。<br />
惠姨皱着眉头，心疼地看着岑姝，“小姐！”<br />
岑姝已经像以往一样，上前，依赖地一把抱住惠姨。<br />
“怎么突然发烧了，我看看。”惠姨担忧地贴了一下她的额头，“还难受不难受？一听讲你病，我赶紧就过来了。熬了你最爱的粥，配了些清淡小菜。对了，我还煮了雪梨，等吃完饭你喝点。”<br />
“好。”岑姝乖乖点头。<br />
她脑袋还有些混沌，突然想到什么，“惠姨，你最近腰好点了吗，上次我介绍给你的老医生，你有冇去睇啊？”<br />
“有，你交代的任务我哪里敢忘？小宜每周都陪我去一次。”惠姨笑着回答。<br />
岑姝这才稍稍放心一点。<br />
料理台上，保温食盒已经整齐摆开。<br />
惠姨看她虚弱，又提议说，“你生病了就好好在家休息两天吧，别逞强。”<br />
惠姨知道岑姝接受了圣济慈善基金，但是却没有多高兴，反而忧心忡忡。<br />
“算了，我只休息一天吧。”岑姝摇摇头，她最近刚接手圣济，肯定不能耽误太久。<br />
岑姝刚在岛台边坐下，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客厅，嘀咕了句：“人呢？”<br />
明明刚才还......把她抱回卧室。<br />
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该不会这就去公司了吧？<br />
……还真是个工作狂。<br />
惠姨边把汤匙递给岑姝，又笑眯眯地压低声音对她说：“今早是梁先生特意派车接我来的，一大早就打电话说你发烧了，让我过来照顾。”<br />
岑姝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惠姨。<br />
“我原本好担心你过得不开心。”惠姨温柔地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头发，“现在看来，梁先生虽然话不多，做事却很周到。”<br />
“……”岑姝皱了皱鼻子，嘟囔了句：“惠姨，怎么连你也被他收买了！他都是装的。”<br />
他就是那个害她发烧的罪魁祸首！<br />
惠姨看到她娇纵的模样，慈爱地笑笑，哄她：“哪有被他收买，在我心里，你和小宜永远是最重要的。”<br />
也许是生病，岑姝情绪格外敏感。<br />
而且她的耳根子本来就软，惠姨这么一说，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撒娇：“惠姨，你一大早来就是要惹我哭吗？”<br />
“好好好，惠姨错了。”惠姨连忙哄她，“快趁热喝粥。”<br />
两个人氛围温馨有爱。<br />
梁怀暄刚穿戴整齐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远远看到岛台的这一幕，微顿了下脚步。<br />
岑姝面色一看就无精打采的。<br />
但笑容却柔软得不可思议，她从未对他展露过这样的神情。<br />
原来她真正信赖、依赖一个人是这样。<br />
隔着一段距离，他能清晰地听见她用带着鼻音的吴侬软语向惠姨撒娇，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br />
这个惠姨也宠爱她没边了，体贴地帮她夹菜。<br />
梁怀暄在原地驻足片刻，终于迈开长腿朝岛台走去。<br />
惠姨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去，脸上的笑收敛了些，恭敬地问：“梁先生，我也做了您的份，您要不要……”<br />
“惠姨，你别问了。”岑姝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说：“梁先生怎么会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呢？”<br />
岑姝在阴阳怪气。<br />
她还在记刚才他抱她回卧室，让她吃瘪，她非得扳回一城不可。<br />
惠姨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br />
“好。”梁怀暄突然开口，“劳烦了。”<br />
岑姝抬头：“……？”<br />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差点被嘴里的粥呛到。<br />
惠姨拍了拍她的背，无奈：“慢点吃。”<br />
岑姝没好气地搅了两下粥。<br />
哇，这个男人果然会装。<br />
在外人面前永远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装得跟真的一样。<br />
在她面前呢？<br />
不是冷着脸和她说话，就是没表情地不想搭理她，全世界就属他对她第一冷淡！<br />
岑姝一边喝粥，一边打开手机刷着，嘴里还不忘小声嘟囔：“惠姨，我就说您这么做这么多小菜，原来是还有别人的份。”<br />
“别人”从容地拉开岑姝对面的椅子坐下。<br />
岑姝依旧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仿佛手机里有什么秘籍宝典。<br />
梁怀暄也没主动和她搭话。<br />
他发觉岑姝似乎有两种人格，在他面前可以随意切换，可以对他爱答不理冷若冰霜，转眼又能笑靥如花地凑过来撒娇。<br />
那种感觉怎么说？<br />
梁怀暄莫名联想到一个场景——<br />
一个天使面孔的女孩，手里晃悠着系在绳子上的骨头，甜腻地哄着小狗过来吃饭。等小狗兴冲冲跑近时，她却突然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邪恶地把骨头猛地抽走，然后嘲笑那只狗。<br />
而岑姝——<br />
就是那个在天使与恶魔之间自由切换的小姑娘。<br />
......<br />
等等。<br />
梁怀暄突然意识到这个比喻的荒谬之处。<br />
如果岑姝是那个捉弄人的女孩，那被戏耍的狗又是谁？<br />
惠姨将其中一份艇仔粥递到梁怀暄面前，他收回思绪，挽起衬衫袖口，慢条斯理地开始喝粥。<br />
岑姝吃了几口，又忍不住抬眼打量他。<br />
梁怀暄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回去，蓦地一顿。<br />
岑姝一头长黑发披散着，腮帮子因为含着食物而微微鼓起，眉头紧蹙，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瞪着他。<br />
像一只……<br />
汁水饱满的、正在生闷气的小笼包。<br />
梁怀暄轻轻蹙了下眉。<br />
他开始回想，他又哪里惹到这位公主了？<br />
他决定不再理会，低头继续用餐。<br />
毕竟守了她一整夜没怎么合眼，待会儿还要去公司，实在没精力陪她闹脾气。<br />
但他很快又发现，她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就在他夹起一块虾饺时，突然感觉脚上传来异样的触感——<br />
岑姝穿着毛绒居家拖鞋的脚，正不轻不重地踩在他的鞋上，过了几秒，又动了一下，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br />
梁怀暄镜片后的眉一蹙。<br />
刚想提醒她，就听见岑姝忽然开口。<br />
“……我好不舒服。”岑姝突然撑着下巴，睫毛颤抖着，露出一副脆弱至极的模样，“头好晕，鼻子也堵着...发烧太折磨人了。”<br />
梁怀暄看着她浮夸的演技，顿了顿，忽然会意，“想要什么补偿？”<br />
想到她上次撒娇说要两条手链才能哄好。<br />
他又补充道：“再买条手链？”<br />
“不要。”岑姝没好气地撇撇嘴，“我手链多的是。”<br />
这男人是榆木脑袋吗？<br />
除了刷卡就不会别的？这些她自己不会买？<br />
梁怀暄放下筷子，静静看她两秒，这次出奇地耐心：“那你要什么？”<br />
岑姝关掉手机屏幕。<br />
“嗯——”她忽然盈盈一笑，“我想了想，每天一个人吃早餐好无聊，你陪我吧。”
岑姝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br />
惠姨是从小照顾岑姝生活起居的贴身女管家，后又陪着她在伦敦留学四年。回港后，因为积年累月的腰伤才不得不辞职休养。<br />
在岑姝的生命里，对她最重要的女性除了妈妈之外就是惠姨了。<br />
惠姨对岑姝的生活习惯和爱好都了如指掌，从小就给予了岑姝无微不至的关爱，比亲人更甚。<br />
岑心慈都曾半开玩笑地说她对惠姨比对自己这个母亲还要依赖。<br />
在港岛，恐怕没有哪个佣人在雇主家有这么高的地位。<br />
但惠姨不同——<br />
她守寡多年，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小宜在闻家工作了大半辈子，早已超越了普通雇佣关系，成为了这个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br />
惠姨离职之后，岑姝难受了好一阵，好在她身边现在还有小宜能陪着她。<br />
有段时间不见，惠姨头发又白了。<br />
“惠姨。”<br />
岑姝轻声唤道，嗓子还沙哑着。<br />
岑姝趿着拖鞋走过去，惠姨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抬起头看过来，脸上喜笑颜开，眼底都绽放出光来。<br />
但这份喜悦很快被担忧取代。<br />
惠姨皱着眉头，心疼地看着岑姝，“小姐！”<br />
岑姝已经像以往一样，上前，依赖地一把抱住惠姨。<br />
“怎么突然发烧了，我看看。”惠姨担忧地贴了一下她的额头，“还难受不难受？一听讲你病，我赶紧就过来了。熬了你最爱的粥，配了些清淡小菜。对了，我还煮了雪梨，等吃完饭你喝点。”<br />
“好。”岑姝乖乖点头。<br />
她脑袋还有些混沌，突然想到什么，“惠姨，你最近腰好点了吗，上次我介绍给你的老医生，你有冇去睇啊？”<br />
“有，你交代的任务我哪里敢忘？小宜每周都陪我去一次。”惠姨笑着回答。<br />
岑姝这才稍稍放心一点。<br />
料理台上，保温食盒已经整齐摆开。<br />
惠姨看她虚弱，又提议说，“你生病了就好好在家休息两天吧，别逞强。”<br />
惠姨知道岑姝接受了圣济慈善基金，但是却没有多高兴，反而忧心忡忡。<br />
“算了，我只休息一天吧。”岑姝摇摇头，她最近刚接手圣济，肯定不能耽误太久。<br />
岑姝刚在岛台边坐下，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客厅，嘀咕了句：“人呢？”<br />
明明刚才还......把她抱回卧室。<br />
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该不会这就去公司了吧？<br />
……还真是个工作狂。<br />
惠姨边把汤匙递给岑姝，又笑眯眯地压低声音对她说：“今早是梁先生特意派车接我来的，一大早就打电话说你发烧了，让我过来照顾。”<br />
岑姝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惠姨。<br />
“我原本好担心你过得不开心。”惠姨温柔地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头发，“现在看来，梁先生虽然话不多，做事却很周到。”<br />
“……”岑姝皱了皱鼻子，嘟囔了句：“惠姨，怎么连你也被他收买了！他都是装的。”<br />
他就是那个害她发烧的罪魁祸首！<br />
惠姨看到她娇纵的模样，慈爱地笑笑，哄她：“哪有被他收买，在我心里，你和小宜永远是最重要的。”<br />
也许是生病，岑姝情绪格外敏感。<br />
而且她的耳根子本来就软，惠姨这么一说，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撒娇：“惠姨，你一大早来就是要惹我哭吗？”<br />
“好好好，惠姨错了。”惠姨连忙哄她，“快趁热喝粥。”<br />
两个人氛围温馨有爱。<br />
梁怀暄刚穿戴整齐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远远看到岛台的这一幕，微顿了下脚步。<br />
岑姝面色一看就无精打采的。<br />
但笑容却柔软得不可思议，她从未对他展露过这样的神情。<br />
原来她真正信赖、依赖一个人是这样。<br />
隔着一段距离，他能清晰地听见她用带着鼻音的吴侬软语向惠姨撒娇，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br />
这个惠姨也宠爱她没边了，体贴地帮她夹菜。<br />
梁怀暄在原地驻足片刻，终于迈开长腿朝岛台走去。<br />
惠姨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去，脸上的笑收敛了些，恭敬地问：“梁先生，我也做了您的份，您要不要……”<br />
“惠姨，你别问了。”岑姝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说：“梁先生怎么会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呢？”<br />
岑姝在阴阳怪气。<br />
她还在记刚才他抱她回卧室，让她吃瘪，她非得扳回一城不可。<br />
惠姨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br />
“好。”梁怀暄突然开口，“劳烦了。”<br />
岑姝抬头：“……？”<br />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差点被嘴里的粥呛到。<br />
惠姨拍了拍她的背，无奈：“慢点吃。”<br />
岑姝没好气地搅了两下粥。<br />
哇，这个男人果然会装。<br />
在外人面前永远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装得跟真的一样。<br />
在她面前呢？<br />
不是冷着脸和她说话，就是没表情地不想搭理她，全世界就属他对她第一冷淡！<br />
岑姝一边喝粥，一边打开手机刷着，嘴里还不忘小声嘟囔：“惠姨，我就说您这么做这么多小菜，原来是还有别人的份。”<br />
“别人”从容地拉开岑姝对面的椅子坐下。<br />
岑姝依旧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仿佛手机里有什么秘籍宝典。<br />
梁怀暄也没主动和她搭话。<br />
他发觉岑姝似乎有两种人格，在他面前可以随意切换，可以对他爱答不理冷若冰霜，转眼又能笑靥如花地凑过来撒娇。<br />
那种感觉怎么说？<br />
梁怀暄莫名联想到一个场景——<br />
一个天使面孔的女孩，手里晃悠着系在绳子上的骨头，甜腻地哄着小狗过来吃饭。等小狗兴冲冲跑近时，她却突然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邪恶地把骨头猛地抽走，然后嘲笑那只狗。<br />
而岑姝——<br />
就是那个在天使与恶魔之间自由切换的小姑娘。<br />
......<br />
等等。<br />
梁怀暄突然意识到这个比喻的荒谬之处。<br />
如果岑姝是那个捉弄人的女孩，那被戏耍的狗又是谁？<br />
惠姨将其中一份艇仔粥递到梁怀暄面前，他收回思绪，挽起衬衫袖口，慢条斯理地开始喝粥。<br />
岑姝吃了几口，又忍不住抬眼打量他。<br />
梁怀暄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回去，蓦地一顿。<br />
岑姝一头长黑发披散着，腮帮子因为含着食物而微微鼓起，眉头紧蹙，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瞪着他。<br />
像一只……<br />
汁水饱满的、正在生闷气的小笼包。<br />
梁怀暄轻轻蹙了下眉。<br />
他开始回想，他又哪里惹到这位公主了？<br />
他决定不再理会，低头继续用餐。<br />
毕竟守了她一整夜没怎么合眼，待会儿还要去公司，实在没精力陪她闹脾气。<br />
但他很快又发现，她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就在他夹起一块虾饺时，突然感觉脚上传来异样的触感——<br />
岑姝穿着毛绒居家拖鞋的脚，正不轻不重地踩在他的鞋上，过了几秒，又动了一下，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br />
梁怀暄镜片后的眉一蹙。<br />
刚想提醒她，就听见岑姝忽然开口。<br />
“……我好不舒服。”岑姝突然撑着下巴，睫毛颤抖着，露出一副脆弱至极的模样，“头好晕，鼻子也堵着...发烧太折磨人了。”<br />
梁怀暄看着她浮夸的演技，顿了顿，忽然会意，“想要什么补偿？”<br />
想到她上次撒娇说要两条手链才能哄好。<br />
他又补充道：“再买条手链？”<br />
“不要。”岑姝没好气地撇撇嘴，“我手链多的是。”<br />
这男人是榆木脑袋吗？<br />
除了刷卡就不会别的？这些她自己不会买？<br />
梁怀暄放下筷子，静静看她两秒，这次出奇地耐心：“那你要什么？”<br />
岑姝关掉手机屏幕。<br />
“嗯——”她忽然盈盈一笑，“我想了想，每天一个人吃早餐好无聊，你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