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透骨。<br />
陈绪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话,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要。”<br />
他很清醒,也不想再害怕什么,不想再伪装成一副云淡风轻、完美无瑕的模样,等着被程拙赤裸裸戳破,然后跟程拙生气了。<br />
他在遇上程拙之后,第一次很认真地觉得自己还很小。他才十九岁啊,他的人生何其珍贵,他青春的脚注,本就不该如此孤独沉闷。<br />
独属于青春的,一种疯狂的感觉在心底拔节生长。<br />
陈绪思说:“从我威胁你共享秘密的那天起,你就知道,我不想。”<br />
程拙从始至终都面对着他,说:“那你不应该放弃你的任何计划,陈绪思。”<br />
“可我不知道怎么实现。”<br />
陈绪思声音变轻,很正式很较真地问程拙:“那以后,你来做我哥好不好?”<br />
程拙听见他的要求,忽然移开了和陈绪思对视的眼睛,却不得不瞟见旁边同样波光粼粼、暗流汹涌的水面。<br />
他一阵头晕目眩。<br />
真到了这一步,反而头疼起来。<br />
“不是早就是了么。”程拙起身说道。<br />
陈绪思跟着爬起来,紧跟上程拙的脚步,用沾满水珠的手心扑上去抓住程拙的胳膊:“和以前不一样!真的……”<br />
他要是再不要脸一点,再耍赖一点,都可以直接挂在程拙身上,被拖着往前走。<br />
程拙像被缠得没办法,停下来问:“哪不一样?”<br />
陈绪思被头顶的太阳晒白了脸,发梢微微浸汗,瞳孔被照成浅棕色,一汪水光粼粼。他有点抹不开面子,但还是很孩子气地认输了:“哥。”<br />
过了片刻,程拙没有办法地呼了口气,拍了拍陈绪思的脑袋:“好,听到了。”<br />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好像心照不宣,都很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追究。<br />
第28章<br />
陈绪思一只手抱着饮料,一只手抱着程拙的胳膊。<br />
一只湿答答,一只汗津津,他突然放开也不是,继续抓着也不是。<br />
眼见他们就要往外走了,陈绪思反应过来,说道:“怎么就走啊,我还想下去看看呢。”<br />
程拙说:“下到哪里?你还想下水库去?”<br />
陈绪思个子其实挺高的,抽条过了,手指也瘦瘦长长,笑起来更是清爽可爱:“那边水位低,堆了田梗,我们就去走走啊,又不下水。因为我不会游泳。”<br />
程拙低头看他:“不会游泳,那更不能去了。”<br />
陈绪思说:“我不会,你还不会啊?”<br />
程拙笑起来:“我不会。”<br />
两人正这么说着,前面水库入口处有人过来了,陈绪思只好跟着程拙一起走过去。<br />
那人是水库主人请来的看门人,住在这附近的村里,刚吃完午饭过来,看见大树下的摩托车,连忙进来看,听说他们只是来这里纳凉吹风随便转转的,便摆手说没关系、随便看,很快回了旁边的小屋。<br />
程拙又问陈绪思:“走吗?”<br />
陈绪思似乎想明白了,乖乖点头:“今天日子特殊,还是不下去看了,走吧。”<br />
“这么听话,也不赌气了,”程拙有些稀奇道,“看来还是沾了别人的光。”<br />
陈绪思心里嘀咕,也学会了挤眉弄眼一番:“什么啊,哥,你说沾别人的光是什么意思?你吃醋了?我可只是为了你。”<br />
程拙轻嗤一声,居然直接掏烟了:“为了我?”<br />
大树下光影婆娑,陈绪思感觉程拙又不一样了,像在装傻,刻意回避着什么。<br />
其实是和上次一样的不对劲,程拙不仅对风光景色没兴趣,而且似乎完全不喜欢靠近这些地方。<br />
陈绪思开口说道:“因为你说你也不会游泳。”<br />
程拙拿着烟,没有继续动作。<br />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去哪里,陈绪思想了一会儿,直视着他,玩笑般问:“……我发现了,你是不是怕水啊?”<br />
程拙果然眨了眨那双锐利的眼睛,也低声调笑道:“陈绪思,其实是我更怕你走了歪路,不小心失足落水。”<br />
他话里有话,弄得好像陈绪思不应该多接近他。<br />
那他们这算什么?<br />
陈绪思因为心情高涨,懒得多想,愿意宽容以待,感觉像程拙这样威风惯了的大老大,不会承认自己有弱点。<br />
他照样装傻,跨到摩托车上捏住程拙的肩膀:“走什么歪路,你都说了要做我哥,以前也占了我那么多便宜,现在别想抵赖。”<br />
程拙问:“做你哥有什么好处?”<br />
陈绪思想了想,在摩托车行驶到小路上的时候,才回答:“好处很多,比如无偿为你打掩护,相信你是个很好的人,陪你聊天解闷。而且我学习不错,理解能力也不错,可以帮你参考一些事情的建议,等我以后上完了学,用处会更大的。”<br />
很陈绪思的回答。尤其是在没了从前那些防备冰冷的尖刺之后,会显得特别诚实和单纯,对他们的未来充满畅想。因此他比别人总会少一点恐惧。这一直是陈绪思没有变过的底色。<br />
程拙哑然失笑,不自觉拧动油门提速,紧接着感觉到陈绪思靠了上来。<br />
热腾腾的身板和一只凉凉的手,触感全都穿透了一层层遮挡,扎入了心脏。<br />
像是被日头晒着了,程拙笑着笑着舔了一下嘴角,神色逐渐平缓下来,却也变得有些复杂。<br />
程拙继续早晚接他上下班。<br />
陈绪思一边等高考成绩出来,一边在餐厅里端盘子干苦力,虽然很累,但和以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同,他劲头很足。<br />
经理说了,兼职的提成可以提前申请结清,工资也能在月底直接结到他手里。单论工资,就将有八百块的巨款,是他自己的劳动所得。妈妈也同意了,这笔钱可以都留在他的手里自行支配。<br />
陈绪思这天思索了很久,提前找经理拿到了这个月的点单提成。<br />
他把钱揣在兜里,吃完晚饭后迅速回了房间,确认关好门,然后拿出日记本,也把钱拿了出来,一张张清点整理整齐,和攒下来的零花钱放在了一起。<br />
屋子外传来摩托车的声音,陈绪思觉得奇怪,又缓缓跑到窗户口往外看是谁出去了。<br />
现在家里有两辆摩托车,谁会在晚上出去对陈绪思来说当然很重要。<br />
还没看清楚究竟,下一秒他身后的房门就突然被打开了。<br />
陈绪思立即用日记本把钱夹紧,放进书柜里,然后转身看向了走进来的程拙。<br />
“你干嘛,”陈绪思吓了一跳,“刚刚是我妈出去了?她应该去大姨家了……那你进来之前也可以敲敲门,我还以为是谁呢。”<br />
程拙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说:“陈绪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br />
陈绪思笑起来,努努嘴说:“程拙,你不知道吗,你比鬼更可怕。”<br />
程拙说:“是吗。”<br />
“现在你在家里的地位可高了,两个月而已,再久一点可了不得,”陈绪思分析道,“我就不提了,已经不慎进了你的贼窝,可连我妈都会替你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br />
程拙:“为什么?”<br />
陈绪思坐在自己的床上,仰头看着程拙,狡黠道:“因为……我不告诉你,哈哈哈。”<br />
他说完之后挺忐忑的,有点故意招惹的意思,在想程拙如果不爽,真的来收拾他,他要原地求饶还是再抗争一下。但很该死,程拙庞然大物一个,就像突然变成了一根木头,被胶水黏在门口了,被他挑衅了也不动如山。<br />
程拙说:“我是来问你明天做什么班的。”<br />
陈绪思抿抿唇,低声说:“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明天上晚班,还要盘点,你晚上九点半再来就好。就为了这个事情来找我?没别的?”<br />
他的房间里开了空调,凉飕飕的,确实很舒服。开着门冷气都会跑出去,程拙还是关上门进来了,敞腿坐在椅子上:“你还有什么要问我么。”<br />
陈绪思说:“没有。”<br />
“真的没有?”<br />
“我要睡了。”<br />
程拙只好轻叹了口气,说:“那好,我走了。”<br />
陈绪思顿时拿掉头上的枕头,深吸了口气,才说:“我就是想问你,之前你们说,你只会这里住两个月……现在呢?真的吗?为什么?你要去哪啊?还是,这是你和程贵生谈的条件?”<br />
程拙走回来,看着以一种扭曲怪异姿势躺着的陈绪思,然后伸出了手。<br />
陈绪思握住他的大手,不出所料被一股很有劲的力量拉了起来。<br />
“不一定的,”程拙停顿了一会儿,缓缓说,“如果可以,如果你希望,那住到哪天算哪天吧。”<br />
陈绪思捉住程拙的手指,小心地捏了捏,很认真地对程拙说:“我当然希望你一直住下去,你的目标还没完成,程叔叔……他还在家呢。”<br />
程拙别住他一条腿的膝盖,点头说:“嗯,所以你现在不用担心这些。”<br />
这样的距离其实有些近,肢体相交的举动,也显得拉拉扯扯不干不净。
陈绪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话,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要。”<br />
他很清醒,也不想再害怕什么,不想再伪装成一副云淡风轻、完美无瑕的模样,等着被程拙赤裸裸戳破,然后跟程拙生气了。<br />
他在遇上程拙之后,第一次很认真地觉得自己还很小。他才十九岁啊,他的人生何其珍贵,他青春的脚注,本就不该如此孤独沉闷。<br />
独属于青春的,一种疯狂的感觉在心底拔节生长。<br />
陈绪思说:“从我威胁你共享秘密的那天起,你就知道,我不想。”<br />
程拙从始至终都面对着他,说:“那你不应该放弃你的任何计划,陈绪思。”<br />
“可我不知道怎么实现。”<br />
陈绪思声音变轻,很正式很较真地问程拙:“那以后,你来做我哥好不好?”<br />
程拙听见他的要求,忽然移开了和陈绪思对视的眼睛,却不得不瞟见旁边同样波光粼粼、暗流汹涌的水面。<br />
他一阵头晕目眩。<br />
真到了这一步,反而头疼起来。<br />
“不是早就是了么。”程拙起身说道。<br />
陈绪思跟着爬起来,紧跟上程拙的脚步,用沾满水珠的手心扑上去抓住程拙的胳膊:“和以前不一样!真的……”<br />
他要是再不要脸一点,再耍赖一点,都可以直接挂在程拙身上,被拖着往前走。<br />
程拙像被缠得没办法,停下来问:“哪不一样?”<br />
陈绪思被头顶的太阳晒白了脸,发梢微微浸汗,瞳孔被照成浅棕色,一汪水光粼粼。他有点抹不开面子,但还是很孩子气地认输了:“哥。”<br />
过了片刻,程拙没有办法地呼了口气,拍了拍陈绪思的脑袋:“好,听到了。”<br />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好像心照不宣,都很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追究。<br />
第28章<br />
陈绪思一只手抱着饮料,一只手抱着程拙的胳膊。<br />
一只湿答答,一只汗津津,他突然放开也不是,继续抓着也不是。<br />
眼见他们就要往外走了,陈绪思反应过来,说道:“怎么就走啊,我还想下去看看呢。”<br />
程拙说:“下到哪里?你还想下水库去?”<br />
陈绪思个子其实挺高的,抽条过了,手指也瘦瘦长长,笑起来更是清爽可爱:“那边水位低,堆了田梗,我们就去走走啊,又不下水。因为我不会游泳。”<br />
程拙低头看他:“不会游泳,那更不能去了。”<br />
陈绪思说:“我不会,你还不会啊?”<br />
程拙笑起来:“我不会。”<br />
两人正这么说着,前面水库入口处有人过来了,陈绪思只好跟着程拙一起走过去。<br />
那人是水库主人请来的看门人,住在这附近的村里,刚吃完午饭过来,看见大树下的摩托车,连忙进来看,听说他们只是来这里纳凉吹风随便转转的,便摆手说没关系、随便看,很快回了旁边的小屋。<br />
程拙又问陈绪思:“走吗?”<br />
陈绪思似乎想明白了,乖乖点头:“今天日子特殊,还是不下去看了,走吧。”<br />
“这么听话,也不赌气了,”程拙有些稀奇道,“看来还是沾了别人的光。”<br />
陈绪思心里嘀咕,也学会了挤眉弄眼一番:“什么啊,哥,你说沾别人的光是什么意思?你吃醋了?我可只是为了你。”<br />
程拙轻嗤一声,居然直接掏烟了:“为了我?”<br />
大树下光影婆娑,陈绪思感觉程拙又不一样了,像在装傻,刻意回避着什么。<br />
其实是和上次一样的不对劲,程拙不仅对风光景色没兴趣,而且似乎完全不喜欢靠近这些地方。<br />
陈绪思开口说道:“因为你说你也不会游泳。”<br />
程拙拿着烟,没有继续动作。<br />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去哪里,陈绪思想了一会儿,直视着他,玩笑般问:“……我发现了,你是不是怕水啊?”<br />
程拙果然眨了眨那双锐利的眼睛,也低声调笑道:“陈绪思,其实是我更怕你走了歪路,不小心失足落水。”<br />
他话里有话,弄得好像陈绪思不应该多接近他。<br />
那他们这算什么?<br />
陈绪思因为心情高涨,懒得多想,愿意宽容以待,感觉像程拙这样威风惯了的大老大,不会承认自己有弱点。<br />
他照样装傻,跨到摩托车上捏住程拙的肩膀:“走什么歪路,你都说了要做我哥,以前也占了我那么多便宜,现在别想抵赖。”<br />
程拙问:“做你哥有什么好处?”<br />
陈绪思想了想,在摩托车行驶到小路上的时候,才回答:“好处很多,比如无偿为你打掩护,相信你是个很好的人,陪你聊天解闷。而且我学习不错,理解能力也不错,可以帮你参考一些事情的建议,等我以后上完了学,用处会更大的。”<br />
很陈绪思的回答。尤其是在没了从前那些防备冰冷的尖刺之后,会显得特别诚实和单纯,对他们的未来充满畅想。因此他比别人总会少一点恐惧。这一直是陈绪思没有变过的底色。<br />
程拙哑然失笑,不自觉拧动油门提速,紧接着感觉到陈绪思靠了上来。<br />
热腾腾的身板和一只凉凉的手,触感全都穿透了一层层遮挡,扎入了心脏。<br />
像是被日头晒着了,程拙笑着笑着舔了一下嘴角,神色逐渐平缓下来,却也变得有些复杂。<br />
程拙继续早晚接他上下班。<br />
陈绪思一边等高考成绩出来,一边在餐厅里端盘子干苦力,虽然很累,但和以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同,他劲头很足。<br />
经理说了,兼职的提成可以提前申请结清,工资也能在月底直接结到他手里。单论工资,就将有八百块的巨款,是他自己的劳动所得。妈妈也同意了,这笔钱可以都留在他的手里自行支配。<br />
陈绪思这天思索了很久,提前找经理拿到了这个月的点单提成。<br />
他把钱揣在兜里,吃完晚饭后迅速回了房间,确认关好门,然后拿出日记本,也把钱拿了出来,一张张清点整理整齐,和攒下来的零花钱放在了一起。<br />
屋子外传来摩托车的声音,陈绪思觉得奇怪,又缓缓跑到窗户口往外看是谁出去了。<br />
现在家里有两辆摩托车,谁会在晚上出去对陈绪思来说当然很重要。<br />
还没看清楚究竟,下一秒他身后的房门就突然被打开了。<br />
陈绪思立即用日记本把钱夹紧,放进书柜里,然后转身看向了走进来的程拙。<br />
“你干嘛,”陈绪思吓了一跳,“刚刚是我妈出去了?她应该去大姨家了……那你进来之前也可以敲敲门,我还以为是谁呢。”<br />
程拙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说:“陈绪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br />
陈绪思笑起来,努努嘴说:“程拙,你不知道吗,你比鬼更可怕。”<br />
程拙说:“是吗。”<br />
“现在你在家里的地位可高了,两个月而已,再久一点可了不得,”陈绪思分析道,“我就不提了,已经不慎进了你的贼窝,可连我妈都会替你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br />
程拙:“为什么?”<br />
陈绪思坐在自己的床上,仰头看着程拙,狡黠道:“因为……我不告诉你,哈哈哈。”<br />
他说完之后挺忐忑的,有点故意招惹的意思,在想程拙如果不爽,真的来收拾他,他要原地求饶还是再抗争一下。但很该死,程拙庞然大物一个,就像突然变成了一根木头,被胶水黏在门口了,被他挑衅了也不动如山。<br />
程拙说:“我是来问你明天做什么班的。”<br />
陈绪思抿抿唇,低声说:“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明天上晚班,还要盘点,你晚上九点半再来就好。就为了这个事情来找我?没别的?”<br />
他的房间里开了空调,凉飕飕的,确实很舒服。开着门冷气都会跑出去,程拙还是关上门进来了,敞腿坐在椅子上:“你还有什么要问我么。”<br />
陈绪思说:“没有。”<br />
“真的没有?”<br />
“我要睡了。”<br />
程拙只好轻叹了口气,说:“那好,我走了。”<br />
陈绪思顿时拿掉头上的枕头,深吸了口气,才说:“我就是想问你,之前你们说,你只会这里住两个月……现在呢?真的吗?为什么?你要去哪啊?还是,这是你和程贵生谈的条件?”<br />
程拙走回来,看着以一种扭曲怪异姿势躺着的陈绪思,然后伸出了手。<br />
陈绪思握住他的大手,不出所料被一股很有劲的力量拉了起来。<br />
“不一定的,”程拙停顿了一会儿,缓缓说,“如果可以,如果你希望,那住到哪天算哪天吧。”<br />
陈绪思捉住程拙的手指,小心地捏了捏,很认真地对程拙说:“我当然希望你一直住下去,你的目标还没完成,程叔叔……他还在家呢。”<br />
程拙别住他一条腿的膝盖,点头说:“嗯,所以你现在不用担心这些。”<br />
这样的距离其实有些近,肢体相交的举动,也显得拉拉扯扯不干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