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女士回北河市也算是一件大事，离开好多年了，又回来了，她的变化着实惊人，出去买菜在周边走一遭，很多老街坊竟然认不出她是谁，还是她先吱声交谈一番，才认出她是哪个。<br />
中午的饭吃不上，亲儿子回汽修厂抽不开身，陈则白天跑工地，签单送货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回来。<br />
中午吃了饭还得聊一两个小时，基本上半下午就过去了，哪有那么多时间。<br />
贺云西晌午就让贺女士把饭改到晚上，贺女士欣然应允，晚上吃也好，多点时间准备。<br />
倒是陈则，不清楚娘俩怎么商量的，看到贺云西发的改时间消息，过后还是给贺女士打了通电话，再聊一下子。<br />
贺女士爽朗：“哎呀，小则你咋那么客气，云西跟我说了就行了，你不用特意解释的，搞得好麻烦的。你呀，云西讲你还要出去的，你做你的事，没关系，就当我不存在，别老是顾着我。”<br />
晚上到302吃饭，江秀芬她们比陈则先到，贺云西也给江诗琪打了手表电话，不需要陈则再回家喊人，等陈则下完工到这边，还没走上楼，远远的就瞧见302的门敞开，里头传来笑谈声。<br />
进去，祖孙俩手上竟各拿着一个红包，贺女士给的。江诗琪看见哥回来了就上来迎接，狗腿子样格外到位，率先展示红包，知会陈则：“姨姨给的，哥，你也有。”<br />
不理解贺女士发红包做什么，陈则不明所以，而紧接着，江诗琪人小鬼大，扒着陈则的裤腿，狗皮膏药似的挨上来，声若蚊蝇打探虚实：“哥，问你个事。”<br />
陈则拎开她：“什么？”<br />
江诗琪左瞧又看，谨慎打量周围一圈，仿佛害怕被听到，抬手半捂着嘴巴，悄咪咪的：“云西哥哥，现在是你新男朋友哇？”<br />
小姑娘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她不神神秘秘的还好，这么讲话反而更引人注意。<br />
此时屋里电视上的动画片刚好中途暂停，厨房的抽油烟机在陈则进门时停止了运转，贺女士他们正端着才出锅的热菜出来，陈则余光瞥见，边换鞋，边当作没听见适才的疑问，将手中刚在小区大门外买的水果递给江诗琪，指挥道：“去把葡萄洗了，哈密瓜放着，等会儿我来切。”<br />
袋子太沉，江诗琪费劲儿抱着，见哥避而不答，追问：“是不是呀，跟我说说呗。”<br />
陈则示意不要烦人。<br />
“快去。”<br />
江诗琪眼珠子转了转，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干嘛不回答呢，她都偷摸问的，又不告诉其他人。她鼓鼓腮帮子，百思不得其解。<br />
陈则不管她，径直进去。<br />
兄妹俩的对话并不隐秘，摆菜的贺女士耳尖，听到了些许。<br />
“说什么，怎么了这是？”<br />
陈则搪塞：“没什么，想玩手机，让晚点给她手机。”<br />
贺女士和蔼：“那吃完饭再玩，玩我的，也是啊，明天不上学，周末了，可以玩一玩了。”<br />
听着哥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江诗琪转头，眼睛瞪了瞪，着实不敢相信。<br />
水果新鲜甘甜，葡萄留把儿剪成单个洗，哈密瓜去皮切成块，用牙签插着吃。<br />
晚饭十分丰盛，说好的只是吃顿家常便饭，也就五个人，结果贺女士做了一大桌子菜，老样式新样式都有，其中包括工序繁琐的扣肉和佛跳墙，今儿一整天都在为这些菜忙活，从早上买完菜就开始准备，直到陈则进门前才做完最后一道菜熄火。<br />
贺女士极其有心，怕菜凉了不好吃，专门一直把东西放锅边煨着呢，她一个长辈还主动为陈则盛饭端汤，丝毫没有架子。<br />
“来，尝尝，这汤我特地跑市场买的老母鸡，放了好多药材的，炖了大半天，也不晓得合口味不，小则你试试看，不行下次我换别的。”<br />
陈则起来双手接碗，尝了口：“好喝，辛苦贺姨你了。”<br />
“不辛苦不辛苦，哪儿的话，我闲着也是闲着，做饭还有点事干，也算是活动活动。”<br />
人齐了就开吃，坐下聊聊家常，贺女士牵头喝两杯，避免一家三口对她的到来赶到拘束不自在，不让场子冷下来。<br />
昨晚时间不对，现在可以敞开了聊，贺女士拉着贺云西，重新再对祖孙俩做个自我介绍，先前江诗琪她们来的时候，她就说过自个儿是贺云西的谁了，这下又再啰嗦一次。她如今住庆成市哪个区什么地方，都讲了一遍。<br />
主要是对江诗琪她们，陈则是知晓贺女士的情况的，不用再说。<br />
多年未见，相聚难免怀念一番从前，说起往事。<br />
大家都默契不提那些败兴的，比如陈爸和陈家的破事，再比如贺家母子俩为何会离开新苑，乱七八糟的过往已经过了，没必要拉出来扫兴。<br />
“店里咋样，还顺利吗？”贺女士笑着说。<br />
陈则颔首：“挺可以，比预期更好。”<br />
“那就行那就行，干这些都要慢慢来的，越做越顺，以后会更好的。”<br />
“借您吉言，希望吧。”<br />
“诗琪现在是在附小读书的吧？”<br />
“嗯是。”<br />
“和你们一个学校。几年级了？”<br />
“对。四年级，再过两三个月就五年级了。”<br />
“过得真快，原先云西刚回这边，跟我打电话，说她才三年级，今年应该是九岁了，真好，到这里都七年了。”<br />
理论上贺女士应当不清楚这部分细节，但不用问都猜得到，她肯定打听过这边的近况，即使贺云西不讲，她也能通过二爷、曾光友他们探询，陈家的很多事情又不是秘密，随便找个离得近的人问问就知道了。<br />
谈到这边，肯定也得谈谈母子俩在庆成市那边近些年来的生活，大体和贺云西本人讲的差不多，基本就是贺云西遇上李山江，出国赚到了钱，然后在房价低的时候买了房子，结果时运佳赶上拆迁得了一大笔赔偿款，之后又是各种买房卖房、投资，贺云西干一行行一行，做什么都能成。曾几何时，娘俩在北河市的日子可谓水深火热，但换了一个地方运势就起来了，可能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不忍让娘俩再苦下去。<br />
唯一不同的是，贺女士竟然至今不晓得贺云西出国做的什么事，贺云西骗她，说是跟人出国倒腾药材，她还真信了。<br />
贺云西在国外待了三四年——陈则以为他只出去了一年左右，毕竟贺云西自己讲的，他没有长期干下去，没多久就退出来了。<br />
三四年还不久？<br />
陈则抬眼瞅一下右手边的人，贺云西夹了块排骨，仿若什么都没听到，揭的不是他的老底。<br />
饭后贺云西进厨房洗碗收拾，贺女士把为陈则准备的红包放他包里，硬给，不要也得要，必须收着。<br />
很厚的一沓，陈则再三推拒，可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贺女士。<br />
贺女士说：“你上回给我买了生日礼物，我也没回赠你什么，收着收着，跟姨还客气什么。”<br />
红包给了一万一，很是烫手。<br />
陈则回头想把钱给贺云西，让代为还给贺女士，但贺云西显然料准了他的想法，在他开口前说：“给你就收下，你不要，她晚点该琢磨半天睡不着觉了。”<br />
不得不收。<br />
陈则思忖了下，还是算了，等后面贺女士回庆成市，再买份礼物当作回礼，也一样。<br />
夜幕降临，还要再同贺女士去邹叔那里一趟，得去拜访病患。<br />
陈则跟着一起，先送祖孙俩回家，下楼，贺云西在楼底等着，贺女士还没下来。<br />
刚过八点，小区底楼人多，老人小孩子成群，喧闹吵嚷。<br />
他们并肩站一处，等着，又一句没一句唠嗑，两人白天没见面，晚上这顿饭透露出不同寻常，双方心里都有数，那意思就快摆在明面上。<br />
贺女士表现得太明显了。<br />
“贺姨在上面做什么？”陈则抬头朝楼上302的方向看了看。<br />
贺云西说：“拿东西，她买的补品。”<br />
“这样。”<br />
“应该快下来了。”<br />
两个人都莫名话少，不挨着，刻意隔出距离。<br />
半晌，贺云西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句：<br />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br />
第73章<br />
这话不该问, 不是时候。<br />
但贺云西还是问了。<br />
没盼着能得到理想的回应，也不期待对方一定给个答案——应该是今天的氛围从始至终都不一般，顺水推舟就问出口了。<br />
按照陈则平常的风格, 他极大可能选择沉默, 或是不回答, 要么就转移话题, 但这次却没有。经过半晚上的铺垫，陈则就是再榆木脑子，也该开窍了，不至于还不懂，半点不惊讶、措手不及, 他挺淡定, 收回视线又望着贺云西，将问题抛回去：“你认为是什么？”<br />
贺云西说：“我不确定。”<br />
“这么久了, 你不确定。”<br />
“得看你怎么想。”<br />
“我一个人做主？”<br />
“你给个准话。”<br />
陈则定定看着他，对上。
中午的饭吃不上，亲儿子回汽修厂抽不开身，陈则白天跑工地，签单送货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回来。<br />
中午吃了饭还得聊一两个小时，基本上半下午就过去了，哪有那么多时间。<br />
贺云西晌午就让贺女士把饭改到晚上，贺女士欣然应允，晚上吃也好，多点时间准备。<br />
倒是陈则，不清楚娘俩怎么商量的，看到贺云西发的改时间消息，过后还是给贺女士打了通电话，再聊一下子。<br />
贺女士爽朗：“哎呀，小则你咋那么客气，云西跟我说了就行了，你不用特意解释的，搞得好麻烦的。你呀，云西讲你还要出去的，你做你的事，没关系，就当我不存在，别老是顾着我。”<br />
晚上到302吃饭，江秀芬她们比陈则先到，贺云西也给江诗琪打了手表电话，不需要陈则再回家喊人，等陈则下完工到这边，还没走上楼，远远的就瞧见302的门敞开，里头传来笑谈声。<br />
进去，祖孙俩手上竟各拿着一个红包，贺女士给的。江诗琪看见哥回来了就上来迎接，狗腿子样格外到位，率先展示红包，知会陈则：“姨姨给的，哥，你也有。”<br />
不理解贺女士发红包做什么，陈则不明所以，而紧接着，江诗琪人小鬼大，扒着陈则的裤腿，狗皮膏药似的挨上来，声若蚊蝇打探虚实：“哥，问你个事。”<br />
陈则拎开她：“什么？”<br />
江诗琪左瞧又看，谨慎打量周围一圈，仿佛害怕被听到，抬手半捂着嘴巴，悄咪咪的：“云西哥哥，现在是你新男朋友哇？”<br />
小姑娘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她不神神秘秘的还好，这么讲话反而更引人注意。<br />
此时屋里电视上的动画片刚好中途暂停，厨房的抽油烟机在陈则进门时停止了运转，贺女士他们正端着才出锅的热菜出来，陈则余光瞥见，边换鞋，边当作没听见适才的疑问，将手中刚在小区大门外买的水果递给江诗琪，指挥道：“去把葡萄洗了，哈密瓜放着，等会儿我来切。”<br />
袋子太沉，江诗琪费劲儿抱着，见哥避而不答，追问：“是不是呀，跟我说说呗。”<br />
陈则示意不要烦人。<br />
“快去。”<br />
江诗琪眼珠子转了转，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干嘛不回答呢，她都偷摸问的，又不告诉其他人。她鼓鼓腮帮子，百思不得其解。<br />
陈则不管她，径直进去。<br />
兄妹俩的对话并不隐秘，摆菜的贺女士耳尖，听到了些许。<br />
“说什么，怎么了这是？”<br />
陈则搪塞：“没什么，想玩手机，让晚点给她手机。”<br />
贺女士和蔼：“那吃完饭再玩，玩我的，也是啊，明天不上学，周末了，可以玩一玩了。”<br />
听着哥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江诗琪转头，眼睛瞪了瞪，着实不敢相信。<br />
水果新鲜甘甜，葡萄留把儿剪成单个洗，哈密瓜去皮切成块，用牙签插着吃。<br />
晚饭十分丰盛，说好的只是吃顿家常便饭，也就五个人，结果贺女士做了一大桌子菜，老样式新样式都有，其中包括工序繁琐的扣肉和佛跳墙，今儿一整天都在为这些菜忙活，从早上买完菜就开始准备，直到陈则进门前才做完最后一道菜熄火。<br />
贺女士极其有心，怕菜凉了不好吃，专门一直把东西放锅边煨着呢，她一个长辈还主动为陈则盛饭端汤，丝毫没有架子。<br />
“来，尝尝，这汤我特地跑市场买的老母鸡，放了好多药材的，炖了大半天，也不晓得合口味不，小则你试试看，不行下次我换别的。”<br />
陈则起来双手接碗，尝了口：“好喝，辛苦贺姨你了。”<br />
“不辛苦不辛苦，哪儿的话，我闲着也是闲着，做饭还有点事干，也算是活动活动。”<br />
人齐了就开吃，坐下聊聊家常，贺女士牵头喝两杯，避免一家三口对她的到来赶到拘束不自在，不让场子冷下来。<br />
昨晚时间不对，现在可以敞开了聊，贺女士拉着贺云西，重新再对祖孙俩做个自我介绍，先前江诗琪她们来的时候，她就说过自个儿是贺云西的谁了，这下又再啰嗦一次。她如今住庆成市哪个区什么地方，都讲了一遍。<br />
主要是对江诗琪她们，陈则是知晓贺女士的情况的，不用再说。<br />
多年未见，相聚难免怀念一番从前，说起往事。<br />
大家都默契不提那些败兴的，比如陈爸和陈家的破事，再比如贺家母子俩为何会离开新苑，乱七八糟的过往已经过了，没必要拉出来扫兴。<br />
“店里咋样，还顺利吗？”贺女士笑着说。<br />
陈则颔首：“挺可以，比预期更好。”<br />
“那就行那就行，干这些都要慢慢来的，越做越顺，以后会更好的。”<br />
“借您吉言，希望吧。”<br />
“诗琪现在是在附小读书的吧？”<br />
“嗯是。”<br />
“和你们一个学校。几年级了？”<br />
“对。四年级，再过两三个月就五年级了。”<br />
“过得真快，原先云西刚回这边，跟我打电话，说她才三年级，今年应该是九岁了，真好，到这里都七年了。”<br />
理论上贺女士应当不清楚这部分细节，但不用问都猜得到，她肯定打听过这边的近况，即使贺云西不讲，她也能通过二爷、曾光友他们探询，陈家的很多事情又不是秘密，随便找个离得近的人问问就知道了。<br />
谈到这边，肯定也得谈谈母子俩在庆成市那边近些年来的生活，大体和贺云西本人讲的差不多，基本就是贺云西遇上李山江，出国赚到了钱，然后在房价低的时候买了房子，结果时运佳赶上拆迁得了一大笔赔偿款，之后又是各种买房卖房、投资，贺云西干一行行一行，做什么都能成。曾几何时，娘俩在北河市的日子可谓水深火热，但换了一个地方运势就起来了，可能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不忍让娘俩再苦下去。<br />
唯一不同的是，贺女士竟然至今不晓得贺云西出国做的什么事，贺云西骗她，说是跟人出国倒腾药材，她还真信了。<br />
贺云西在国外待了三四年——陈则以为他只出去了一年左右，毕竟贺云西自己讲的，他没有长期干下去，没多久就退出来了。<br />
三四年还不久？<br />
陈则抬眼瞅一下右手边的人，贺云西夹了块排骨，仿若什么都没听到，揭的不是他的老底。<br />
饭后贺云西进厨房洗碗收拾，贺女士把为陈则准备的红包放他包里，硬给，不要也得要，必须收着。<br />
很厚的一沓，陈则再三推拒，可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贺女士。<br />
贺女士说：“你上回给我买了生日礼物，我也没回赠你什么，收着收着，跟姨还客气什么。”<br />
红包给了一万一，很是烫手。<br />
陈则回头想把钱给贺云西，让代为还给贺女士，但贺云西显然料准了他的想法，在他开口前说：“给你就收下，你不要，她晚点该琢磨半天睡不着觉了。”<br />
不得不收。<br />
陈则思忖了下，还是算了，等后面贺女士回庆成市，再买份礼物当作回礼，也一样。<br />
夜幕降临，还要再同贺女士去邹叔那里一趟，得去拜访病患。<br />
陈则跟着一起，先送祖孙俩回家，下楼，贺云西在楼底等着，贺女士还没下来。<br />
刚过八点，小区底楼人多，老人小孩子成群，喧闹吵嚷。<br />
他们并肩站一处，等着，又一句没一句唠嗑，两人白天没见面，晚上这顿饭透露出不同寻常，双方心里都有数，那意思就快摆在明面上。<br />
贺女士表现得太明显了。<br />
“贺姨在上面做什么？”陈则抬头朝楼上302的方向看了看。<br />
贺云西说：“拿东西，她买的补品。”<br />
“这样。”<br />
“应该快下来了。”<br />
两个人都莫名话少，不挨着，刻意隔出距离。<br />
半晌，贺云西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句：<br />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br />
第73章<br />
这话不该问, 不是时候。<br />
但贺云西还是问了。<br />
没盼着能得到理想的回应，也不期待对方一定给个答案——应该是今天的氛围从始至终都不一般，顺水推舟就问出口了。<br />
按照陈则平常的风格, 他极大可能选择沉默, 或是不回答, 要么就转移话题, 但这次却没有。经过半晚上的铺垫，陈则就是再榆木脑子，也该开窍了，不至于还不懂，半点不惊讶、措手不及, 他挺淡定, 收回视线又望着贺云西，将问题抛回去：“你认为是什么？”<br />
贺云西说：“我不确定。”<br />
“这么久了, 你不确定。”<br />
“得看你怎么想。”<br />
“我一个人做主？”<br />
“你给个准话。”<br />
陈则定定看着他，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