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er>AD4</center>-->\n\t\t\t\t 我换到下一个地方,他们却还能找到我,到最后没有一个地方愿意要我,我只能在家里闷着,每晚做噩梦,梦里全是她血淋淋的样子,没多久我就被抓来医院,可我妈听说精神病院里总有虐待病人的事,怕我受欺负,硬要陪我来,我进了二十次院,她在医院陪我二十二年。”<br/><br/> 男人那两只干枯蜡黄的手覆在眼睛上,他继续说:“你见过我妈吗?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很瘦,脊背像被烫过卷起的钢板一样,怎么也掰不直了。可她年轻时好漂亮,一头时髦的波浪卷,家里老柜子里有好多旗袍,全是我妈年轻时买来的,可惜现在她一件也穿不上。”说到这里,男人拘起袖口抹了把脸,“我早想过自杀,在我二十三岁那年,我特意找了条离家很远的河,打算趁晚上没人时跳河,可那天晚上我妈给我炒了一大盘西红柿鸡蛋,盛了两大碗白米饭,她那双干巴巴的手合起来攥着我的手,对我说:儿子,大男人要吃两碗饭,脑子已经出了问题,身子骨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妈怎么活?我再也死不下去了,所以苟活到现在。”<br/><br/> 程声靠在墙边,两只胳膊紧紧合抱着自己膝盖,他因为刚刚的冷风吭哧吭哧咳嗽好几声,停下来问他:“那你要一直活下去吗?”<br/><br/> 男人“喝”了一声,笑起来:“我妈没几年活头了,等她去了我也终于能选择我该走的路了。”<br/><br/> 他看了一眼缩在墙边发抖的程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片递过去,神秘兮兮地说:“你是第一次住院吧?看着比我这种老人痛苦多了,要不要我的私藏品?进来时护士在我行李里搜了两遍都没搜出来,藏药这事我太有经验了。”<br/><br/> 程声瞥了眼面前一包散装药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忙着摆手,正色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要好好治病的,不吃这种东西,我爸妈和我爱人都在等我。”<br/><br/> 对面的男人没再自找没趣,收回手,嗤笑了一声:“你父母和你爱人都在等你?那他们知道我们这种人根本治不好吗?”<br/><br/> “我爱人爱我,他陪着我,我一定能好。”<br/><br/> “爱是个屁!”男人哈哈大笑:“真是年轻,你懂不懂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是爱,怎么治你,你倒是说来听听?”<br/><br/> 说到这里,男人忽然收起笑,攥着拳头使劲砸自己胸口,砸痛快了,他竖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对程声说:“只有这里打开才能真正治好,才能重新开始,可是来到这里的人,谁能打开?我们这些精神病,就像在死胡同里绕圈子的人,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法自己走出来。”<br/><br/> “但是——”男人拖长调子,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直愣愣往程声背后指去。<br/><br/> 程声回头看,背后是那扇他原本想要翻越的窗户,窗户蒙了层灰,玻璃上有手印和脏污痕迹,透过它能看到外面黑黢黢的街景,程声知道他指什么。<br/><br/> 果然男人又开口了,他说:“伤痕印到身体上那一刻注定要跟你一辈子,永远抹不掉。唯一的出口就是那里,到下辈子去,才能重新开始。”<br/><br/> 第69章<br/><br/> 男人弯下腰,双手拢着地上的薯片,一把把装进包装袋里,他的动作有些迟钝,足足拢了快十分钟才把一地碎薯片全收拾进包装袋里。<br/><br/> 一旁的程声一直没有回神,男人手上窸窸窣窣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他平稳的视线,他像望着自己爱人那样望着对面那扇窗,脸上挂着一种恍然大悟后的释然。<br/><br/> 男人把收拾好的薯片包装和一袋药片裹进自己怀里,若有所思地看了程声一眼,感慨道:“你悟性挺高?可惜当年没有人告诉我,不然我也不至于拖拖拉拉到现在。趁你父母年轻,还受得了刺激,自私点,了结自己的痛苦,不然再拖几年你就会像我一样,左右不是人。”<br/><br/> 程声没理他,反而直起身走到窗口,把整张脸贴在玻璃窗上向下看。<br/><br/> 男人见他如此痴迷,摇摇头往自己的病房走去,路上不断自言自语:“年<br/><br/>\t\t\t\n\t\t\t\n\t\t\t', '\t')('<!--<center>AD4</center>-->\n\t\t\t\t轻人啊年轻人,我可是给你指点迷津了,你要好好感谢我。”<br/><br/> 他离开后没一会儿,程声把贴在玻璃窗上的脸挪开,去了一趟卫生间,打理好自己身上病号服,重新回到自己的病房。<br/><br/> 这间病房里的陪护床和其他病房比已经不算简陋,但比家里妈妈卧室那张气派的大床差得远。妈妈窝在陪护床里侧躺着,因为这些天照顾病人过度劳累而打起微鼾,但很轻,程声觉得这阵轻微的鼾声非但不烦,反而有种安抚人心的能力。<br/><br/> 他慢慢走到妈妈床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妈妈,我要走了。”<br/><br/> 妈妈只露给他半张侧脸,那半张侧脸上散下几缕头发,里面夹着一半新长出来的白发,程声曾以为一夜白头是假话,前几天望着妈妈半头白发竟笑眯眯地说:“今年是不是流行一半黑一半白?您怎么染的?”<br/><br/> 妈妈拎起床边搭的围巾罩在头发上,让一头奇怪的头发藏进围巾里,低着头不看儿子,小声说:“别看了。”<br/><br/> 程声的笑僵在脸上,他再仔细看,发现妈妈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已经爬上几道深陷的皱纹,两颊像谷底一样凹进去,一说话仿佛两股漩涡在脸颊上回转。<br/><br/> 程声知道妈妈再也回不去了。<br/><br/> 妈妈睡得熟,没反应,程声又说了一遍:“妈妈,我要走了。”<br/><br/> 这次他不再等妈妈的回答,转身走到窗台前,拉开窗帘,平静地向下望去,对外面漆黑的空地说:“我找到自己的答案了。”<br/><br/> 我找到自己的答案了,我终于明白,人要先找到自己,自己之上才有答案。<br/><br/> 程声笔直地站着,把手放在窗台上一下下抚摸,对空气无声地说:“妈妈,你能听我把自己全部告诉你吗?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让我把所有所有,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你一定会理解我的答案,因为它是我的唯一解。”<br/><br/> 程声昂着头,对窗外夜晚的风说:“我体内有两个“我”,外面是我刻意塑造的我,里面是最纯粹的我。但我始终无法意识到这件事,毕竟谁会刻意把自己剥离?但在那扇黢黑的窗前,我意识到了,我有两个我。”<br/><br/> 那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我不知道,我无法独立存在,而你们是我的镜子,我要透过你们才能真正认识我自己。<br/><br/>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人生里的几面镜子——<br/><br/> 我的爸爸,他是大浪潮里的佼佼者,有一个我远不及的聪明脑子——他在人人清贫的年代里已经掌握每一次见缝插针搜刮油水的能力。<br/><br/>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希望我心无旁骛地做研究,像我大爷那样一心一意做研究。<br/><br/> 我还要说说我大爷,他是一个古板的书呆子,永远戴着一副厚重的黑边圆框眼睛,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但这样一个从不会脸红脖子粗的老古板,居然被学生五花大绑吊在房梁上,他们踢了我大爷脚底的凳子,看他在空中奋力挣扎,像个溺水的旱鸭子般可笑,哄笑着在他身上踹来踹去。<br/><br/> 他的学生还拿鞭子抽他,扯着嗓子对他叫嚣:“你知罪吗?”<br/><br/> 我大爷憋红了脸,不说话。<br/><br/> 那帮学生看他快要断气更加快活,几人轮番踹他,叫嚣的声音更大几倍:“你知罪吗?”<br/><br/> 我大爷紧紧闭着眼睛,依然一语不发。<br/><br/> 我爸就是在那时从门外冲进来,他的表情比那些学生兴奋得多,我猜他从小被我大<br/>\t\t\t\n\t\t\t\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