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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太子~不甚类父?
    眾所周知:提头来见,多出现在武將出征前,向主帅或君王立军令状时的场景。
    刘长就藩在即,却摆出这样一副武夫作態,殿內自是为之一静。
    而后,便是一阵善意的鬨笑声,於长信殿內响起。
    “高皇帝当年,是封了个强裸中的莽夫,做我汉家的淮南王?”
    御榻上,吕太后忍俊不禁,含笑摇头不止。
    “若非生於皇室,王叔当为军中一猛將!”
    西席,刘恭很给刘长面子,话语中却也带上了几分调侃。
    余下眾人,则多半是摇头失笑,或低头憋笑。
    就连东席首座的母子两座雕塑,都笑间低下头。
    吕太后左右,天子盈面带笑意,便是皇后张嫣都在捂嘴偷笑。
    次席的代王后吕氏,更是被刘长这副模样,给逗得破涕而笑。
    隨著吕氏身后,被宫女抱在怀中的公子刘顺,也不明所以的嘎嘎大笑起来,隨即又是一阵鬨笑声响彻殿內。
    东席末座,淮南国相兼王太傅:北平侯张苍,却是捧著那根差点砸到自己的牛腿骨,
    只一阵哭笑不得。
    欢快的氛围持续许久,隨著吕太后轻轻一摆手,殿內眾人各自收敛笑意,殿內才重归於平静。
    便见御榻之上,吕太后先是试著绷了绷脸,又忍不住再摇头一笑。
    而后,才哭笑不得的稍转过头,看向西席首座的太子刘恭。
    “便由太子,给淮南王说说吧。”
    “说说我汉家,於岭南百越一一尤其是南越王赵佗,究竟是个怎样的章程。”
    言罢,吕太后心下一动,反应过来这也是考验刘恭的好机会。
    便补充道:“再说说我汉家,为何要於岭南百越,制定截然不同与北墙的章程。”
    有了吕太后补充的后一句,刘恭自也当即明白:隨时隨地都可能出现的考试,再度来袭。
    含笑起身,先朝立在殿中央,喜悦之情溢於言表的王叔刘长一拱手。
    而后面向御榻,对吕太后再一拱手,方环视殿內眾人。
    “自秦王政十七年(前230年),韩王安为秦军所俘,到秦王政二十六年(前221
    年),秦將王賁灭齐。”
    “一一歷时九年,秦终得以尽亡六国,一统天下。”
    “天下一统,秦王政便自立为:始皇帝。”
    “而后野望南、北一一於北方,任蒙恬为將,率军三十万北击匈奴,收復河南地。”
    “北方即定,又以原燕、赵、秦三国长城相连,广发天下百姓民为劳役,筑秦长城。
    “於南方,先以任囂为將,攻伐百越,未成。
    “秦王政二十八年(前219年),又任屠睢为主將,赵佗为副將,率大军五十万,征岭南百越之地。”
    “苦战三年不得胜,主將屠睢战死,征南大军败退。”
    “两年后,即秦王政三十三年(前214年),秦王政以任囂为主將,仍由赵佗为副將捲土重来,再度將兵征南。”
    “是年,岭南为秦征南大军所下,百越之民为秦兵刃所屈服。”
    “秦王政,遂设桂林、南海、象三郡於岭南。”
    刘恭侃侃而谈间,殿內眾人也都隨著刘恭的话语声,而陷入思绪之中。
    御榻之上,吕太后心中满是欣慰,面上却一副古並无波的淡定模样。
    天子盈、皇后张嫣夫妻二人,则满是自豪的含笑点头。
    皇后张嫣更是喜极而泣,湿了眼眶。
    东席的薄氏、刘恆、吕氏一家,以及西席的吕释之、吕禄父子一一包括仍立在殿中央的淮南王刘长,则都陷入了刘恭所回忆的往事之中。
    唯独东席末座,手里仍拿著那根牛腿骨的北平侯张苍,半带欣慰,半带嫉妒的低下头。
    盯看手里的牛腿骨看了好半响,才摇头髮出一声长嘆。
    “安国侯,命可真好啊———
    再抬头,看向刘恭朝气蓬勃,自信满满的身影,又会心一笑。
    “也是我汉家,得了块璞玉——”
    眾人各怀心绪间,刘恭却是含笑驻足,先前於殿內环视一周的目光,也终是落在了王叔刘长身上。
    话头一顿,稍顺一顺气,便继续道:“秦得岭南,是在秦王政三十三年(前214
    年)。”
    “四年后,秦王政,二世胡亥即立。”
    “二世元年(前209年),陈胜、吴广於大泽乡振臂一呼,天下群起而反秦。”
    “而岭南新服,仍需秦廷以粮草、军,更甚是移民、兵士为援,方可稳定局面。”
    “怎奈彼时,秦廷疲於镇压天下义军,非但无力供输岭南,秦二世甚至还颁下詔书,
    反让岭南向咸阳供输税、赋。”
    “征南大军主將、南海郡尉任囂怒急攻心,病倒臥榻,尽托岭南之事於副將:龙川令赵佗。”
    1
    “彼时,北方匈奴、南方百越,被天下人並称为:北强、南劲。”
    “只是这『南劲”失了秦廷供给,非但无力北上助秦廷,更连岭南都居之艰难。”
    “久不得秦廷供输,反二世催税、赋愈急,任囂终心灰意冷,与赵佗商议后决定:封关绝道,聚兵自卫,將秦末战火隔绝於五岭之北。”
    “二世二年(前208年),任囂病情骤重,自知不久於人世,便对赵佗临终遗言:岭南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可以立国。”
    “於是,秦征南副將,故龙川令、时任南海郡尉:赵佗,自立为南越武帝,建南越国“两年后,秦王子婴为项籍腰斩於咸阳,秦亡。”
    “任囂闻秦之亡,哀痛欲绝,不久便病故—“”
    说带此处,刘恭面上已不见多少笑意,只颇有些凝重的看向刘长。
    而殿內眾人,此刻也是聚精会神的听著,又皱眉低头思考著。
    刘长却是一脸的急躁,完全没听出刘恭的未尽之言,当即开口道:“寡人知道啊!”
    “这赵佗,就是个篡立的乱臣贼子!”
    “寡人就藩淮南,不正该尽发淮南国兵,诛此篡立之贼?!”
    却见刘恭满脸沉重的摇摇头。
    深吸一口气,才沉沉嘆息道:“侄儿说这些,不是想告诉王叔,赵佗是奸侯、是篡立为帝的贼子。”
    “而是要藉此告诉王叔:岭南,是秦征南大军一刀、一剑,硬生生啃下来的。”
    “无论秦征南主將是屠睢还是任囂一—秦军征討岭南的每一战,赵佗都是副將。”
    “可以说,岭南百越之地,也是赵佗率领秦军,一剑剑打下来的。”
    “如今的岭南,也正由征南副將赵佗,率领昔日魔下的征南大军,割据自立。”
    “再者,屠睢率五十万秦军征南,不得胜、身战死,也足以说明自北向南攻伐百越本身就千难万险。”
    “能啃下这么一块硬骨头的赵佗,及其魔下征南大军,只会更难以军队击败。”
    “而赵佗称帝,割据岭南,是高皇帝元年的事一一距今,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之久。”
    “换而言之,赵佗已经以『南越武帝』的身份,统治岭南近二十年,早已是根深蒂固,无可撼动。
    言罢,刘恭再度转过身,又於殿內环视一周。
    一边缓慢转动著身体,一边继续往下道:“高皇帝元年(前206年),赵佗自立为帝,而后一统岭南百越。”
    “高皇帝五年(前202年),项籍自勿乌江,春二月甲午,高皇帝於水之阳祭天兴典,开汉国祚。”
    “遂封吴王夫差第九世孙,番君:吴芮为长沙王,分封国土包含长沙、豫章二郡,及赵佗所据桂林、南海、象三郡。”
    “直至高皇帝十一年(前196年),太中大夫陆贾出使南越,於赵佗言明利害。”
    “於是,赵佗自去帝號,受南越王印、綬,为汉藩属。”
    “时至今日,赵佗为汉南越王,也才过了七年而已。”
    说到最后,刘恭刚好转到了正对上首御榻一一正对吕太后的方向。
    便缓缓拱起手,为吕太后最初的问题,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因以上过往种种,故我汉家於岭南百越、於南越王赵佗,皆以怀柔为要,並竭力避免刀兵。”
    “之所以做此截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於北方匈奴的章程,原因有三。”
    “——其一:匈奴乃外族,百越则诸夏。”
    “匈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需重兵成於北墙,再行和亲虚与委蛇。”
    “且当积蓄力量,以待时日,北逐胡蛮以万千里。”
    “百越则同根同源,於我汉家,又无至死方休之仇怨,故可行王道,徐图教化。”
    “只待时机,便可使南越、闽越等外藩,內附为昔日之异姓诸侯一一或更近一步为宗藩,乃至化作郡县。”
    “_其二:今我汉家,百废待兴,府库空閒,民贫国弱。”
    “本就无力抵御外敌,只无为而治,休养生息。”
    “於“北强、南劲”二者,便只得择其急者,以竭力应对之;择其缓者,以怀柔安抚之。”
    “北蛮匈奴,岁岁纵兵南下,侵扰北墙连连,烧、杀、抢、掠,掳民无算,甚急。”
    “岭南百越,偏安一隅,於南境少有侵扰,更无力北上为祸,颇缓。”
    “国有轻重缓急一一今我汉家之外患,北蛮匈奴为重、为急,岭南百越则轻、则缓。”
    “故於岭南百越怀柔,可使我汉家,集中精力对付北方匈奴,而不至被南方百越分散力量。”
    说到最后,刘恭又再次回身,最后一次望向王叔刘长,郑重一拜。
    “其三。”
    一一北蛮匈奴未服,除了打,没有第二个办法解决。”
    “未服之地、未化之民,只能打,也必须打,才能教化之。”
    “即便暂行和亲,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汉匈终难免一场决战。”
    “但岭南一一秦王政的征南大军,已经打过了。”
    “岭南非未服之地,百越非未化之民。”
    “岭南是有办法、有机会不费一兵一族,便顺利解决的。”
    “所以,於岭南怀柔,是为了等合適的时机、找到合適的方式。”
    “——如果等不到那个时机、找不到那个办法,確实到了非打不可得那一步,自然还是要打。”
    “但只要有可能,能不打,就要儘量不打。”
    “即便要打,也是越晚打越好。”
    话音落下,刘恭长拜不起,
    殿內,也隨著刘恭的话语声消失,而陷入一阵漫长的沉寂。
    东席一一北平侯张苍眼中精光闪烁,早已將自己对安国侯王陵的嫉羡拋於脑后,满眼的欣赏和欣慰。
    代王后吕氏,也不由稍稍侧目,在刘恭身上好一番打量。
    王太后薄氏淡定自若。
    代主刘恆,却是思绪方千。
    “太子如此天资,皇兄,当是不用担心的?”
    “喉.·.··
    “便是担心,寡人又能如何呢———”
    西席,吕释之、吕禄父子相互对视,眼中只写满惊嘆。
    “太子——
    “不甚类父?”
    “也不知是隨了谁——”
    彼此交换著眼神,父子二人的目光,终是不约而同的落到了御榻之上。
    自然不是天子盈。
    更不像皇后张嫣。
    倒是吕太后“太子,拜了一个好老师啊~”
    “安国侯,也得了一个好学生。”
    便闻御榻之上,吕太后难掩讚赏的一语,將殿內的寂静打破。
    旋即昂起头,目光越过刘恭,投向呆若木鸡的淮南王刘长。
    “淮南王,可明白了?”
    於岭南,今我汉家,以怀柔为要。”
    “没到合適的时机、没有合適的方法,南越之事,便只得无限期搁置。”
    “只要赵佗不復言称帝事,岭南便不可生出变故,更绝不可兴兵戈。”
    “朕,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按我汉家如今的局面,淮南王有生之年,必然是没有机会踏足岭南的。”
    “便是日后的王太子,也需足够长寿,才可能有机会。”
    “——是『可能”『有机会』,而不是必定可以。”
    “就了藩,淮南王绝不可对岭南,动不该有的心思。”
    “淮南之重,也不独在岭南。”
    “东海沿岸的吴、楚,西侧的长沙,西北方向的淮阳一一乃至梁国,都需要淮南兼顾。”
    “居中於关东南半,淮南,乃镇国之要地——”
    说著,吕太后又將目光移的再远些,望向末席的北平侯张苍。
    “这些事,北平侯都瞭然於胸。”
    “日后,还当於淮南王耳提面命,多多傅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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