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宣榕接过刀，失笑着打开竹筒。<br />
纸上字迹力透纸背。<br />
“三件事。”<br />
“其一，不恶。”<br />
“其二，收刀。”<br />
“其三，谢旻所指图纸，在北城区见过。”<br />
宣榕收了刀和信，正琢磨着要不要回一封，就看到追虹像是怕打扰到她，见任务完成，立刻扑着翅膀，自窗外飞走了。<br />
她喊了声，没喊住，只能作罢。却又耳尖微动，发现鹰啸似是凭空消失。<br />
宣榕若有所思地披了件厚氅，将兜帽戴上，提了马蹄灯，踩雪踏冰，自后院偏门而出。又绕了几圈，来到最靠近公主府巷道的一个入口。<br />
果然，临近年关的弯月不浓，淡淡月色下，远处，青年正抬了臂，任由苍鹰落于护腕。<br />
他肩上一层白，竟也不觉得冷，轻轻问鹰：“送到了？”<br />
第33章 季檀<br />
玄鹰爪锋喙利, 本是猛禽。<br />
此刻，温驯地敛翅，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脑袋。<br />
耶律尧“嗯”了声, 正准备走，倏而听到身后细碎脚步, 有所感般侧头望来。<br />
一愣。<br />
夜半雾气里, 宣榕踩着刚落的积雪而来。<br />
身后, 府内几株红梅花枝横斜, 灼灼其华。而她手中灯盏摇曳，光晕暖融。<br />
她确实生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br />
如古画之人，水墨为眉眼, 风月为神韵。气质纯净，立在雪里, 有种她也会随雪消融的错觉。眉梢微弯, 无奈笑道：“你听到我和阿旻说的话啦？”<br />
耶律尧抿唇道：“……嗯。并非有意偷听。”<br />
宣榕倒不是怪责他：“我知道, 你也不可能避到山下去嘛。只是，这第三件事, 我想问一下。你见到过那张图纸？”<br />
“四驱战车内设详情图，左上角署天机部烙印, 右边空白处, 是昭平元年之后八年的布局安排, 已行部分，准备和帝王奏请的剩余部分, 以及进度。”耶律尧想了想, 道, “不错吧？”<br />
他描述得细致入微，宣榕奇道：“你亲眼所见？还是……”<br />
说着, 她眸光示意耶律尧护腕上，雀跃同她扑扇翅膀的追虹。<br />
耶律尧一颔首：“是它们。和宋灼的赌注是我默出来的，不确定机巧图要怎么绘，打算偷师，在城中找了些图纸学一学。”<br />
宣榕猛然抬眼，对上耶律尧那双坦然的眸子，叹了声：“还好你和我齐算不上有仇。既然如此，图纸在谁手里呢？”<br />
耶律尧静默片刻：“我不知道。”<br />
他缓缓道：“一来，这种消耗伤身，偶尔玩玩还行，不能多用；二来，北城区地底有地磁，影响很大。”<br />
天金阙在望都中心偏北。当年为了严守北门，在北城区下铺磁石，杜绝箭攻。<br />
后来，民间机巧师们发现此处也能增加牵力，更好制作机巧，在此大兴坊铺。天机部也顺势设了“制司三仪”，做出的成品半贡半卖。<br />
宣榕沉吟道：“图纸要是流入坊间，那还真是大海捞针，不好办了。”<br />
耶律尧漫不经心道：“应当不在坊间。我下的令是，要最好的图纸，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皇家。让府卫去制司三仪找找？或者，我明日再探探。”<br />
宣榕温声拒绝：“在鬼谷来人前，你安心养病吧。”<br />
耶律尧却无声一笑：“可我在望都很无聊。而且，能捏到谢旻一个把柄，何乐不为？”<br />
宣榕：“………………”<br />
日后两国君主关系若真如此僵硬，恐怕大事不妙。<br />
她只好略一思忖，干脆道：“明日午后，我同你一块去吧。正好，我不带府上人。”<br />
耶律尧疑：“嗯？”<br />
宣榕解释道：“阿松喝遍望都无敌手，各个衙门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其余随侍，和朝堂来往也多，一旦露面，等同公主府在查办天机部事宜，太张扬了。”<br />
耶律尧眉梢一挑。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忽然有侍卫由远及近呵斥：“谁在那儿？！”<br />
轻甲铿锵，脚步齐整。来人足有四个。<br />
宣榕转过身，神色自如地应了声：“我。”<br />
又朝耶律尧摆手，示意他离开：“我明日出宫后去找你。”<br />
身后无声。<br />
待巡逻守卫持着兵器，警惕走来。宣榕侧头，余光里，街道尽头已是空无一人。<br />
而侍卫们见她滴溜溜转着手上灯盏，立刻行礼轻声道：“郡主。这大晚上的，您怎么出来了？”<br />
“踏雪寻梅。”宣榕姿态闲适，语调悠然。<br />
越过侍卫，沿着原路折回。<br />
顺手折了枝怒放红梅。<br />
*<br />
给宫中帝后礼物，是人未回望都，就派轻骑送回的。<br />
所以归京以来，宣榕确实未曾入天金阙。帝王见到她第一句话，也因此带了点抱怨：“绒花儿，你娘居然都不告诉我你回来了，亏我还一直念叨。”<br />
宣榕乖巧笑道：“娘亲是想让我多安心休息几天。”<br />
谢治正值鼎盛之年，相比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他更像个宽厚长辈，笑眯眯道：“你爹布置那么多课业给你，还想让你怎么休息？听朕的，放月余假，别做了。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有休沐的。”<br />
宣榕茫然眨了眨眼：“……不多啊。今日的，一篇策论，三首填词，一首咏物诗，地仪默写，数论二十四题。我已经做完了。”<br />
谢治：“…………”<br />
半晌，他疑似挤出了一句低低的“你爹真不干人事啊”。<br />
又用一种“这孩子别被逼的太狠了吧”的目光，看她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干涉为妙，清了清嗓子，道：<br />
“这一年在外，瘦了不少，有何不同寻常的见闻吗？说来听听？”<br />
“有。”宣榕忽然压低了声音，“舅舅，我遇到了三桩案子。”<br />
谢治不动声色道：“唔，有听说。永昌侯世子那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的。消息刚传回京那几天，人人自危，都在想有没有做什么‘强取豪夺’之事。”<br />
宣榕轻轻叹了口气：“只有害怕，才会自危反省么。在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br />
“何事？”<br />
宣榕皱了皱眉，道：“您看，瓜州之地，受害者其实是哪<br />
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在章平替考之中，受害者是已然中举、功名在身的学子；而伪造的贪腐案中，已有官职的人也死得悄无声息——到底要身份高贵到哪个程度，才有自保之力呢？”<br />
帝王轻扣桌案，沉吟道：“作为大齐身份最高贵的人——虽然这么说有点臭不要脸——舅舅可以告诉你，无论到地位何等，都会身不由己。”<br />
他点了点殿外天空：“我已经一月未出天金阙，两年未出京了，二十一载未沾词曲了。朝臣奏折如雪，都在为各自势力，为自身坚守的道义筹谋。说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得从这些自相矛盾的话里，得出判断。<br />
“有时候看他们吵架，我都在想，给朕一刀子算了吧。”<br />
谢治越说越悲愤，指着头顶道：“看到没，绒花儿，白发！你舅居然有白发了！！！想我当年也是英俊潇洒的儿郎，如今，这么年轻，就，生了华发！！！”<br />
宣榕：“…………”<br />
好在，帝王也只是说些俏皮话哄哄晚辈开心，话锋一转，严肃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过年开开心心的，多来宫里走走，别为这些事儿忧烦，嗯？”<br />
宣榕愣了愣，笑道：“好。”<br />
*<br />
这次进宫，本也就是把顾楠礼物送上，把成卷的各地见闻献上。<br />
帝王有会晤，没多留宣榕，她和皇后用了午膳，让车夫把自己送到西城。马车晃悠悠拐入巷道客宅，接了人，换了辆无标志的马车，又晃悠悠地向北而去。<br />
宣榕从车上暗柜里，掏出脂粉，将眉心朱砂隐了，又在眼尾勾了枚泪痣。<br />
耶律尧在对面靠坐，他手长腿长，本宽敞的马车莫名局促起来。慢条斯理点评道：“你这，画了和没画一样。气质未变。”<br />
宣榕不以为意：“别把我立刻和‘昭平’对应即可。”<br />
说着，她又从车匣里掏出一叠图纸，分给耶律尧一半：“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三仪设了兑换处，专用高价在民间收购图纸，会对这些会很感兴趣的。你到时候在堂内走走，看看可与记忆里有无重合。”<br />
耶律尧懒洋洋应了声。<br />
不知是否踩到了毒发的轮回日，他今日兴致不高，宣榕指什么做什么。<br />
一炷香后，两人已是在嘈杂纷扰的制司三仪堂一楼。<br />
此处建造开阔机巧，处处木制雕刻，像是炫技一般，偌大的悬顶是满天星宿，足下是大齐版图。<br />
星宿用夜明珠磨制，颗颗处于轨道，随着四时季节而动。版图虽为了机密，与真实的地形有所差异，但其上山水河流，逼真浑然，还在脉脉流动。<br />
在横贯东西的苍河边，摆放一排长桌。上书：兑换处。<br />
每张长桌后，都坐了办事官员。正满头大汗地交涉：<br />
“不是啊姑娘，你这这这，真的不是随手画的吗？”<br />
“要零件图！正面图！侧面图！三面图！不是山水画的样式——舶来的西洋画也不行！！！”<br />
“五两，最多只值五两！！！不成就算了！”<br />
宣榕也是第一次踏足此处，看得饶有趣味。<br />
耶律尧踱步在侧，瞥了瞥四周，像是确认安全后，方才抬头望去。<br />
二三楼环台，是更高的办事处。相比楼底嘈杂，安宁不少。偶有身着官服的小吏捧着文稿，端着木件铁器，急匆匆跑过。在环台处惊鸿一现。<br />
就在两人漫步时，忽然一声巨响，水花四溅——<br />
宣榕循声而望，无声地瞪大眼。<br />
居然是有人自高楼跌落，落入不足脚踝深的苍海水浪里。血红瞬间染了一池清水。<br />
那人胸口居然还插着一把刀！</p>
纸上字迹力透纸背。<br />
“三件事。”<br />
“其一，不恶。”<br />
“其二，收刀。”<br />
“其三，谢旻所指图纸，在北城区见过。”<br />
宣榕收了刀和信，正琢磨着要不要回一封，就看到追虹像是怕打扰到她，见任务完成，立刻扑着翅膀，自窗外飞走了。<br />
她喊了声，没喊住，只能作罢。却又耳尖微动，发现鹰啸似是凭空消失。<br />
宣榕若有所思地披了件厚氅，将兜帽戴上，提了马蹄灯，踩雪踏冰，自后院偏门而出。又绕了几圈，来到最靠近公主府巷道的一个入口。<br />
果然，临近年关的弯月不浓，淡淡月色下，远处，青年正抬了臂，任由苍鹰落于护腕。<br />
他肩上一层白，竟也不觉得冷，轻轻问鹰：“送到了？”<br />
第33章 季檀<br />
玄鹰爪锋喙利, 本是猛禽。<br />
此刻，温驯地敛翅，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脑袋。<br />
耶律尧“嗯”了声, 正准备走，倏而听到身后细碎脚步, 有所感般侧头望来。<br />
一愣。<br />
夜半雾气里, 宣榕踩着刚落的积雪而来。<br />
身后, 府内几株红梅花枝横斜, 灼灼其华。而她手中灯盏摇曳，光晕暖融。<br />
她确实生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br />
如古画之人，水墨为眉眼, 风月为神韵。气质纯净，立在雪里, 有种她也会随雪消融的错觉。眉梢微弯, 无奈笑道：“你听到我和阿旻说的话啦？”<br />
耶律尧抿唇道：“……嗯。并非有意偷听。”<br />
宣榕倒不是怪责他：“我知道, 你也不可能避到山下去嘛。只是，这第三件事, 我想问一下。你见到过那张图纸？”<br />
“四驱战车内设详情图，左上角署天机部烙印, 右边空白处, 是昭平元年之后八年的布局安排, 已行部分，准备和帝王奏请的剩余部分, 以及进度。”耶律尧想了想, 道, “不错吧？”<br />
他描述得细致入微，宣榕奇道：“你亲眼所见？还是……”<br />
说着, 她眸光示意耶律尧护腕上，雀跃同她扑扇翅膀的追虹。<br />
耶律尧一颔首：“是它们。和宋灼的赌注是我默出来的，不确定机巧图要怎么绘，打算偷师，在城中找了些图纸学一学。”<br />
宣榕猛然抬眼，对上耶律尧那双坦然的眸子，叹了声：“还好你和我齐算不上有仇。既然如此，图纸在谁手里呢？”<br />
耶律尧静默片刻：“我不知道。”<br />
他缓缓道：“一来，这种消耗伤身，偶尔玩玩还行，不能多用；二来，北城区地底有地磁，影响很大。”<br />
天金阙在望都中心偏北。当年为了严守北门，在北城区下铺磁石，杜绝箭攻。<br />
后来，民间机巧师们发现此处也能增加牵力，更好制作机巧，在此大兴坊铺。天机部也顺势设了“制司三仪”，做出的成品半贡半卖。<br />
宣榕沉吟道：“图纸要是流入坊间，那还真是大海捞针，不好办了。”<br />
耶律尧漫不经心道：“应当不在坊间。我下的令是，要最好的图纸，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皇家。让府卫去制司三仪找找？或者，我明日再探探。”<br />
宣榕温声拒绝：“在鬼谷来人前，你安心养病吧。”<br />
耶律尧却无声一笑：“可我在望都很无聊。而且，能捏到谢旻一个把柄，何乐不为？”<br />
宣榕：“………………”<br />
日后两国君主关系若真如此僵硬，恐怕大事不妙。<br />
她只好略一思忖，干脆道：“明日午后，我同你一块去吧。正好，我不带府上人。”<br />
耶律尧疑：“嗯？”<br />
宣榕解释道：“阿松喝遍望都无敌手，各个衙门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其余随侍，和朝堂来往也多，一旦露面，等同公主府在查办天机部事宜，太张扬了。”<br />
耶律尧眉梢一挑。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忽然有侍卫由远及近呵斥：“谁在那儿？！”<br />
轻甲铿锵，脚步齐整。来人足有四个。<br />
宣榕转过身，神色自如地应了声：“我。”<br />
又朝耶律尧摆手，示意他离开：“我明日出宫后去找你。”<br />
身后无声。<br />
待巡逻守卫持着兵器，警惕走来。宣榕侧头，余光里，街道尽头已是空无一人。<br />
而侍卫们见她滴溜溜转着手上灯盏，立刻行礼轻声道：“郡主。这大晚上的，您怎么出来了？”<br />
“踏雪寻梅。”宣榕姿态闲适，语调悠然。<br />
越过侍卫，沿着原路折回。<br />
顺手折了枝怒放红梅。<br />
*<br />
给宫中帝后礼物，是人未回望都，就派轻骑送回的。<br />
所以归京以来，宣榕确实未曾入天金阙。帝王见到她第一句话，也因此带了点抱怨：“绒花儿，你娘居然都不告诉我你回来了，亏我还一直念叨。”<br />
宣榕乖巧笑道：“娘亲是想让我多安心休息几天。”<br />
谢治正值鼎盛之年，相比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他更像个宽厚长辈，笑眯眯道：“你爹布置那么多课业给你，还想让你怎么休息？听朕的，放月余假，别做了。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有休沐的。”<br />
宣榕茫然眨了眨眼：“……不多啊。今日的，一篇策论，三首填词，一首咏物诗，地仪默写，数论二十四题。我已经做完了。”<br />
谢治：“…………”<br />
半晌，他疑似挤出了一句低低的“你爹真不干人事啊”。<br />
又用一种“这孩子别被逼的太狠了吧”的目光，看她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干涉为妙，清了清嗓子，道：<br />
“这一年在外，瘦了不少，有何不同寻常的见闻吗？说来听听？”<br />
“有。”宣榕忽然压低了声音，“舅舅，我遇到了三桩案子。”<br />
谢治不动声色道：“唔，有听说。永昌侯世子那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的。消息刚传回京那几天，人人自危，都在想有没有做什么‘强取豪夺’之事。”<br />
宣榕轻轻叹了口气：“只有害怕，才会自危反省么。在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br />
“何事？”<br />
宣榕皱了皱眉，道：“您看，瓜州之地，受害者其实是哪<br />
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在章平替考之中，受害者是已然中举、功名在身的学子；而伪造的贪腐案中，已有官职的人也死得悄无声息——到底要身份高贵到哪个程度，才有自保之力呢？”<br />
帝王轻扣桌案，沉吟道：“作为大齐身份最高贵的人——虽然这么说有点臭不要脸——舅舅可以告诉你，无论到地位何等，都会身不由己。”<br />
他点了点殿外天空：“我已经一月未出天金阙，两年未出京了，二十一载未沾词曲了。朝臣奏折如雪，都在为各自势力，为自身坚守的道义筹谋。说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得从这些自相矛盾的话里，得出判断。<br />
“有时候看他们吵架，我都在想，给朕一刀子算了吧。”<br />
谢治越说越悲愤，指着头顶道：“看到没，绒花儿，白发！你舅居然有白发了！！！想我当年也是英俊潇洒的儿郎，如今，这么年轻，就，生了华发！！！”<br />
宣榕：“…………”<br />
好在，帝王也只是说些俏皮话哄哄晚辈开心，话锋一转，严肃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过年开开心心的，多来宫里走走，别为这些事儿忧烦，嗯？”<br />
宣榕愣了愣，笑道：“好。”<br />
*<br />
这次进宫，本也就是把顾楠礼物送上，把成卷的各地见闻献上。<br />
帝王有会晤，没多留宣榕，她和皇后用了午膳，让车夫把自己送到西城。马车晃悠悠拐入巷道客宅，接了人，换了辆无标志的马车，又晃悠悠地向北而去。<br />
宣榕从车上暗柜里，掏出脂粉，将眉心朱砂隐了，又在眼尾勾了枚泪痣。<br />
耶律尧在对面靠坐，他手长腿长，本宽敞的马车莫名局促起来。慢条斯理点评道：“你这，画了和没画一样。气质未变。”<br />
宣榕不以为意：“别把我立刻和‘昭平’对应即可。”<br />
说着，她又从车匣里掏出一叠图纸，分给耶律尧一半：“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三仪设了兑换处，专用高价在民间收购图纸，会对这些会很感兴趣的。你到时候在堂内走走，看看可与记忆里有无重合。”<br />
耶律尧懒洋洋应了声。<br />
不知是否踩到了毒发的轮回日，他今日兴致不高，宣榕指什么做什么。<br />
一炷香后，两人已是在嘈杂纷扰的制司三仪堂一楼。<br />
此处建造开阔机巧，处处木制雕刻，像是炫技一般，偌大的悬顶是满天星宿，足下是大齐版图。<br />
星宿用夜明珠磨制，颗颗处于轨道，随着四时季节而动。版图虽为了机密，与真实的地形有所差异，但其上山水河流，逼真浑然，还在脉脉流动。<br />
在横贯东西的苍河边，摆放一排长桌。上书：兑换处。<br />
每张长桌后，都坐了办事官员。正满头大汗地交涉：<br />
“不是啊姑娘，你这这这，真的不是随手画的吗？”<br />
“要零件图！正面图！侧面图！三面图！不是山水画的样式——舶来的西洋画也不行！！！”<br />
“五两，最多只值五两！！！不成就算了！”<br />
宣榕也是第一次踏足此处，看得饶有趣味。<br />
耶律尧踱步在侧，瞥了瞥四周，像是确认安全后，方才抬头望去。<br />
二三楼环台，是更高的办事处。相比楼底嘈杂，安宁不少。偶有身着官服的小吏捧着文稿，端着木件铁器，急匆匆跑过。在环台处惊鸿一现。<br />
就在两人漫步时，忽然一声巨响，水花四溅——<br />
宣榕循声而望，无声地瞪大眼。<br />
居然是有人自高楼跌落，落入不足脚踝深的苍海水浪里。血红瞬间染了一池清水。<br />
那人胸口居然还插着一把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