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选吧。”<br />
看上去更舒服的那条路已经摆在了雪昼面前，条件不可谓不心动。<br />
然而，就是因为小师弟这个身份诱惑太多了，雪昼一时间不敢选择。<br />
他陷入了纠结中。<br />
这一番心理活动，卫缙无从知晓。<br />
一直旁观的崔沅之也无从知晓。<br />
他只是看到雪昼犹豫，心底里有些着急。<br />
即便知道雪昼早已做出了选择，崔沅之也下意识替他忧心。<br />
平心而论，卫缙给的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选项。<br />
要么就乖乖被他豢养一辈子，做个依附主人一辈子的小宠物，要么就陪他出生入死，那样的日子同样不好过。<br />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雪昼已经给出了回答。<br />
“我想，试试。”<br />
雪昼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忐忑不安：“我想和你一起下山。”<br />
“想，做你的法器。”<br />
“很好。”<br />
卫缙站起身，逆着光，雪昼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悦。<br />
只见他居高临下地摸了摸雪昼的头：“那从明天开始，我们照常恢复修炼，好吗？”<br />
雪昼颔首。<br />
或许是饮了酒的缘故，这一夜他睡得很沉。<br />
第二日晨起醒来，卫缙已经梳洗好，坐在床边看着他，眸中情绪叫人看不透。<br />
难捱的，磨人的修炼又开始了。<br />
与以往不同的是，雪昼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他变得比以前更勇敢，也更稳定了一些。<br />
虽然畏高的性子还是没改，但却不会再像过去那般轻言放弃。<br />
要做卫缙的法器，不会飞可不行。<br />
第一步学的就是化形。<br />
一次次，卫缙陪着他一遍遍练习，练习变成折扇后要怎么飞回到卫缙手中，再练习脱手时要怎么化成人形。<br />
那样的高度，雪昼有些接受不了。<br />
但卫缙从不让他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问题。<br />
几乎每一次，他都站在雪昼会落下的地方：“别怕，不论你飞得多高，我都在下面接着你。”<br />
这样的过程实在过于枯燥无聊，有好几次，就连崔沅之都觉得重复到看不下去了，卫缙的脸上都没显现出丝毫不耐之意。<br />
雪昼就是在这样反复的过程中逐渐好转起来，这之中的艰辛自不必多言。<br />
一天又一天过去，说不上是哪里有了变化。<br />
在崔沅之眼里，眼前的少年已经变得和刚醒来时判若两人了。<br />
雪昼的话慢慢多了起来，法力也飞速长进。<br />
他和崔沅之所熟悉的那个雪昼很像，说话口齿清晰，谈吐自如，带着一种气度。<br />
乖巧，听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偶尔耍小脾气。<br />
他逐渐和卫缙有了距离感，开始称呼卫缙为‘衔山君’。<br />
再后来，睡觉的地方也从地板转移到床铺上。<br />
对此，卫缙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包容的态度。<br />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br />
这天卫缙不在，后山之中只有他一个人。<br />
雪昼坐在溪流旁，对着手中的铜质小镜子发呆。<br />
崔沅之就站在不远处，听少年自说自话。<br />
“雪昼，你今天修炼怎么没有昨天努力？”<br />
“明天你要更努力，让衔山君看到你。”<br />
在雪昼的观念中，没有人会喜欢无用之人。<br />
他不想活得没价值，他想成为卫缙最信任的人，最无法放弃的人。<br />
他要对卫缙有用。<br />
不仅要对卫缙有用，还要成为最有用的那一个，如此，才不会在危急关头被他匆忙拿去比较性命的价值，随后轻飘飘被放弃。<br />
他之于崔沅之，不就是被比较了一番后才毫不留情丢掉的吗？<br />
这样的事情，雪昼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br />
第57章<br />
卫缙出关那日, 天授不少同门师兄弟都满怀期待地前往春晖殿等候。<br />
魂体状态的崔沅之出现在人群之中，听到大家低声交谈着这个兴奋的消息。<br />
“两年多过去，大师兄终于要出关了, 好好好，咱们终于又能过上花不完钱的好日子了！”<br />
“想来是当年师兄的双手受伤过重, 一直在好好养病, 但不得不说，二师兄手里攥着钱, 咱们全宗上下过日子都紧巴巴的。”<br />
“若是让我知道谁伤了大师兄, 我定不叫那人好过！”<br />
“……”<br />
卫缙是在每月一度的宗门大比时出现的。<br />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少年。<br />
那少年穿着一袭云水纹红衣, 雪肤花貌, 发间还插着一支耀眼的宝石发簪，身后背着一把巨大无比的长弓。<br />
他紧跟在卫缙身后，听到卫缙介绍自己时, 才向大家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br />
“师尊, 这正是我与您提过的雪昼。”<br />
卫缙轻描淡写揭过了雪昼的来历，无人敢有质疑。<br />
从此, 雪昼正式在春晖殿住下，成为卫缙的左膀右臂。<br />
在外人面前，他们就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主仆，主人下令，仆人无条件服从。<br />
人后，雪昼也恪守本分，从不做逾矩之事。<br />
实则自他重生的那一刻起，卫缙对他的态度从来不曾变过，可自从出关后, 雪昼便默默退回到一个进退有度的距离。<br />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这种转变是缓慢的，但崔沅之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br />
雪昼，很像猫。<br />
一只恃宠而骄的小猫咪，被主人抛弃后，再被新的主人捡回家，性格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br />
小猫会更温顺、更黏人，更依赖新主人的照顾，对外面的世界也不再生出探索欲。<br />
或许偶尔因不信任出现攻击行为，但最终，小猫会因为患得患失而试着变得乖巧，以对新主人示好。<br />
这背后代表着小猫对自己的否定，小猫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必须好好改变才能被接受。<br />
也许，雪昼在心底里早就把自己扭曲异化成一只弃猫了。<br />
他对卫缙的态度产生转变，不是为了与卫缙疏远。<br />
恰恰相反，雪昼是真的想以器灵的身份在卫缙身边待一辈子。<br />
只因初时受到重创的他还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许多应激般的行为掩盖了这个问题。<br />
等到神智恢复清醒之后，雪昼只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br />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小猫咪才会发现自己不是弃猫呢？<br />
没人知道。<br />
崔沅之站在雪昼的视角观察着，尝试着用少年的情绪理解周围的一切。<br />
越了解，越难过。<br />
当他清晰地意识到很多问题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愧疚感便涨潮一般淹没他。<br />
过去的崔沅之对雪昼表现出的无情抱有恨与怨。<br />
但现在，这些复杂的感情统统消失了。<br />
经历了这样难捱的时期，他怎么还敢要求雪昼对自己有情？<br />
崔沅之想，他该补偿，该赎罪，该对雪昼道歉的。<br />
等到一切结束，他一定要和雪昼好好道歉。<br />
无数记忆片段如走马灯一般闪回。<br />
崔沅之浑浑噩噩地想着，视线却被某个节点吸引。<br />
他暂停思索，眯起眼睛看去，只几眼，便如一盆冷水浇头，浑身一震。<br />
快速默念法诀后，那段记忆顺利被提取出来。<br />
崔沅之迫不及待出现在少年身边。<br />
正逢黑夜，他看到卫缙在雪昼睡着时，悄无声息地给他下了契。<br />
似乎是不太确定，崔沅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br />
但，他看得一清二楚，昏暗的房间里，卫缙坐在雪昼床边，抽出匕首，在他后颈处快速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br />
随后，他又将自己手臂同样划开，取了血。<br />
再将两人的血滴到符咒之上，喂入雪昼口中服下。<br />
光线并不明朗，那张符咒写了什么，崔沅之并未看清。<br />
但仍能看到卫缙面无表情，神色是冷静的。<br />
是魂契吗？<br />
饶是崔沅之日日怀疑卫缙给雪昼下了契，此时亲眼见到也有些难以置信。<br />
纵观两人闭关时的种种，卫缙不可谓不宠爱雪昼，但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同雪昼定下不平等的契约？<br />
魂契本就是一重天的修士自行研究出来的认主仪式，专为驱使妖灵、让妖灵听命于自己所制。<br />
有了这魂契，主人想让仆人如何就如何：控制他的情绪，控制他的思想，甚至随意控制身体上的感觉，一切皆有可能。<br />
不少人族为了让小妖乖乖听话都会用这一招，以此折磨那些小妖的身体，百试不爽。<br />
崔沅之一向对此种契约深恶痛绝，是以从不使用。<br />
他之所以怀疑卫缙对雪昼下了契，也是因为雪昼看上去像是失忆过。<br />
毕竟，去除仆人的记忆，魂契同样可以做到。<br />
怎么会这么巧，他怀疑卫缙下了契，卫缙就真的对雪昼做了这种不公平之事？<br />
倘若卫缙心中真有雪昼，绝对干不出来这样下流无耻的举动。
看上去更舒服的那条路已经摆在了雪昼面前，条件不可谓不心动。<br />
然而，就是因为小师弟这个身份诱惑太多了，雪昼一时间不敢选择。<br />
他陷入了纠结中。<br />
这一番心理活动，卫缙无从知晓。<br />
一直旁观的崔沅之也无从知晓。<br />
他只是看到雪昼犹豫，心底里有些着急。<br />
即便知道雪昼早已做出了选择，崔沅之也下意识替他忧心。<br />
平心而论，卫缙给的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选项。<br />
要么就乖乖被他豢养一辈子，做个依附主人一辈子的小宠物，要么就陪他出生入死，那样的日子同样不好过。<br />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雪昼已经给出了回答。<br />
“我想，试试。”<br />
雪昼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忐忑不安：“我想和你一起下山。”<br />
“想，做你的法器。”<br />
“很好。”<br />
卫缙站起身，逆着光，雪昼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悦。<br />
只见他居高临下地摸了摸雪昼的头：“那从明天开始，我们照常恢复修炼，好吗？”<br />
雪昼颔首。<br />
或许是饮了酒的缘故，这一夜他睡得很沉。<br />
第二日晨起醒来，卫缙已经梳洗好，坐在床边看着他，眸中情绪叫人看不透。<br />
难捱的，磨人的修炼又开始了。<br />
与以往不同的是，雪昼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他变得比以前更勇敢，也更稳定了一些。<br />
虽然畏高的性子还是没改，但却不会再像过去那般轻言放弃。<br />
要做卫缙的法器，不会飞可不行。<br />
第一步学的就是化形。<br />
一次次，卫缙陪着他一遍遍练习，练习变成折扇后要怎么飞回到卫缙手中，再练习脱手时要怎么化成人形。<br />
那样的高度，雪昼有些接受不了。<br />
但卫缙从不让他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问题。<br />
几乎每一次，他都站在雪昼会落下的地方：“别怕，不论你飞得多高，我都在下面接着你。”<br />
这样的过程实在过于枯燥无聊，有好几次，就连崔沅之都觉得重复到看不下去了，卫缙的脸上都没显现出丝毫不耐之意。<br />
雪昼就是在这样反复的过程中逐渐好转起来，这之中的艰辛自不必多言。<br />
一天又一天过去，说不上是哪里有了变化。<br />
在崔沅之眼里，眼前的少年已经变得和刚醒来时判若两人了。<br />
雪昼的话慢慢多了起来，法力也飞速长进。<br />
他和崔沅之所熟悉的那个雪昼很像，说话口齿清晰，谈吐自如，带着一种气度。<br />
乖巧，听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偶尔耍小脾气。<br />
他逐渐和卫缙有了距离感，开始称呼卫缙为‘衔山君’。<br />
再后来，睡觉的地方也从地板转移到床铺上。<br />
对此，卫缙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包容的态度。<br />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br />
这天卫缙不在，后山之中只有他一个人。<br />
雪昼坐在溪流旁，对着手中的铜质小镜子发呆。<br />
崔沅之就站在不远处，听少年自说自话。<br />
“雪昼，你今天修炼怎么没有昨天努力？”<br />
“明天你要更努力，让衔山君看到你。”<br />
在雪昼的观念中，没有人会喜欢无用之人。<br />
他不想活得没价值，他想成为卫缙最信任的人，最无法放弃的人。<br />
他要对卫缙有用。<br />
不仅要对卫缙有用，还要成为最有用的那一个，如此，才不会在危急关头被他匆忙拿去比较性命的价值，随后轻飘飘被放弃。<br />
他之于崔沅之，不就是被比较了一番后才毫不留情丢掉的吗？<br />
这样的事情，雪昼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br />
第57章<br />
卫缙出关那日, 天授不少同门师兄弟都满怀期待地前往春晖殿等候。<br />
魂体状态的崔沅之出现在人群之中，听到大家低声交谈着这个兴奋的消息。<br />
“两年多过去，大师兄终于要出关了, 好好好，咱们终于又能过上花不完钱的好日子了！”<br />
“想来是当年师兄的双手受伤过重, 一直在好好养病, 但不得不说，二师兄手里攥着钱, 咱们全宗上下过日子都紧巴巴的。”<br />
“若是让我知道谁伤了大师兄, 我定不叫那人好过！”<br />
“……”<br />
卫缙是在每月一度的宗门大比时出现的。<br />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少年。<br />
那少年穿着一袭云水纹红衣, 雪肤花貌, 发间还插着一支耀眼的宝石发簪，身后背着一把巨大无比的长弓。<br />
他紧跟在卫缙身后，听到卫缙介绍自己时, 才向大家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br />
“师尊, 这正是我与您提过的雪昼。”<br />
卫缙轻描淡写揭过了雪昼的来历，无人敢有质疑。<br />
从此, 雪昼正式在春晖殿住下，成为卫缙的左膀右臂。<br />
在外人面前，他们就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主仆，主人下令，仆人无条件服从。<br />
人后，雪昼也恪守本分，从不做逾矩之事。<br />
实则自他重生的那一刻起，卫缙对他的态度从来不曾变过，可自从出关后, 雪昼便默默退回到一个进退有度的距离。<br />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这种转变是缓慢的，但崔沅之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br />
雪昼，很像猫。<br />
一只恃宠而骄的小猫咪，被主人抛弃后，再被新的主人捡回家，性格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br />
小猫会更温顺、更黏人，更依赖新主人的照顾，对外面的世界也不再生出探索欲。<br />
或许偶尔因不信任出现攻击行为，但最终，小猫会因为患得患失而试着变得乖巧，以对新主人示好。<br />
这背后代表着小猫对自己的否定，小猫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必须好好改变才能被接受。<br />
也许，雪昼在心底里早就把自己扭曲异化成一只弃猫了。<br />
他对卫缙的态度产生转变，不是为了与卫缙疏远。<br />
恰恰相反，雪昼是真的想以器灵的身份在卫缙身边待一辈子。<br />
只因初时受到重创的他还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许多应激般的行为掩盖了这个问题。<br />
等到神智恢复清醒之后，雪昼只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br />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小猫咪才会发现自己不是弃猫呢？<br />
没人知道。<br />
崔沅之站在雪昼的视角观察着，尝试着用少年的情绪理解周围的一切。<br />
越了解，越难过。<br />
当他清晰地意识到很多问题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愧疚感便涨潮一般淹没他。<br />
过去的崔沅之对雪昼表现出的无情抱有恨与怨。<br />
但现在，这些复杂的感情统统消失了。<br />
经历了这样难捱的时期，他怎么还敢要求雪昼对自己有情？<br />
崔沅之想，他该补偿，该赎罪，该对雪昼道歉的。<br />
等到一切结束，他一定要和雪昼好好道歉。<br />
无数记忆片段如走马灯一般闪回。<br />
崔沅之浑浑噩噩地想着，视线却被某个节点吸引。<br />
他暂停思索，眯起眼睛看去，只几眼，便如一盆冷水浇头，浑身一震。<br />
快速默念法诀后，那段记忆顺利被提取出来。<br />
崔沅之迫不及待出现在少年身边。<br />
正逢黑夜，他看到卫缙在雪昼睡着时，悄无声息地给他下了契。<br />
似乎是不太确定，崔沅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br />
但，他看得一清二楚，昏暗的房间里，卫缙坐在雪昼床边，抽出匕首，在他后颈处快速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br />
随后，他又将自己手臂同样划开，取了血。<br />
再将两人的血滴到符咒之上，喂入雪昼口中服下。<br />
光线并不明朗，那张符咒写了什么，崔沅之并未看清。<br />
但仍能看到卫缙面无表情，神色是冷静的。<br />
是魂契吗？<br />
饶是崔沅之日日怀疑卫缙给雪昼下了契，此时亲眼见到也有些难以置信。<br />
纵观两人闭关时的种种，卫缙不可谓不宠爱雪昼，但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同雪昼定下不平等的契约？<br />
魂契本就是一重天的修士自行研究出来的认主仪式，专为驱使妖灵、让妖灵听命于自己所制。<br />
有了这魂契，主人想让仆人如何就如何：控制他的情绪，控制他的思想，甚至随意控制身体上的感觉，一切皆有可能。<br />
不少人族为了让小妖乖乖听话都会用这一招，以此折磨那些小妖的身体，百试不爽。<br />
崔沅之一向对此种契约深恶痛绝，是以从不使用。<br />
他之所以怀疑卫缙对雪昼下了契，也是因为雪昼看上去像是失忆过。<br />
毕竟，去除仆人的记忆，魂契同样可以做到。<br />
怎么会这么巧，他怀疑卫缙下了契，卫缙就真的对雪昼做了这种不公平之事？<br />
倘若卫缙心中真有雪昼，绝对干不出来这样下流无耻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