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图多族陪伴，两人之间还似从前那样亲密无间。某天夜里，众人好不容易寻了个好地方扎营，萨特见艾德里安躺在地上失神地数星星，忍不住问祂：<br />
“艾德里安，你有把握吗？”<br />
“什么把握？”<br />
艾德里安淡淡地接道。<br />
“净化深渊的把握。”<br />
“没有。”<br />
艾德里安坦率地说：<br />
“萨特，尽管我认为自己已经很接近世界的真相，但眼前还是有数不清的迷雾笼罩。”<br />
萨特安静地望着他的眼，没有接话打破他的思绪。<br />
“希莱尔变成那样一定有原因，尽管我还不清楚是什么；深渊的出现，也一定和千年前的精灵有关。”<br />
艾德里安合了合眼，坚定而平和地说：“我必须去解救我的同族。”<br />
——解救。<br />
萨特敏锐地察觉到精灵用词的不同，从前他会说“找到”，越接近真相，艾德里安对其的用词就越精准。<br />
萨特看着他的眼，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侧身躺到他身侧，陪他一起数星星。<br />
马车很快到达新深渊附近，格里希莫夫一如从前，每次都早早地前来迎接。<br />
艾德里安看见他，干脆利落地从马车上跃下，格里希莫夫迎上前：<br />
“殿下，您回来了。”<br />
“新深渊的情况怎么样？”<br />
艾德里安开门见山地问。<br />
“您亲自来看吧。”<br />
再度登上那座山头，艾德里安已经没有初次见到它那样恐惧。而深渊的魔力潮汐也无法再令他猝然昏厥。<br />
“这座深渊仿佛沉睡了一样。”<br />
格里希莫夫一一道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动不动，没有魔物再出现，也没有东西被它吞噬。<br />
“沉睡？”萨特接道：“我们第一次见到它时，它还非常活跃。”<br />
除了令人眩晕的魔力潮汐，还有雷暴。不仅如此，深渊本体甚至如同扭动的章鱼触手一样，可以主动捕杀猎物。<br />
艾德里安往山崖边走了一步，几乎十分贴近顶端，风一吹就能将他推下深渊。<br />
萨特下意识一捞，艾德里安平静地回过头，给他一个拒绝的眼神。<br />
不知为何，萨特猝然想起他和艾德里安初见之时的事。<br />
两人跌跌撞撞地从世界边缘回到人类城镇，艾德里安在山崖边看到，便下意识要跳，萨特伸手一捞才避免了悲剧。<br />
如今的艾德里安不再需要他保护，祂面对的，也不仅仅是一座小城池。<br />
在两人长久的对视中，艾德里安纵身一跃，跳到深渊上空。<br />
“艾德里安……！”<br />
格里希莫夫伸手挡住了萨特的行为，两人对视一眼，萨特读到他眼神中的劝诫。<br />
借着独臂爬到崖边，萨特看见深渊上空漂浮着一个银色光点。<br />
深渊中心的死寂很快消失，一阵狂风袭来，接着乌云压境，电闪雷鸣。众人抓着身旁的东西，生怕被风吹下山崖。<br />
萨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乌云渐渐往深渊中心聚集，深渊如同从沉睡中苏醒一般，如漩涡一般渐渐地转动起来。<br />
——我必须解救我的同族。<br />
萨特想起艾德里安的话，脑中嗡嗡作响。<br />
银色光点跟随深渊旋转的方向一同流转，它越来越长的拖尾形成漩涡的形状，与深渊同频共振。<br />
突然，一阵强劲的风从深渊中心窜起，与上面积累多时的乌云链接，形成一个漏斗的形状。此时，地动山摇一般的轰隆声响起，艾德里安化作的银色光点缠绕上那条风柱，如同一张温和的网。<br />
“艾德里安——！”<br />
萨特艰难地喊他的名字。<br />
格里希莫夫上前，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扛了起来。<br />
“魔力磁暴要开始了！”<br />
格里希莫夫褪去那副总是静默的神色，有些惊恐：“我们必须快点撤离！”<br />
“魔力磁暴？”<br />
萨特来不及思考，被他扔到马车上。众人驾马快速逃离，直到听不见轰隆声，众人已经来到图多族暂时栖息的营地。<br />
这里的森林树木干涸无状，都有着被深渊侵蚀的气息。<br />
“西斯！索利！”<br />
格里希莫夫很快下达第一道命令：“你们带队前往东西两处山头，照应殿下。”<br />
“我也要去……”萨特艰难地起身，挣扎道：“你带我到这儿做什么！”<br />
说罢，萨特转身抽出那把巨剑。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左手使剑，但如今彻底失去右臂，难以维持平衡，短时间内迅速恢复战斗能力仍然是天方夜谭。<br />
格里希莫夫拉住他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退让。两人正僵持着，忽听见一声巨响，仿佛有万千火药同时爆发，比地动山摇强烈百倍。<br />
接着，一层强烈的风浪袭来。众人连忙抱头躲避。<br />
“咳……！”<br />
萨特摔倒在地，咳出一点鲜血。<br />
巨响让他脑中强烈耳鸣，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萨特艰难地扶着剑起身，见格里希莫夫正指挥众人撤离。<br />
说话间，又是一阵强烈的风浪。<br />
这次的风浪比前一次更加凶猛，萨特头痛欲裂，除了耳鸣什么也感受不到。<br />
模糊间他仿佛被什么人扛住，马匹疾驰，脱离了风浪的爆炸范围。<br />
不知过了多久，萨特才重新恢复体力。<br />
“你瞧见了？”<br />
格里希莫夫严肃地说：“魔力磁暴就是这样。”<br />
“咳……！”<br />
萨特不住地轻咳，费力吞咽，试图将那口血咽回肚子里。<br />
“它会和我们每个人体内的魔力共振，魔力越强、越多，受到的伤害越深。”<br />
格里希莫夫招呼一个手下，上前为萨特处理体内的伤口。萨特朦胧间合上眼，又感受到了那种轻飘飘的濒死体验。<br />
“你的身体……”<br />
众人配合地拉开萨特的衣物，皆是被他惊了一跳：<br />
深渊诅咒形成的黑晶几乎爬满了他整个下半身躯干、双腿，只剩距离心脏不足咫尺的地方还干净着。<br />
萨特迟钝地垂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反应了很久，才想起这副模样他早就见过。<br />
在无数个受到深渊诅咒的平民身上见过——<br />
他们濒死时，也是这个模样。<br />
第102章 再见那天<br />
“黑晶爬满了他的身体。”<br />
一旁的手下不留情面地说：“他已经没救了。”<br />
格里希莫夫表情严肃，叫人来将萨特裹好，重新抬上马车。<br />
“头领，他已经……”<br />
“……你明知道，一旦他咽气……”<br />
“……可是……头领……”<br />
“……我们族群的安危……”<br />
萨特迷迷糊糊听见他们的对白，细碎的几个词语闯进脑海，呼吸暂停了几次，好不容易清醒时，只听格里希莫夫拒绝道：<br />
“我不能将殿下珍贵的东西丢在这里。”<br />
不知过了多久，萨特从一片漆黑中苏醒。悔恨先是涌上心头，很快，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成为累赘的事实。<br />
尽管对此总有预感，实际发生时，萨特仍是感到错愕。<br />
昔日受人赞颂、人人为之称道的英雄落得这么个结局，破破烂烂地化作一个尸骸，最终被自己惹下的罪孽吞噬，他不要感慨上帝是个好编剧。<br />
“你醒了。”<br />
格里希莫夫没有回头，只是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我们现在要回到营地里，你还能撑多久？”<br />
萨特迟钝地反应着，没有接话。<br />
“魔力磁暴之后已经三天了，深渊的异动似乎彻底停止，我们必须去看看。”格里希莫夫冷淡地问：“你撑得住吗？”<br />
“我想……应该可以。”<br />
萨特艰难地坐起身，他的行动已经越发艰难，不用想也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什么。<br />
他们行走的这片森林草木茂盛，气息清晰，日光洒下的地方映照着斑驳的树影，萨特沉默半晌，问道：<br />
“格里希莫夫，颂妲怎么样了？”<br />
颂妲是格里希莫夫的女儿，曾经接受了艾德里安给予她的“精灵的祝福”。恐怕除了萨特外，她是这世上唯一还拥有“精灵的祝福”之人。<br />
“她很好。”<br />
格里希莫夫挥鞭，语气平淡：“和我的夫人一起生活在北部森林，我们扎了一个新的营地，她很健康，一天天长大，我离开时，已经会说话了。”<br />
“是吗……”<br />
萨特喃喃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br />
格里希莫夫回过头，露出半张侧脸，以示他正在听。<br />
“看在我们这一场交集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弥拉的女儿。”<br />
格里希莫夫没有答话，萨特知道他正在听，便好似倾诉又似解释般说：<br />
“弥拉是我的妹妹，我将她安置在罗萨镇外某个疗养院里。前不久，她刚生下一个女儿。”<br />
萨特疲惫地合上眼，艰难地回忆：“孩子好像还没起名，弥拉说要等我回去，再为孩子起名。如果是这样，那就叫……叫爱丽丝吧。”
“艾德里安，你有把握吗？”<br />
“什么把握？”<br />
艾德里安淡淡地接道。<br />
“净化深渊的把握。”<br />
“没有。”<br />
艾德里安坦率地说：<br />
“萨特，尽管我认为自己已经很接近世界的真相，但眼前还是有数不清的迷雾笼罩。”<br />
萨特安静地望着他的眼，没有接话打破他的思绪。<br />
“希莱尔变成那样一定有原因，尽管我还不清楚是什么；深渊的出现，也一定和千年前的精灵有关。”<br />
艾德里安合了合眼，坚定而平和地说：“我必须去解救我的同族。”<br />
——解救。<br />
萨特敏锐地察觉到精灵用词的不同，从前他会说“找到”，越接近真相，艾德里安对其的用词就越精准。<br />
萨特看着他的眼，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侧身躺到他身侧，陪他一起数星星。<br />
马车很快到达新深渊附近，格里希莫夫一如从前，每次都早早地前来迎接。<br />
艾德里安看见他，干脆利落地从马车上跃下，格里希莫夫迎上前：<br />
“殿下，您回来了。”<br />
“新深渊的情况怎么样？”<br />
艾德里安开门见山地问。<br />
“您亲自来看吧。”<br />
再度登上那座山头，艾德里安已经没有初次见到它那样恐惧。而深渊的魔力潮汐也无法再令他猝然昏厥。<br />
“这座深渊仿佛沉睡了一样。”<br />
格里希莫夫一一道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动不动，没有魔物再出现，也没有东西被它吞噬。<br />
“沉睡？”萨特接道：“我们第一次见到它时，它还非常活跃。”<br />
除了令人眩晕的魔力潮汐，还有雷暴。不仅如此，深渊本体甚至如同扭动的章鱼触手一样，可以主动捕杀猎物。<br />
艾德里安往山崖边走了一步，几乎十分贴近顶端，风一吹就能将他推下深渊。<br />
萨特下意识一捞，艾德里安平静地回过头，给他一个拒绝的眼神。<br />
不知为何，萨特猝然想起他和艾德里安初见之时的事。<br />
两人跌跌撞撞地从世界边缘回到人类城镇，艾德里安在山崖边看到，便下意识要跳，萨特伸手一捞才避免了悲剧。<br />
如今的艾德里安不再需要他保护，祂面对的，也不仅仅是一座小城池。<br />
在两人长久的对视中，艾德里安纵身一跃，跳到深渊上空。<br />
“艾德里安……！”<br />
格里希莫夫伸手挡住了萨特的行为，两人对视一眼，萨特读到他眼神中的劝诫。<br />
借着独臂爬到崖边，萨特看见深渊上空漂浮着一个银色光点。<br />
深渊中心的死寂很快消失，一阵狂风袭来，接着乌云压境，电闪雷鸣。众人抓着身旁的东西，生怕被风吹下山崖。<br />
萨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乌云渐渐往深渊中心聚集，深渊如同从沉睡中苏醒一般，如漩涡一般渐渐地转动起来。<br />
——我必须解救我的同族。<br />
萨特想起艾德里安的话，脑中嗡嗡作响。<br />
银色光点跟随深渊旋转的方向一同流转，它越来越长的拖尾形成漩涡的形状，与深渊同频共振。<br />
突然，一阵强劲的风从深渊中心窜起，与上面积累多时的乌云链接，形成一个漏斗的形状。此时，地动山摇一般的轰隆声响起，艾德里安化作的银色光点缠绕上那条风柱，如同一张温和的网。<br />
“艾德里安——！”<br />
萨特艰难地喊他的名字。<br />
格里希莫夫上前，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扛了起来。<br />
“魔力磁暴要开始了！”<br />
格里希莫夫褪去那副总是静默的神色，有些惊恐：“我们必须快点撤离！”<br />
“魔力磁暴？”<br />
萨特来不及思考，被他扔到马车上。众人驾马快速逃离，直到听不见轰隆声，众人已经来到图多族暂时栖息的营地。<br />
这里的森林树木干涸无状，都有着被深渊侵蚀的气息。<br />
“西斯！索利！”<br />
格里希莫夫很快下达第一道命令：“你们带队前往东西两处山头，照应殿下。”<br />
“我也要去……”萨特艰难地起身，挣扎道：“你带我到这儿做什么！”<br />
说罢，萨特转身抽出那把巨剑。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左手使剑，但如今彻底失去右臂，难以维持平衡，短时间内迅速恢复战斗能力仍然是天方夜谭。<br />
格里希莫夫拉住他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退让。两人正僵持着，忽听见一声巨响，仿佛有万千火药同时爆发，比地动山摇强烈百倍。<br />
接着，一层强烈的风浪袭来。众人连忙抱头躲避。<br />
“咳……！”<br />
萨特摔倒在地，咳出一点鲜血。<br />
巨响让他脑中强烈耳鸣，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萨特艰难地扶着剑起身，见格里希莫夫正指挥众人撤离。<br />
说话间，又是一阵强烈的风浪。<br />
这次的风浪比前一次更加凶猛，萨特头痛欲裂，除了耳鸣什么也感受不到。<br />
模糊间他仿佛被什么人扛住，马匹疾驰，脱离了风浪的爆炸范围。<br />
不知过了多久，萨特才重新恢复体力。<br />
“你瞧见了？”<br />
格里希莫夫严肃地说：“魔力磁暴就是这样。”<br />
“咳……！”<br />
萨特不住地轻咳，费力吞咽，试图将那口血咽回肚子里。<br />
“它会和我们每个人体内的魔力共振，魔力越强、越多，受到的伤害越深。”<br />
格里希莫夫招呼一个手下，上前为萨特处理体内的伤口。萨特朦胧间合上眼，又感受到了那种轻飘飘的濒死体验。<br />
“你的身体……”<br />
众人配合地拉开萨特的衣物，皆是被他惊了一跳：<br />
深渊诅咒形成的黑晶几乎爬满了他整个下半身躯干、双腿，只剩距离心脏不足咫尺的地方还干净着。<br />
萨特迟钝地垂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反应了很久，才想起这副模样他早就见过。<br />
在无数个受到深渊诅咒的平民身上见过——<br />
他们濒死时，也是这个模样。<br />
第102章 再见那天<br />
“黑晶爬满了他的身体。”<br />
一旁的手下不留情面地说：“他已经没救了。”<br />
格里希莫夫表情严肃，叫人来将萨特裹好，重新抬上马车。<br />
“头领，他已经……”<br />
“……你明知道，一旦他咽气……”<br />
“……可是……头领……”<br />
“……我们族群的安危……”<br />
萨特迷迷糊糊听见他们的对白，细碎的几个词语闯进脑海，呼吸暂停了几次，好不容易清醒时，只听格里希莫夫拒绝道：<br />
“我不能将殿下珍贵的东西丢在这里。”<br />
不知过了多久，萨特从一片漆黑中苏醒。悔恨先是涌上心头，很快，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成为累赘的事实。<br />
尽管对此总有预感，实际发生时，萨特仍是感到错愕。<br />
昔日受人赞颂、人人为之称道的英雄落得这么个结局，破破烂烂地化作一个尸骸，最终被自己惹下的罪孽吞噬，他不要感慨上帝是个好编剧。<br />
“你醒了。”<br />
格里希莫夫没有回头，只是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我们现在要回到营地里，你还能撑多久？”<br />
萨特迟钝地反应着，没有接话。<br />
“魔力磁暴之后已经三天了，深渊的异动似乎彻底停止，我们必须去看看。”格里希莫夫冷淡地问：“你撑得住吗？”<br />
“我想……应该可以。”<br />
萨特艰难地坐起身，他的行动已经越发艰难，不用想也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什么。<br />
他们行走的这片森林草木茂盛，气息清晰，日光洒下的地方映照着斑驳的树影，萨特沉默半晌，问道：<br />
“格里希莫夫，颂妲怎么样了？”<br />
颂妲是格里希莫夫的女儿，曾经接受了艾德里安给予她的“精灵的祝福”。恐怕除了萨特外，她是这世上唯一还拥有“精灵的祝福”之人。<br />
“她很好。”<br />
格里希莫夫挥鞭，语气平淡：“和我的夫人一起生活在北部森林，我们扎了一个新的营地，她很健康，一天天长大，我离开时，已经会说话了。”<br />
“是吗……”<br />
萨特喃喃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br />
格里希莫夫回过头，露出半张侧脸，以示他正在听。<br />
“看在我们这一场交集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弥拉的女儿。”<br />
格里希莫夫没有答话，萨特知道他正在听，便好似倾诉又似解释般说：<br />
“弥拉是我的妹妹，我将她安置在罗萨镇外某个疗养院里。前不久，她刚生下一个女儿。”<br />
萨特疲惫地合上眼，艰难地回忆：“孩子好像还没起名，弥拉说要等我回去，再为孩子起名。如果是这样，那就叫……叫爱丽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