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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因为他猜到有人做过,找上了门。<br />
    不过沈昀和沈云想本质上就是一个人。异变的旧社会造就了沈昀的悲剧,而沈云想是这个人真正的性情。<br />
    她这两个身份的差距也是乱世里许多女孩子的写照。<br />
    第96章 破暗·吹梦<br />
    沈家四小姐,原名沈昀。他们家其他姑娘从“云”字,但是沈昀出身不好,没这个“殊荣”。<br />
    死了娘,爹又仿佛没有。沈昀的生活和文家眼下那个文敝也没什么两样。<br />
    不过乱军一来,富贵都是浮云。沈昀从坍塌的房屋下钻出来,没人管她的生死。带着一身伤一身病,她就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沈家的宅院。她怀中抱着自己和范元游的婚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街上流浪,浑浑噩噩的不知何所去何所归。<br />
    直到遇到了乱世之中又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年郎,叫单非——就是之后的无名。<br />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雨中共遮的一把伞,饥饿之中共享的一个干粮。单非大病一场,沈昀背着他叩响了一家又一家医馆的门。<br />
    “之后做什么?”单非坐在病榻上看她。<br />
    “不知道。”沈昀给那家人洗衣还钱,闻言回答道,“如果可以,或许就在这家呆下去了。”<br />
    “当一辈子洗衣服的?”<br />
    “比我以前日子过的好多了大少爷。”<br />
    单非把自己的玉镯子摘了下来,“欠你两条命,将来必然还。我要为我的家族报仇,扬名天下。”<br />
    就这样,两人分道扬镳。<br />
    战争是无穷的,沈昀没有洗很久的衣服。战火很快就烧倒了那家屋舍。于是沈昀又带着他们家仅剩的姑娘继续流浪。<br />
    然后不知怎得,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加入了她的队伍。到了后来,甚至有了几十个人,一口一口喊着她“昀姑娘”、“昀姑娘”。背着人命,沈昀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路,她开始有目的的辗转在各个军阀之中寻求庇护,也开始自己做一些生意,卖一些情报之类的,为这浩浩荡荡的孩子军谋生。<br />
    她偶尔会遇到单非,两人错身,不过点头笑笑。沈昀把那只镯子戴在腕上。单非一次看过,两次看过,后来,他想要握住那只手腕。<br />
    他没有握到。<br />
    沈昀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那个婚约。<br />
    范元游当时已经是天下很有名的人物,据说未娶。沈昀不知道他是什么成算,但是她是不想嫁的。于是她就上路去找范元游,要去推掉那个婚约。<br />
    她不知道为什么乱世中轻飘飘的一张纸在她心里有那样重的分量。但是她就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她自己退了一桩婚约。<br />
    沈昀成功了。范元游见了她,两个人很轻易地就决定把那两张纸付之于尘火。只是第二日再见之时,那两张纸页没有如愿的入了火盆中。<br />
    沈昀带着孩子们,不好在军中,所以他们在城外安营。第二日登城之时,却猝不及防的,她走到城门的时候,千军万马突然从后而来,长箭穿透了她的胸膛,也穿透了那胸前安放的那张纸页。<br />
    沈昀吐了口血,用尽了力气回头,看到了身后敌军的主将——单非也在看她。<br />
    姑娘眼里没有悔恨,没有怨仇,她只是张了张口,最后苦笑了一下。穿胸而过的长箭让她说不出话,她遥遥望着远方安营的那些孩子,随后转身,对着城楼上亦是万般震惊的范元游跪倒在地。<br />
    “救他们。”她做着口型,“救救他们。”<br />
    她跪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br />
    单薄的身躯坠在地上,腕间的玉镯摔了下去,就那样碎裂了。<br />
    那战过后,单非抱着她的尸身,自请俘虏入了范元游的部下。他和他从军,和他杀敌,为自己报了仇,让范元游登了基。<br />
    随后削发为僧,入了佛门。<br />
    直到他找到了让沈昀再活一辈子的方法。<br />
    无名在现代看着那个截然不同的沈昀。才知道若是没有沈家的磋磨,没有乱世的打压,沈昀原来是那样光芒万丈的姑娘。<br />
    可是沈昀太聪明了,聪明到二十岁那一日,她和父母告别,和师友挥手,穿戴好了最好看的衣裙和头花,坐在了崖边。随后,对着无所有的空气笑了笑,“我心愿已偿。”<br />
    于是现代的沈云想和沈昀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在一个身体中相遇了。<br />
    沈云想问她,“你都知道对吧。”<br />
    沈昀说,“嗯。”<br />
    沈云想道:“我不是你。”<br />
    沈昀安静了许久,“好。”<br />
    “但是没必要伤害姨娘她们。”沈昀笑了笑,“都不容易。”<br />
    “可是她们害的你小时候那么惨。”<br />
    “后来离了沈家,有过比那更难过的日子。”沈昀说,“不过是小小的一间庭院,擦破了一点油皮儿罢了。”<br />
    天下那么辽阔,多的是没有房屋的寒士,多的是断手断足的重伤患。她见过,才知道人这一辈子,要去想自己拥有什么,而不是想凭什么不给自己什么。<br />
    沈云想也说好。她走了自己的路。赚够了自己的嫁妆,喊出了自己的声音,最后自己敲响了隔壁的门,把婚约直接烧成了灰,扬在范二二的院子中——至于此举之后让沈云想用了多少力气才把人追回来且按下不提。<br />
    烧掉婚约,离开沈家的那一日。在漫天的雪中,沈昀离开了。<br />
    单非纵马而来,在雪地中透过沈云想,仿佛又瞧到了那温柔的姑娘。<br />
    “她说谢谢你。”沈云想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罢,方丈——或者是,单公子,单将军。”<br />
    单非离开了,沈昀离开了。<br />
    沈云想撑着雪伞,裙摆上绣着红梅,最后望了一眼自己住了十八年的沈府,随后转身离开了。<br />
    史书只写她的功绩,人们只传她的声名。<br />
    没人知道沈云想也是从一个迷茫的小姑娘走过来的。<br />
    她不拘泥于往事,出了沈家,她就是沈云想。但是在现代浸淫了那么多年,乱世来到的时候,到底是内心慌乱的。<br />
    她在山上同范元游一见钟情,之后虽然也有坎坷但是到底把人追到了。范令允出生的时候好,正赶上休养生息的时刻,范元游找了最好的医师,陪着她几乎度过了整个艰难的岁月。<br />
    但是范令章就不一样了,他出生的时候赶上范元游重伤,四处都在传他战死沙场。曾经的仇家找上门来,身边相护的人几乎死绝。<br />
    沈云想拖着生产后虚弱的身子,大病小病都没断过,带着两个孩子疲于奔命。最后的时候,是真正的身心俱疲。她发着高烧,疲惫的看着范令允抱着范令章,然后跑到了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大哭一场。<br />
    “死了算了。”她想,“我真的,没想到会来到这个世界,没想到会生两个孩子,没想到范元游会死。”<br />
    “真的很疼啊很累啊很难受啊活不下去啊。”沈云想跪在地上,仰望着天空,“我该吃着薯条喝着快乐水,看着史书中的范元游大杀四方威吓天下。”<br />
    她讲到这里,几乎是把自己整个人剖析了开来,坦坦荡荡的说着自己的错误。<br />
    而顾屿深也是在一瞬间,就知道了她要道歉的内容是因为什么。<br />
    “一场火。”顾屿深低声说,“小屋中的那场火,就是您放的。”<br />
    “不是为了烧死那些仇人,而是为了烧死自己,烧死他,也烧死范令、不,陛下。”<br />
    沈云想说,“对。我该死在那一天的。”<br />
    范令章那日发烧,范令允为他去买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烈火中的屋舍。<br />
    沈云想抱着范令章坐在榻上,在火中轻声唱着家乡的歌。<br />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br />
    范令章从场场的噩梦中惊醒,就看到了母亲闭目唱着歌谣的神情。他下意识地把人紧紧抱住,又看到了四周蔓延的火。高烧让他浑身发痛,他颤抖着喊了声,“娘。”<br />
    沈云想闻声低头,似是笑了笑,“我不配当你的娘。”<br />
    范令章没听见那句话,但他看见了摇摇欲坠的房梁,正要砸下来。<br />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br />
    他害怕的要爬出去,可惜沈云想却强硬的把他揽在怀中,罔顾了一切他的尖叫哭喊和挣扎。<br />
    喊累了,范令章紧紧的握住沈云想的衣袖,他问了句,“是要,死了吗?”<br />
    沈云想没有回答,她睁开了眼,眸中映着火光,近乎愉悦的唱着歌。<br />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br />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br />
    直到范令允破开了那扇窗,拿着短刀狠狠刺透了一个偷袭者的胸膛。<br />
    所有人都安静了,包括沈云想。<br />
    “娘!”鲜血溅在三个人的脸上,沈云想怔怔地看着那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范令允也哭的一塌糊涂,他杀了人,整个人都在发抖,却依然紧紧的握着短刀,挡在他们的面前,“快跑啊!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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