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抬手在他额上、颊边探了探。<br />
烫地惊人。<br />
比刚回来时还要烫。<br />
祝琬猛地从他上方退开，将旁边的被子给他盖好。<br />
如期说陈毓是旧伤复发，但不能请大夫，因为禹州城的大夫不能确定是不是可靠的，所以他们不能冒这个风险，可没看过大夫，就不能贸然用药，便是同样都是发热，也不能囫囵地治，不然会更危险。<br />
她又起身将他被子掀开。<br />
“便是没病，这会也要被你折腾病了。”<br />
陈毓这会好像比刚才正常点了，都知道开口刺她了。<br />
她趁他这会反应慢，鬼使神差地抬手掐了把他的脸颊，不知为何，触感竟有点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就是掐了，掐完她心情也好了不少。<br />
而后她借着他发愣，她状若无事般收回手，在他讶然的目光中……又开始解他的衣襟。<br />
“别看……”<br />
陈毓其实有点急，抬手想去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可又被她按住手，“你再乱动我就让如期进来帮我把你绑起来。”<br />
“他敢。”<br />
他声音虚弱，可话音中那一声冷哼却能听得清楚。<br />
“他不敢我敢。”祝琬朝他示意自己发间的系带，“我这条发带能一起绑住你两只手。”<br />
陈毓果然不再动。<br />
祝琬将他衣襟拉开，而后她愣住了。<br />
他的左肩下方有几处很深的箭伤，伤口表面结痂又撕裂，依稀看得见深处在化脓，腰腹还有几处很轻的刀伤，祝琬认识那是她划破的。<br />
他这般身体状况，竟还跟她在禹州城上上下下地瞎折腾。<br />
她一言不发地走下床，拿过一旁的外氅要出门，便听身后传来动静，她回过头，便见他自己起身系好衣襟，一副要跟着她的样子。<br />
可他这会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惨白，他将前襟系好，手上指尖也染上血。<br />
看她站在那不动了，陈毓坐在床边无声地攥住她衣袖，仰头看她，对上她的视线，许是因为发着热，他不似平日那般警觉又敏捷，一举一动都变得慢慢的，他低下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br />
祝琬听到他像是低声喃喃着的自语。<br />
“琬琬，别走。”<br />
他唤她琬琬。<br />
她的乳名是念念，很多相熟的人都这般唤她，她甚至已经听习惯了，可他唤她琬琬……<br />
祝琬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br />
她走到他身前，他亦抬起头看着她，祝琬发觉现在的陈毓一举一动不再像她记忆中的周俨了，她刚认识他时，总会在他身上看到周俨的影子，可现在她已经清楚地认识到，陈毓和周俨，这是两个不同的人。<br />
而现在的陈毓，像她京中姐妹家中的幼弟。<br />
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依赖，若非她时时刻刻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的立场、他的身份，她甚至会觉着他同她早有羁绊，才会这般牵念。<br />
她半蹲下来，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抱了抱他。<br />
“陈毓，你睡一会，很快我就回来。”<br />
今日之前陈毓便是抱着她一起纵越腾挪，心中也不会有半分旖念，可此时此刻，仅仅是她几根发丝蹭过他的脸颊，烈火烹油般地，他浑身似乎在一瞬间便烧起来。<br />
他不敢出声，不敢看她，更不敢回抱她，这会他哪哪都不疼，却又好像哪里都是疼的。<br />
祝琬出去很久，他垂下眼，用力地按压胸口的那些伤，血流如注，他终于开始觉得痛，于是更重地按下去，可再痛，流再多血，仍是压不住他身体此刻叫嚣着的渴求。<br />
他认命一般地慢慢躺下，阖上眼。<br />
周俨，你看看你有多卑劣啊。<br />
你在朝她示弱，在博她的怜悯，在求她不要离开，你在试图用谎言骗得她的爱怜，可你是她名义上的兄长。<br />
她可以喜欢陈毓，因为她不知道你是周俨。<br />
你只敢套着陈毓的壳子拥抱她，因为你知道，祝琬不会爱上周俨。<br />
周俨压下几乎漫出心底的不甘和叫嚣，一遍遍地告诉自己。<br />
他是相府养子，而她是相府千金，是他永远不能，也不该肖想的人。<br />
可他眼睛一瞬不落地望着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回到他的身边。<br />
【作者有话说】<br />
[绿心]<br />
第37章 037<br />
◎待明日晨星初上，她再不会对他心软。◎<br />
祝琬走上长街,陈毓的人不敢请大夫，但他外伤感染，不能不用药硬撑着,她不知道城中的药铺可不可信,但多跑几家应该也不会太惹眼。<br />
城中药铺有十几间,有几间但看匾额多少看得出是同一个东家的，她便只去其中一家,从城西到城东,她跑了几家药铺，变着说辞，终是将要买的药材买齐，然后回到陈毓的住处,称量好后让如期帮她煎好。<br />
如期欲言又止，似有顾虑,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小心看着火候,祝琬在一旁看,也没吭声。<br />
她知道如期想问什么，无非是在哪里买的，怎么买的，有没有透露具体的病人伤情之类的，说实话,她也没把握，可买都买了，便是当真泄漏了,那只能是陈毓倒霉了。<br />
他这伤,若是不用药,往小了说月余都好不了，往大了说，说不得几日高热不退人就烧废了，不管他有什么大业图谋，总得先活着才是。<br />
再则，她想救的只是眼前的这条人命，至于他的筹谋和她本就没关系，他若是造不成反，那她便是回了家都要在门口挂个灯笼高兴高兴。<br />
只是想是这样想的，可这药煎好了，祝琬端来放在陈毓面前，见他看了一眼也没问是什么便要喝，她还是将他拦下。<br />
“你等等……”<br />
“陈毓，这碗汤药的方子不是大夫开的。”<br />
祝琬犹豫了下，继续道：<br />
“我小时候是个药罐子，因此也看过几本医书，谈不上懂医术，这方子是我看你伤口后想到的一个勉强算是对症的药方，但我不敢保证……不敢保证到底能不能治好你。”<br />
她其实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见陈毓没言语，又道：“但我虽然不算是大夫，可小时候给我看病的太医们都说我还挺有天赋的，而且我确实救活过很多……”<br />
祝琬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br />
“总之，你不想在城中寻大夫来给你看诊，可我觉着像你这么撑着，也未必能好，反正喝不喝你自己决定吧。”<br />
“你救活过什么？”陈毓似是笑了下，端过药碗，看向她问道。<br />
“……救活过爹爹给我养的小兔子、缱缱大哥养的鸟儿，还有表兄最喜欢的马儿……”<br />
陈毓低笑出声，她不知道，她救活的小兔子是义父遍寻京郊所有养兔的农户家里寻来的一只一模一样的，高家的那只鸟也不是同一只，她表兄的马儿是后来寻了马场的人来看过才好的，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端过药碗在祝琬忧心忡忡的目光下饮尽递给她。<br />
他有些高兴。<br />
如果他喝了这药，好起来了，那他就是她真真正正救活的第一个人、第一条命，也是唯一一条性命。<br />
如若他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去，那这于他而言是又一次神明的垂怜，上一次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瞧见她的模样。<br />
何况，她总是能救他的。<br />
祝琬实是有些没想到，他那么冷僻的人，竟然这么信任她。<br />
她心情颇有些复杂，但到底也什么都没说，低着头端着药碗快步出门，推开门的一瞬间，凉风直接吹透她，不远处的如期看见她这幅样子，也不意外。<br />
“你也别难过，主子不是不信任你，只是……”<br />
“主子喝了？”如期接过药碗瞥了眼，面露震惊，没控制住声量地问道。<br />
祝琬这才明白自己会错意，她以为如期当时磨磨蹭蹭，是怕她泄漏陈毓这里的消息，原来他是觉着陈毓根本不会喝，但她这会心里实是有些乱，只将药碗递给他。<br />
她转回房间，关上门，靠在门上。<br />
房间里还有些汤药的味道，她心里乱糟糟地，说不上什么滋味，她倚着门发愣，便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走进去，看见陈毓解开衣衫，手里拿着她的那柄匕首，作势要……自尽？<br />
祝琬冲进去，从他手里夺过刀，动作快地陈毓都愣了一下，他看向她的目光也有几分她辨不出的莫名意味。<br />
“从没有人这么轻易地从我手里夺我的刀。”陈毓道。<br />
？<br />
不想活了的人情绪好像还挺平稳。<br />
她握着那柄匕首，努力措辞，“我以为你要……”<br />
祝琬将匕首递还回去，陈毓接过后看向胸口，祝琬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br />
她其实并不太想看，素来她都看不了这种血肉模糊的伤口。<br />
陈毓是精瘦的身形，但胸膛还是有些结实劲儿的，只是这会细看，祝琬才发现他身上除了刀枪的伤痕，似乎还有些烧伤。<br />
“你身上也有烧伤吗？”她注意到了，便也出声问出来了。
烫地惊人。<br />
比刚回来时还要烫。<br />
祝琬猛地从他上方退开，将旁边的被子给他盖好。<br />
如期说陈毓是旧伤复发，但不能请大夫，因为禹州城的大夫不能确定是不是可靠的，所以他们不能冒这个风险，可没看过大夫，就不能贸然用药，便是同样都是发热，也不能囫囵地治，不然会更危险。<br />
她又起身将他被子掀开。<br />
“便是没病，这会也要被你折腾病了。”<br />
陈毓这会好像比刚才正常点了，都知道开口刺她了。<br />
她趁他这会反应慢，鬼使神差地抬手掐了把他的脸颊，不知为何，触感竟有点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就是掐了，掐完她心情也好了不少。<br />
而后她借着他发愣，她状若无事般收回手，在他讶然的目光中……又开始解他的衣襟。<br />
“别看……”<br />
陈毓其实有点急，抬手想去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可又被她按住手，“你再乱动我就让如期进来帮我把你绑起来。”<br />
“他敢。”<br />
他声音虚弱，可话音中那一声冷哼却能听得清楚。<br />
“他不敢我敢。”祝琬朝他示意自己发间的系带，“我这条发带能一起绑住你两只手。”<br />
陈毓果然不再动。<br />
祝琬将他衣襟拉开，而后她愣住了。<br />
他的左肩下方有几处很深的箭伤，伤口表面结痂又撕裂，依稀看得见深处在化脓，腰腹还有几处很轻的刀伤，祝琬认识那是她划破的。<br />
他这般身体状况，竟还跟她在禹州城上上下下地瞎折腾。<br />
她一言不发地走下床，拿过一旁的外氅要出门，便听身后传来动静，她回过头，便见他自己起身系好衣襟，一副要跟着她的样子。<br />
可他这会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惨白，他将前襟系好，手上指尖也染上血。<br />
看她站在那不动了，陈毓坐在床边无声地攥住她衣袖，仰头看她，对上她的视线，许是因为发着热，他不似平日那般警觉又敏捷，一举一动都变得慢慢的，他低下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br />
祝琬听到他像是低声喃喃着的自语。<br />
“琬琬，别走。”<br />
他唤她琬琬。<br />
她的乳名是念念，很多相熟的人都这般唤她，她甚至已经听习惯了，可他唤她琬琬……<br />
祝琬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br />
她走到他身前，他亦抬起头看着她，祝琬发觉现在的陈毓一举一动不再像她记忆中的周俨了，她刚认识他时，总会在他身上看到周俨的影子，可现在她已经清楚地认识到，陈毓和周俨，这是两个不同的人。<br />
而现在的陈毓，像她京中姐妹家中的幼弟。<br />
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依赖，若非她时时刻刻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的立场、他的身份，她甚至会觉着他同她早有羁绊，才会这般牵念。<br />
她半蹲下来，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抱了抱他。<br />
“陈毓，你睡一会，很快我就回来。”<br />
今日之前陈毓便是抱着她一起纵越腾挪，心中也不会有半分旖念，可此时此刻，仅仅是她几根发丝蹭过他的脸颊，烈火烹油般地，他浑身似乎在一瞬间便烧起来。<br />
他不敢出声，不敢看她，更不敢回抱她，这会他哪哪都不疼，却又好像哪里都是疼的。<br />
祝琬出去很久，他垂下眼，用力地按压胸口的那些伤，血流如注，他终于开始觉得痛，于是更重地按下去，可再痛，流再多血，仍是压不住他身体此刻叫嚣着的渴求。<br />
他认命一般地慢慢躺下，阖上眼。<br />
周俨，你看看你有多卑劣啊。<br />
你在朝她示弱，在博她的怜悯，在求她不要离开，你在试图用谎言骗得她的爱怜，可你是她名义上的兄长。<br />
她可以喜欢陈毓，因为她不知道你是周俨。<br />
你只敢套着陈毓的壳子拥抱她，因为你知道，祝琬不会爱上周俨。<br />
周俨压下几乎漫出心底的不甘和叫嚣，一遍遍地告诉自己。<br />
他是相府养子，而她是相府千金，是他永远不能，也不该肖想的人。<br />
可他眼睛一瞬不落地望着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回到他的身边。<br />
【作者有话说】<br />
[绿心]<br />
第37章 037<br />
◎待明日晨星初上，她再不会对他心软。◎<br />
祝琬走上长街,陈毓的人不敢请大夫，但他外伤感染，不能不用药硬撑着,她不知道城中的药铺可不可信,但多跑几家应该也不会太惹眼。<br />
城中药铺有十几间,有几间但看匾额多少看得出是同一个东家的，她便只去其中一家,从城西到城东,她跑了几家药铺，变着说辞，终是将要买的药材买齐，然后回到陈毓的住处,称量好后让如期帮她煎好。<br />
如期欲言又止，似有顾虑,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小心看着火候,祝琬在一旁看,也没吭声。<br />
她知道如期想问什么，无非是在哪里买的，怎么买的，有没有透露具体的病人伤情之类的，说实话,她也没把握，可买都买了，便是当真泄漏了,那只能是陈毓倒霉了。<br />
他这伤,若是不用药,往小了说月余都好不了，往大了说，说不得几日高热不退人就烧废了，不管他有什么大业图谋，总得先活着才是。<br />
再则，她想救的只是眼前的这条人命，至于他的筹谋和她本就没关系，他若是造不成反，那她便是回了家都要在门口挂个灯笼高兴高兴。<br />
只是想是这样想的，可这药煎好了，祝琬端来放在陈毓面前，见他看了一眼也没问是什么便要喝，她还是将他拦下。<br />
“你等等……”<br />
“陈毓，这碗汤药的方子不是大夫开的。”<br />
祝琬犹豫了下，继续道：<br />
“我小时候是个药罐子，因此也看过几本医书，谈不上懂医术，这方子是我看你伤口后想到的一个勉强算是对症的药方，但我不敢保证……不敢保证到底能不能治好你。”<br />
她其实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见陈毓没言语，又道：“但我虽然不算是大夫，可小时候给我看病的太医们都说我还挺有天赋的，而且我确实救活过很多……”<br />
祝琬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br />
“总之，你不想在城中寻大夫来给你看诊，可我觉着像你这么撑着，也未必能好，反正喝不喝你自己决定吧。”<br />
“你救活过什么？”陈毓似是笑了下，端过药碗，看向她问道。<br />
“……救活过爹爹给我养的小兔子、缱缱大哥养的鸟儿，还有表兄最喜欢的马儿……”<br />
陈毓低笑出声，她不知道，她救活的小兔子是义父遍寻京郊所有养兔的农户家里寻来的一只一模一样的，高家的那只鸟也不是同一只，她表兄的马儿是后来寻了马场的人来看过才好的，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端过药碗在祝琬忧心忡忡的目光下饮尽递给她。<br />
他有些高兴。<br />
如果他喝了这药，好起来了，那他就是她真真正正救活的第一个人、第一条命，也是唯一一条性命。<br />
如若他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去，那这于他而言是又一次神明的垂怜，上一次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瞧见她的模样。<br />
何况，她总是能救他的。<br />
祝琬实是有些没想到，他那么冷僻的人，竟然这么信任她。<br />
她心情颇有些复杂，但到底也什么都没说，低着头端着药碗快步出门，推开门的一瞬间，凉风直接吹透她，不远处的如期看见她这幅样子，也不意外。<br />
“你也别难过，主子不是不信任你，只是……”<br />
“主子喝了？”如期接过药碗瞥了眼，面露震惊，没控制住声量地问道。<br />
祝琬这才明白自己会错意，她以为如期当时磨磨蹭蹭，是怕她泄漏陈毓这里的消息，原来他是觉着陈毓根本不会喝，但她这会心里实是有些乱，只将药碗递给他。<br />
她转回房间，关上门，靠在门上。<br />
房间里还有些汤药的味道，她心里乱糟糟地，说不上什么滋味，她倚着门发愣，便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走进去，看见陈毓解开衣衫，手里拿着她的那柄匕首，作势要……自尽？<br />
祝琬冲进去，从他手里夺过刀，动作快地陈毓都愣了一下，他看向她的目光也有几分她辨不出的莫名意味。<br />
“从没有人这么轻易地从我手里夺我的刀。”陈毓道。<br />
？<br />
不想活了的人情绪好像还挺平稳。<br />
她握着那柄匕首，努力措辞，“我以为你要……”<br />
祝琬将匕首递还回去，陈毓接过后看向胸口，祝琬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br />
她其实并不太想看，素来她都看不了这种血肉模糊的伤口。<br />
陈毓是精瘦的身形，但胸膛还是有些结实劲儿的，只是这会细看，祝琬才发现他身上除了刀枪的伤痕，似乎还有些烧伤。<br />
“你身上也有烧伤吗？”她注意到了，便也出声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