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好像站在?云层里，如同神明一样高高在?上，却看不见哪怕一个?众生。<br />
原来?这?就是明珠塔的视角，他真真正正地，登上了这?里。<br />
孟朝无端泛起冷意，总觉得城市的灯光固然璀璨夺目，却也冰冷疏离，人被这?样的灯光笼罩，好像也会?被冻伤。<br />
明珠塔，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或者说，他本就是一个?渴求温暖的人，无法承受如此冰冷的繁华。<br />
好在?他身边有陆徐行，可以拥抱着取暖。<br />
孟朝抿着唇道：“对于出生在?江城的孩子来?说，明珠塔可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意思的景点，可是每个?村里出生的孩子，小?时候看到课本上印着的外滩，都想来?这?里看看，我也一样。”<br />
每个?村里的孩子，都对课本上首都的天安门和江城的明珠塔印象深刻，还不是很懂事的小?孩子们，会?凑在?一起说将来?要去这?两个?地方，长大后要如何如何。<br />
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真的可以离开村子里，去到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地方。<br />
孟朝眨了一下眼睛，鼻子泛起酸，像是把这?些年来?的苦痛全部一口气咽下。<br />
“但?在?课本上看到外滩时，我没想过，这?辈子我真的能?来?到这?里。”<br />
从山石村到这?里，他用了十九年。<br />
他侧过头，看见爱人眼底的笑?意。<br />
陆徐行抬手，按在?孟朝眼睛旁边的泪痣上，似乎在?为他拂去眼泪。<br />
“一路走来?，辛苦了，朝朝。”<br />
他知道孟朝经历的所有，却不能?替他承受那些苦难。<br />
三年说出来?很短，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千零九十五天。<br />
每一天孟朝是如何熬过来?的，陆徐行都不敢想象。<br />
终于要把那个?人说出来?时，孟朝就像翻开了旧相册，往日一幕幕的画面，电影一般展现在?他眼前。<br />
“十一岁那年的除夕夜，我照顾弟弟忘记煮汤，被养父母罚跪在?雪地里一个?小?时，我冷得差点要死?了，那之后，我忽然想通了，我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家，养父母也没有把我当孩子看，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我能?出去就好了。”<br />
“十三岁那年一月，养父母都在?忙，弟弟是我在?照顾，我又要洗碗拖地，又要照顾他，只能?把他放在?院子里，他却着了凉，发烧了，养父母急得不行，给他吃了退烧药后，第?二件事就是把我围起来?打了一顿，那是我第?一次挨打。”<br />
“我知道，只要我说我错了，他们出了气，就不会?再打我，可我不服，我根本没错，所以也没有求饶，他们把我打了个?半死?，我也没求一句话。挨打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那一个?小?时里，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出去。”<br />
孟朝越说越快，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哭腔，腰身却被陆徐行按住，熟悉的温热笼罩了他。<br />
他看向陆徐行，先?生只是说：“慢慢说，朝朝。”<br />
他这?才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无意识地憋气。<br />
他深深地呼吸，却颤抖了两下。<br />
“可那时我很小?，看不到任何希望，我没有钱，也不认路，不知道应该怎么?逃出山石村。我也不知道侥幸逃出去之后，应该去往哪里，该怎样赚到钱，怎样活下去，我能?知道的东西，都来?源于课本，可是这?些，课本上都没有写。”<br />
“我想过听天由命，这?辈子，就这?样算了吧，就这?么?烂下去吧。”<br />
孟朝控制不住地颤抖。<br />
“就在?那时，一个?人出现了。”<br />
第65章 哥哥<br />
孟朝的记忆中, 那个人的脸像是掉色的油画，斑驳不清，可?他们一起经历的一切, 他都记得清清楚楚。<br />
他站在明珠塔最顶端的餐厅内，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而一窗之隔的室外，只有十度左右, 像他这样怕冷的人, 已经要穿薄款的羽绒服来保暖。<br />
来到江城之前的十九年, 他的人生像是穿着?单衣在此刻的室外度过，总是被命运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br />
到这里以后，又像是进入了开足暖气的温室，做什么似乎都很顺遂。<br />
江城, 是他命运的转折点。<br />
而他之所以会来到江城，都是因为叶声。<br />
孟朝伸出手, 触碰眼前的落地窗, 指尖一片冰凉。<br />
“他比我大几?岁, 像是我哥哥，一直照顾我, 对我很好?。”<br />
他皱着?眉, 想把鼻头的酸涩压下去, 却不得其法。<br />
“我学不好?数学, 是他教我做题、教我怎么学习。”<br />
叶声教给他的做题技巧，他用到了高考, 他考得最好?的一门就是数学。<br />
孟朝远望天?际，整个江城尽收眼底。<br />
“是他告诉我，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 国?内和国?外都有很好?的风景值得去看。他教我怎么存钱，说我可?以坐汽车、火车逃出去，教我怎么买票，还说，如果我不知?道去哪里，可?以去江城，他就是江城人。”<br />
“他说江城足够大，常住人口有两千五百万人，就算养父母知?道我来了这里，他们想找到我，也是大海捞针。而且大城市各行各业都有，这里的机会比一般城市更?多?，更?容易赚到钱。”<br />
孟朝垂下眼睫笑了笑，“他还告诉我，想在江城留下来，要租房、要投简历、要面试……”<br />
“我曾经以为，大城市是我此生无法到达的彼岸，但他教了我这么多?之后，我才发现，去大城市、留在那里，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最起码从那天?开始，我不再?觉得，去江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br />
孟朝被陆徐行握住的手越来越热，掌心几?乎要出汗了。<br />
他看向陆徐行的双眼，对方眼神朦胧，像是跟着?他的话，一起进入了回忆当中。<br />
“我会来到江城，就是因为他。”<br />
但是这般极力地想念，他都没能看清记忆中，叶声的脸。<br />
孟朝因为想起叶声不自觉翘起的唇角，忽然?压了下去。<br />
“可?我忘了他的脸，也忘了他的声音，上了高中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性?突然?变得很差，忘了很多?很多?事。”<br />
他捂着?眼，掌心触碰到眼睛边缘的凉意?，是眼泪。<br />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是我来江城前那么多?年里，对我最好?最好?的人，我却忘了他。”<br />
孟朝仰起脸，想让眼泪倒流回去，“他不让我跟他合照，说对我不好?，我只能偷偷录下他的声音，在他走后，我每天?都会听。”<br />
陆徐行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孟朝竟然?偷偷录下了他的声音。<br />
如果没有这个录音，他留给孟朝的，只有一个手机号和一笔钱。<br />
可?他被爷爷抓回家后，那个手机被扔掉，手机号没几?年就被运营商回收，重新发放给新的用户。<br />
他到美国?后，也试着?给孟朝那个养父母留给他的旧手机号打过电话，却只听到一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br />
至此，两人彻底断开了所有的联系。<br />
孟朝脸颊一热，泪珠坠在下颌，很痒。<br />
“可?是他走后没几?个月，县里有新规下来，养父母没在县里买房子，弟弟就不能在县城读书，他们回来了。”<br />
他想起那段经历，脸上只有麻木。<br />
“他们把手机收走了，那部手机很旧，只能看看视频，他们却宁愿给弟弟让他看动画片，也不舍得给我用。”<br />
“弟弟年纪小，养父母也不懂手机，他有时候会问我怎么用手机，我本来还有碰到手机的机会，可?是有一次他把手机拿给我，问我为什么上面的软件都没有了。”<br />
孟朝依然?记得那天?，心如死灰的感觉席卷了他。<br />
“是他不知?道按到了哪里，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了……录音没有了。”<br />
侧脸一阵温热，孟朝转过头，是身侧的陆徐行抬起手，擦掉了他的泪痕。<br />
陆徐行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朝朝。”<br />
那时候，孟朝只有十三岁，没有办法抵抗养父母的决定。<br />
这些细节，他完全不知道。<br />
就算他到美国?几?年后，有能力派人看着?孟朝，时刻传递着?少年的消息，也有很多?发生在角落里的事，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br />
陆徐行能够想象，录音被删这件事，对小少年的影响有多大。<br />
手机号和钱都是冷冰冰的物品，号消失了、钱花出去了，就再?也没有了。<br />
只有脸和声音是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br />
孟朝却没有留住。<br />
少年像是没有听到陆徐行的安慰，一句一句地诉说着?，他的声音很淡，却声声泣血。<br />
“直到高中的某一天?，我被吴啸他们欺负。我试着?在心里想象哥哥的声音，幻想他在安慰我，在那之前我经常这么做，但是那一次我发现，我已经想象不出他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又想他的脸，结果也是一样，我忘了。”
原来?这?就是明珠塔的视角，他真真正正地，登上了这?里。<br />
孟朝无端泛起冷意，总觉得城市的灯光固然璀璨夺目，却也冰冷疏离，人被这?样的灯光笼罩，好像也会?被冻伤。<br />
明珠塔，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或者说，他本就是一个?渴求温暖的人，无法承受如此冰冷的繁华。<br />
好在?他身边有陆徐行，可以拥抱着取暖。<br />
孟朝抿着唇道：“对于出生在?江城的孩子来?说，明珠塔可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意思的景点，可是每个?村里出生的孩子，小?时候看到课本上印着的外滩，都想来?这?里看看，我也一样。”<br />
每个?村里的孩子，都对课本上首都的天安门和江城的明珠塔印象深刻，还不是很懂事的小?孩子们，会?凑在?一起说将来?要去这?两个?地方，长大后要如何如何。<br />
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真的可以离开村子里，去到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地方。<br />
孟朝眨了一下眼睛，鼻子泛起酸，像是把这?些年来?的苦痛全部一口气咽下。<br />
“但?在?课本上看到外滩时，我没想过，这?辈子我真的能?来?到这?里。”<br />
从山石村到这?里，他用了十九年。<br />
他侧过头，看见爱人眼底的笑?意。<br />
陆徐行抬手，按在?孟朝眼睛旁边的泪痣上，似乎在?为他拂去眼泪。<br />
“一路走来?，辛苦了，朝朝。”<br />
他知道孟朝经历的所有，却不能?替他承受那些苦难。<br />
三年说出来?很短，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千零九十五天。<br />
每一天孟朝是如何熬过来?的，陆徐行都不敢想象。<br />
终于要把那个?人说出来?时，孟朝就像翻开了旧相册，往日一幕幕的画面，电影一般展现在?他眼前。<br />
“十一岁那年的除夕夜，我照顾弟弟忘记煮汤，被养父母罚跪在?雪地里一个?小?时，我冷得差点要死?了，那之后，我忽然想通了，我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家，养父母也没有把我当孩子看，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我能?出去就好了。”<br />
“十三岁那年一月，养父母都在?忙，弟弟是我在?照顾，我又要洗碗拖地，又要照顾他，只能?把他放在?院子里，他却着了凉，发烧了，养父母急得不行，给他吃了退烧药后，第?二件事就是把我围起来?打了一顿，那是我第?一次挨打。”<br />
“我知道，只要我说我错了，他们出了气，就不会?再打我，可我不服，我根本没错，所以也没有求饶，他们把我打了个?半死?，我也没求一句话。挨打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那一个?小?时里，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出去。”<br />
孟朝越说越快，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哭腔，腰身却被陆徐行按住，熟悉的温热笼罩了他。<br />
他看向陆徐行，先?生只是说：“慢慢说，朝朝。”<br />
他这?才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无意识地憋气。<br />
他深深地呼吸，却颤抖了两下。<br />
“可那时我很小?，看不到任何希望，我没有钱，也不认路，不知道应该怎么?逃出山石村。我也不知道侥幸逃出去之后，应该去往哪里，该怎样赚到钱，怎样活下去，我能?知道的东西，都来?源于课本，可是这?些，课本上都没有写。”<br />
“我想过听天由命，这?辈子，就这?样算了吧，就这?么?烂下去吧。”<br />
孟朝控制不住地颤抖。<br />
“就在?那时，一个?人出现了。”<br />
第65章 哥哥<br />
孟朝的记忆中, 那个人的脸像是掉色的油画，斑驳不清，可?他们一起经历的一切, 他都记得清清楚楚。<br />
他站在明珠塔最顶端的餐厅内，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而一窗之隔的室外，只有十度左右, 像他这样怕冷的人, 已经要穿薄款的羽绒服来保暖。<br />
来到江城之前的十九年, 他的人生像是穿着?单衣在此刻的室外度过，总是被命运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br />
到这里以后，又像是进入了开足暖气的温室，做什么似乎都很顺遂。<br />
江城, 是他命运的转折点。<br />
而他之所以会来到江城，都是因为叶声。<br />
孟朝伸出手, 触碰眼前的落地窗, 指尖一片冰凉。<br />
“他比我大几?岁, 像是我哥哥，一直照顾我, 对我很好?。”<br />
他皱着?眉, 想把鼻头的酸涩压下去, 却不得其法。<br />
“我学不好?数学, 是他教我做题、教我怎么学习。”<br />
叶声教给他的做题技巧，他用到了高考, 他考得最好?的一门就是数学。<br />
孟朝远望天?际，整个江城尽收眼底。<br />
“是他告诉我，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 国?内和国?外都有很好?的风景值得去看。他教我怎么存钱，说我可?以坐汽车、火车逃出去，教我怎么买票，还说，如果我不知?道去哪里，可?以去江城，他就是江城人。”<br />
“他说江城足够大，常住人口有两千五百万人，就算养父母知?道我来了这里，他们想找到我，也是大海捞针。而且大城市各行各业都有，这里的机会比一般城市更?多?，更?容易赚到钱。”<br />
孟朝垂下眼睫笑了笑，“他还告诉我，想在江城留下来，要租房、要投简历、要面试……”<br />
“我曾经以为，大城市是我此生无法到达的彼岸，但他教了我这么多?之后，我才发现，去大城市、留在那里，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最起码从那天?开始，我不再?觉得，去江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br />
孟朝被陆徐行握住的手越来越热，掌心几?乎要出汗了。<br />
他看向陆徐行的双眼，对方眼神朦胧，像是跟着?他的话，一起进入了回忆当中。<br />
“我会来到江城，就是因为他。”<br />
但是这般极力地想念，他都没能看清记忆中，叶声的脸。<br />
孟朝因为想起叶声不自觉翘起的唇角，忽然?压了下去。<br />
“可?我忘了他的脸，也忘了他的声音，上了高中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性?突然?变得很差，忘了很多?很多?事。”<br />
他捂着?眼，掌心触碰到眼睛边缘的凉意?，是眼泪。<br />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是我来江城前那么多?年里，对我最好?最好?的人，我却忘了他。”<br />
孟朝仰起脸，想让眼泪倒流回去，“他不让我跟他合照，说对我不好?，我只能偷偷录下他的声音，在他走后，我每天?都会听。”<br />
陆徐行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孟朝竟然?偷偷录下了他的声音。<br />
如果没有这个录音，他留给孟朝的，只有一个手机号和一笔钱。<br />
可?他被爷爷抓回家后，那个手机被扔掉，手机号没几?年就被运营商回收，重新发放给新的用户。<br />
他到美国?后，也试着?给孟朝那个养父母留给他的旧手机号打过电话，却只听到一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br />
至此，两人彻底断开了所有的联系。<br />
孟朝脸颊一热，泪珠坠在下颌，很痒。<br />
“可?是他走后没几?个月，县里有新规下来，养父母没在县里买房子，弟弟就不能在县城读书，他们回来了。”<br />
他想起那段经历，脸上只有麻木。<br />
“他们把手机收走了，那部手机很旧，只能看看视频，他们却宁愿给弟弟让他看动画片，也不舍得给我用。”<br />
“弟弟年纪小，养父母也不懂手机，他有时候会问我怎么用手机，我本来还有碰到手机的机会，可?是有一次他把手机拿给我，问我为什么上面的软件都没有了。”<br />
孟朝依然?记得那天?，心如死灰的感觉席卷了他。<br />
“是他不知?道按到了哪里，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了……录音没有了。”<br />
侧脸一阵温热，孟朝转过头，是身侧的陆徐行抬起手，擦掉了他的泪痕。<br />
陆徐行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朝朝。”<br />
那时候，孟朝只有十三岁，没有办法抵抗养父母的决定。<br />
这些细节，他完全不知道。<br />
就算他到美国?几?年后，有能力派人看着?孟朝，时刻传递着?少年的消息，也有很多?发生在角落里的事，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br />
陆徐行能够想象，录音被删这件事，对小少年的影响有多大。<br />
手机号和钱都是冷冰冰的物品，号消失了、钱花出去了，就再?也没有了。<br />
只有脸和声音是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br />
孟朝却没有留住。<br />
少年像是没有听到陆徐行的安慰，一句一句地诉说着?，他的声音很淡，却声声泣血。<br />
“直到高中的某一天?，我被吴啸他们欺负。我试着?在心里想象哥哥的声音，幻想他在安慰我，在那之前我经常这么做，但是那一次我发现，我已经想象不出他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又想他的脸，结果也是一样，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