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道:“临渊，你可知为何孤给你取名‘临渊’？”<br />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才是上位者的常态，也是你出生时，最适合形容孤那段时期的心境。”<br />
这心境，他懂，明明都已经坐上了高位，可是也许有一天会跌下来的恐慌一直像阴云一样笼罩着。<br />
“可你弟弟不一样，他出生时便是天命王相！归墟判词，星象所言，是上天注定赐予吾邺城的栋梁，果真，孤自那年起，得诸国合盟，昭天楼相助，从此富甲一方，粮草可支十年之战……唉，你不懂，你不懂……”<br />
他不想听季临安，便引导他，“再说说我母亲吧。”<br />
他只记得母亲那段时间“操劳成疾”，夜间多梦易惊，精神恍惚，常于内宫养病。父王常派人送补脑羹，母族同情，常送供物。<br />
父王瞳色有一瞬滞凝。<br />
“其实，我时常梦见她披头散发来索命，哭着问为何……”<br />
“为何？”父王自己又笑一声，“还敢问我为何？”<br />
他似乎已经被药性催疯向儿子求证：<br />
“你还记得你有一回生辰，你母亲跟你说的话吗？”<br />
季临渊是真的都不记得了，母亲在他心里从小就是淡影。<br />
在世时，很少见。去世后，也很少想念。<br />
“她叫你，叫你一生，平安快乐就好。”<br />
“她还，叫你看淡得失，叫你……可你身为季氏之子，魏国后人，如何能？”<br />
“她最疼你，与你相处最久。”<br />
“你长得最像她。”<br />
“因而，我怕你，我看着你，就想起她。”<br />
他盯着儿子因剧痛扭曲的脸，喉间溢出近乎温柔的叹息。<br />
“你母亲临终前喊着你的名字……”<br />
“叫你看淡得失，叫你，少熬夜，多吃蔬果……”<br />
父亲昏沉，癫狂，都忘记自己说过这句。<br />
“因为你母亲最喜欢你，她一定对你种了许多于晋国有利的种子。”<br />
“人是可以伪装的，那炀帝装得可好？渊儿，你素来城府不浅，我怕你。”<br />
“如今你是少城主，也罢，往后你便担起来吧。父亲……再不逼你们了……”<br />
“这些话，我都告诉你，就当还债……”<br />
他又去磕头。<br />
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卑微如尘。<br />
……<br />
季临渊已经泪流满面。<br />
最后竟然大笑不止。<br />
反正季临安都知道了。贺兰澈也不理自己了。<br />
他已是少城主了。<br />
长乐……没有了。<br />
还问过他，要不要弃暗投明？<br />
“养育之恩。”<br />
“养育之恩……”<br />
他抚着金玺，俯身凑近，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父亲肩上。<br />
满腔怒，伶仃身，挤出艰难字句。<br />
“您葬送了我的以前，又葬送了我的以后。”<br />
而后，他委屈地伏在父王膝上，失声痛哭。<br />
哭了许久。<br />
这也是他唯一一回示弱，父王竟然抚了抚他的头。<br />
最后他抬起脸，狠狠摁住心口，不知道在笑谁。<br />
“那儿子……今日……也告诉您，一个秘密。”<br />
他疯癫的盯死他——<br />
确保父王那涣散的瞳孔短暂聚拢。<br />
能真的听清。<br />
“其实，临安的毒，是我下的，一直都是我。”<br />
“从头到尾，都是我。”<br />
“至上一回，还是我。<br />
“也不是晋国人。”<br />
“他每每好转，您就要传位与他，我便让他继续病着。他不会死，也永远好不起来——”<br />
他亲手将父亲捆起来，以后也都要锁起来了。<br />
没有美德，也再不听话。<br />
“天命王相？！全都是……父王您的，天命妄想。”<br />
【作者有话说】<br />
可惜金骏马不会托梦，不知道他弃暗投明[猫爪]<br />
[抱抱]<br />
本章50个红包，连载期间都有效，想看大家讨论剧情。<br />
[猫爪]<br />
大哥就是最大黑莲花呀，手握他的if线番外，觉得不过瘾。<br />
……干脆单独开一本！<br />
《大哥非要她嫁不可》欢迎移步专栏看新预收。已经火速拟出大纲了。<br />
[好运莲莲]<br />
不会影响本书正常主线。从今以后开始，我们要，开饭了<br />
白姐变成[黄心]姐了。有些人的裤衩，非脱不可！<br />
[黄心]<br />
欢迎澈党迎接：夫人掉马甲后我拼尽全力无法抵抗<br />
【开饭】恨不相逢在海棠<br />
第145章<br />
淋琊山庄。<br />
她决然倾身时,坠向那万丈悬崖处。<br />
贺兰澈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冲破桎梏，疯魔般冲向崖边,一掌将季临渊推开。<br />
……<br />
幽谷云雾缭绕，遮蔽视线。她轻云纵起势,正准备落在第一重藤阵之上。<br />
千钧一发之际,贺兰澈指间银丝疾射，一招“锁魂灵丝”精准地缠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牢牢搂住。<br />
下坠之势骤然一滞。<br />
“滚开……”她厉声喊，竟毫不犹豫割断了偃丝，仿若死志已决，执意坠崖。<br />
贺兰澈想不明白，只觉五内俱裂，一颗心脏仿佛要从胸腔呕出。脑中一片空白，直扑向她坠落的身影，誓要抱住她。一头扎下时,本来好好挂在他袖袍里的锦锦险些被狂风卷飞。<br />
她原本只顾自己，精准落向崖壁间预设的第二道藤阵，谁料坠势中既要捞住飞窜的貂,又要分心去拉他。一根藤蔓承受不住两人重量,应声而断。<br />
就这么摔了五六次藤阵。<br />
近地瞬间,贺兰澈仍本能地收紧双臂，将她死死护在怀中。<br />
“别怕，有我在。”<br />
紧紧相拥着翻滚数圈后，他的背脊迎向地面,连她的头都护在自己怀里。他后脑勺着地前,她奋力单手撑地试图缓冲,“咔”地一声脆响。<br />
他又抱着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最后他的膝盖重重撞在石头上。<br />
两人都在谷底摔懵了。贺兰澈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抵不住满头冷汗，先晕了过去。<br />
她也快要晕了，带着今日的杀伐暴戾一并松懈：早知道当时不偷懒，藤阵再多绑结实一些的……<br />
……<br />
不知过了多久。<br />
等贺兰澈醒来时，甫一睁眼，便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她正带着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望着他。<br />
他试图坐起，右腿却剧痛难忍，动弹不得。<br />
只听她道：“我将锦锦托你照料，你便是如此照顾它吗。”<br />
锦锦小小一团，原本安稳睡在偃甲内，被弹射出去后，危急中自己想办法落在枯叶堆上。此时吓得炸毛，红色尾巴尖带着愤怒，不停砸在地上，恨恨瞪着眼前两人。<br />
他还有些懵着，脑瓜和耳蜗都嗡嗡的。<br />
半晌，却见她又仰望着高崖，笑得开怀又释然。<br />
“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br />
笑容微凝：“除了被你搅乱之处。”<br />
她的语气像是责怪，又不是。<br />
卸下了所有面具、沉重包袱，她一边举起那只没摔断的手，一边带着点自夸的得意：“你看，我手断了！”<br />
这说的是人话吗？<br />
“却活了过来。”她补充道。<br />
此刻她的容貌，便是自己在药王谷所见、画中所绘、雕像所刻的模样。<br />
她在流泪，唇瓣都颤抖，笑意却难止。<br />
忽然开心地扑过去，紧紧搂住他——这一次，是以白芜婳之名。<br />
她再次强调：“我活过来了。”<br />
“乐……”<br />
“嘘！”她脸上的神情他读不懂，委屈、邪狠里糅杂着巨大的喜悦。只是太久未见这张脸，无比熟悉地生疏着，还挂着脏尘、血渍、泪水，却仍美得令他有些恍惚。<br />
倏地露出笑容，有些骄傲：<br />
“贺兰澈，我姓白，麻烦你以后叫我本名。”<br />
好险！在他几乎要配合地喊出“白无语”之前，她紧接着*道：<br />
“你记牢了。我姓白，名芜婳。滇州无相陵人氏，未央宫少宫主，未央和白阔的女儿。”<br />
说完，她快活地用未受伤的手撑地起身，走向一片开阔处。<br />
展袖，伸手，拥抱谷底，拥抱天。<br />
笑容几乎咧到耳根，她再也不必忌惮任何人。<br />
贺兰澈很上道，轻唤她：“白芜婳，怎么写？”<br />
“我爹爹曾说，‘芜’是要记得无相陵。因‘无’字写着难看，故添草头——无相陵本就是培育花草之地。而‘婳’，是活泼美好的意思。”<br />
“曾有书生说我名字不好，平芜之地荒凉，姽婳之域不适合做女子闺名。从前……我也觉得拗口难听。”<br />
像个只在私塾读完开蒙的童生取的……<br />
“可是现在，我喜欢极了！”她望着远处，声音轻下来，仍带着恨，“你可知，为了能重新叫回这名字，我付出了多少——”<br />
舒展单臂，深深呼吸着谷底清冽的空气。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才是上位者的常态，也是你出生时，最适合形容孤那段时期的心境。”<br />
这心境，他懂，明明都已经坐上了高位，可是也许有一天会跌下来的恐慌一直像阴云一样笼罩着。<br />
“可你弟弟不一样，他出生时便是天命王相！归墟判词，星象所言，是上天注定赐予吾邺城的栋梁，果真，孤自那年起，得诸国合盟，昭天楼相助，从此富甲一方，粮草可支十年之战……唉，你不懂，你不懂……”<br />
他不想听季临安，便引导他，“再说说我母亲吧。”<br />
他只记得母亲那段时间“操劳成疾”，夜间多梦易惊，精神恍惚，常于内宫养病。父王常派人送补脑羹，母族同情，常送供物。<br />
父王瞳色有一瞬滞凝。<br />
“其实，我时常梦见她披头散发来索命，哭着问为何……”<br />
“为何？”父王自己又笑一声，“还敢问我为何？”<br />
他似乎已经被药性催疯向儿子求证：<br />
“你还记得你有一回生辰，你母亲跟你说的话吗？”<br />
季临渊是真的都不记得了，母亲在他心里从小就是淡影。<br />
在世时，很少见。去世后，也很少想念。<br />
“她叫你，叫你一生，平安快乐就好。”<br />
“她还，叫你看淡得失，叫你……可你身为季氏之子，魏国后人，如何能？”<br />
“她最疼你，与你相处最久。”<br />
“你长得最像她。”<br />
“因而，我怕你，我看着你，就想起她。”<br />
他盯着儿子因剧痛扭曲的脸，喉间溢出近乎温柔的叹息。<br />
“你母亲临终前喊着你的名字……”<br />
“叫你看淡得失，叫你，少熬夜，多吃蔬果……”<br />
父亲昏沉，癫狂，都忘记自己说过这句。<br />
“因为你母亲最喜欢你，她一定对你种了许多于晋国有利的种子。”<br />
“人是可以伪装的，那炀帝装得可好？渊儿，你素来城府不浅，我怕你。”<br />
“如今你是少城主，也罢，往后你便担起来吧。父亲……再不逼你们了……”<br />
“这些话，我都告诉你，就当还债……”<br />
他又去磕头。<br />
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卑微如尘。<br />
……<br />
季临渊已经泪流满面。<br />
最后竟然大笑不止。<br />
反正季临安都知道了。贺兰澈也不理自己了。<br />
他已是少城主了。<br />
长乐……没有了。<br />
还问过他，要不要弃暗投明？<br />
“养育之恩。”<br />
“养育之恩……”<br />
他抚着金玺，俯身凑近，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父亲肩上。<br />
满腔怒，伶仃身，挤出艰难字句。<br />
“您葬送了我的以前，又葬送了我的以后。”<br />
而后，他委屈地伏在父王膝上，失声痛哭。<br />
哭了许久。<br />
这也是他唯一一回示弱，父王竟然抚了抚他的头。<br />
最后他抬起脸，狠狠摁住心口，不知道在笑谁。<br />
“那儿子……今日……也告诉您，一个秘密。”<br />
他疯癫的盯死他——<br />
确保父王那涣散的瞳孔短暂聚拢。<br />
能真的听清。<br />
“其实，临安的毒，是我下的，一直都是我。”<br />
“从头到尾，都是我。”<br />
“至上一回，还是我。<br />
“也不是晋国人。”<br />
“他每每好转，您就要传位与他，我便让他继续病着。他不会死，也永远好不起来——”<br />
他亲手将父亲捆起来，以后也都要锁起来了。<br />
没有美德，也再不听话。<br />
“天命王相？！全都是……父王您的，天命妄想。”<br />
【作者有话说】<br />
可惜金骏马不会托梦，不知道他弃暗投明[猫爪]<br />
[抱抱]<br />
本章50个红包，连载期间都有效，想看大家讨论剧情。<br />
[猫爪]<br />
大哥就是最大黑莲花呀，手握他的if线番外，觉得不过瘾。<br />
……干脆单独开一本！<br />
《大哥非要她嫁不可》欢迎移步专栏看新预收。已经火速拟出大纲了。<br />
[好运莲莲]<br />
不会影响本书正常主线。从今以后开始，我们要，开饭了<br />
白姐变成[黄心]姐了。有些人的裤衩，非脱不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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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饭】恨不相逢在海棠<br />
第145章<br />
淋琊山庄。<br />
她决然倾身时,坠向那万丈悬崖处。<br />
贺兰澈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冲破桎梏，疯魔般冲向崖边,一掌将季临渊推开。<br />
……<br />
幽谷云雾缭绕，遮蔽视线。她轻云纵起势,正准备落在第一重藤阵之上。<br />
千钧一发之际,贺兰澈指间银丝疾射，一招“锁魂灵丝”精准地缠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牢牢搂住。<br />
下坠之势骤然一滞。<br />
“滚开……”她厉声喊，竟毫不犹豫割断了偃丝，仿若死志已决，执意坠崖。<br />
贺兰澈想不明白，只觉五内俱裂，一颗心脏仿佛要从胸腔呕出。脑中一片空白，直扑向她坠落的身影，誓要抱住她。一头扎下时,本来好好挂在他袖袍里的锦锦险些被狂风卷飞。<br />
她原本只顾自己，精准落向崖壁间预设的第二道藤阵，谁料坠势中既要捞住飞窜的貂,又要分心去拉他。一根藤蔓承受不住两人重量,应声而断。<br />
就这么摔了五六次藤阵。<br />
近地瞬间,贺兰澈仍本能地收紧双臂，将她死死护在怀中。<br />
“别怕，有我在。”<br />
紧紧相拥着翻滚数圈后，他的背脊迎向地面,连她的头都护在自己怀里。他后脑勺着地前,她奋力单手撑地试图缓冲,“咔”地一声脆响。<br />
他又抱着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最后他的膝盖重重撞在石头上。<br />
两人都在谷底摔懵了。贺兰澈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抵不住满头冷汗，先晕了过去。<br />
她也快要晕了，带着今日的杀伐暴戾一并松懈：早知道当时不偷懒，藤阵再多绑结实一些的……<br />
……<br />
不知过了多久。<br />
等贺兰澈醒来时，甫一睁眼，便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她正带着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望着他。<br />
他试图坐起，右腿却剧痛难忍，动弹不得。<br />
只听她道：“我将锦锦托你照料，你便是如此照顾它吗。”<br />
锦锦小小一团，原本安稳睡在偃甲内，被弹射出去后，危急中自己想办法落在枯叶堆上。此时吓得炸毛，红色尾巴尖带着愤怒，不停砸在地上，恨恨瞪着眼前两人。<br />
他还有些懵着，脑瓜和耳蜗都嗡嗡的。<br />
半晌，却见她又仰望着高崖，笑得开怀又释然。<br />
“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br />
笑容微凝：“除了被你搅乱之处。”<br />
她的语气像是责怪，又不是。<br />
卸下了所有面具、沉重包袱，她一边举起那只没摔断的手，一边带着点自夸的得意：“你看，我手断了！”<br />
这说的是人话吗？<br />
“却活了过来。”她补充道。<br />
此刻她的容貌，便是自己在药王谷所见、画中所绘、雕像所刻的模样。<br />
她在流泪，唇瓣都颤抖，笑意却难止。<br />
忽然开心地扑过去，紧紧搂住他——这一次，是以白芜婳之名。<br />
她再次强调：“我活过来了。”<br />
“乐……”<br />
“嘘！”她脸上的神情他读不懂，委屈、邪狠里糅杂着巨大的喜悦。只是太久未见这张脸，无比熟悉地生疏着，还挂着脏尘、血渍、泪水，却仍美得令他有些恍惚。<br />
倏地露出笑容，有些骄傲：<br />
“贺兰澈，我姓白，麻烦你以后叫我本名。”<br />
好险！在他几乎要配合地喊出“白无语”之前，她紧接着*道：<br />
“你记牢了。我姓白，名芜婳。滇州无相陵人氏，未央宫少宫主，未央和白阔的女儿。”<br />
说完，她快活地用未受伤的手撑地起身，走向一片开阔处。<br />
展袖，伸手，拥抱谷底，拥抱天。<br />
笑容几乎咧到耳根，她再也不必忌惮任何人。<br />
贺兰澈很上道，轻唤她：“白芜婳，怎么写？”<br />
“我爹爹曾说，‘芜’是要记得无相陵。因‘无’字写着难看，故添草头——无相陵本就是培育花草之地。而‘婳’，是活泼美好的意思。”<br />
“曾有书生说我名字不好，平芜之地荒凉，姽婳之域不适合做女子闺名。从前……我也觉得拗口难听。”<br />
像个只在私塾读完开蒙的童生取的……<br />
“可是现在，我喜欢极了！”她望着远处，声音轻下来，仍带着恨，“你可知，为了能重新叫回这名字，我付出了多少——”<br />
舒展单臂，深深呼吸着谷底清冽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