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午后。白芜婳都不睡午觉。<br />
天啊，这就是能睡一整晚的感觉吗？简直令人陶醉！<br />
秋季正值多数草药的成熟期。<br />
方才采回的蒲公英，混着她的血，已制成了新药粉。<br />
“最多两天，包你能走路。”<br />
给贺兰澈敷上药后，她便在洞里转悠，东收拾西整理。<br />
“你的贴身裤衩子脏了，还要不要？”<br />
“……”贺兰澈发出一声微弱的“要。”<br />
“那边有条小溪——”<br />
洗裤衩？这辈子他大概也只有受伤时才有这待遇了。<br />
咦！实则她只是拿到山泉水里匆匆涤荡了一圈就跑回来。<br />
贺兰澈忍不住开口，显然对她的洗法颇有微词：“你……还是请你将水打来，我自己洗。”<br />
她单臂勉强端来一小罐水。他也慢慢挪到洞口外，认真搓洗起来——谁敢信？贺兰澈随身都带皂片、手帕，就藏在他偃甲的暗袋里。看他这身残志坚，也要卖力追求洁净的模样，真是非常……<br />
她迎着阳光有些恍惚，“你一直能保持这么讲究？逆境也这么讲究吗？我当年……”<br />
“当年怎样？”他手上动作未停。<br />
当年……<br />
当年逃命前，她身上那条最漂亮的裙子，后来变得最脏。跳崖前，父亲在寺庙帮她洗过一遍。<br />
再后来，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裳和鞋子陪了她很久，勉强蔽体罢了。好在她已不识冷暖，穿多少都无所谓。<br />
辗转于山洞与蛇窟，直到住进小木屋，那个婆婆嫌弃她，才给她洗干净换了新衣。<br />
蟒川、虫谷、瘴林……把她小时候爱干净，爱漂亮的毛病都治好了。<br />
林霁还问她为何这些年变得如此独立又冷漠。<br />
“没什么。”这些事，以后都不要紧。<br />
要紧的是！贺兰澈的苦茶子洗好了，晾好了，就挂在树上，迎风飘扬——<br />
“过几日你走时，就有中裤穿了！”<br />
提起这个，贺兰澈又羞愤地瞥了一眼偃甲，开始思考新的难题：出去时怎么办。<br />
若要离开，他要把这“不共戴天”的破烂偃甲永远留在这谷底。<br />
若没裤子穿，他自己可以缝。<br />
在世上安身立命，终究要靠自己的手艺和本事。<br />
这也是昭天楼的祖训。<br />
环顾一圈山洞，他想了想，只能自己改她的衣服穿。<br />
好在……她带的衣服够多。<br />
好在……他是个偃师。<br />
虽然他的浑天枢还在镜大人那里扣着，跳崖也没来得及拿。<br />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br />
他借了她的针，拆了她的医用缝合线，用了她的剪子。<br />
花了一下午功夫，终于将两件药王谷的青衣制服，改成了自己能穿的袍子和裤子。<br />
这是贺兰澈第一次痛恨自己身高也八尺有余。<br />
幸而，她在女子中也算高挑。<br />
裁裁拼拼，总归凑出了一身行头。<br />
赶紧出去吧！出去之后，就有裤子穿了！<br />
只是在拆改她衣服时，贺兰澈发现她还带了不少自己为她准备的衣裳，一件大哥准备的都没有。<br />
哼，衣服出自谁的品味，他一眼就能认出来。<br />
这事，让他心里略微舒坦了些。<br />
怒气削减一点点。<br />
也愿意多说两句话了。<br />
*<br />
贺兰澈缝补衣物时专注的样子，倒让她看得兴致盎然。<br />
“你们偃师还会这个？”<br />
“不然那些傀儡身上的衣物都是哪里来的。”他沉声应道。<br />
比起从前那个天真的贺兰澈，如今真是沉稳了许多……可她心里又莫名有些怔忡。<br />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br />
“你也变了一个人。”<br />
这话，贺兰澈说得最是伤感。可抬眼间，却见她眸中竟又闪着兴奋的光，立刻便扑了过来。他赶紧将针拿开，免得扎到她。<br />
“那不就是爱一个像爱了两个？”她狡黠地笑，“嗯*……那就让你当几天沉稳威风的人吧。不过你以后要变回来，我想念以前的那个蜂蜜小狗、黏皮小偃师。”<br />
“以前那个？”贺兰澈翘起嘴角。突然想起在鹤州时，她也说，让自己穿回纯色。<br />
威凛迫人，温柔体贴——这两个悖论的词语。她的话到底那句是真，哪句是假？<br />
“你……”<br />
“我什么？”从昨日相见，他只唤过她一回名字。这账，晚些好好跟他算。<br />
她顺势躺在他没受伤的那条腿上，揪着他的中衣，懒懒地眯眼瞧着他，“我睡得好时，脾气也好，不爱骂人的。”<br />
“你近日娇逸、鲜活极了。像是……”<br />
她一脸认真地等着他说下去。<br />
“像什么？转性？”她轻笑，“或许我从来就是这样生猛的人呢，只是你没发现罢了。”<br />
其实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在珍夫人那里“进修”之后，她悟了许多。从前在温泉为什么没能摁住他？方法上确有失误。珍夫人的处世哲理让她豁然开朗：刚柔并济，因人而异，方是上策。<br />
自己从前对他太刚了。一味压迫。<br />
她索性问贺兰澈：“你自己选吧，喜欢我压迫你，还是不压迫你？”<br />
贺兰澈强撑起骨气，俯首冷笑：“你不是说喜欢威风凛凛的男子，想要被压服吗？”<br />
“难道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她小声嘟囔。<br />
他颔首，“向来如此。”<br />
“那我此后想要做你的‘至顶’，只给你一个人顶！”她立刻伸手去勾他的脖颈，“你先压服我，我再压服你。如何？”<br />
“……”<br />
贺兰澈果然又顶天立地，腿上却有伤，哪经得起这阵仗。其实她此刻并无此意，不过是存心逗他。这个人，山洞里无处沐浴，绝对又在纠结。<br />
过了半晌，贺兰澈还在兀自出神——<br />
重逢见她、搭话、第一次拥抱、主动亲吻、昨日吸她……都是事前反复演练过的。<br />
她说的那个，顶她……也得再想想，再琢磨一下。<br />
——又不说话。<br />
真的是，好陌生的贺兰澈。<br />
“我往常叫你闭嘴时，你滔滔不绝。现在你又沉默了。”她好气又好笑：“如今一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儿上吗？”<br />
这次倒是直截了当。白芜婳看着他，正色道：“等你养好伤出去，我还要去杀一个人。活要见我爹爹的人，死要见他的尸……或许，我还是有要下地狱的可能。”<br />
狐木啄，她必杀无疑！万幸这人并非贺兰澈兄弟的亲戚，动起手来可以毫无顾忌。<br />
他终于开口：“浑天枢在镜大人那儿，出谷后，先去取回。”<br />
她神色间掠过一丝犹豫，他捕捉到了。<br />
“若你还因怕我涉险，又想故技重施将我调开，我是真的会绝望。”<br />
他浮起自嘲，两日来他主动提起那个名字，“大哥那般骄矜之人……为护你甘弃所有。你要‘下地狱’，林霁却可以陪着，我竟然不行。”<br />
他苦笑着，她叹口气——<br />
林霁，且不说精绝的剑法，单论内力……便是赤手空拳，世间又有几人能匹敌？<br />
贺兰澈……<br />
只需将他扒干净，那些神兵道具、奇巧偃甲全没收，就像现在一样。他就能任人为所欲为了。<br />
嗯？想到此处，她心头豁然一亮。难怪季临渊非要在婚仪上设磁壁安检！说到底——就是为了防他的。<br />
贺兰澈显然低落着，她这就去盯着他：<br />
“那这次，你陪我去，听我指挥，躲在暗处。咱们还是以偷袭为主，若我的暗器失手了，你再召偃术解决他——补他一炮！”<br />
贺兰澈才舒展了眉头，眼底有了光。<br />
“你一个神医，为何总执着于偷袭？”他思忖着这法子不够稳妥，重新提议，“为何不让我在明处，先召来银傀围困住他，再施天罗刀气锁死退路？不必动用极天之邪，也能杀了他。”<br />
“傻子，”她惋惜道，“是我要复仇，又不是你。”<br />
“你与狐木啄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他？”<br />
也对。有道理……<br />
贺兰澈仍不死心：“我以锁魂灵丝帮你缠住他，你再报仇不好吗？”<br />
“你杀过人吗？”她直接问道。<br />
贺兰澈：“没有。”<br />
他在神机营杀过偶人——还都修好了。<br />
“唉，”她感叹道，“我怕你临场失手。”<br />
他这才猛然惊觉，她昨日在婚仪上已经全场杀穿了。<br />
“那你杀了几个？”<br />
“应该一个也没死。”她数了数，最后确认：“但我投毒很准，除了镜大人，都毒到了。”<br />
“……”<br />
老瘸货和那头小熊，此刻想必正沉浸在剧痛之中。她甚至巴不得偶尔回去帮他们治一治，补点药效，如此活着，长生不老。<br />
【作者有话说】<br />
澈子哥让我说一声，作为死洁癖，他一定得洗澡的。<br />
下一章高能[捂脸偷看]
午后。白芜婳都不睡午觉。<br />
天啊，这就是能睡一整晚的感觉吗？简直令人陶醉！<br />
秋季正值多数草药的成熟期。<br />
方才采回的蒲公英，混着她的血，已制成了新药粉。<br />
“最多两天，包你能走路。”<br />
给贺兰澈敷上药后，她便在洞里转悠，东收拾西整理。<br />
“你的贴身裤衩子脏了，还要不要？”<br />
“……”贺兰澈发出一声微弱的“要。”<br />
“那边有条小溪——”<br />
洗裤衩？这辈子他大概也只有受伤时才有这待遇了。<br />
咦！实则她只是拿到山泉水里匆匆涤荡了一圈就跑回来。<br />
贺兰澈忍不住开口，显然对她的洗法颇有微词：“你……还是请你将水打来，我自己洗。”<br />
她单臂勉强端来一小罐水。他也慢慢挪到洞口外，认真搓洗起来——谁敢信？贺兰澈随身都带皂片、手帕，就藏在他偃甲的暗袋里。看他这身残志坚，也要卖力追求洁净的模样，真是非常……<br />
她迎着阳光有些恍惚，“你一直能保持这么讲究？逆境也这么讲究吗？我当年……”<br />
“当年怎样？”他手上动作未停。<br />
当年……<br />
当年逃命前，她身上那条最漂亮的裙子，后来变得最脏。跳崖前，父亲在寺庙帮她洗过一遍。<br />
再后来，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裳和鞋子陪了她很久，勉强蔽体罢了。好在她已不识冷暖，穿多少都无所谓。<br />
辗转于山洞与蛇窟，直到住进小木屋，那个婆婆嫌弃她，才给她洗干净换了新衣。<br />
蟒川、虫谷、瘴林……把她小时候爱干净，爱漂亮的毛病都治好了。<br />
林霁还问她为何这些年变得如此独立又冷漠。<br />
“没什么。”这些事，以后都不要紧。<br />
要紧的是！贺兰澈的苦茶子洗好了，晾好了，就挂在树上，迎风飘扬——<br />
“过几日你走时，就有中裤穿了！”<br />
提起这个，贺兰澈又羞愤地瞥了一眼偃甲，开始思考新的难题：出去时怎么办。<br />
若要离开，他要把这“不共戴天”的破烂偃甲永远留在这谷底。<br />
若没裤子穿，他自己可以缝。<br />
在世上安身立命，终究要靠自己的手艺和本事。<br />
这也是昭天楼的祖训。<br />
环顾一圈山洞，他想了想，只能自己改她的衣服穿。<br />
好在……她带的衣服够多。<br />
好在……他是个偃师。<br />
虽然他的浑天枢还在镜大人那里扣着，跳崖也没来得及拿。<br />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br />
他借了她的针，拆了她的医用缝合线，用了她的剪子。<br />
花了一下午功夫，终于将两件药王谷的青衣制服，改成了自己能穿的袍子和裤子。<br />
这是贺兰澈第一次痛恨自己身高也八尺有余。<br />
幸而，她在女子中也算高挑。<br />
裁裁拼拼，总归凑出了一身行头。<br />
赶紧出去吧！出去之后，就有裤子穿了！<br />
只是在拆改她衣服时，贺兰澈发现她还带了不少自己为她准备的衣裳，一件大哥准备的都没有。<br />
哼，衣服出自谁的品味，他一眼就能认出来。<br />
这事，让他心里略微舒坦了些。<br />
怒气削减一点点。<br />
也愿意多说两句话了。<br />
*<br />
贺兰澈缝补衣物时专注的样子，倒让她看得兴致盎然。<br />
“你们偃师还会这个？”<br />
“不然那些傀儡身上的衣物都是哪里来的。”他沉声应道。<br />
比起从前那个天真的贺兰澈，如今真是沉稳了许多……可她心里又莫名有些怔忡。<br />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br />
“你也变了一个人。”<br />
这话，贺兰澈说得最是伤感。可抬眼间，却见她眸中竟又闪着兴奋的光，立刻便扑了过来。他赶紧将针拿开，免得扎到她。<br />
“那不就是爱一个像爱了两个？”她狡黠地笑，“嗯*……那就让你当几天沉稳威风的人吧。不过你以后要变回来，我想念以前的那个蜂蜜小狗、黏皮小偃师。”<br />
“以前那个？”贺兰澈翘起嘴角。突然想起在鹤州时，她也说，让自己穿回纯色。<br />
威凛迫人，温柔体贴——这两个悖论的词语。她的话到底那句是真，哪句是假？<br />
“你……”<br />
“我什么？”从昨日相见，他只唤过她一回名字。这账，晚些好好跟他算。<br />
她顺势躺在他没受伤的那条腿上，揪着他的中衣，懒懒地眯眼瞧着他，“我睡得好时，脾气也好，不爱骂人的。”<br />
“你近日娇逸、鲜活极了。像是……”<br />
她一脸认真地等着他说下去。<br />
“像什么？转性？”她轻笑，“或许我从来就是这样生猛的人呢，只是你没发现罢了。”<br />
其实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在珍夫人那里“进修”之后，她悟了许多。从前在温泉为什么没能摁住他？方法上确有失误。珍夫人的处世哲理让她豁然开朗：刚柔并济，因人而异，方是上策。<br />
自己从前对他太刚了。一味压迫。<br />
她索性问贺兰澈：“你自己选吧，喜欢我压迫你，还是不压迫你？”<br />
贺兰澈强撑起骨气，俯首冷笑：“你不是说喜欢威风凛凛的男子，想要被压服吗？”<br />
“难道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她小声嘟囔。<br />
他颔首，“向来如此。”<br />
“那我此后想要做你的‘至顶’，只给你一个人顶！”她立刻伸手去勾他的脖颈，“你先压服我，我再压服你。如何？”<br />
“……”<br />
贺兰澈果然又顶天立地，腿上却有伤，哪经得起这阵仗。其实她此刻并无此意，不过是存心逗他。这个人，山洞里无处沐浴，绝对又在纠结。<br />
过了半晌，贺兰澈还在兀自出神——<br />
重逢见她、搭话、第一次拥抱、主动亲吻、昨日吸她……都是事前反复演练过的。<br />
她说的那个，顶她……也得再想想，再琢磨一下。<br />
——又不说话。<br />
真的是，好陌生的贺兰澈。<br />
“我往常叫你闭嘴时，你滔滔不绝。现在你又沉默了。”她好气又好笑：“如今一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儿上吗？”<br />
这次倒是直截了当。白芜婳看着他，正色道：“等你养好伤出去，我还要去杀一个人。活要见我爹爹的人，死要见他的尸……或许，我还是有要下地狱的可能。”<br />
狐木啄，她必杀无疑！万幸这人并非贺兰澈兄弟的亲戚，动起手来可以毫无顾忌。<br />
他终于开口：“浑天枢在镜大人那儿，出谷后，先去取回。”<br />
她神色间掠过一丝犹豫，他捕捉到了。<br />
“若你还因怕我涉险，又想故技重施将我调开，我是真的会绝望。”<br />
他浮起自嘲，两日来他主动提起那个名字，“大哥那般骄矜之人……为护你甘弃所有。你要‘下地狱’，林霁却可以陪着，我竟然不行。”<br />
他苦笑着，她叹口气——<br />
林霁，且不说精绝的剑法，单论内力……便是赤手空拳，世间又有几人能匹敌？<br />
贺兰澈……<br />
只需将他扒干净，那些神兵道具、奇巧偃甲全没收，就像现在一样。他就能任人为所欲为了。<br />
嗯？想到此处，她心头豁然一亮。难怪季临渊非要在婚仪上设磁壁安检！说到底——就是为了防他的。<br />
贺兰澈显然低落着，她这就去盯着他：<br />
“那这次，你陪我去，听我指挥，躲在暗处。咱们还是以偷袭为主，若我的暗器失手了，你再召偃术解决他——补他一炮！”<br />
贺兰澈才舒展了眉头，眼底有了光。<br />
“你一个神医，为何总执着于偷袭？”他思忖着这法子不够稳妥，重新提议，“为何不让我在明处，先召来银傀围困住他，再施天罗刀气锁死退路？不必动用极天之邪，也能杀了他。”<br />
“傻子，”她惋惜道，“是我要复仇，又不是你。”<br />
“你与狐木啄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他？”<br />
也对。有道理……<br />
贺兰澈仍不死心：“我以锁魂灵丝帮你缠住他，你再报仇不好吗？”<br />
“你杀过人吗？”她直接问道。<br />
贺兰澈：“没有。”<br />
他在神机营杀过偶人——还都修好了。<br />
“唉，”她感叹道，“我怕你临场失手。”<br />
他这才猛然惊觉，她昨日在婚仪上已经全场杀穿了。<br />
“那你杀了几个？”<br />
“应该一个也没死。”她数了数，最后确认：“但我投毒很准，除了镜大人，都毒到了。”<br />
“……”<br />
老瘸货和那头小熊，此刻想必正沉浸在剧痛之中。她甚至巴不得偶尔回去帮他们治一治，补点药效，如此活着，长生不老。<br />
【作者有话说】<br />
澈子哥让我说一声，作为死洁癖，他一定得洗澡的。<br />
下一章高能[捂脸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