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意信他才有鬼。<br />
她抽了个塑料袋，将东西一样样放进袋子里，明明口算就能得出的价格，她却故意把计算器按得啪啪响，像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br />
“四十六，现金还是微信？”<br />
“支付宝。”<br />
“……”<br />
老同学老同学，她忍。<br />
付款码贴在墙上，孟青时不得不探了点身子，好让手机能识别到二维码。<br />
许昭意见他凑过来，蓦然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她鼻子灵，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玉兰香。<br />
香味飘进又飘远。<br />
身前的男人撤了回去，随着店内响起的“支付宝到账四十六元”，许昭意被重新拉回神。<br />
她翻出自己的手机，嘴里边说道：“孟青时，我们加个微信吧，怎么说也挺久没——”<br />
“不加。”<br />
男人说得很干脆，许昭意抬眼望向他，却发觉他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晦涩，虽然很快就消失了。<br />
见面到现在，接二连三的莫名逗弄让许昭意积攒起的情绪即将冲破胸口。<br />
这人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啊！<br />
“不加就不加。”<br />
许昭意把自己手机屏幕按灭，随意地丢进桌下的柜子里，转身整理起货架。<br />
孟青时沉默地将塑料袋扎好，半晌，忽然止住所有动作，目视独自背对他的姑娘。<br />
“许昭意。”<br />
他喊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喉结一滚，却半句都没出声。<br />
好一会，待许昭意重新将头扭过来，发觉这人已经不见了。<br />
就很气。<br />
许昭意左思右想，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太伤脑筋的事情她向来不多思考，也不喜欢去探究人的内心，因为这比数学题还复杂。<br />
她忙了会，放在收银台的付款声音又响了一次“支付宝到账四十六元”。<br />
许昭意以为是机器故障出现的重复播报，没打算管，可谁知刚刚已经走了的男人又回来了。<br />
他朝她举了举手机，情绪不辨：“不小心多付了一次。”<br />
许昭意“哦”了声，手里的动作没停：“一会退给——”<br />
“还是加个微信吧。”<br />
“什么？”<br />
“好退钱。”<br />
他说得一本正经，还摸了摸鼻子。<br />
第3章<br />
这微信到底还是没加上。<br />
因为在许昭意还没想明白孟青时的态度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时候，卢欢突然从小卖部门口跑进来，气喘吁吁。<br />
“意意，你奶奶在老年活动中心和人吵起来了，拦都拦不住，你快去劝劝！”<br />
许昭意脸色一变，急得往外踏了两步：“怎么回事？”<br />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要不你和我去看看？”<br />
“好。”<br />
许昭意一溜烟就跑出去了，卢欢刚想跟上，余光瞥见店内还有一个男人，虽然面生，但还以为是镇里的谁，忙说了句：“这店你帮我们意意先看会，应该很快回来！”<br />
孟青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眼小卖部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br />
握着手机的手用了点力，孟青时仿佛回到了深刻记忆的某些过往里，有些挫败。<br />
“阿妹，帮我称半斤——”<br />
人声在进门看到店内的孟青时戛然而止。<br />
大伯疑惑：“阿妹不在呀？那我晚点再来。”<br />
“您要什么？”孟青时问。<br />
“要半斤花生。”<br />
孟青时左右看了看，在桌子旁的罐子里发现了在卖的花生，上头还贴了价格标签。他打开，用铲子铲了些到塑料袋里，然后放到电子秤上。<br />
少了点，他又铲了几粒进去。<br />
刚好了。<br />
“五块。”<br />
大伯“诶”了声，掏出手机扫了五块钱过去。<br />
他那双眼睛倒是还在孟青时身上打量，恨不得看出花来，犹犹豫豫好一阵，才没忍住开口问：“你是意意阿妹的男朋友吗？”<br />
孟青时顿了下，说了句“不是”。<br />
大伯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就提着东西走了。<br />
孟青时又在店内待了会，隔壁自己的快递站还在装修改造，他却乐意在这小卖部待着，帮那个没良心的姑娘照看生意。<br />
又过了一刻钟，人还没回来。<br />
隔壁的装修工人过来问他，架子要怎么摆。<br />
孟青时心不在焉地指了指，许久，才开口问人：“阿伯，你知道老年活动中心在哪吗？”<br />
-<br />
许昭意小跑到老年活动中心，累得气喘吁吁，她不得不使劲捂着自己的胸口，好让呼吸不再那么急促。<br />
这姑娘说是体质差，可真要跑起步来追都追不上，卢欢在后面跟着，好几次险些被甩掉，惹得她一路上胆战心惊，生怕许昭意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br />
在门外，里面的争吵声还未断。<br />
许昭意进去时，自家奶奶被几个老姐妹扯着，嘴巴不停，根本断不了输出。<br />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怎么还把自己儿子的房子赔进去了？你这老不死的，日子过得多不如意啊！”<br />
看看，这就是许昭意那战斗爆表的奶奶。<br />
和她对吵的是一位老大爷，被骂得面红耳赤，一根食指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指了好久，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br />
由此可见，奶奶还是占了上风。<br />
“奶奶！”<br />
许昭意依旧出声喊了她，她看见一旁的社区工作人员面露难色，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纷纷朝她投来求救的目光。<br />
“春兰阿婆——意意来了！”卢欢没忍住帮忙喊了声。<br />
正在撸起袖子加油骂的白发老人一听这声，连忙收了战斗状态，朝许昭意看来。<br />
刚刚的小跑让许昭意面红耳赤，额头上还挂着薄薄的汗。<br />
林春兰忙从人群中跑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意意，你怎么来了？”<br />
没等许昭意回答，她又看向旁边的卢欢，又悔又气：“你这臭丫头，喊意意过来干什么！”<br />
“奶奶，卢欢姐是担心你，”许昭意替卢欢解围，“谁让你跟人家吵架呀？”<br />
林春兰老太太不服气了：“谁让他说我的宝贝孙女，我没打他都是客气！”<br />
“我说怎么了？”老大爷又来劲了，“这病秧子也就你把她当宝贝，赔钱货趁早嫁出去得了！还天天在家里，她不嫌丢人我都替她嫌！”<br />
“诶诶诶！”<br />
“怎么说话呢！”<br />
“你说谁是赔钱货！”<br />
场面又开始乱起来了，几个工作人员忙站到两人中间，防止局面进一步复杂化。<br />
许昭意琢磨明白了。<br />
这老大爷骂她，她奶奶护短，两人就吵起来了。<br />
人生在世二十几年，许昭意是被家里人捧着长大的。她虽是早产儿，身体不好，但家里人从来没轻视过她，自小除了身体受罪，其他的，她就从来没受过任何委屈。<br />
甚至连她现在经营的小卖部，都是林春兰为了她以后不吃工作的苦，在她出生那年特意盘下，费心经营二十多年，去年才终于转手给她的。<br />
医生说脾气憋在心里容易死，许昭意听进去了。<br />
“这么关心我呀？”许昭意笑了笑，右手将奶奶护在自己身后，“有这闲心不如多体贴体贴自家小辈，何必对别人的孙女这么有占有欲？”<br />
“你！没教养！怎么和长辈说话！”<br />
“长辈？你是我阿爷还是我阿伯啊，我难不成还要孝敬你吗？”许昭意哼了声，“我可孝敬不起呢，欠了这么多钱，房本都要陪完哦！”<br />
得，这往人心窝上使劲戳。<br />
卢欢忽然觉得这趟把许昭意叫来，局面更控制不住了。<br />
果不其然，一听许昭意这话，大爷彻底被激怒。<br />
他顺手扬起巴掌，就要往许昭意身上招呼，其他人拦都拦不住，手脚并用，没个秩序。<br />
混乱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伸出来一双更有力的手臂，将他往后一推。<br />
一阵惊呼声中，老大爷一屁股坐地上了。<br />
许昭意受到惯性的作用，也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却恰好抵上一个温热的胸膛，肩膀被人扶住。<br />
“没事吧？”<br />
声音很轻，男人身上熟悉的玉兰香又窜进她的鼻腔里，许昭意下意识抬头，神情怔松：“没事。”<br />
孟青时这才放开虚握住她肩膀的手。<br />
坐在地上的大爷摸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br />
待看清是谁推的他，原本的不满又逐渐变成有依仗的神气：“这是青时吧，快过来，你怎么能帮着外人？”<br />
哦？认识的？<br />
可孟青时却拧了眉头：“我们认识？”<br />
听到这话，许昭意险些笑出声。<br />
这男人也是的，今天只会说这四个字吗？<br />
“我是你伯公啊！我上周去县城拜访你爷爷，你爸还带着你来和我吃饭，你不记得了？”<br />
说到此事，孟青时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她抽了个塑料袋，将东西一样样放进袋子里，明明口算就能得出的价格，她却故意把计算器按得啪啪响，像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br />
“四十六，现金还是微信？”<br />
“支付宝。”<br />
“……”<br />
老同学老同学，她忍。<br />
付款码贴在墙上，孟青时不得不探了点身子，好让手机能识别到二维码。<br />
许昭意见他凑过来，蓦然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她鼻子灵，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玉兰香。<br />
香味飘进又飘远。<br />
身前的男人撤了回去，随着店内响起的“支付宝到账四十六元”，许昭意被重新拉回神。<br />
她翻出自己的手机，嘴里边说道：“孟青时，我们加个微信吧，怎么说也挺久没——”<br />
“不加。”<br />
男人说得很干脆，许昭意抬眼望向他，却发觉他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晦涩，虽然很快就消失了。<br />
见面到现在，接二连三的莫名逗弄让许昭意积攒起的情绪即将冲破胸口。<br />
这人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啊！<br />
“不加就不加。”<br />
许昭意把自己手机屏幕按灭，随意地丢进桌下的柜子里，转身整理起货架。<br />
孟青时沉默地将塑料袋扎好，半晌，忽然止住所有动作，目视独自背对他的姑娘。<br />
“许昭意。”<br />
他喊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喉结一滚，却半句都没出声。<br />
好一会，待许昭意重新将头扭过来，发觉这人已经不见了。<br />
就很气。<br />
许昭意左思右想，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太伤脑筋的事情她向来不多思考，也不喜欢去探究人的内心，因为这比数学题还复杂。<br />
她忙了会，放在收银台的付款声音又响了一次“支付宝到账四十六元”。<br />
许昭意以为是机器故障出现的重复播报，没打算管，可谁知刚刚已经走了的男人又回来了。<br />
他朝她举了举手机，情绪不辨：“不小心多付了一次。”<br />
许昭意“哦”了声，手里的动作没停：“一会退给——”<br />
“还是加个微信吧。”<br />
“什么？”<br />
“好退钱。”<br />
他说得一本正经，还摸了摸鼻子。<br />
第3章<br />
这微信到底还是没加上。<br />
因为在许昭意还没想明白孟青时的态度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时候，卢欢突然从小卖部门口跑进来，气喘吁吁。<br />
“意意，你奶奶在老年活动中心和人吵起来了，拦都拦不住，你快去劝劝！”<br />
许昭意脸色一变，急得往外踏了两步：“怎么回事？”<br />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要不你和我去看看？”<br />
“好。”<br />
许昭意一溜烟就跑出去了，卢欢刚想跟上，余光瞥见店内还有一个男人，虽然面生，但还以为是镇里的谁，忙说了句：“这店你帮我们意意先看会，应该很快回来！”<br />
孟青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眼小卖部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br />
握着手机的手用了点力，孟青时仿佛回到了深刻记忆的某些过往里，有些挫败。<br />
“阿妹，帮我称半斤——”<br />
人声在进门看到店内的孟青时戛然而止。<br />
大伯疑惑：“阿妹不在呀？那我晚点再来。”<br />
“您要什么？”孟青时问。<br />
“要半斤花生。”<br />
孟青时左右看了看，在桌子旁的罐子里发现了在卖的花生，上头还贴了价格标签。他打开，用铲子铲了些到塑料袋里，然后放到电子秤上。<br />
少了点，他又铲了几粒进去。<br />
刚好了。<br />
“五块。”<br />
大伯“诶”了声，掏出手机扫了五块钱过去。<br />
他那双眼睛倒是还在孟青时身上打量，恨不得看出花来，犹犹豫豫好一阵，才没忍住开口问：“你是意意阿妹的男朋友吗？”<br />
孟青时顿了下，说了句“不是”。<br />
大伯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就提着东西走了。<br />
孟青时又在店内待了会，隔壁自己的快递站还在装修改造，他却乐意在这小卖部待着，帮那个没良心的姑娘照看生意。<br />
又过了一刻钟，人还没回来。<br />
隔壁的装修工人过来问他，架子要怎么摆。<br />
孟青时心不在焉地指了指，许久，才开口问人：“阿伯，你知道老年活动中心在哪吗？”<br />
-<br />
许昭意小跑到老年活动中心，累得气喘吁吁，她不得不使劲捂着自己的胸口，好让呼吸不再那么急促。<br />
这姑娘说是体质差，可真要跑起步来追都追不上，卢欢在后面跟着，好几次险些被甩掉，惹得她一路上胆战心惊，生怕许昭意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br />
在门外，里面的争吵声还未断。<br />
许昭意进去时，自家奶奶被几个老姐妹扯着，嘴巴不停，根本断不了输出。<br />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怎么还把自己儿子的房子赔进去了？你这老不死的，日子过得多不如意啊！”<br />
看看，这就是许昭意那战斗爆表的奶奶。<br />
和她对吵的是一位老大爷，被骂得面红耳赤，一根食指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指了好久，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br />
由此可见，奶奶还是占了上风。<br />
“奶奶！”<br />
许昭意依旧出声喊了她，她看见一旁的社区工作人员面露难色，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纷纷朝她投来求救的目光。<br />
“春兰阿婆——意意来了！”卢欢没忍住帮忙喊了声。<br />
正在撸起袖子加油骂的白发老人一听这声，连忙收了战斗状态，朝许昭意看来。<br />
刚刚的小跑让许昭意面红耳赤，额头上还挂着薄薄的汗。<br />
林春兰忙从人群中跑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意意，你怎么来了？”<br />
没等许昭意回答，她又看向旁边的卢欢，又悔又气：“你这臭丫头，喊意意过来干什么！”<br />
“奶奶，卢欢姐是担心你，”许昭意替卢欢解围，“谁让你跟人家吵架呀？”<br />
林春兰老太太不服气了：“谁让他说我的宝贝孙女，我没打他都是客气！”<br />
“我说怎么了？”老大爷又来劲了，“这病秧子也就你把她当宝贝，赔钱货趁早嫁出去得了！还天天在家里，她不嫌丢人我都替她嫌！”<br />
“诶诶诶！”<br />
“怎么说话呢！”<br />
“你说谁是赔钱货！”<br />
场面又开始乱起来了，几个工作人员忙站到两人中间，防止局面进一步复杂化。<br />
许昭意琢磨明白了。<br />
这老大爷骂她，她奶奶护短，两人就吵起来了。<br />
人生在世二十几年，许昭意是被家里人捧着长大的。她虽是早产儿，身体不好，但家里人从来没轻视过她，自小除了身体受罪，其他的，她就从来没受过任何委屈。<br />
甚至连她现在经营的小卖部，都是林春兰为了她以后不吃工作的苦，在她出生那年特意盘下，费心经营二十多年，去年才终于转手给她的。<br />
医生说脾气憋在心里容易死，许昭意听进去了。<br />
“这么关心我呀？”许昭意笑了笑，右手将奶奶护在自己身后，“有这闲心不如多体贴体贴自家小辈，何必对别人的孙女这么有占有欲？”<br />
“你！没教养！怎么和长辈说话！”<br />
“长辈？你是我阿爷还是我阿伯啊，我难不成还要孝敬你吗？”许昭意哼了声，“我可孝敬不起呢，欠了这么多钱，房本都要陪完哦！”<br />
得，这往人心窝上使劲戳。<br />
卢欢忽然觉得这趟把许昭意叫来，局面更控制不住了。<br />
果不其然，一听许昭意这话，大爷彻底被激怒。<br />
他顺手扬起巴掌，就要往许昭意身上招呼，其他人拦都拦不住，手脚并用，没个秩序。<br />
混乱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伸出来一双更有力的手臂，将他往后一推。<br />
一阵惊呼声中，老大爷一屁股坐地上了。<br />
许昭意受到惯性的作用，也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却恰好抵上一个温热的胸膛，肩膀被人扶住。<br />
“没事吧？”<br />
声音很轻，男人身上熟悉的玉兰香又窜进她的鼻腔里，许昭意下意识抬头，神情怔松：“没事。”<br />
孟青时这才放开虚握住她肩膀的手。<br />
坐在地上的大爷摸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br />
待看清是谁推的他，原本的不满又逐渐变成有依仗的神气：“这是青时吧，快过来，你怎么能帮着外人？”<br />
哦？认识的？<br />
可孟青时却拧了眉头：“我们认识？”<br />
听到这话，许昭意险些笑出声。<br />
这男人也是的，今天只会说这四个字吗？<br />
“我是你伯公啊！我上周去县城拜访你爷爷，你爸还带着你来和我吃饭，你不记得了？”<br />
说到此事，孟青时眼底闪过一丝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