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烦。<br />
并不是因为自己第一名的宝座被人抢了，而是孟朗如果知道他成绩掉下来，一定会想办法教训他。<br />
他正琢磨着回去该怎么交待，又或者是该找什么借口才能免去一顿打骂。<br />
坐在他前面的许昭意却忽然转过身来说：“孟青时，我英语还是没考过你，你真厉害。”<br />
他一愣，顿感心中涩麻。<br />
老师们都在说他这次没进步，不满意，只有许昭意，夸他真厉害。<br />
他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安慰，但女孩神情真诚，没有别的令人不适的情绪，那么孟青时就勉强当她的话是真心的吧。<br />
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差呢？只是一次普通考试而已，他英语成绩照样很拔尖，其他科目也没退步。<br />
带着这么一点点希冀。<br />
孟青时回到家，还是把成绩单给孟朗看了。<br />
当时孟朗正从哪个不知名的酒局回来，满眼模糊，只能看到“排名”两个字后面紧接着的“2”，怒气上头，直接甩了孟青时一个巴掌。<br />
“老子把你养这么大，面子都不给老子挣，干什么吃的，现在连第一名都保不住，你还有什么出息——”<br />
脸颊火辣辣的疼，但孟青时不敢多言。<br />
他不能顶嘴，不能激怒自己的父亲，因为他才十六岁，还要靠孟朗养着。<br />
那天，孟青时被训了半个小时，孟朗醉醺醺地睡过去之后，他又悄悄出了门。<br />
街上很冷清，没有月亮。<br />
明明天色不算晚，道路上却空无一人，孤寂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br />
孟青时独自走了很远，走到一片比较热闹的小吃街，这儿很香，空气中弥漫着热气白雾，过往的陌生人撞到他，会很歉疚地说“对不起”。<br />
他摸摸口袋，摸出一张五块钱。<br />
在最近的摊子上点了一份烤冷面，而后蹲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br />
“孟青时？”<br />
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不陌生，声音的主人在今早还夸他很厉害，虽然这份“厉害”已经被孟朗亲手打碎了。<br />
许昭意小跑到他身边，也跟着蹲下。<br />
“你怎么在蹲这吃东西，烤冷面，好吃吗？”<br />
她眼神亮晶晶的，唇角弯弯笑着，因为有路灯的照耀，原本就没什么攻击性的五官，更显得明媚柔和。<br />
“便宜没好货。”<br />
孟青时心情不好，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似乎还被旁边的小摊老板听到了，他被瞪了一眼。<br />
“你怎么在这？”<br />
“我小姑在附近的奶茶店上班，我等她一起回家。”<br />
许昭意的书包还背在身上，她拽了拽两侧的带子：“那你怎么在这，难道是专门跑出来吃东西的？”<br />
孟青时想说不是，他只是觉得一个人待在家里太压抑了，想找个人多的地方躲着。<br />
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许昭意忽然凑近而来：“你脸怎么了，好红啊。”<br />
第13章<br />
许昭意皱着眉头盯他的左脸。<br />
上面是很红、很明显的巴掌印。<br />
刚刚不觉，这会倒有些疼，孟青时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说了声“没怎么”。<br />
“你是不是因为考了第二名被骂了？”许昭意问。<br />
孟青时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br />
“那也不能打你呀，好痛。”<br />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像疼痛于她感同身受，但明明被打的是他。<br />
“那你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这会天有点凉了，你冷不冷啊？”<br />
她问题好多，孟青时本来就不想讲话，耳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惹得他烦。<br />
“许昭意，你话好多。”<br />
许昭意被噎了下，一时失言，过了会，她才轻声道：“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计较，不过我听到你肚子叫了。”<br />
话音刚落，那肚子又“咕咕”了两声。<br />
许昭意把书包放下来，塞进孟青时的怀里。<br />
而后起身对他道：“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一定等我——”<br />
她跑远了，孟青时不知道她要去哪，按照性格，他会把她的书包丢在原处，然后没有告别地离开。<br />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上当，在面对同样的话语时，不应该再一次傻傻地等在原地。<br />
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抱着女孩的书包，没有挪动脚步。<br />
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孟青时的腿都麻了好几回，许昭意终于回来了。<br />
绑起的丸子头已经散落成马尾，她怀里抱着两样东西，喘着轻气回到他身边。<br />
“面包和奶茶，给你。”<br />
许昭意将东西递给他，把自己的书包拿回来。<br />
孟青时眼尖地看到她膝盖处染上了一块脏兮兮的印记。<br />
“膝盖怎么了？”<br />
“噢，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没关系，爬起来就好，我身体弱了，可精神不能弱！”许昭意很认真地安慰她，“孟青时，你也不要气馁，一次考试而已，你这么聪明厉害，还有天赋，是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的吧？”<br />
“……”随口应付她的话她也信。<br />
“奶茶，我让我小姑给你放了两份珍珠呢！”<br />
她笑着说，表情像在邀功。<br />
孟青时握着那杯尚且温热的奶茶，头一回被这样的人吸引得挪不开眼，心里仿佛有一块高墙坍塌了，想嘲笑她傻，又觉不能蔑视一颗真诚的心。<br />
他没说话。<br />
只是一口一口地啃着那块面包，连带着奶茶一起，最后吃得一点都不剩。<br />
“孟青时，吃好吃的是不是会让心情变好，你现在开心点了吗？”<br />
“勉强。”<br />
“那你要回家了吗？”<br />
“再等一会吧。”<br />
许昭意抱着自己的书包想了想，而后拉开书包链子：“不然我给你讲一下这次数学考试的错题吧？你学会了你爸妈或许就不会骂你了。”<br />
没等他说好或者不好，许昭意已经自顾自地把卷子从书包里抽了出来，在他面前摊开。<br />
“你勾一下你的错题。”<br />
孟青时没接过她的笔，只是翻过去，点了点上面的两道大题。<br />
他兴致缺缺，没什么听的欲望，但许昭意很认真，讲得很细，还帮他拓展了知识点。<br />
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岩上，凑在一起讲试卷。<br />
女孩散落的头发被吹到他唇边，轻飘飘的，有一股玉兰花的味道。<br />
孟青时蓦然想起在学校时，有同学问许昭意：“你用什么牌的洗发水？味道好香。”<br />
当时许昭意笑着说了个洗发水的牌子，输出安利了好几句，把那同学说得兴高采烈，说回家了一定让她妈妈买。<br />
“孟青时，你别走神呀。”<br />
孟青时从回想中回神，许昭意已经讲到第二小题了。<br />
他完全没了听下去的心思，看着蹭在一起的肩，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从心底蔓延、发芽。<br />
在女孩不知道第几次转头看他有没有听懂时，他违心地点了点头。<br />
许昭意。<br />
他默念着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br />
指尖搭在腿侧，悄悄地写着。<br />
……<br />
安静地待了许久。<br />
孟青时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过往的记忆在此刻突然变得如此清晰和深刻，在脑海里搅得他凌乱不堪。<br />
“许昭意，冰棍要化了。”<br />
“……”<br />
许昭意被孟青时叫了三次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br />
她有片刻迷糊，在看到窗外是熟悉的小学大门时，才逐渐缓过神来，她松开安全带，扭头：“什么时候——”<br />
孟青时的眼眶很红，但不湿润，双眸深邃，像是有什么闪动着，直勾勾地望着她，没有收敛任何情绪。<br />
他一手扶在方向盘上，握紧又松开。<br />
许昭意微怔，脱口而出：“你怎么了？”<br />
“眼睛疼。”<br />
“是开车疲劳吗？我这有眼药水……”<br />
说着，许昭意去掏自己的包。<br />
她刚找到，把瓶盖拧开，递给孟青时。<br />
男人却只是迟疑一秒，便握过她的手，头微扬起，就着这个动作，对准自己的眼睛滴了两下。<br />
“好点了吗好点了吗？这个会有些凉。”<br />
许昭意着急地凑过去，她的一只手还被孟青时握着，想挣开，却被更重的力道包裹紧。<br />
于是她的注意力，彻底从孟青时的脸，转移到自己的手上。<br />
她不知道孟青时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觉得自己被他握着的地方似乎都变得更烫了，仔细看，还能察觉到男人的手在抖。<br />
许昭意稍微松开点力道，眼药水瞬间滑落在地，发出小小的一声“砰”。<br />
她想去捡。<br />
但下一秒，掌心被挤进，孟青时宽厚的手，与她的交叠着。<br />
许昭意没挣开，反倒盯了会，热意从掌心蔓延而来，一点点的，涌进心脏。<br />
她似乎该说点话，但刚动了动唇，面前人便开口了。<br />
“许昭意。”
并不是因为自己第一名的宝座被人抢了，而是孟朗如果知道他成绩掉下来，一定会想办法教训他。<br />
他正琢磨着回去该怎么交待，又或者是该找什么借口才能免去一顿打骂。<br />
坐在他前面的许昭意却忽然转过身来说：“孟青时，我英语还是没考过你，你真厉害。”<br />
他一愣，顿感心中涩麻。<br />
老师们都在说他这次没进步，不满意，只有许昭意，夸他真厉害。<br />
他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安慰，但女孩神情真诚，没有别的令人不适的情绪，那么孟青时就勉强当她的话是真心的吧。<br />
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差呢？只是一次普通考试而已，他英语成绩照样很拔尖，其他科目也没退步。<br />
带着这么一点点希冀。<br />
孟青时回到家，还是把成绩单给孟朗看了。<br />
当时孟朗正从哪个不知名的酒局回来，满眼模糊，只能看到“排名”两个字后面紧接着的“2”，怒气上头，直接甩了孟青时一个巴掌。<br />
“老子把你养这么大，面子都不给老子挣，干什么吃的，现在连第一名都保不住，你还有什么出息——”<br />
脸颊火辣辣的疼，但孟青时不敢多言。<br />
他不能顶嘴，不能激怒自己的父亲，因为他才十六岁，还要靠孟朗养着。<br />
那天，孟青时被训了半个小时，孟朗醉醺醺地睡过去之后，他又悄悄出了门。<br />
街上很冷清，没有月亮。<br />
明明天色不算晚，道路上却空无一人，孤寂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br />
孟青时独自走了很远，走到一片比较热闹的小吃街，这儿很香，空气中弥漫着热气白雾，过往的陌生人撞到他，会很歉疚地说“对不起”。<br />
他摸摸口袋，摸出一张五块钱。<br />
在最近的摊子上点了一份烤冷面，而后蹲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br />
“孟青时？”<br />
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不陌生，声音的主人在今早还夸他很厉害，虽然这份“厉害”已经被孟朗亲手打碎了。<br />
许昭意小跑到他身边，也跟着蹲下。<br />
“你怎么在蹲这吃东西，烤冷面，好吃吗？”<br />
她眼神亮晶晶的，唇角弯弯笑着，因为有路灯的照耀，原本就没什么攻击性的五官，更显得明媚柔和。<br />
“便宜没好货。”<br />
孟青时心情不好，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似乎还被旁边的小摊老板听到了，他被瞪了一眼。<br />
“你怎么在这？”<br />
“我小姑在附近的奶茶店上班，我等她一起回家。”<br />
许昭意的书包还背在身上，她拽了拽两侧的带子：“那你怎么在这，难道是专门跑出来吃东西的？”<br />
孟青时想说不是，他只是觉得一个人待在家里太压抑了，想找个人多的地方躲着。<br />
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许昭意忽然凑近而来：“你脸怎么了，好红啊。”<br />
第13章<br />
许昭意皱着眉头盯他的左脸。<br />
上面是很红、很明显的巴掌印。<br />
刚刚不觉，这会倒有些疼，孟青时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说了声“没怎么”。<br />
“你是不是因为考了第二名被骂了？”许昭意问。<br />
孟青时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br />
“那也不能打你呀，好痛。”<br />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像疼痛于她感同身受，但明明被打的是他。<br />
“那你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这会天有点凉了，你冷不冷啊？”<br />
她问题好多，孟青时本来就不想讲话，耳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惹得他烦。<br />
“许昭意，你话好多。”<br />
许昭意被噎了下，一时失言，过了会，她才轻声道：“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计较，不过我听到你肚子叫了。”<br />
话音刚落，那肚子又“咕咕”了两声。<br />
许昭意把书包放下来，塞进孟青时的怀里。<br />
而后起身对他道：“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一定等我——”<br />
她跑远了，孟青时不知道她要去哪，按照性格，他会把她的书包丢在原处，然后没有告别地离开。<br />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上当，在面对同样的话语时，不应该再一次傻傻地等在原地。<br />
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抱着女孩的书包，没有挪动脚步。<br />
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孟青时的腿都麻了好几回，许昭意终于回来了。<br />
绑起的丸子头已经散落成马尾，她怀里抱着两样东西，喘着轻气回到他身边。<br />
“面包和奶茶，给你。”<br />
许昭意将东西递给他，把自己的书包拿回来。<br />
孟青时眼尖地看到她膝盖处染上了一块脏兮兮的印记。<br />
“膝盖怎么了？”<br />
“噢，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没关系，爬起来就好，我身体弱了，可精神不能弱！”许昭意很认真地安慰她，“孟青时，你也不要气馁，一次考试而已，你这么聪明厉害，还有天赋，是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的吧？”<br />
“……”随口应付她的话她也信。<br />
“奶茶，我让我小姑给你放了两份珍珠呢！”<br />
她笑着说，表情像在邀功。<br />
孟青时握着那杯尚且温热的奶茶，头一回被这样的人吸引得挪不开眼，心里仿佛有一块高墙坍塌了，想嘲笑她傻，又觉不能蔑视一颗真诚的心。<br />
他没说话。<br />
只是一口一口地啃着那块面包，连带着奶茶一起，最后吃得一点都不剩。<br />
“孟青时，吃好吃的是不是会让心情变好，你现在开心点了吗？”<br />
“勉强。”<br />
“那你要回家了吗？”<br />
“再等一会吧。”<br />
许昭意抱着自己的书包想了想，而后拉开书包链子：“不然我给你讲一下这次数学考试的错题吧？你学会了你爸妈或许就不会骂你了。”<br />
没等他说好或者不好，许昭意已经自顾自地把卷子从书包里抽了出来，在他面前摊开。<br />
“你勾一下你的错题。”<br />
孟青时没接过她的笔，只是翻过去，点了点上面的两道大题。<br />
他兴致缺缺，没什么听的欲望，但许昭意很认真，讲得很细，还帮他拓展了知识点。<br />
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岩上，凑在一起讲试卷。<br />
女孩散落的头发被吹到他唇边，轻飘飘的，有一股玉兰花的味道。<br />
孟青时蓦然想起在学校时，有同学问许昭意：“你用什么牌的洗发水？味道好香。”<br />
当时许昭意笑着说了个洗发水的牌子，输出安利了好几句，把那同学说得兴高采烈，说回家了一定让她妈妈买。<br />
“孟青时，你别走神呀。”<br />
孟青时从回想中回神，许昭意已经讲到第二小题了。<br />
他完全没了听下去的心思，看着蹭在一起的肩，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从心底蔓延、发芽。<br />
在女孩不知道第几次转头看他有没有听懂时，他违心地点了点头。<br />
许昭意。<br />
他默念着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br />
指尖搭在腿侧，悄悄地写着。<br />
……<br />
安静地待了许久。<br />
孟青时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过往的记忆在此刻突然变得如此清晰和深刻，在脑海里搅得他凌乱不堪。<br />
“许昭意，冰棍要化了。”<br />
“……”<br />
许昭意被孟青时叫了三次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br />
她有片刻迷糊，在看到窗外是熟悉的小学大门时，才逐渐缓过神来，她松开安全带，扭头：“什么时候——”<br />
孟青时的眼眶很红，但不湿润，双眸深邃，像是有什么闪动着，直勾勾地望着她，没有收敛任何情绪。<br />
他一手扶在方向盘上，握紧又松开。<br />
许昭意微怔，脱口而出：“你怎么了？”<br />
“眼睛疼。”<br />
“是开车疲劳吗？我这有眼药水……”<br />
说着，许昭意去掏自己的包。<br />
她刚找到，把瓶盖拧开，递给孟青时。<br />
男人却只是迟疑一秒，便握过她的手，头微扬起，就着这个动作，对准自己的眼睛滴了两下。<br />
“好点了吗好点了吗？这个会有些凉。”<br />
许昭意着急地凑过去，她的一只手还被孟青时握着，想挣开，却被更重的力道包裹紧。<br />
于是她的注意力，彻底从孟青时的脸，转移到自己的手上。<br />
她不知道孟青时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觉得自己被他握着的地方似乎都变得更烫了，仔细看，还能察觉到男人的手在抖。<br />
许昭意稍微松开点力道，眼药水瞬间滑落在地，发出小小的一声“砰”。<br />
她想去捡。<br />
但下一秒，掌心被挤进，孟青时宽厚的手，与她的交叠着。<br />
许昭意没挣开，反倒盯了会，热意从掌心蔓延而来，一点点的，涌进心脏。<br />
她似乎该说点话，但刚动了动唇，面前人便开口了。<br />
“许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