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啊！你起来啊！为什么不动了！你怕了我吗！”<br />
逐月的吼声传来，越绣探出头望去。<br />
他已经红了眼，提着老虎王的衣领怒吼。<br />
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打败伤害他的父亲，太简单，太容易，根本无法让老虎王体会到他曾经的痛苦。<br />
她真的能够理解逐月，理解他的痛苦，也愿意陪他来复仇，可力量和年龄是事实，他的胜利，就是如此简单。<br />
逐月固执，某些方面还死板，打败他的父亲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喜悦和轻松，反而会让他更加难以释怀。<br />
“起来啊！你不是很威风吗！”<br />
逐月扔飞了老虎王，不甘心狂吼：“你不是能把我扔到谷底吗！起来啊！”<br />
他压着老虎王，一拳一爪打在他脸上。<br />
水流被阻隔，溅到他脸上成了泪，他的眼里一片空白，胜利来得如此轻松，他没有喜悦。<br />
“滚出去，轮到你滚出去了......这里是我的了......”<br />
他凶狠说完，老虎王却淡然：“来，杀了我。”<br />
“我不杀你，我要驱逐你。”<br />
“呵，斗争里只能有胜利者，没有失败者。杀了我。”<br />
这便是虎王的高傲吗？<br />
宁死不低头？<br />
越绣注视着逐月的脸，他嗫嚅着没有声音，看起来很迷茫。<br />
她替他感到难过。<br />
逐月会动手吗，他下得了手吗？<br />
化出尖锐的利爪，他举起了手。<br />
越绣默默看着，看着他绷紧了面色，几番用力将要挥下利爪，努力装出残忍凶狠的模样，可骨子里依旧是那日被驱赶的小白虎。<br />
无助的小白虎，假装自己是冷酷大人的小男孩。<br />
他能对白玉下杀手，却无法对这个真正给他造成伤害的凶手下杀手，她为他感到难过。<br />
“逐月，我们回去吧。”<br />
是越绣的轻唤。<br />
心中的巨石仿佛被移走，逐月惊慌抬头，猛烈呼吸，大吼：“我还没有杀了他！”<br />
她摇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家。”<br />
他犹豫了。<br />
老虎王唾弃了一声，这一声不屑拉回了逐月的理智。<br />
他想起来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怎能说放弃就放弃？<br />
一爪挥下，越绣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利爪刺进老虎王脸上，刺瞎了一只眼。<br />
血喷涌而出，痛嚎声也如愿响起。<br />
老虎王在溪流中打滚，却未死，死的只有逐月的心。<br />
他像个孩子一样，捂着胸前的断牙无助哭泣。<br />
血仇之间的斗争，不死不灭，而父与子的斗争，死也难灭。<br />
仇恨如果掺杂期待，那便是怎么样也挥不下去利爪的，只有让期待和幻想彻底消失，那棍子才挥得下去。<br />
她叹息了一声。<br />
步入水中，轻轻抱着他的头，让他靠着自己，她为逐月轻轻哼曲。<br />
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埋进狐裘中，让冰冷的溪流带走悲戚，鲜血就地消散。<br />
“回去吗？”<br />
他点头。<br />
将他搀起，取出帕子擦干净他的泪和血，转过他的身，推着他走。<br />
离开溪流，她顿了步，转身对同样被搀扶起的老虎王平静道：“向他道个歉吧。”<br />
逐月全身僵硬，攥紧拳头，不敢置信。<br />
“什么？”老虎王同样不敢置信，“你这个人类，说什么？”<br />
“身为王，你有你的高傲，但你真的不该对你的孩子高傲。他那么小，你就这样侮辱他，伤害他，该给他道个歉。”<br />
老虎王捂着脸，嗤笑一声：“王就是王，地位和威严不容挑战。身为人类，你应该比我更明白。”<br />
“但你也是父亲，不是吗？”<br />
“那又如何？不服，就决斗，赢不了的都是没用的东西。”<br />
“这只是你定下的规则，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壮的身体可以和你决斗，也不是每一场决斗都有发生的必要。”<br />
老虎王在族群的帮助下勉强站立，看向越绣的目光充满了从上至下的审视。<br />
“弱小的，就该闭嘴，乖乖听话。”<br />
仗着自己有力量便将欺负弱小当成理所当然吗？<br />
她也能理解，这就是他们的规则，他们给自己制定出来的立身的规则，不容外人打破。<br />
遵守的，会被欺负，不遵守的，要压制，还有夺去不遵守者的底气，让他们遵守。<br />
她明白的，她理解。<br />
“走吧，阿绣。”<br />
逐月背对着溪流，牵起了她的手。<br />
领地并没有被争夺，但是他打败了森林里的虎王，对森林来说，虎王已经失去了林中威严，他的目的达成了。<br />
逐月的虎群跟在他身后，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回山。<br />
他的心已不那么激烈，身上的枷锁似乎略有松懈，他可以平和地穿透地面，望向远方。<br />
宽大的手紧紧握住细小的手，是输是赢，结果不重要了。<br />
他忽然间就释怀了。<br />
过往种种痛苦他都在问为什么，计划报复也不过是在寻一个答案。<br />
执着于痛苦本身，跳不出又看不清，生生将自己锁在回忆中，给自己上了层层枷锁。<br />
原来没有为什么，而是该不该。<br />
一口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br />
他不该记不住自己的孩子，不该将他们咬成重伤，更不该施加屈辱。<br />
“阿绣，我没有错。”<br />
越绣抬起头，他捂着胸口那枚断牙的位置，目光坚定，语气坚定。<br />
她点头，认同，理解：“你没有错。”<br />
跳入规则中，逐月始终都是错的，但他不觉得有错，越绣也说他没有错，那他就应该跳出规则。<br />
“我们回到山上，好好生活。”<br />
“好。”<br />
第246章<br />
回去的时候，果然下了雪。<br />
白雪挂在枝头宛若给树木盖了层白色的头纱，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是新娘。<br />
白虎在雪中翻滚，从一个坑跳入另一个坑。<br />
“哇——呜哇——”<br />
弱菱兴奋地躺在雪地中，四肢摆动，搅浑松软白雪，又猛然起跳。<br />
白雪四散如花瓣溅到越绣身上。<br />
她低眉浅笑，拂去雪，给枕在腿上的白虎梳毛。<br />
整个琉璃崖只有逐月可以被她梳毛。<br />
巨大的肉垫温暖柔软，轻轻戳下便会被他夹住手吮在口中。<br />
三四只山鹰旋在头顶，时不时俯冲而下陪着弱菱玩闹，不远处有成年的白虎守着山崖，一切都是如此静谧美好。<br />
忽然，弱菱大喊了一声：“这里有小鸟！好可爱！哥，我可以吃吗！”<br />
她捧了一只还未长毛的小鸟来，兴奋地问逐月能否吃掉。<br />
逐月不爱吃幼兽，自然也不喜手底下的兽人用幼崽。<br />
他微微睁眼，懒懒回答：“不行。”<br />
“啊，一口就吃掉了也不行啊......”<br />
越绣看着弱菱失落的模样，微微一笑：“给我吧。幼鸟若无照顾，很快就冻死了。”<br />
弱菱心不甘情不愿，在逐月的眼神下还是乖乖交出了小鸟。<br />
越绣不知这是什么鸟，观其大叫着起不来的模样，估摸着是有什么疾病，是被抛下的。<br />
逐月说，很多动物都是这样的习性，诸如吃掉不健康幼崽，或是抛弃生下来就残疾的幼崽这样残忍的事，每座山里都会发生。<br />
她将小鸟捧在手心中，起身回山洞。<br />
铁链的叮铃声从裙下传来。<br />
或许她该感谢逐月，给了她可以出山崖呼吸自由的权利。<br />
“咳咳！咳！”<br />
咳嗽声闷在狐裘下，她热了酒暖身子，将冻僵的小鸟围在虎毛做的窝中。<br />
撑着脸，她用毛逗着小鸟，笑着看其扑腾。<br />
逐月从后环绕握住她的手，不满了一声：“怎地手这样凉？”<br />
她不在意，笑了一声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厚的毛保暖。”<br />
说着便裹紧了狐裘。<br />
他朝后环顾，山洞由冰冷的山石形成，并不温暖，还偶有透风。<br />
越绣一个人类，体质并不如他这样强壮，怪不得夜晚总是缩在一起钻入他怀中。<br />
身上如此冷也未有怨言，叫他心中难安。<br />
他抱紧了几分，道：“过几日我得下山待一段时日，处理城中事，我带些保暖之物给你。”<br />
在她脸上蹭了两下，他满怀愧疚：“抱歉，让你受冻了。”<br />
“无事。待在山洞里不算太冷。”她抓着他的手取暖，“你下山之前带我去瞧瞧还有没有幼鸟被落下的。”<br />
她的手冻得有些发红，但逐月在树下焦急地望着她。<br />
“我背着你也可啊，何必要自己上树呢？”<br />
铁链限制了她爬树的步伐，她鼻尖泛红，笑着对逐月喊：“万一我脚滑了，你在下边可要接着我。”<br />
“我一定接住你。”<br />
狐裘也重，她爬了两下便气喘吁吁，抓着枝干小心翼翼上前。
逐月的吼声传来，越绣探出头望去。<br />
他已经红了眼，提着老虎王的衣领怒吼。<br />
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打败伤害他的父亲，太简单，太容易，根本无法让老虎王体会到他曾经的痛苦。<br />
她真的能够理解逐月，理解他的痛苦，也愿意陪他来复仇，可力量和年龄是事实，他的胜利，就是如此简单。<br />
逐月固执，某些方面还死板，打败他的父亲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喜悦和轻松，反而会让他更加难以释怀。<br />
“起来啊！你不是很威风吗！”<br />
逐月扔飞了老虎王，不甘心狂吼：“你不是能把我扔到谷底吗！起来啊！”<br />
他压着老虎王，一拳一爪打在他脸上。<br />
水流被阻隔，溅到他脸上成了泪，他的眼里一片空白，胜利来得如此轻松，他没有喜悦。<br />
“滚出去，轮到你滚出去了......这里是我的了......”<br />
他凶狠说完，老虎王却淡然：“来，杀了我。”<br />
“我不杀你，我要驱逐你。”<br />
“呵，斗争里只能有胜利者，没有失败者。杀了我。”<br />
这便是虎王的高傲吗？<br />
宁死不低头？<br />
越绣注视着逐月的脸，他嗫嚅着没有声音，看起来很迷茫。<br />
她替他感到难过。<br />
逐月会动手吗，他下得了手吗？<br />
化出尖锐的利爪，他举起了手。<br />
越绣默默看着，看着他绷紧了面色，几番用力将要挥下利爪，努力装出残忍凶狠的模样，可骨子里依旧是那日被驱赶的小白虎。<br />
无助的小白虎，假装自己是冷酷大人的小男孩。<br />
他能对白玉下杀手，却无法对这个真正给他造成伤害的凶手下杀手，她为他感到难过。<br />
“逐月，我们回去吧。”<br />
是越绣的轻唤。<br />
心中的巨石仿佛被移走，逐月惊慌抬头，猛烈呼吸，大吼：“我还没有杀了他！”<br />
她摇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家。”<br />
他犹豫了。<br />
老虎王唾弃了一声，这一声不屑拉回了逐月的理智。<br />
他想起来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怎能说放弃就放弃？<br />
一爪挥下，越绣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利爪刺进老虎王脸上，刺瞎了一只眼。<br />
血喷涌而出，痛嚎声也如愿响起。<br />
老虎王在溪流中打滚，却未死，死的只有逐月的心。<br />
他像个孩子一样，捂着胸前的断牙无助哭泣。<br />
血仇之间的斗争，不死不灭，而父与子的斗争，死也难灭。<br />
仇恨如果掺杂期待，那便是怎么样也挥不下去利爪的，只有让期待和幻想彻底消失，那棍子才挥得下去。<br />
她叹息了一声。<br />
步入水中，轻轻抱着他的头，让他靠着自己，她为逐月轻轻哼曲。<br />
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埋进狐裘中，让冰冷的溪流带走悲戚，鲜血就地消散。<br />
“回去吗？”<br />
他点头。<br />
将他搀起，取出帕子擦干净他的泪和血，转过他的身，推着他走。<br />
离开溪流，她顿了步，转身对同样被搀扶起的老虎王平静道：“向他道个歉吧。”<br />
逐月全身僵硬，攥紧拳头，不敢置信。<br />
“什么？”老虎王同样不敢置信，“你这个人类，说什么？”<br />
“身为王，你有你的高傲，但你真的不该对你的孩子高傲。他那么小，你就这样侮辱他，伤害他，该给他道个歉。”<br />
老虎王捂着脸，嗤笑一声：“王就是王，地位和威严不容挑战。身为人类，你应该比我更明白。”<br />
“但你也是父亲，不是吗？”<br />
“那又如何？不服，就决斗，赢不了的都是没用的东西。”<br />
“这只是你定下的规则，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壮的身体可以和你决斗，也不是每一场决斗都有发生的必要。”<br />
老虎王在族群的帮助下勉强站立，看向越绣的目光充满了从上至下的审视。<br />
“弱小的，就该闭嘴，乖乖听话。”<br />
仗着自己有力量便将欺负弱小当成理所当然吗？<br />
她也能理解，这就是他们的规则，他们给自己制定出来的立身的规则，不容外人打破。<br />
遵守的，会被欺负，不遵守的，要压制，还有夺去不遵守者的底气，让他们遵守。<br />
她明白的，她理解。<br />
“走吧，阿绣。”<br />
逐月背对着溪流，牵起了她的手。<br />
领地并没有被争夺，但是他打败了森林里的虎王，对森林来说，虎王已经失去了林中威严，他的目的达成了。<br />
逐月的虎群跟在他身后，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回山。<br />
他的心已不那么激烈，身上的枷锁似乎略有松懈，他可以平和地穿透地面，望向远方。<br />
宽大的手紧紧握住细小的手，是输是赢，结果不重要了。<br />
他忽然间就释怀了。<br />
过往种种痛苦他都在问为什么，计划报复也不过是在寻一个答案。<br />
执着于痛苦本身，跳不出又看不清，生生将自己锁在回忆中，给自己上了层层枷锁。<br />
原来没有为什么，而是该不该。<br />
一口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br />
他不该记不住自己的孩子，不该将他们咬成重伤，更不该施加屈辱。<br />
“阿绣，我没有错。”<br />
越绣抬起头，他捂着胸口那枚断牙的位置，目光坚定，语气坚定。<br />
她点头，认同，理解：“你没有错。”<br />
跳入规则中，逐月始终都是错的，但他不觉得有错，越绣也说他没有错，那他就应该跳出规则。<br />
“我们回到山上，好好生活。”<br />
“好。”<br />
第246章<br />
回去的时候，果然下了雪。<br />
白雪挂在枝头宛若给树木盖了层白色的头纱，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是新娘。<br />
白虎在雪中翻滚，从一个坑跳入另一个坑。<br />
“哇——呜哇——”<br />
弱菱兴奋地躺在雪地中，四肢摆动，搅浑松软白雪，又猛然起跳。<br />
白雪四散如花瓣溅到越绣身上。<br />
她低眉浅笑，拂去雪，给枕在腿上的白虎梳毛。<br />
整个琉璃崖只有逐月可以被她梳毛。<br />
巨大的肉垫温暖柔软，轻轻戳下便会被他夹住手吮在口中。<br />
三四只山鹰旋在头顶，时不时俯冲而下陪着弱菱玩闹，不远处有成年的白虎守着山崖，一切都是如此静谧美好。<br />
忽然，弱菱大喊了一声：“这里有小鸟！好可爱！哥，我可以吃吗！”<br />
她捧了一只还未长毛的小鸟来，兴奋地问逐月能否吃掉。<br />
逐月不爱吃幼兽，自然也不喜手底下的兽人用幼崽。<br />
他微微睁眼，懒懒回答：“不行。”<br />
“啊，一口就吃掉了也不行啊......”<br />
越绣看着弱菱失落的模样，微微一笑：“给我吧。幼鸟若无照顾，很快就冻死了。”<br />
弱菱心不甘情不愿，在逐月的眼神下还是乖乖交出了小鸟。<br />
越绣不知这是什么鸟，观其大叫着起不来的模样，估摸着是有什么疾病，是被抛下的。<br />
逐月说，很多动物都是这样的习性，诸如吃掉不健康幼崽，或是抛弃生下来就残疾的幼崽这样残忍的事，每座山里都会发生。<br />
她将小鸟捧在手心中，起身回山洞。<br />
铁链的叮铃声从裙下传来。<br />
或许她该感谢逐月，给了她可以出山崖呼吸自由的权利。<br />
“咳咳！咳！”<br />
咳嗽声闷在狐裘下，她热了酒暖身子，将冻僵的小鸟围在虎毛做的窝中。<br />
撑着脸，她用毛逗着小鸟，笑着看其扑腾。<br />
逐月从后环绕握住她的手，不满了一声：“怎地手这样凉？”<br />
她不在意，笑了一声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厚的毛保暖。”<br />
说着便裹紧了狐裘。<br />
他朝后环顾，山洞由冰冷的山石形成，并不温暖，还偶有透风。<br />
越绣一个人类，体质并不如他这样强壮，怪不得夜晚总是缩在一起钻入他怀中。<br />
身上如此冷也未有怨言，叫他心中难安。<br />
他抱紧了几分，道：“过几日我得下山待一段时日，处理城中事，我带些保暖之物给你。”<br />
在她脸上蹭了两下，他满怀愧疚：“抱歉，让你受冻了。”<br />
“无事。待在山洞里不算太冷。”她抓着他的手取暖，“你下山之前带我去瞧瞧还有没有幼鸟被落下的。”<br />
她的手冻得有些发红，但逐月在树下焦急地望着她。<br />
“我背着你也可啊，何必要自己上树呢？”<br />
铁链限制了她爬树的步伐，她鼻尖泛红，笑着对逐月喊：“万一我脚滑了，你在下边可要接着我。”<br />
“我一定接住你。”<br />
狐裘也重，她爬了两下便气喘吁吁，抓着枝干小心翼翼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