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棠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回府的马车里，身上盖着男子的外袍，屁股下还垫了柔软的鹅绒毯。<br />
食盒里隐约飘出缕缕香气，她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对香喷喷的大鸡腿。<br />
原来方才不是梦？<br />
*<br />
伤筋动骨一百天，自从崴了脚后纪棠可谓是消停不少，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br />
好在伤得并不重，虽行动缓慢但也不至于到走不了路的情况。<br />
言老夫人六十大寿，她特意换上一身鲜艳的红色衣裙，又叫竹桃好好给她打扮了一下。<br />
纪禾在一旁把玩瓶瓶罐罐的各类胭脂，好奇道：“阿姐，你不是最讨厌涂脂抹粉了吗？”<br />
“你不懂。”纪棠夺过胭脂，敲了下他的额头：“老夫人寿宴，做小辈的自然要打扮得喜庆一点，这样老人家看了才开心。”<br />
“谁愿意日日瞧着张哭丧脸？”<br />
“哦。”纪禾挠挠脑袋，忽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开口：“我听阿娘说，言老夫人有意给言大哥相看妻子，今日的寿宴保不齐就是为了这件事呢。”<br />
纪棠拿着贺礼的手一顿，叉腰道：“你个小破孩，懂什么是相看？”<br />
“不许乱讲话。”<br />
“我是小，不是傻。”纪禾幽幽道。<br />
论起这个，他的好姐姐可没比他强多少。<br />
言府门前热闹非凡，言家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儿郎个顶个地出息，即便言首辅已经去世，但多年盘根错节的根基不可撼动，还有不少宾客冲着言清的面子，特意前来贺寿。<br />
纪棠先去拜访了老夫人，还偷偷带了两本她新画的小人书。<br />
老人家上了年纪眼神不好，看图画比密密麻麻的话本子简单多了，对她的贺礼赞不绝口，握着她的手到处与人打招呼。<br />
不知道的，还以为纪棠是她孙女呢。<br />
谁料，意外来的猝不及防。<br />
纪棠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太子和四皇子。<br />
上次公主府发生的事，她听萋萋讲了个大概。<br />
四皇子看中了她的美貌，且性子温婉，意图将生米煮成熟饭，在她的饮食中下了合欢散，幸得褚大人相救，她没机会喝下有问题的茶水，这才没叫四皇子得手。<br />
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合欢散这种东西，听萋萋描述，如果服下这等药物，会浑身燥热，面色发红，做出很多控制不了自己的事。<br />
四皇子是个大坏人。<br />
纪棠得出结论。<br />
也不知道那天他有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虽说言清告诉她无需担心，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后怕。于是当众人都去跟两位皇子行礼请安时，她已经偷偷溜到了相反的方向。<br />
不多时，前厅开席，纪棠随几个言家旁支的表小姐坐在一处。<br />
“婳姐姐今日的妆容真好看，还有这步摇，是摘星楼新出的款式吧？”<br />
“要我说，这再好的发饰，也要人美才是，若是叫别人戴了这步摇，未必比得上婳姐姐的美。”<br />
被几人恭维的崔婳羞红了脸，柔柔道：“几位姐姐说笑了。”<br />
几个妙龄少女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说笑，纪棠打了个哈欠，并不参与。<br />
同样不参与的还有席面上另一个少女。<br />
手臂被人碰了一下，少女约莫十二三岁，梳着双髻，贴在纪棠耳边道：“纪姐姐，从前你与堂兄关系最为密切，也是来相看的吗？”<br />
“不是！”纪棠认得她，是言家旁支的不知道排行第几的小姐。<br />
她下意识看向崔婳，对面朝她微微一笑。<br />
她从一进门就猜到了这个少女的身份，是言清大伯母娘家的侄女。<br />
可她讨厌他的大伯母。<br />
纪棠含糊敷衍了一句：“言大人已经有心上人了。”<br />
“我才不信！”少女低声否定：“我就觉得堂兄喜欢你！”<br />
……<br />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吗？<br />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调皮？<br />
纪棠非常不想说话。<br />
席面上推杯换盏，各种客套话、恭维话层出不穷。她心觉无聊，抓了一把花生出去透透气。<br />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言清的院子。<br />
自打三年前那次绝交，她再也没有踏足这里，即便来探望老夫人，也没有走进这个院子一步。<br />
行至门厅时，被一段谈话声打断脚步。<br />
“合欢散可有加进去？”<br />
“姑母，我，我加在表哥的茶盏上了，不管他喝什么，都会中药。”<br />
合欢散？<br />
听到这个腌臢的东西，纪棠竖起耳朵，贴在门缝上。<br />
“你很聪明，做得很好。”崔氏面容扭曲：“趁着今日府上人多，你务必将生米煮成熟饭。”<br />
“切记，事后要留下痕迹，即便不能做正妻，做个贵妾不成问题。”<br />
“待你生下言家曾长孙，日后的荣华富贵，可就都是你的了……”<br />
“婳儿不敢忘记姑母教诲，只是……表哥他，真的会愿意娶我吗？”崔婳始终低着头，手里的帕子皱巴巴拧成一团，汗珠霹雳啪拉落在地上，她却无心擦拭。<br />
“不娶你，还真让他娶了隔壁那个？”崔氏讽刺道：“我儿仕途坎坷，凭什么他言清前途坦荡，连太子跟四皇子都来撑场面？”<br />
崔氏一想到当初被他赶出去就怀恨在心：“老夫人就是个偏心眼的，待二爷本就比你姑丈要亲近，不是一个娘胎肚子里爬出来的，还能指望上她？”<br />
“算下药效，估计再有一炷香就差不多了，成败在此一举。”<br />
崔婳声音发抖：“婳儿知晓，婳儿先行下去准备了。”<br />
“准备什么？”<br />
纪棠推开门，把手里剥好的花生一股脑都扔在她们姑侄身上。<br />
余光扫了一眼，见周围并无其他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br />
言清的院子很安静，寻常人根本并不会来这里。<br />
很好，很适合揍人。<br />
一炷香后，崔氏跪在地上用袖子擦着眼泪：“哈哈哈哈哈……姑娘，女侠，我，我错了……”<br />
纪棠拍拍手：“这回记住我是谁了吗？”<br />
崔氏笑得快断了气，又难受地想哭，语无伦次道：“纪，纪……”<br />
“记没记住？”<br />
“记住了，女侠，女侠饶命，快解了我这笑穴吧，哈哈哈哈……”崔氏痛不欲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br />
一旁的崔婳见到自己姑母的惨状，白着一张脸，一下子腿软瘫在地上：“姑娘，其实那药……”<br />
“我不揍你，是因为你受人所迫。”纪棠打断她的话。<br />
“还有一炷香的时辰穴位会自己解开，放心，小人遗臭万年，你姑母死不了。”<br />
纪棠不愿与她们过多牵扯，出了小屋直奔向言清的房间。<br />
“言大人。”<br />
里面无人回应。<br />
纪棠急了：“言清！”<br />
安静地可怕。<br />
情急之下，她破门而入：“言哥哥。”<br />
声音飘在空中形成回响。<br />
房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br />
“你在找我吗？”<br />
纪棠回头看去，言清今日身穿玄色衣袍，映出他的肤色更为白皙。<br />
她连忙用手背贴他的脸，神色焦灼：“你还好吗？我去给你叫大夫。”<br />
“我没事。”言清握住她的手，目光却算不得清明。<br />
这种场合免不了要饮一些酒，他一早就看穿了崔婳的算计，以至于那包合欢散根本没机会下到他的茶盏里，她就自己主动招认了。<br />
“你还说没有，你的脸很红，手也很热！”纪棠想把他扶到床上，被言清拒绝：“这里有些闷。”<br />
“那我们出去。”<br />
言清顺从地任她牵着，酒气被冲散了些：“你是在担心我吗？”<br />
“废话！”<br />
纪棠简直要气笑了，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气冲冲道：“我才没有管你，我是要把你丢进池塘里喂鱼！”<br />
两人走到凉亭处，纪棠用荷叶打了一些水，又将帕子浸湿替他擦脸：“你先在这冷静一下，听说这种药会很热，实在不行你就……你就跳水里，我马上回来救你。”<br />
言清拦住她：“不要。”<br />
“不行，你会难受的。”纪棠推开他的手，谁料他这时力气大得很，甩了半天也没甩开。<br />
她知道，他现在一定不愿意把丑态暴露给旁人看。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的手覆在他脸上，试图给他带去些凉意：“这样会好一点吗？”<br />
言清盯着她，起伏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br />
他问：“你不怕吗？”<br />
纪棠偏头疑惑：“我为何要怕？”<br />
言清喉头上下滑动，声音略显喑哑：“你不怕我趁虚而入，对你做一些冒犯之事吗？”
食盒里隐约飘出缕缕香气，她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对香喷喷的大鸡腿。<br />
原来方才不是梦？<br />
*<br />
伤筋动骨一百天，自从崴了脚后纪棠可谓是消停不少，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br />
好在伤得并不重，虽行动缓慢但也不至于到走不了路的情况。<br />
言老夫人六十大寿，她特意换上一身鲜艳的红色衣裙，又叫竹桃好好给她打扮了一下。<br />
纪禾在一旁把玩瓶瓶罐罐的各类胭脂，好奇道：“阿姐，你不是最讨厌涂脂抹粉了吗？”<br />
“你不懂。”纪棠夺过胭脂，敲了下他的额头：“老夫人寿宴，做小辈的自然要打扮得喜庆一点，这样老人家看了才开心。”<br />
“谁愿意日日瞧着张哭丧脸？”<br />
“哦。”纪禾挠挠脑袋，忽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开口：“我听阿娘说，言老夫人有意给言大哥相看妻子，今日的寿宴保不齐就是为了这件事呢。”<br />
纪棠拿着贺礼的手一顿，叉腰道：“你个小破孩，懂什么是相看？”<br />
“不许乱讲话。”<br />
“我是小，不是傻。”纪禾幽幽道。<br />
论起这个，他的好姐姐可没比他强多少。<br />
言府门前热闹非凡，言家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儿郎个顶个地出息，即便言首辅已经去世，但多年盘根错节的根基不可撼动，还有不少宾客冲着言清的面子，特意前来贺寿。<br />
纪棠先去拜访了老夫人，还偷偷带了两本她新画的小人书。<br />
老人家上了年纪眼神不好，看图画比密密麻麻的话本子简单多了，对她的贺礼赞不绝口，握着她的手到处与人打招呼。<br />
不知道的，还以为纪棠是她孙女呢。<br />
谁料，意外来的猝不及防。<br />
纪棠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太子和四皇子。<br />
上次公主府发生的事，她听萋萋讲了个大概。<br />
四皇子看中了她的美貌，且性子温婉，意图将生米煮成熟饭，在她的饮食中下了合欢散，幸得褚大人相救，她没机会喝下有问题的茶水，这才没叫四皇子得手。<br />
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合欢散这种东西，听萋萋描述，如果服下这等药物，会浑身燥热，面色发红，做出很多控制不了自己的事。<br />
四皇子是个大坏人。<br />
纪棠得出结论。<br />
也不知道那天他有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虽说言清告诉她无需担心，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后怕。于是当众人都去跟两位皇子行礼请安时，她已经偷偷溜到了相反的方向。<br />
不多时，前厅开席，纪棠随几个言家旁支的表小姐坐在一处。<br />
“婳姐姐今日的妆容真好看，还有这步摇，是摘星楼新出的款式吧？”<br />
“要我说，这再好的发饰，也要人美才是，若是叫别人戴了这步摇，未必比得上婳姐姐的美。”<br />
被几人恭维的崔婳羞红了脸，柔柔道：“几位姐姐说笑了。”<br />
几个妙龄少女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说笑，纪棠打了个哈欠，并不参与。<br />
同样不参与的还有席面上另一个少女。<br />
手臂被人碰了一下，少女约莫十二三岁，梳着双髻，贴在纪棠耳边道：“纪姐姐，从前你与堂兄关系最为密切，也是来相看的吗？”<br />
“不是！”纪棠认得她，是言家旁支的不知道排行第几的小姐。<br />
她下意识看向崔婳，对面朝她微微一笑。<br />
她从一进门就猜到了这个少女的身份，是言清大伯母娘家的侄女。<br />
可她讨厌他的大伯母。<br />
纪棠含糊敷衍了一句：“言大人已经有心上人了。”<br />
“我才不信！”少女低声否定：“我就觉得堂兄喜欢你！”<br />
……<br />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吗？<br />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调皮？<br />
纪棠非常不想说话。<br />
席面上推杯换盏，各种客套话、恭维话层出不穷。她心觉无聊，抓了一把花生出去透透气。<br />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言清的院子。<br />
自打三年前那次绝交，她再也没有踏足这里，即便来探望老夫人，也没有走进这个院子一步。<br />
行至门厅时，被一段谈话声打断脚步。<br />
“合欢散可有加进去？”<br />
“姑母，我，我加在表哥的茶盏上了，不管他喝什么，都会中药。”<br />
合欢散？<br />
听到这个腌臢的东西，纪棠竖起耳朵，贴在门缝上。<br />
“你很聪明，做得很好。”崔氏面容扭曲：“趁着今日府上人多，你务必将生米煮成熟饭。”<br />
“切记，事后要留下痕迹，即便不能做正妻，做个贵妾不成问题。”<br />
“待你生下言家曾长孙，日后的荣华富贵，可就都是你的了……”<br />
“婳儿不敢忘记姑母教诲，只是……表哥他，真的会愿意娶我吗？”崔婳始终低着头，手里的帕子皱巴巴拧成一团，汗珠霹雳啪拉落在地上，她却无心擦拭。<br />
“不娶你，还真让他娶了隔壁那个？”崔氏讽刺道：“我儿仕途坎坷，凭什么他言清前途坦荡，连太子跟四皇子都来撑场面？”<br />
崔氏一想到当初被他赶出去就怀恨在心：“老夫人就是个偏心眼的，待二爷本就比你姑丈要亲近，不是一个娘胎肚子里爬出来的，还能指望上她？”<br />
“算下药效，估计再有一炷香就差不多了，成败在此一举。”<br />
崔婳声音发抖：“婳儿知晓，婳儿先行下去准备了。”<br />
“准备什么？”<br />
纪棠推开门，把手里剥好的花生一股脑都扔在她们姑侄身上。<br />
余光扫了一眼，见周围并无其他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br />
言清的院子很安静，寻常人根本并不会来这里。<br />
很好，很适合揍人。<br />
一炷香后，崔氏跪在地上用袖子擦着眼泪：“哈哈哈哈哈……姑娘，女侠，我，我错了……”<br />
纪棠拍拍手：“这回记住我是谁了吗？”<br />
崔氏笑得快断了气，又难受地想哭，语无伦次道：“纪，纪……”<br />
“记没记住？”<br />
“记住了，女侠，女侠饶命，快解了我这笑穴吧，哈哈哈哈……”崔氏痛不欲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br />
一旁的崔婳见到自己姑母的惨状，白着一张脸，一下子腿软瘫在地上：“姑娘，其实那药……”<br />
“我不揍你，是因为你受人所迫。”纪棠打断她的话。<br />
“还有一炷香的时辰穴位会自己解开，放心，小人遗臭万年，你姑母死不了。”<br />
纪棠不愿与她们过多牵扯，出了小屋直奔向言清的房间。<br />
“言大人。”<br />
里面无人回应。<br />
纪棠急了：“言清！”<br />
安静地可怕。<br />
情急之下，她破门而入：“言哥哥。”<br />
声音飘在空中形成回响。<br />
房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br />
“你在找我吗？”<br />
纪棠回头看去，言清今日身穿玄色衣袍，映出他的肤色更为白皙。<br />
她连忙用手背贴他的脸，神色焦灼：“你还好吗？我去给你叫大夫。”<br />
“我没事。”言清握住她的手，目光却算不得清明。<br />
这种场合免不了要饮一些酒，他一早就看穿了崔婳的算计，以至于那包合欢散根本没机会下到他的茶盏里，她就自己主动招认了。<br />
“你还说没有，你的脸很红，手也很热！”纪棠想把他扶到床上，被言清拒绝：“这里有些闷。”<br />
“那我们出去。”<br />
言清顺从地任她牵着，酒气被冲散了些：“你是在担心我吗？”<br />
“废话！”<br />
纪棠简直要气笑了，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气冲冲道：“我才没有管你，我是要把你丢进池塘里喂鱼！”<br />
两人走到凉亭处，纪棠用荷叶打了一些水，又将帕子浸湿替他擦脸：“你先在这冷静一下，听说这种药会很热，实在不行你就……你就跳水里，我马上回来救你。”<br />
言清拦住她：“不要。”<br />
“不行，你会难受的。”纪棠推开他的手，谁料他这时力气大得很，甩了半天也没甩开。<br />
她知道，他现在一定不愿意把丑态暴露给旁人看。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的手覆在他脸上，试图给他带去些凉意：“这样会好一点吗？”<br />
言清盯着她，起伏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br />
他问：“你不怕吗？”<br />
纪棠偏头疑惑：“我为何要怕？”<br />
言清喉头上下滑动，声音略显喑哑：“你不怕我趁虚而入，对你做一些冒犯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