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窦走过去，无声蹲下，捡起一本，缓慢翻看。<br />
“是我的日记，”他的声音透着古怪，“是我写的，没错。”<br />
他又抓起一本，快速翻页，欧阳看到他的指尖在抖。<br />
“这本也是。”<br />
酱窦惊慌失措，疯狂翻捡。<br />
“这本也是，”他脸色越发惨白，“怎么回事？这本好像……也是我写的。”<br />
日记被一本本摊开，平铺在地面。<br />
纸张浅白，纸张泛黄，纸张松散，墨蓝色字迹，深深浅浅。<br />
欧阳将它们翻到同一页。<br />
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心情，当天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分秒不差。<br />
他继续翻页，心跳狂飙。<br />
每一页记录的内容，一模一样。<br />
每一行的标点，一模一样。<br />
被划掉的错别字，一模一样。<br />
他看到某页边角晕开的墨水，心中一动，捉过手边另一本日记迅速翻看，既期待又恐慌。<br />
视线停留在那一页，心脏也跟着停跳。<br />
一模一样。<br />
上百本日记，在同一页，同一个位置，绽开同一滴大小一致的墨色泪痕。<br />
“我明白了。”<br />
是副泽的声音，紧接着一记飞腿，酱窦下意识躲开。<br />
“干嘛？”<br />
“你出轨还好意思问我干嘛？”又是一记直拳，直捣酱窦下巴，“你写这么多日记，准备送给谁？怎么，你的真心也能批发？上百本日记，追姑娘还挺下本钱。”<br />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酱窦捂住脸嗯哼，“我发誓，只为你写过日记。”<br />
“这些明明都是你的字迹，别想抵赖！”<br />
转身又是一个回旋踢。<br />
“我没有！就算要写，怎么可能写得一模一样！连错别字都一样！”酱窦侧身躲闪，“再说，我要是想送别人，怎么可能存放在你家！”<br />
副泽一愣，转身看向阿玛。<br />
“你从哪找到的？既然在我家，为什么我一直没发现？”<br />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阿玛身上。<br />
衣服依旧穿得乱七八糟，过长的头发遮挡双眼，只是脸上招牌式的笑容，消失不见。<br />
欧阳看向他，熟悉又陌生。<br />
很难想象，一个小时前，他俩还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研究跳棋。<br />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同生共死的伙伴吗？<br />
“刚才，就在你们提起日记的时候，很多意识和思绪，一齐涌进我脑袋。”<br />
阿玛声音平静，“可我一时间分不清，它们说得是真是假。你们知道的，在那次失败之后，我对右脑的预知能力不是很有信心。<br />
“所以，我决定先亲自检验一下再告诉你们。我走到衣橱最里面，声音告诉我，隔板上面有个纸箱，打开，里面会有我们需要的线索。”<br />
他望着副泽。<br />
“然后，我发现了这些日记。”<br />
“就在衣橱里？”副泽快步过去，抬头望向如今已空空荡荡的隔板，“为什么我天天换衣服都没发现？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却一次都没看见？”<br />
“因为你的意识，不让你发现。”<br />
“什么叫——”<br />
“听我说完，”阿玛打断副泽，“日记的确是酱窦写的，而且都是写给你的。”<br />
“什么——”<br />
“每一次你27岁生日的时候，他都会送你一本日记。”<br />
“你等等，每一次？”<br />
“这一行为，至今重复了261次。”阿玛叹气，“也就是说，这里最早最旧的那一本，来自261年前。”<br />
死寂。<br />
众人看着阿玛，脸上是同步的诧异。<br />
“看到日记的那一刻，我左脑部分意识回归了。他掌管过去，也就是说，部分记忆回来了。我想起一个坏消息。”<br />
阿玛眼中满溢悲悯。<br />
“这个世界，在5221年18月88日已经不存在了。”他声音颤抖，“你们，早就死了。”<br />
再次死寂。<br />
夕阳西沉，熹微的光晕一点点黯淡，桌上的桔梗花没入黑暗。<br />
众人没入黑暗。<br />
“你在胡说些什么？”<br />
酱窦的声音撕裂压抑的空气，他刻意笑了笑，试图重新找回对话的勇气。<br />
“阿玛，你这玩笑开得太差劲了，简直漏洞百出。说什么早在18月88日已经毁灭了，可现在还没到5221年18月88日呢！现在是——”<br />
“现在是8631年。”<br />
“明明是5221——”<br />
“不，现在是8631年，已经过去了3410年，是你意识中的时间停滞在了5221年。”<br />
酱窦愣住。<br />
“有人将你，或者你们意识中的时间，调回了5221年。”<br />
阿玛继续解释，“我猜想，你们一直不停地在重复那一年的一切，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不断重复。<br />
“日记就是证据，在真正的5221年，你第一次把日记作为礼物送给副泽，而之后的每一年，你都在无意识地重复这一行为。”<br />
“越说越乱，”酱窦打断，“什么叫设定程序，说的好像我们都是机器人一样！”<br />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们目前我所确认的事实。”<br />
阿玛说：“还记得在临时羁押室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们，为什么地球再也不跟外界做生意了吗？<br />
“当时你们问我，为什么要说‘再’？我想，现在的我可以回答了。<br />
“因为曾经的地球科技繁荣，文明昌盛，不断与银河系其他星球进行贸易往来，是太阳系知名的商业明星。可是某一天，我们忽然失去了你们的消息。近几千年来，再也没有关于你们的任何消息。”<br />
众人默不作声，等着阿玛接下来的话。<br />
“刚才我记起来了，因为地球在5221年18月88日遭受未知攻击，人类已经灭绝了。”<br />
阿玛的脸隐匿在夜色之中。<br />
“在银河系发展简史选修课上，我们学过这一章，当时讲到太阳系这一节的时候，授课老师还专门提起过地球文明的消失，对此深表遗憾。”<br />
“所以，你曾经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历史？”副泽问他，“是过往真实发生的场景？”<br />
“准确的说，是电影中的场景。仙女座星系的某位知名导演曾以此为灵感，创作了大型灾难片《地球陨落》，我记起的，都是电影中的片段。”<br />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br />
酱窦在黑暗中抓住他，阿玛能感到那只手冰冷颤抖。<br />
“你告诉我，在进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说我们死了，可我们明明还在这，这一切讲不通！”<br />
“不知道，”阿玛疲惫地摇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没有人在现场，没有人知道真相如何，就算是电影，也只是根据想象创作的，你知道的，杜撰，艺术加工。”<br />
“那电影的结局呢？”酱窦依然不放弃，“有没有讲到文明是如何重建的？”<br />
“我中途去了趟厕所，再回来，放映已经结束了。”<br />
四人在缄默中各自盘算，谁也看不清谁的脸。<br />
啪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光亮吓了众人一跳。<br />
副泽从开关旁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肘撑住膝盖，紧盯着阿玛。<br />
“所以，你把我们扔进了一个更大的旋涡。”<br />
她目光灼灼，眼中闪耀黑色的光。<br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这番发言太不负责任了，只管引起焦虑和恐慌，又给不了明确的解决方案。外星人，你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寻找那个答案？”<br />
“答案就在我们面前。”<br />
阿玛忽然转身，伸手指着欧阳。<br />
“欧阳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br />
欧阳呆住。<br />
副泽和酱窦也面面相觑，困惑不已。<br />
阿玛并未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欧阳。<br />
“他是那场浩劫中，唯一活下来的人。”<br />
“什么？”欧阳吓破音，“什么？”<br />
“欧阳，其其格找到你不是意外，也绝非偶然，而是命中注定，她别无选择。”<br />
“什么？”<br />
“你还记得每年的18月88日，我们收到的那条消息吗？”<br />
求求谁来杀了我，我想跟大家一起走<br />
“我——”<br />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只能找到你，因为你是地球上，唯一活下来的人。”<br />
求求谁来杀了我，我想跟大家一起走<br />
他又看见了痛哭着爬行的自己，耳畔又回想起凄厉的嚎啕，他感觉另外31个欧阳苏醒，他们伸出残缺的肢体，冰冷的手紧紧箍住他，将他向下，向黑暗中拉去。<br />
他看见阿玛的嘴巴张开，他想要制止，想要阻拦，想要强行停下即将揭晓的真相。<br />
恐惧即将喷薄，欧阳不确定这一次的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接受那个答案。<br />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br />
他听见一个像是阿玛的声音说：<br />
“欧阳，地球早在3410年前就毁灭了，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是我的日记，”他的声音透着古怪，“是我写的，没错。”<br />
他又抓起一本，快速翻页，欧阳看到他的指尖在抖。<br />
“这本也是。”<br />
酱窦惊慌失措，疯狂翻捡。<br />
“这本也是，”他脸色越发惨白，“怎么回事？这本好像……也是我写的。”<br />
日记被一本本摊开，平铺在地面。<br />
纸张浅白，纸张泛黄，纸张松散，墨蓝色字迹，深深浅浅。<br />
欧阳将它们翻到同一页。<br />
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心情，当天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分秒不差。<br />
他继续翻页，心跳狂飙。<br />
每一页记录的内容，一模一样。<br />
每一行的标点，一模一样。<br />
被划掉的错别字，一模一样。<br />
他看到某页边角晕开的墨水，心中一动，捉过手边另一本日记迅速翻看，既期待又恐慌。<br />
视线停留在那一页，心脏也跟着停跳。<br />
一模一样。<br />
上百本日记，在同一页，同一个位置，绽开同一滴大小一致的墨色泪痕。<br />
“我明白了。”<br />
是副泽的声音，紧接着一记飞腿，酱窦下意识躲开。<br />
“干嘛？”<br />
“你出轨还好意思问我干嘛？”又是一记直拳，直捣酱窦下巴，“你写这么多日记，准备送给谁？怎么，你的真心也能批发？上百本日记，追姑娘还挺下本钱。”<br />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酱窦捂住脸嗯哼，“我发誓，只为你写过日记。”<br />
“这些明明都是你的字迹，别想抵赖！”<br />
转身又是一个回旋踢。<br />
“我没有！就算要写，怎么可能写得一模一样！连错别字都一样！”酱窦侧身躲闪，“再说，我要是想送别人，怎么可能存放在你家！”<br />
副泽一愣，转身看向阿玛。<br />
“你从哪找到的？既然在我家，为什么我一直没发现？”<br />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阿玛身上。<br />
衣服依旧穿得乱七八糟，过长的头发遮挡双眼，只是脸上招牌式的笑容，消失不见。<br />
欧阳看向他，熟悉又陌生。<br />
很难想象，一个小时前，他俩还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研究跳棋。<br />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同生共死的伙伴吗？<br />
“刚才，就在你们提起日记的时候，很多意识和思绪，一齐涌进我脑袋。”<br />
阿玛声音平静，“可我一时间分不清，它们说得是真是假。你们知道的，在那次失败之后，我对右脑的预知能力不是很有信心。<br />
“所以，我决定先亲自检验一下再告诉你们。我走到衣橱最里面，声音告诉我，隔板上面有个纸箱，打开，里面会有我们需要的线索。”<br />
他望着副泽。<br />
“然后，我发现了这些日记。”<br />
“就在衣橱里？”副泽快步过去，抬头望向如今已空空荡荡的隔板，“为什么我天天换衣服都没发现？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却一次都没看见？”<br />
“因为你的意识，不让你发现。”<br />
“什么叫——”<br />
“听我说完，”阿玛打断副泽，“日记的确是酱窦写的，而且都是写给你的。”<br />
“什么——”<br />
“每一次你27岁生日的时候，他都会送你一本日记。”<br />
“你等等，每一次？”<br />
“这一行为，至今重复了261次。”阿玛叹气，“也就是说，这里最早最旧的那一本，来自261年前。”<br />
死寂。<br />
众人看着阿玛，脸上是同步的诧异。<br />
“看到日记的那一刻，我左脑部分意识回归了。他掌管过去，也就是说，部分记忆回来了。我想起一个坏消息。”<br />
阿玛眼中满溢悲悯。<br />
“这个世界，在5221年18月88日已经不存在了。”他声音颤抖，“你们，早就死了。”<br />
再次死寂。<br />
夕阳西沉，熹微的光晕一点点黯淡，桌上的桔梗花没入黑暗。<br />
众人没入黑暗。<br />
“你在胡说些什么？”<br />
酱窦的声音撕裂压抑的空气，他刻意笑了笑，试图重新找回对话的勇气。<br />
“阿玛，你这玩笑开得太差劲了，简直漏洞百出。说什么早在18月88日已经毁灭了，可现在还没到5221年18月88日呢！现在是——”<br />
“现在是8631年。”<br />
“明明是5221——”<br />
“不，现在是8631年，已经过去了3410年，是你意识中的时间停滞在了5221年。”<br />
酱窦愣住。<br />
“有人将你，或者你们意识中的时间，调回了5221年。”<br />
阿玛继续解释，“我猜想，你们一直不停地在重复那一年的一切，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不断重复。<br />
“日记就是证据，在真正的5221年，你第一次把日记作为礼物送给副泽，而之后的每一年，你都在无意识地重复这一行为。”<br />
“越说越乱，”酱窦打断，“什么叫设定程序，说的好像我们都是机器人一样！”<br />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们目前我所确认的事实。”<br />
阿玛说：“还记得在临时羁押室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们，为什么地球再也不跟外界做生意了吗？<br />
“当时你们问我，为什么要说‘再’？我想，现在的我可以回答了。<br />
“因为曾经的地球科技繁荣，文明昌盛，不断与银河系其他星球进行贸易往来，是太阳系知名的商业明星。可是某一天，我们忽然失去了你们的消息。近几千年来，再也没有关于你们的任何消息。”<br />
众人默不作声，等着阿玛接下来的话。<br />
“刚才我记起来了，因为地球在5221年18月88日遭受未知攻击，人类已经灭绝了。”<br />
阿玛的脸隐匿在夜色之中。<br />
“在银河系发展简史选修课上，我们学过这一章，当时讲到太阳系这一节的时候，授课老师还专门提起过地球文明的消失，对此深表遗憾。”<br />
“所以，你曾经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历史？”副泽问他，“是过往真实发生的场景？”<br />
“准确的说，是电影中的场景。仙女座星系的某位知名导演曾以此为灵感，创作了大型灾难片《地球陨落》，我记起的，都是电影中的片段。”<br />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br />
酱窦在黑暗中抓住他，阿玛能感到那只手冰冷颤抖。<br />
“你告诉我，在进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说我们死了，可我们明明还在这，这一切讲不通！”<br />
“不知道，”阿玛疲惫地摇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没有人在现场，没有人知道真相如何，就算是电影，也只是根据想象创作的，你知道的，杜撰，艺术加工。”<br />
“那电影的结局呢？”酱窦依然不放弃，“有没有讲到文明是如何重建的？”<br />
“我中途去了趟厕所，再回来，放映已经结束了。”<br />
四人在缄默中各自盘算，谁也看不清谁的脸。<br />
啪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光亮吓了众人一跳。<br />
副泽从开关旁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肘撑住膝盖，紧盯着阿玛。<br />
“所以，你把我们扔进了一个更大的旋涡。”<br />
她目光灼灼，眼中闪耀黑色的光。<br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这番发言太不负责任了，只管引起焦虑和恐慌，又给不了明确的解决方案。外星人，你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寻找那个答案？”<br />
“答案就在我们面前。”<br />
阿玛忽然转身，伸手指着欧阳。<br />
“欧阳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br />
欧阳呆住。<br />
副泽和酱窦也面面相觑，困惑不已。<br />
阿玛并未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欧阳。<br />
“他是那场浩劫中，唯一活下来的人。”<br />
“什么？”欧阳吓破音，“什么？”<br />
“欧阳，其其格找到你不是意外，也绝非偶然，而是命中注定，她别无选择。”<br />
“什么？”<br />
“你还记得每年的18月88日，我们收到的那条消息吗？”<br />
求求谁来杀了我，我想跟大家一起走<br />
“我——”<br />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只能找到你，因为你是地球上，唯一活下来的人。”<br />
求求谁来杀了我，我想跟大家一起走<br />
他又看见了痛哭着爬行的自己，耳畔又回想起凄厉的嚎啕，他感觉另外31个欧阳苏醒，他们伸出残缺的肢体，冰冷的手紧紧箍住他，将他向下，向黑暗中拉去。<br />
他看见阿玛的嘴巴张开，他想要制止，想要阻拦，想要强行停下即将揭晓的真相。<br />
恐惧即将喷薄，欧阳不确定这一次的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接受那个答案。<br />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br />
他听见一个像是阿玛的声音说：<br />
“欧阳，地球早在3410年前就毁灭了，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