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深吸口气，尽力甩开那些复杂的心绪。<br />
好一阵子后，她指了指河岸边被踩踏出来的小径，平静地道：你下来，我们好好谈谈。<br />
嗖的一下，谢临川从田埂上跳下来，踩翻了一丛野草。<br />
他手里拿着根乌鞭，随意抽了抽身边的草：你想说什么，我听着便是。<br />
江清澜刻意走得离萝卜地里远些，才慢慢道：我本想等你冷静下来，再与你细谈。<br />
既然你追到这里来了，也不像我想的那般生气，我们索性把话说开吧。<br />
谢临川走在她的左侧，把小河潺潺的流水挡在外侧。听了她的话，只嗯了一声。<br />
江清澜便道：我们身份差得太多了，俗话说：齐大非偶、高门莫对，不是没有道理。<br />
也许你现在对我有点儿意思，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不愿意放弃现在平稳的生活，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br />
谢临川笑了笑，似乎有点儿自嘲的意味：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说白了，你还是不了解我、不相信我。<br />
江清澜摇头：谢世子，你年纪还小。或许，你自己都不了解你自己。<br />
谢临川乐不可支：我年纪小?你还比我小一岁呢。<br />
装什么老学究?<br />
江清澜道：我虽然年纪小，但遭遇了倾家之覆，还和离过。对世情看得淡、对人心也看得薄凉一些。<br />
我实在不是你的上上选。与其以后后悔，不如现在就不要。<br />
小溪中的流水撞在石头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溅起白色的浪花。云雀从水杉树丛中飞起，惊得枯叶落了几片下来。<br />
谢临川慢慢地凝了脸色，不笑了。良久，他才道：反正你要为父母守孝三年，我也不急。走着瞧吧。<br />
江清澜一听，心头发苦。她方才那些话，都白说了。<br />
算了，随他怎么样吧，像蕙姐说的，过两三个月，他心就淡了。<br />
她便不说话了，撇下他，要重新往萝卜地那边去。<br />
对了，谢临川忽然叫住她，你要更衣吗?他微笑着，靥下两个酒窝深深，是一副很真诚的模样。<br />
更衣?江清澜莫名其妙，更什么衣?<br />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好好的，没破也没脏。再说了，这地方怎么更衣?便露出一副迷惘的神色。<br />
谢临川轻笑两声，自己走开了。<br />
江清澜这才想明白过来，脸色慢慢涨成猪肝色。<br />
更衣，就是上厕所的意思。他是在嘲笑她，还是真心在问?<br />
无论如何，对她来说，都是耻辱!她便狠狠瞪了一眼，飞快地爬上田埂，走远了。<br />
回到地里，她才自在些。<br />
见在三人的合作下，两个箩筐已装得满满的了。一个里面纯是白萝卜，另一个则是青的、红的都有。<br />
王蕙娘在地那头喊：装了两筐，先让王二挑回去，上在马车里。再拔一筐便够了，下午去收白菜。<br />
王二憨憨一笑，低着头从江清澜身边走过，连看都不敢看。<br />
到了装满萝卜的箩筐边，他吐口唾沫，在手上一搓，就拿起扁担，挑着萝卜上了田埂。<br />
路过装儿子的箩筐边时，他纵然挑着重担，没忘了爱怜地看了几眼。<br />
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才往村正家那边去了。<br />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感知到父亲的远离，那奶娃娃忽的一挣，把两个胖乎乎的小拳头挣出襁褓，扭来扭去的，哇哇大哭起来。<br />
立时，王家妇人便慌里慌张地往这边跑。一面跑，一面搓着手，把手里的泥一条条儿地搓下来。<br />
江清澜一看，这妇人也就二十不到，只是皮肤被晒得黑，显得老。她劳作了大半天，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了。<br />
她自己倒不觉得，冲这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开始解衣服。<br />
秋冬时节穿得多，外面看不出来，但解到里面那层，才晓得衣襟已经被浸湿了。<br />
然后，她俯下身子，把奶娃娃的嘴堵住。果然，四野就安静了。<br />
江清澜这才反应过来。<br />
她一个未婚女子，不晓得涨奶、溢奶，也没见过当街哺乳，觉得有些尴尬，便别过脸去。<br />
不一会儿，王蕙娘却又慌里慌张地跑过来。<br />
江清澜看去，那妇人也不知怎的，软倒在了箩筐边。襁褓里的孩子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四下乱看，可爱得很。<br />
江清澜一时不知所措。<br />
王蕙娘有经验，忙道：这是喂了奶饿得人发虚。咱们包袱里带了饼，快拿来给她吃点儿。<br />
江清澜就去包袱里翻，翻到甜豆浆、油条蛋饼，是村正媳妇儿给她们准备的中午点心，便拿去给那妇人。<br />
妇人喝了点儿豆浆，缓过劲儿来，看着襁褓里的奶娃娃骂了一句：这孽种小油嘴儿，自己倒是吃饱了。<br />
虽是骂，眼神中分明带着爱意。<br />
王蕙娘又让她吃些油条蛋饼，才慢慢问：你家那口子对你可好?<br />
妇人知道她想岔了，忙道：王阿姐勿怪，他对我很好的。早上我吃了两个糖水荷包蛋才出来的，他自己倒只吃了一碗稀粥，还要下苦力、挑担子。<br />
王蕙娘便唏嘘一声。<br />
想起了心事，她又道：那便不怪他了。也是，今年夏天天旱，秋天又多雨，收成定不怎么好。<br />
三人闲聊几句。<br />
王家妇人吃了蛋饼，有了力气，又挣扎起来，要去拔萝卜。<br />
江清澜不忍心，便道：萝卜拔得差不多了。等你男人回来，你们先带着孩子回去休息。<br />
下午我们去收白菜。<br />
听村正说，那白菜地的主人是个老丈，恐怕下不了力。你回去给你男人说，让他来帮忙，我给他五十文钱。<br />
王家妇人一听，欢天喜地的，又问，她能不能也来帮忙。<br />
王蕙娘笑骂：笨婆娘，懒也不会偷!我妹子是让你回去睡一觉，把腊肉洗洗、煮煮，晚上，与你男人好好吃一顿!<br />
王家妇人把眼前的一缕头发往耳后捋了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br />
待到下午，收了两箩筐白菜，与王二结清了钱，时候也不早了。江清澜她们便回村正家吃晚饭。<br />
村正的儿子、媳妇都从地里回来了，人便多了起来，分了郎君一桌、女娘一桌。<br />
江清澜她们这桌，便只有她与王蕙娘、村正媳妇儿与孙女儿四人。<br />
说话间，村正媳妇儿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个黑色的小鼎罐。<br />
她常年在地里劳作，晒得一张脸黑黑的，笑起来显得特别朴实：天怪冷的，咱们晚上就吃酥锅。<br />
酥锅是什么?江清澜不解。<br />
细细看去，鼎罐里，油汪汪的一锅，有点儿像她卤肉卤菜的卤水，整体呈浅褐色。<br />
许是煮了许久，腊猪蹄儿、五花肉块儿已炖得烂烂的。白嫩的藕片、萝卜变了色。海带块儿软塌塌的。<br />
看得出来，原本应当是放了很多白菜。只此刻，都变成薄薄、小小的一片了。<br />
江清澜心道：看起来，有点儿像东北大乱炖。<br />
王蕙娘便与她解释：现在看起来黑乎乎的一锅，刚煮的时候才好玩儿。<br />
原来，这酥锅的确如乱炖一般，一层白菜一层藕，一层海带一层肉，层层地铺上去。<br />
好玩儿的地方在于：待食材铺得够多时，需撇下新鲜的大白菜叶，将之挨着鼎罐竖着放一圈，形成一圈白菜围墙。<br />
再在围墙里继续放豆皮、粉条等物。<br />
最后再盖上锅盖，任由白菜叶把锅盖顶得高高的。<br />
小火慢炖几个小时，白菜叶子被炖软，慢慢就塌了下去。锅盖也逐渐变矮，最后终于盖到了鼎罐上。<br />
江清澜听了，只觉好奇。<br />
既然用这么有趣的办法炖了白菜，那味道，肯定跟东北大乱炖的咸香风格不同。<br />
尝了几筷子，果然是酸甜口的。<br />
大量的白菜、萝卜使得清甜味儿十分突出应该加了白糖。此外，因为是腊肉与腊猪蹄儿，腊咸味也足。<br />
江清澜、王蕙娘两个吃得饱饱的，趁着天还没全黑，准备赶紧回蕙娘老屋。出门时，正遇见薛齐从马车上下来。<br />
这人不愧是商人，随时都带着一张笑脸，与她二人行叉手礼：江娘子、王娘子，菜收得顺利吗?<br />
王蕙娘笑道：很顺利，估计明天下午我们就能回城了。<br />
薛齐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我也明下午启程，咱们不如结伴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br />
江清澜想起谢临川还在附近，有点儿犹豫，斟酌道：药材不比萝卜、白菜，薛郎君这么快就收齐啦?
好一阵子后，她指了指河岸边被踩踏出来的小径，平静地道：你下来，我们好好谈谈。<br />
嗖的一下，谢临川从田埂上跳下来，踩翻了一丛野草。<br />
他手里拿着根乌鞭，随意抽了抽身边的草：你想说什么，我听着便是。<br />
江清澜刻意走得离萝卜地里远些，才慢慢道：我本想等你冷静下来，再与你细谈。<br />
既然你追到这里来了，也不像我想的那般生气，我们索性把话说开吧。<br />
谢临川走在她的左侧，把小河潺潺的流水挡在外侧。听了她的话，只嗯了一声。<br />
江清澜便道：我们身份差得太多了，俗话说：齐大非偶、高门莫对，不是没有道理。<br />
也许你现在对我有点儿意思，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不愿意放弃现在平稳的生活，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br />
谢临川笑了笑，似乎有点儿自嘲的意味：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说白了，你还是不了解我、不相信我。<br />
江清澜摇头：谢世子，你年纪还小。或许，你自己都不了解你自己。<br />
谢临川乐不可支：我年纪小?你还比我小一岁呢。<br />
装什么老学究?<br />
江清澜道：我虽然年纪小，但遭遇了倾家之覆，还和离过。对世情看得淡、对人心也看得薄凉一些。<br />
我实在不是你的上上选。与其以后后悔，不如现在就不要。<br />
小溪中的流水撞在石头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溅起白色的浪花。云雀从水杉树丛中飞起，惊得枯叶落了几片下来。<br />
谢临川慢慢地凝了脸色，不笑了。良久，他才道：反正你要为父母守孝三年，我也不急。走着瞧吧。<br />
江清澜一听，心头发苦。她方才那些话，都白说了。<br />
算了，随他怎么样吧，像蕙姐说的，过两三个月，他心就淡了。<br />
她便不说话了，撇下他，要重新往萝卜地那边去。<br />
对了，谢临川忽然叫住她，你要更衣吗?他微笑着，靥下两个酒窝深深，是一副很真诚的模样。<br />
更衣?江清澜莫名其妙，更什么衣?<br />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好好的，没破也没脏。再说了，这地方怎么更衣?便露出一副迷惘的神色。<br />
谢临川轻笑两声，自己走开了。<br />
江清澜这才想明白过来，脸色慢慢涨成猪肝色。<br />
更衣，就是上厕所的意思。他是在嘲笑她，还是真心在问?<br />
无论如何，对她来说，都是耻辱!她便狠狠瞪了一眼，飞快地爬上田埂，走远了。<br />
回到地里，她才自在些。<br />
见在三人的合作下，两个箩筐已装得满满的了。一个里面纯是白萝卜，另一个则是青的、红的都有。<br />
王蕙娘在地那头喊：装了两筐，先让王二挑回去，上在马车里。再拔一筐便够了，下午去收白菜。<br />
王二憨憨一笑，低着头从江清澜身边走过，连看都不敢看。<br />
到了装满萝卜的箩筐边，他吐口唾沫，在手上一搓，就拿起扁担，挑着萝卜上了田埂。<br />
路过装儿子的箩筐边时，他纵然挑着重担，没忘了爱怜地看了几眼。<br />
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才往村正家那边去了。<br />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感知到父亲的远离，那奶娃娃忽的一挣，把两个胖乎乎的小拳头挣出襁褓，扭来扭去的，哇哇大哭起来。<br />
立时，王家妇人便慌里慌张地往这边跑。一面跑，一面搓着手，把手里的泥一条条儿地搓下来。<br />
江清澜一看，这妇人也就二十不到，只是皮肤被晒得黑，显得老。她劳作了大半天，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了。<br />
她自己倒不觉得，冲这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开始解衣服。<br />
秋冬时节穿得多，外面看不出来，但解到里面那层，才晓得衣襟已经被浸湿了。<br />
然后，她俯下身子，把奶娃娃的嘴堵住。果然，四野就安静了。<br />
江清澜这才反应过来。<br />
她一个未婚女子，不晓得涨奶、溢奶，也没见过当街哺乳，觉得有些尴尬，便别过脸去。<br />
不一会儿，王蕙娘却又慌里慌张地跑过来。<br />
江清澜看去，那妇人也不知怎的，软倒在了箩筐边。襁褓里的孩子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四下乱看，可爱得很。<br />
江清澜一时不知所措。<br />
王蕙娘有经验，忙道：这是喂了奶饿得人发虚。咱们包袱里带了饼，快拿来给她吃点儿。<br />
江清澜就去包袱里翻，翻到甜豆浆、油条蛋饼，是村正媳妇儿给她们准备的中午点心，便拿去给那妇人。<br />
妇人喝了点儿豆浆，缓过劲儿来，看着襁褓里的奶娃娃骂了一句：这孽种小油嘴儿，自己倒是吃饱了。<br />
虽是骂，眼神中分明带着爱意。<br />
王蕙娘又让她吃些油条蛋饼，才慢慢问：你家那口子对你可好?<br />
妇人知道她想岔了，忙道：王阿姐勿怪，他对我很好的。早上我吃了两个糖水荷包蛋才出来的，他自己倒只吃了一碗稀粥，还要下苦力、挑担子。<br />
王蕙娘便唏嘘一声。<br />
想起了心事，她又道：那便不怪他了。也是，今年夏天天旱，秋天又多雨，收成定不怎么好。<br />
三人闲聊几句。<br />
王家妇人吃了蛋饼，有了力气，又挣扎起来，要去拔萝卜。<br />
江清澜不忍心，便道：萝卜拔得差不多了。等你男人回来，你们先带着孩子回去休息。<br />
下午我们去收白菜。<br />
听村正说，那白菜地的主人是个老丈，恐怕下不了力。你回去给你男人说，让他来帮忙，我给他五十文钱。<br />
王家妇人一听，欢天喜地的，又问，她能不能也来帮忙。<br />
王蕙娘笑骂：笨婆娘，懒也不会偷!我妹子是让你回去睡一觉，把腊肉洗洗、煮煮，晚上，与你男人好好吃一顿!<br />
王家妇人把眼前的一缕头发往耳后捋了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br />
待到下午，收了两箩筐白菜，与王二结清了钱，时候也不早了。江清澜她们便回村正家吃晚饭。<br />
村正的儿子、媳妇都从地里回来了，人便多了起来，分了郎君一桌、女娘一桌。<br />
江清澜她们这桌，便只有她与王蕙娘、村正媳妇儿与孙女儿四人。<br />
说话间，村正媳妇儿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个黑色的小鼎罐。<br />
她常年在地里劳作，晒得一张脸黑黑的，笑起来显得特别朴实：天怪冷的，咱们晚上就吃酥锅。<br />
酥锅是什么?江清澜不解。<br />
细细看去，鼎罐里，油汪汪的一锅，有点儿像她卤肉卤菜的卤水，整体呈浅褐色。<br />
许是煮了许久，腊猪蹄儿、五花肉块儿已炖得烂烂的。白嫩的藕片、萝卜变了色。海带块儿软塌塌的。<br />
看得出来，原本应当是放了很多白菜。只此刻，都变成薄薄、小小的一片了。<br />
江清澜心道：看起来，有点儿像东北大乱炖。<br />
王蕙娘便与她解释：现在看起来黑乎乎的一锅，刚煮的时候才好玩儿。<br />
原来，这酥锅的确如乱炖一般，一层白菜一层藕，一层海带一层肉，层层地铺上去。<br />
好玩儿的地方在于：待食材铺得够多时，需撇下新鲜的大白菜叶，将之挨着鼎罐竖着放一圈，形成一圈白菜围墙。<br />
再在围墙里继续放豆皮、粉条等物。<br />
最后再盖上锅盖，任由白菜叶把锅盖顶得高高的。<br />
小火慢炖几个小时，白菜叶子被炖软，慢慢就塌了下去。锅盖也逐渐变矮，最后终于盖到了鼎罐上。<br />
江清澜听了，只觉好奇。<br />
既然用这么有趣的办法炖了白菜，那味道，肯定跟东北大乱炖的咸香风格不同。<br />
尝了几筷子，果然是酸甜口的。<br />
大量的白菜、萝卜使得清甜味儿十分突出应该加了白糖。此外，因为是腊肉与腊猪蹄儿，腊咸味也足。<br />
江清澜、王蕙娘两个吃得饱饱的，趁着天还没全黑，准备赶紧回蕙娘老屋。出门时，正遇见薛齐从马车上下来。<br />
这人不愧是商人，随时都带着一张笑脸，与她二人行叉手礼：江娘子、王娘子，菜收得顺利吗?<br />
王蕙娘笑道：很顺利，估计明天下午我们就能回城了。<br />
薛齐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我也明下午启程，咱们不如结伴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br />
江清澜想起谢临川还在附近，有点儿犹豫，斟酌道：药材不比萝卜、白菜，薛郎君这么快就收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