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入口先尝是豆瓣的咸鲜，后劲泛起微微麻辣，最后回甜收尾。<br />
若是在吃鱼的同时，混一两颗酸豇豆末、酸泡姜粒，那更是酸辣开胃，滋味绝妙。<br />
只要有这道菜，胃口再不好的人，也能吃下两碗白米饭。<br />
做好了鱼，江清澜特特又做了一盅清炖鸽子汤，一盅鲜虾蔬菜粥，连同豆瓣鱼命人一起送去。<br />
她心道：鱼不过给他提个味儿，正经吃还是得这汤和粥，都是清淡滋补的好物。<br />
到了晚上，江清澜仍是心烦意乱、忧心忡忡。<br />
为免团团起疑，就说要回江家陪薛夫人。<br />
刚洗漱了换上寝衣，坐在铜镜前，把锦缎般的长发拆了，用木梳子篦着。只听木门吱溜，有个人进了屋子。<br />
江清澜下意识以为有贼子，先是一惊，腾的站起来，看是他，心下一松。<br />
猛然间，她又想起什么，担忧得不行，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久。<br />
见他头悬玉冠，着墨色圆领窄袖劲装，腰束金镶玉镂空錾花革带，端然是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br />
她便一时怔住了。<br />
她这番神色变幻，落在谢临川眼里，自然是柔情十足、爱意万千。<br />
他心头一热，两步奔上前去，把那神情恍惚的人一搂。自己鸠占鹊巢，坐在铜镜前的锦凳上，再把她放到两条长腿上。<br />
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你吓坏了?<br />
他的眼波流转，疏疏扫过她胸前朵朵浅紫的木槿。<br />
嘴上说得不要不要的，心里想的可不太一样啊。一时浑身火热，心中焦渴。<br />
而在江清澜眼中，他的眼睛极为明亮，像是藏了满肚子的坏水。偏嘴角的酒窝深深，盈满了少年气与纯真。<br />
她也不知，他是邪气多一些，还是真心多些。<br />
此刻，江清澜已经想明白了。<br />
什么受了重伤，骗她的!<br />
她就从他腿上跳下来，走到窗边，用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道：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br />
又说得义正词严，我是忧虑生灵涂炭，担心大宋的百姓。你布防庐州、江宁，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br />
谢临川不料她是这么想的，反问：我不是大宋的百姓?<br />
江清澜一噎。<br />
说到江宁，她又忧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br />
想起史书上记载的城破之事，她差点儿滚下泪来。她枉为穿越女，什么都改变不了。<br />
谢临川见她难受，也不调笑了，走到窗边，从身后拥住她，岔开话题道：我给梁婵挑了两个夫婿，你看看哪个好。<br />
一个是个举子，为人倒是清正，但家在黔州，那地方穷山恶水的，民风彪悍，他母亲也是个端肃的人，威名在外。<br />
另一个是梅州的商人，富贵倒是有，就是要去做填房，那人年纪不小了，家里庶子庶女不少。<br />
江清澜吓了一跳。<br />
虽然梁婵折辱于她，又谋害萧雅里，但照她的想法，就是按照《大宋律》判，挨板子或是坐牢，该怎样就怎样，何苦要这样毁她姻缘?<br />
一个黔州、一个梅州，小门小户，又天高地远的，任她娘家威势再大，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br />
谢临川却道：你一定要选一个。上次她在梁家折辱你，只赏了两个嘴巴子，倒纵得她无法无天，险些酿出大祸。<br />
她这人，不吃些苦头，是不知道世道险恶的。<br />
江清澜知道他说一不二，只好说：那还是黔州那个吧，好歹是初婚。<br />
你也说那举子人颇清正，婆母既然是端肃而不是跋扈，想必也是个知礼的。<br />
谢临川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br />
她的仇报了，怨也消了，他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沉默一刻，在她耳边轻声道：吴王赵侃是我杀的。<br />
江清澜悚然一惊，却让谢临川紧紧搂住了肩膀，动弹不得。<br />
我军在前线一败再败，除了熙宁帝昏庸，还有赵侃在中间谋划。若非他勾结西夏，我岂会回援汴梁不及?<br />
江清澜心里怦怦直跳：既然赵侃是他杀的，那熙宁帝退位也跟他有关?<br />
她就轻声道：可官家他才十来岁，当得好皇帝吗?咱们和辽国的仗，打得赢吗?<br />
谢临川粲然一笑：不是还有我吗?<br />
官家他年纪虽小，却比他父亲坚毅，比吴王清正，还有祖母和长公主在，稳得住局面。明日，我就去江宁，与耶律望决战。<br />
江清澜倒吸口气。<br />
难怪要把他受了重伤的消息放出去，他是要去杀耶律望一个措手不及!<br />
这些朝廷之事，她懂得也不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br />
她担忧他的安危，想让他保重，也说不出口。<br />
良久，她只好嗫嚅道：那鱼你吃了?两行眼泪却滚瓜一般落下来。<br />
幸而她背着他的，声音又小，他应是没有发现吧?<br />
她赶紧吸吸鼻子，把泪憋住了。<br />
身后的谢临川嘿嘿笑起来：<br />
你那鱼那般小，我哪里吃得到?<br />
祖母打着我的幌子要鱼吃，得了手哪肯放过?我就出去净个手的工夫，她就悄摸着吃光了，还配了两碗白米饭。<br />
因吃撑了，这会子还不睡，拉着夏荫她们在园子里遛弯儿呢。<br />
江清澜想了想那场面：<br />
谢老夫人走在前面，精神抖擞、妙语连珠。后边的夏荫她们却蔫头耷脑、哈欠连天，叫苦不迭。<br />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忍不住扑哧一笑。<br />
谢临川将她身子扳过来，低头看她，目光似火一般灼热，又似水一般温柔。<br />
片刻后，他拇指轻捺，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别担心，我会保重自己的。<br />
他原本是骄纵跋扈的纨绔公子，投军后，也是纵横沙场的少年将军，从来霸气积威。<br />
这话，却说得温柔极致，像一片云、一汪水，令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br />
江清澜只觉内心翻江倒海，一时惊慌失措，一时又柔肠百结。眼泪是再也忍不住，串珠一般簌簌而下。<br />
谢临川把她搂住，任她把眼泪蹭在胸襟上，盯着窗外明月，沉默了良久。<br />
其时，月华如水、夜风温柔。<br />
老梅树的影子斜斜地映照在院墙上，枝叶间漏下的月光，在地上勾勒出流动的水墨画。<br />
草丛间，萤火虫一闪一闪、忽明忽暗，似是天上疏星遗落人间。<br />
远方的稻田里，传来三两声蛙鸣<br />
谢临川忽然有个念头：时光如果能停在这一瞬，该有多好?<br />
他虽然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但此去江宁，刀剑无眼，谁知道又会怎样呢?<br />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br />
然而，人总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不是吗?<br />
忽的，他露齿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说了一句什么。<br />
江清澜心中一顿，连忙把他推开。<br />
低头去看，自己身着寝衣，果然胸前朵朵浅紫的木槿沾染了点点泪痕，贴在肌肤上，显得颇暧.昧。<br />
她脸上微红，要去柜子里取衣服，却让他将手一拉。<br />
别麻烦了，我即刻就要走了。<br />
谢临川笑着说，刻意不去看她胸前的木槿，又从衣袖里掏出个东西来。<br />
这个珠子，是我祖母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日后无论是谁做皇帝，但凡姓赵，也得看它几分薄面。<br />
他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放入她的手中。<br />
这是一颗青白色的珠子，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月光像被凝结在了其中一样，冷而静，静而幽。<br />
江清澜心里一怔，连呼吸都停了。<br />
世传，建德帝曾赐夜明珠与东平王，称：吾赵氏，与谢氏，生生世世，永结其好，如此悬珠，万世光华。<br />
纵然建德帝已逝，但只要皇帝还是赵家人做，这夜明珠就代表着东平王府的荣宠，有丹书铁券之效.<br />
窗外月色如水，为大地上的一切镀上温柔的底色。<br />
四下静谧，虫子在草丛中叫唤的声音，就显得愈发聒噪。<br />
谢临川咧嘴一笑，两个酒窝深深：怎么，这就感动得说不出来话来啦?<br />
江清澜仍怔怔不语。<br />
迟疑了片刻，谢临川轻轻说一声：我走了。就把她放开，要开门出去。<br />
看他已把门开了一半，江清澜内心涌起一阵冲动，脱口而出：凝。<br />
有穿堂风从半开的门中进来，扑得屋里烛火闪动，人脸上的神情也晦暗不清。<br />
谢临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她，脸色异常地严肃。<br />
我的名字叫凝。江清澜平静但坚定地说。
若是在吃鱼的同时，混一两颗酸豇豆末、酸泡姜粒，那更是酸辣开胃，滋味绝妙。<br />
只要有这道菜，胃口再不好的人，也能吃下两碗白米饭。<br />
做好了鱼，江清澜特特又做了一盅清炖鸽子汤，一盅鲜虾蔬菜粥，连同豆瓣鱼命人一起送去。<br />
她心道：鱼不过给他提个味儿，正经吃还是得这汤和粥，都是清淡滋补的好物。<br />
到了晚上，江清澜仍是心烦意乱、忧心忡忡。<br />
为免团团起疑，就说要回江家陪薛夫人。<br />
刚洗漱了换上寝衣，坐在铜镜前，把锦缎般的长发拆了，用木梳子篦着。只听木门吱溜，有个人进了屋子。<br />
江清澜下意识以为有贼子，先是一惊，腾的站起来，看是他，心下一松。<br />
猛然间，她又想起什么，担忧得不行，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久。<br />
见他头悬玉冠，着墨色圆领窄袖劲装，腰束金镶玉镂空錾花革带，端然是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br />
她便一时怔住了。<br />
她这番神色变幻，落在谢临川眼里，自然是柔情十足、爱意万千。<br />
他心头一热，两步奔上前去，把那神情恍惚的人一搂。自己鸠占鹊巢，坐在铜镜前的锦凳上，再把她放到两条长腿上。<br />
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你吓坏了?<br />
他的眼波流转，疏疏扫过她胸前朵朵浅紫的木槿。<br />
嘴上说得不要不要的，心里想的可不太一样啊。一时浑身火热，心中焦渴。<br />
而在江清澜眼中，他的眼睛极为明亮，像是藏了满肚子的坏水。偏嘴角的酒窝深深，盈满了少年气与纯真。<br />
她也不知，他是邪气多一些，还是真心多些。<br />
此刻，江清澜已经想明白了。<br />
什么受了重伤，骗她的!<br />
她就从他腿上跳下来，走到窗边，用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道：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br />
又说得义正词严，我是忧虑生灵涂炭，担心大宋的百姓。你布防庐州、江宁，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br />
谢临川不料她是这么想的，反问：我不是大宋的百姓?<br />
江清澜一噎。<br />
说到江宁，她又忧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br />
想起史书上记载的城破之事，她差点儿滚下泪来。她枉为穿越女，什么都改变不了。<br />
谢临川见她难受，也不调笑了，走到窗边，从身后拥住她，岔开话题道：我给梁婵挑了两个夫婿，你看看哪个好。<br />
一个是个举子，为人倒是清正，但家在黔州，那地方穷山恶水的，民风彪悍，他母亲也是个端肃的人，威名在外。<br />
另一个是梅州的商人，富贵倒是有，就是要去做填房，那人年纪不小了，家里庶子庶女不少。<br />
江清澜吓了一跳。<br />
虽然梁婵折辱于她，又谋害萧雅里，但照她的想法，就是按照《大宋律》判，挨板子或是坐牢，该怎样就怎样，何苦要这样毁她姻缘?<br />
一个黔州、一个梅州，小门小户，又天高地远的，任她娘家威势再大，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br />
谢临川却道：你一定要选一个。上次她在梁家折辱你，只赏了两个嘴巴子，倒纵得她无法无天，险些酿出大祸。<br />
她这人，不吃些苦头，是不知道世道险恶的。<br />
江清澜知道他说一不二，只好说：那还是黔州那个吧，好歹是初婚。<br />
你也说那举子人颇清正，婆母既然是端肃而不是跋扈，想必也是个知礼的。<br />
谢临川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br />
她的仇报了，怨也消了，他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沉默一刻，在她耳边轻声道：吴王赵侃是我杀的。<br />
江清澜悚然一惊，却让谢临川紧紧搂住了肩膀，动弹不得。<br />
我军在前线一败再败，除了熙宁帝昏庸，还有赵侃在中间谋划。若非他勾结西夏，我岂会回援汴梁不及?<br />
江清澜心里怦怦直跳：既然赵侃是他杀的，那熙宁帝退位也跟他有关?<br />
她就轻声道：可官家他才十来岁，当得好皇帝吗?咱们和辽国的仗，打得赢吗?<br />
谢临川粲然一笑：不是还有我吗?<br />
官家他年纪虽小，却比他父亲坚毅，比吴王清正，还有祖母和长公主在，稳得住局面。明日，我就去江宁，与耶律望决战。<br />
江清澜倒吸口气。<br />
难怪要把他受了重伤的消息放出去，他是要去杀耶律望一个措手不及!<br />
这些朝廷之事，她懂得也不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br />
她担忧他的安危，想让他保重，也说不出口。<br />
良久，她只好嗫嚅道：那鱼你吃了?两行眼泪却滚瓜一般落下来。<br />
幸而她背着他的，声音又小，他应是没有发现吧?<br />
她赶紧吸吸鼻子，把泪憋住了。<br />
身后的谢临川嘿嘿笑起来：<br />
你那鱼那般小，我哪里吃得到?<br />
祖母打着我的幌子要鱼吃，得了手哪肯放过?我就出去净个手的工夫，她就悄摸着吃光了，还配了两碗白米饭。<br />
因吃撑了，这会子还不睡，拉着夏荫她们在园子里遛弯儿呢。<br />
江清澜想了想那场面：<br />
谢老夫人走在前面，精神抖擞、妙语连珠。后边的夏荫她们却蔫头耷脑、哈欠连天，叫苦不迭。<br />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忍不住扑哧一笑。<br />
谢临川将她身子扳过来，低头看她，目光似火一般灼热，又似水一般温柔。<br />
片刻后，他拇指轻捺，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别担心，我会保重自己的。<br />
他原本是骄纵跋扈的纨绔公子，投军后，也是纵横沙场的少年将军，从来霸气积威。<br />
这话，却说得温柔极致，像一片云、一汪水，令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br />
江清澜只觉内心翻江倒海，一时惊慌失措，一时又柔肠百结。眼泪是再也忍不住，串珠一般簌簌而下。<br />
谢临川把她搂住，任她把眼泪蹭在胸襟上，盯着窗外明月，沉默了良久。<br />
其时，月华如水、夜风温柔。<br />
老梅树的影子斜斜地映照在院墙上，枝叶间漏下的月光，在地上勾勒出流动的水墨画。<br />
草丛间，萤火虫一闪一闪、忽明忽暗，似是天上疏星遗落人间。<br />
远方的稻田里，传来三两声蛙鸣<br />
谢临川忽然有个念头：时光如果能停在这一瞬，该有多好?<br />
他虽然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但此去江宁，刀剑无眼，谁知道又会怎样呢?<br />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br />
然而，人总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不是吗?<br />
忽的，他露齿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说了一句什么。<br />
江清澜心中一顿，连忙把他推开。<br />
低头去看，自己身着寝衣，果然胸前朵朵浅紫的木槿沾染了点点泪痕，贴在肌肤上，显得颇暧.昧。<br />
她脸上微红，要去柜子里取衣服，却让他将手一拉。<br />
别麻烦了，我即刻就要走了。<br />
谢临川笑着说，刻意不去看她胸前的木槿，又从衣袖里掏出个东西来。<br />
这个珠子，是我祖母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日后无论是谁做皇帝，但凡姓赵，也得看它几分薄面。<br />
他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放入她的手中。<br />
这是一颗青白色的珠子，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月光像被凝结在了其中一样，冷而静，静而幽。<br />
江清澜心里一怔，连呼吸都停了。<br />
世传，建德帝曾赐夜明珠与东平王，称：吾赵氏，与谢氏，生生世世，永结其好，如此悬珠，万世光华。<br />
纵然建德帝已逝，但只要皇帝还是赵家人做，这夜明珠就代表着东平王府的荣宠，有丹书铁券之效.<br />
窗外月色如水，为大地上的一切镀上温柔的底色。<br />
四下静谧，虫子在草丛中叫唤的声音，就显得愈发聒噪。<br />
谢临川咧嘴一笑，两个酒窝深深：怎么，这就感动得说不出来话来啦?<br />
江清澜仍怔怔不语。<br />
迟疑了片刻，谢临川轻轻说一声：我走了。就把她放开，要开门出去。<br />
看他已把门开了一半，江清澜内心涌起一阵冲动，脱口而出：凝。<br />
有穿堂风从半开的门中进来，扑得屋里烛火闪动，人脸上的神情也晦暗不清。<br />
谢临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她，脸色异常地严肃。<br />
我的名字叫凝。江清澜平静但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