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崖山地势崎岖，但毕竟就在官道不远处，山外还是有不少村庄农家。<br />
一队快马自村口疾奔而过，马蹄声雷鸣般震响，卷起大片烟尘，转瞬间消失在远方。<br />
村里早被行安县与钦差相继派来的人问询过数次，起初还有惊骇不安的情绪存在，但现在早就已经习惯了，村口看守鸡群的小女孩头都不抬，只哎哎哎叫喊着被马蹄声惊起的鸡。<br />
直到鸡群吃饱，扑打着翅膀安静下来，小女孩才拍了拍手，把鸡群呵斥着笼到身边，又眼疾手快从温热灰堆里捡出烤熟的两个地瓜，用袖子垫着抄起来，赶着鸡群向村里走去。<br />
小女孩先把鸡群赶回家中，竹篱笆内空空荡荡杳无人踪，这个时候村里的大人们都在田里草场干活，也不怕被人发现。<br />
她笼着两个地瓜，步伐矫健轻快，三两下绕开错落村院，没过多久来到了村庄最后面边缘处摇摇欲坠的两间民房。<br />
这里原本是村里某户人家的住宅，后来那家的寡妇悬梁吊死了，众人纷纷认为太不吉利，更衍生出了许多女鬼传说，轻易没人往这边来，房子渐渐荒废了。<br />
这两间小屋实在太破了，从外面看着小且昏暗，房顶破了大洞，风和小雨直往里面灌。走进去细看，才会发现房中的灰土和蜘蛛网并没有外面那么多，相反是被极力清扫过的样子。<br />
靠墙的床上铺着颜色黯淡的草席和一床粗布被褥，虽然看上去破旧，但浆洗干净，四角都被抹平，被褥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块放在床上，非常整齐。<br />
屋子里没有人。<br />
小女孩着急起来，地瓜放在床边，转身冲出去左右张望，她不敢喊叫，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下来了。<br />
“别哭。”<br />
小女孩猝然转身，眼底惊喜难以掩饰：“姐姐，你没走！”<br />
那是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五官轮廓天生就像工笔勾勒的仕女图，眉纤目秀挑不出一丝缺憾。<br />
但和她生来秀丽柔婉的五官轮廓不同，她的身量比普通闺阁少女要高出半个头，目光、神情、眼梢唇角最细微的走向都有种极具攻击性的锐利。<br />
先天的婉转和后天的锋利共同凝聚在这张脸上，使她多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br />
这种美丽天然自带侵略性，绝大部分人第一眼看到不会觉得可亲，只会心生戒备忌惮，但没人能否认她非常好看，哪怕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都能轻而易举吸引大批目光。<br />
女子嗯了声，率先进了房门。<br />
离房屋不远处有条小溪，小女孩舀来水，认真把房屋内外泼了一遍，被沾湿的尘土无法四处飞扬，就不会那么呛人了。<br />
卓业稷坦然接受小女孩的上供，拿了个烤地瓜，在床边坐下，一边剥皮一边问：“昨天教你的忘了吗？”<br />
小女孩连忙摇头。<br />
卓业稷于是让她写给自己看。<br />
小女孩蹲下来，夯土地面布满黄土，倒是省了纸笔，她从袖里取出精心挑选的一根短而笔直的小树杈，开始在地面上划拉昨天学到的字。<br />
“礼问来学，不问往教”八个字，她写一笔顿一笔，足足花了一炷香功夫才写完，期间‘往’字还缺了两笔，看着便像个天残地缺的人。<br />
卓业稷把地瓜吃得只剩下皮，擦了擦手，蹲下身握住小女孩的手，带着她把这八个字又写了一遍。<br />
“知道错在哪了吗？”<br />
小女孩连连点头，照着卓业稷的字反复描摹练习，小声诵读默记，然后换了一边，认认真真又把这八个字默写出来。<br />
这次倒是写的有模有样——并不是说字写得多好看，卓业稷在东宫读书长大，本身就写得一笔好书法，等闲文人的字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别提小女孩拿树杈划拉出来的几个字，横平竖直都做不到，充其量只能说可以看出来是字。<br />
真正值得嘉许的是，这一遍下笔时没有太多犹豫，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每个字都完整。<br />
“不错。”卓业稷胡乱夸了一句，“可以接着往下学了，前面学过的会背吗？”<br />
小女孩用力点头，果然低声背起来：“得人一马，还人一牛。”<br />
“错了。”卓业稷扶额，“你恩将仇报啊。”<br />
“哦哦！”小女孩赶紧纠正，“得人一牛，还人一马。往而不来，非成礼也……礼问来学，不问往教。”<br />
“还行。”卓业稷默算一下时间，本来想让小女孩从头默写的心也消了，“快来，今天再教你八个字。”<br />
小女孩高高兴兴挪过来，只见卓业稷抄起树杈，写下八个字：“认识吗？”<br />
“认识。”小女孩很高兴碰到了自己前两天学过的字，“这个是‘父’，父亲的父，这个是‘事’，事君的事！”<br />
卓业稷说：“今天着重记住剩下六个字。”<br />
她带着小女孩念了一遍，就开始让小女孩动手描摹，宛如拔苗助长的农民：“先照我的字描两遍，记住字形，然后慢慢练习怎么写，我一点点给你讲意思——等等！”<br />
声调骤然转急，小女孩本来蹲在地上，被她吓了一跳，坐倒在地，当场蹭花了卓业稷刚写好的字。<br />
“……姐姐。”小女孩不安地喊了一声，“怎么办呀。”<br />
卓业稷却根本没理会，走到门口向外张望，身体却巧妙隐没在墙角暗影里。<br />
——三。<br />
风声簌簌作响，刮过屋后连绵荒草，远处天际闷雷滚动，鸟儿惊鸣振翅高飞。<br />
——二。<br />
极其细微的震感隐隐传来，不似地动，轻到很难察觉的地步，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br />
——一。<br />
嗖！<br />
寒亮羽箭破空而来，刹那间仿佛撕裂了无形屏障，空中传来高速尖锐的鸣响。<br />
卓业稷转身，借墙壁遮挡隐没身形，同时对地面上呆坐的小女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br />
她哗啦掩上门，两扇破门板摇摇欲坠，除去勉强遮挡远处视线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br />
“姐姐……”<br />
卓业稷干脆利落一掌劈在小女孩后颈，拿被子裹住她塞到床下，紧接着足尖一抹，地面字迹全部消失。<br />
然后她转身走向房门外，还没忘记把门从外面关好。<br />
溪流不远处的原野上，几匹快马倒映在卓业稷眼底。马背上骑士个个头戴面具，挽弓搭箭，遥遥指来。<br />
卓业稷凝视着空中寒光闪烁的羽箭，极轻地摇了摇头。<br />
下一刻，数十支羽箭同时离弦而来，直奔卓业稷头脸胸前。<br />
这是毫无疑义的杀招，哪怕只中一箭，恐怕都要九死一生，更何况箭头未必无毒。<br />
刹那间卓业稷余光一扫，只见左右两侧原野上人影若隐若现，三面环绕夹击包抄，除了身后那两间摇摇欲坠的小屋，她竟没有半点余地可退。<br />
咣当！<br />
卓业稷急退，背心撞倒房门，去势快捷无伦，转瞬间退入房中，不知缩进哪个死角，无影无踪。<br />
为首的骑士纵马向前，马蹄以布包裹，行动间轻缓无声。<br />
有人低声说了句放火，被一个冷厉的手势止住。<br />
村里还有人，一旦火起第一时间便会赶来扑救，他们不能杀尽整个村庄灭口，就只能尽量不惊动村民。<br />
人马三面合围，无声向前推进。<br />
房中一片寂静，不知卓业稷藏身何处。<br />
首领无声做了个手势，示意放箭！<br />
羽箭离弦，四面八方飞向小屋，转眼间把土墙射成了刺猬，从源头堵死了卓业稷强行冲出来的可能。<br />
众骑士催马向前，平稳逼近，一轮箭落，转瞬间又是一轮箭雨，想来撤退时收走羽箭比较麻烦。<br />
但只要能杀了卓业稷，无论多大的风险，都值得担。<br />
首领无声地做了个手势，第三轮挽弓搭箭，撕裂风声。<br />
一声惨叫！<br />
惨叫声平地暴起，来源却不是房中，声音也不是女子。<br />
扑通！<br />
首领仰面跌下马背，重重砸落，一支羽箭穿透前心后背，活生生把他钉死在箭上。<br />
所有骑士骤然变色，急速回身，却已经来不及了。<br />
远处原野间，无数人影像鬼魂般出现在枯黄野草深处，但根本看不清楚，并不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是因为天地间急速飞来的无数支羽箭。<br />
这才是真的箭落如雨。<br />
另一头，村庄方向，有蹄声不紧不慢地响起，整齐划一，地动如雷，渐次逼近。<br />
两面夹击而来，顷刻间优势逆转。<br />
如雷般的蹄声渐熄，两行士卒策马向外，分开一条笔直宽敞的通道，一匹白马不疾不徐径直向前。<br />
谈照微纵马来到最前方。<br />
眼看数轮箭雨过后，被围在中央的骑士们无处闪避，纷纷借马腹藏身，还有人径直咬牙硬捱箭雨，掉头冲向摇摇欲坠的小屋。<br />
他以一种异常冷酷的语气寒声道：“继续！”<br />
训练有素的士卒远比不知哪来的杀手专业，骑士们尚且还要挽弓搭箭，谈照微的士卒则轮番压上，前一轮箭雨过后，射箭的弓手后退半步，立刻有准备就绪的弓手齐齐填补上去，继续发箭，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喘息的功夫。<br />
与此同时，谈照微反手接过十五递来的强弓，一拉弓弦三箭齐发。<br />
仿佛白昼流星，三支羽箭撕裂风声，鬼魅般穿过箭雨，既稳又狠接踵飞至，两支钉进两人背心，扑通声响，两具尸体一前一后相继倒在了没门的小屋前。<br />
最后一支正中马颈，那匹马发狂般直立起来，藏在马腹下方的骑士来不及反应，转瞬间被射成了靶子。<br />
身后传来喝彩声。<br />
谈照微毫无反应，继续执弓，却并不立刻动作，只留意着两间摇摇欲坠的房屋。每当有人要冲进去，他便挽弓搭箭，直取那人性命。<br />
村庄深处寂静无比，所有闻声前来的村民都被毫不留情地挡在了远处。<br />
风拂过灰白天穹，拂过这幅无比惨烈的场景，血腥气上冲天宇，直将灰白天际都染作淡红。<br />
扑通一声，最后一个杀手摇晃两下，跌倒在地，脸上的面具应声摔落，露出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br />
军备所校尉拍马向前，低声询问：“世子？”<br />
谈照微淡淡道：“先等等。”<br />
校尉摸不着头脑，只能紧盯着远处尸横遍地的场景。却见那小屋里根本没有动静，哪怕现在外面厮杀惨叫都已经停歇，那位倾尽上下之力寻找的卓寺丞连头都没冒出来。<br />
谈照微吩咐：“第二轮，补箭。”<br />
军备所士卒反应慢一点，但跟随谈照微前来的亲卫故旧立刻重新上弦，二话不说催马上前，待得距离逼近之后，对地面上七颠八倒的尸体继续发箭。<br />
伴随着几声惨叫，场间彻底归于寂静。<br />
士卒们纷纷下马，打扫战场——主要是指拔走尸体上、墙壁上的箭。
一队快马自村口疾奔而过，马蹄声雷鸣般震响，卷起大片烟尘，转瞬间消失在远方。<br />
村里早被行安县与钦差相继派来的人问询过数次，起初还有惊骇不安的情绪存在，但现在早就已经习惯了，村口看守鸡群的小女孩头都不抬，只哎哎哎叫喊着被马蹄声惊起的鸡。<br />
直到鸡群吃饱，扑打着翅膀安静下来，小女孩才拍了拍手，把鸡群呵斥着笼到身边，又眼疾手快从温热灰堆里捡出烤熟的两个地瓜，用袖子垫着抄起来，赶着鸡群向村里走去。<br />
小女孩先把鸡群赶回家中，竹篱笆内空空荡荡杳无人踪，这个时候村里的大人们都在田里草场干活，也不怕被人发现。<br />
她笼着两个地瓜，步伐矫健轻快，三两下绕开错落村院，没过多久来到了村庄最后面边缘处摇摇欲坠的两间民房。<br />
这里原本是村里某户人家的住宅，后来那家的寡妇悬梁吊死了，众人纷纷认为太不吉利，更衍生出了许多女鬼传说，轻易没人往这边来，房子渐渐荒废了。<br />
这两间小屋实在太破了，从外面看着小且昏暗，房顶破了大洞，风和小雨直往里面灌。走进去细看，才会发现房中的灰土和蜘蛛网并没有外面那么多，相反是被极力清扫过的样子。<br />
靠墙的床上铺着颜色黯淡的草席和一床粗布被褥，虽然看上去破旧，但浆洗干净，四角都被抹平，被褥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块放在床上，非常整齐。<br />
屋子里没有人。<br />
小女孩着急起来，地瓜放在床边，转身冲出去左右张望，她不敢喊叫，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下来了。<br />
“别哭。”<br />
小女孩猝然转身，眼底惊喜难以掩饰：“姐姐，你没走！”<br />
那是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五官轮廓天生就像工笔勾勒的仕女图，眉纤目秀挑不出一丝缺憾。<br />
但和她生来秀丽柔婉的五官轮廓不同，她的身量比普通闺阁少女要高出半个头，目光、神情、眼梢唇角最细微的走向都有种极具攻击性的锐利。<br />
先天的婉转和后天的锋利共同凝聚在这张脸上，使她多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br />
这种美丽天然自带侵略性，绝大部分人第一眼看到不会觉得可亲，只会心生戒备忌惮，但没人能否认她非常好看，哪怕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都能轻而易举吸引大批目光。<br />
女子嗯了声，率先进了房门。<br />
离房屋不远处有条小溪，小女孩舀来水，认真把房屋内外泼了一遍，被沾湿的尘土无法四处飞扬，就不会那么呛人了。<br />
卓业稷坦然接受小女孩的上供，拿了个烤地瓜，在床边坐下，一边剥皮一边问：“昨天教你的忘了吗？”<br />
小女孩连忙摇头。<br />
卓业稷于是让她写给自己看。<br />
小女孩蹲下来，夯土地面布满黄土，倒是省了纸笔，她从袖里取出精心挑选的一根短而笔直的小树杈，开始在地面上划拉昨天学到的字。<br />
“礼问来学，不问往教”八个字，她写一笔顿一笔，足足花了一炷香功夫才写完，期间‘往’字还缺了两笔，看着便像个天残地缺的人。<br />
卓业稷把地瓜吃得只剩下皮，擦了擦手，蹲下身握住小女孩的手，带着她把这八个字又写了一遍。<br />
“知道错在哪了吗？”<br />
小女孩连连点头，照着卓业稷的字反复描摹练习，小声诵读默记，然后换了一边，认认真真又把这八个字默写出来。<br />
这次倒是写的有模有样——并不是说字写得多好看，卓业稷在东宫读书长大，本身就写得一笔好书法，等闲文人的字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别提小女孩拿树杈划拉出来的几个字，横平竖直都做不到，充其量只能说可以看出来是字。<br />
真正值得嘉许的是，这一遍下笔时没有太多犹豫，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每个字都完整。<br />
“不错。”卓业稷胡乱夸了一句，“可以接着往下学了，前面学过的会背吗？”<br />
小女孩用力点头，果然低声背起来：“得人一马，还人一牛。”<br />
“错了。”卓业稷扶额，“你恩将仇报啊。”<br />
“哦哦！”小女孩赶紧纠正，“得人一牛，还人一马。往而不来，非成礼也……礼问来学，不问往教。”<br />
“还行。”卓业稷默算一下时间，本来想让小女孩从头默写的心也消了，“快来，今天再教你八个字。”<br />
小女孩高高兴兴挪过来，只见卓业稷抄起树杈，写下八个字：“认识吗？”<br />
“认识。”小女孩很高兴碰到了自己前两天学过的字，“这个是‘父’，父亲的父，这个是‘事’，事君的事！”<br />
卓业稷说：“今天着重记住剩下六个字。”<br />
她带着小女孩念了一遍，就开始让小女孩动手描摹，宛如拔苗助长的农民：“先照我的字描两遍，记住字形，然后慢慢练习怎么写，我一点点给你讲意思——等等！”<br />
声调骤然转急，小女孩本来蹲在地上，被她吓了一跳，坐倒在地，当场蹭花了卓业稷刚写好的字。<br />
“……姐姐。”小女孩不安地喊了一声，“怎么办呀。”<br />
卓业稷却根本没理会，走到门口向外张望，身体却巧妙隐没在墙角暗影里。<br />
——三。<br />
风声簌簌作响，刮过屋后连绵荒草，远处天际闷雷滚动，鸟儿惊鸣振翅高飞。<br />
——二。<br />
极其细微的震感隐隐传来，不似地动，轻到很难察觉的地步，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br />
——一。<br />
嗖！<br />
寒亮羽箭破空而来，刹那间仿佛撕裂了无形屏障，空中传来高速尖锐的鸣响。<br />
卓业稷转身，借墙壁遮挡隐没身形，同时对地面上呆坐的小女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br />
她哗啦掩上门，两扇破门板摇摇欲坠，除去勉强遮挡远处视线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br />
“姐姐……”<br />
卓业稷干脆利落一掌劈在小女孩后颈，拿被子裹住她塞到床下，紧接着足尖一抹，地面字迹全部消失。<br />
然后她转身走向房门外，还没忘记把门从外面关好。<br />
溪流不远处的原野上，几匹快马倒映在卓业稷眼底。马背上骑士个个头戴面具，挽弓搭箭，遥遥指来。<br />
卓业稷凝视着空中寒光闪烁的羽箭，极轻地摇了摇头。<br />
下一刻，数十支羽箭同时离弦而来，直奔卓业稷头脸胸前。<br />
这是毫无疑义的杀招，哪怕只中一箭，恐怕都要九死一生，更何况箭头未必无毒。<br />
刹那间卓业稷余光一扫，只见左右两侧原野上人影若隐若现，三面环绕夹击包抄，除了身后那两间摇摇欲坠的小屋，她竟没有半点余地可退。<br />
咣当！<br />
卓业稷急退，背心撞倒房门，去势快捷无伦，转瞬间退入房中，不知缩进哪个死角，无影无踪。<br />
为首的骑士纵马向前，马蹄以布包裹，行动间轻缓无声。<br />
有人低声说了句放火，被一个冷厉的手势止住。<br />
村里还有人，一旦火起第一时间便会赶来扑救，他们不能杀尽整个村庄灭口，就只能尽量不惊动村民。<br />
人马三面合围，无声向前推进。<br />
房中一片寂静，不知卓业稷藏身何处。<br />
首领无声做了个手势，示意放箭！<br />
羽箭离弦，四面八方飞向小屋，转眼间把土墙射成了刺猬，从源头堵死了卓业稷强行冲出来的可能。<br />
众骑士催马向前，平稳逼近，一轮箭落，转瞬间又是一轮箭雨，想来撤退时收走羽箭比较麻烦。<br />
但只要能杀了卓业稷，无论多大的风险，都值得担。<br />
首领无声地做了个手势，第三轮挽弓搭箭，撕裂风声。<br />
一声惨叫！<br />
惨叫声平地暴起，来源却不是房中，声音也不是女子。<br />
扑通！<br />
首领仰面跌下马背，重重砸落，一支羽箭穿透前心后背，活生生把他钉死在箭上。<br />
所有骑士骤然变色，急速回身，却已经来不及了。<br />
远处原野间，无数人影像鬼魂般出现在枯黄野草深处，但根本看不清楚，并不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是因为天地间急速飞来的无数支羽箭。<br />
这才是真的箭落如雨。<br />
另一头，村庄方向，有蹄声不紧不慢地响起，整齐划一，地动如雷，渐次逼近。<br />
两面夹击而来，顷刻间优势逆转。<br />
如雷般的蹄声渐熄，两行士卒策马向外，分开一条笔直宽敞的通道，一匹白马不疾不徐径直向前。<br />
谈照微纵马来到最前方。<br />
眼看数轮箭雨过后，被围在中央的骑士们无处闪避，纷纷借马腹藏身，还有人径直咬牙硬捱箭雨，掉头冲向摇摇欲坠的小屋。<br />
他以一种异常冷酷的语气寒声道：“继续！”<br />
训练有素的士卒远比不知哪来的杀手专业，骑士们尚且还要挽弓搭箭，谈照微的士卒则轮番压上，前一轮箭雨过后，射箭的弓手后退半步，立刻有准备就绪的弓手齐齐填补上去，继续发箭，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喘息的功夫。<br />
与此同时，谈照微反手接过十五递来的强弓，一拉弓弦三箭齐发。<br />
仿佛白昼流星，三支羽箭撕裂风声，鬼魅般穿过箭雨，既稳又狠接踵飞至，两支钉进两人背心，扑通声响，两具尸体一前一后相继倒在了没门的小屋前。<br />
最后一支正中马颈，那匹马发狂般直立起来，藏在马腹下方的骑士来不及反应，转瞬间被射成了靶子。<br />
身后传来喝彩声。<br />
谈照微毫无反应，继续执弓，却并不立刻动作，只留意着两间摇摇欲坠的房屋。每当有人要冲进去，他便挽弓搭箭，直取那人性命。<br />
村庄深处寂静无比，所有闻声前来的村民都被毫不留情地挡在了远处。<br />
风拂过灰白天穹，拂过这幅无比惨烈的场景，血腥气上冲天宇，直将灰白天际都染作淡红。<br />
扑通一声，最后一个杀手摇晃两下，跌倒在地，脸上的面具应声摔落，露出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br />
军备所校尉拍马向前，低声询问：“世子？”<br />
谈照微淡淡道：“先等等。”<br />
校尉摸不着头脑，只能紧盯着远处尸横遍地的场景。却见那小屋里根本没有动静，哪怕现在外面厮杀惨叫都已经停歇，那位倾尽上下之力寻找的卓寺丞连头都没冒出来。<br />
谈照微吩咐：“第二轮，补箭。”<br />
军备所士卒反应慢一点，但跟随谈照微前来的亲卫故旧立刻重新上弦，二话不说催马上前，待得距离逼近之后，对地面上七颠八倒的尸体继续发箭。<br />
伴随着几声惨叫，场间彻底归于寂静。<br />
士卒们纷纷下马，打扫战场——主要是指拔走尸体上、墙壁上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