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赌对了！<br />
紧闭的防火门后，是垃圾间，那儿还有一道楼梯，能通往下头。<br />
她用力推开门，楼梯间里只有微不可闻的异味——这里，垃圾桶敞着，几乎全是空的。<br />
她脚步踉跄，绕过一个又一个垃圾桶，就垃圾中逃命的老鼠，飞速往下窜。<br />
冲下楼了，红的蓝的光，在眼前疯狂闪，是警车。<br />
来得这么及时，来得这么可恶，停在楼下警车旁的，还有好几个警察。<br />
雨已经大了起来，豆大雨点噼里啪啦地砸，把地上砸得一片湿泞。<br />
雷声轰隆，惨白闪电打在这被警车占据的小区。<br />
她不要命地往小区外跑，保安亭到了！<br />
她的电瓶车就在外面！<br />
身后，警察们追了上来。<br />
而她脚下被不知什么东西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br />
警察们只有十几米远了。<br />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冲上了她的电瓶车。<br />
可是双手抖得过分，怎么都拧不动电门。<br />
脚颤抖着往地上蹬，想要挪动车子，却发现怎么都不成功。<br />
“轰！”她把心一横，车子直接往路边一摔，用车身挡住了小区的门，阻住警察们一时去路。<br />
她往前冲去，窄巷里，七曲八弯。<br />
警笛声越发刺耳。还有人拿着喇叭在吼：<br />
“前面那女的，站住！”<br />
奔跑、逃命，为什么要逃？<br />
想不清，只是怕。她脚疼、手疼，到处都疼！<br />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住！不能在北市留下污点！<br />
她冲到了空旷的马路上，突然白光一闪，她回头，一辆不知哪儿冒出的卡车，如一头巨兽，轰隆向她驶来。<br />
喇叭声刺耳，她往旁躲去，可是身后冲来的警察让她犹豫了半秒——<br />
巨轮辗向了她。<br />
沉重得无法想像的巨力，辗过了她的双手。<br />
撕扯、压抑、剧痛，十指骨头该是碎了、裂了……<br />
直到失去知觉。<br />
————————————<br />
就是这么个梦。<br />
逼真的、唬人的，细节都一清二楚。<br />
她猛地从一片混沌里回过神，还有一丝恍惚。<br />
她低头看看自己周身上下，手、脚、头发……<br />
没事。一切都好。<br />
没有梦里那呼啸而来的卡车，没有闪烁着红蓝光芒的警车，没有倒在血泊里的死人……<br />
她低头，手中的手机实实在在攥在掌心。<br />
她翻转，上头没有血迹，只有陈达温暖的笑脸。<br />
是太想他了吗？所以梦见从前的那首歌，所以再一次遇见死亡……<br />
“叮”。<br />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在她的恍然之中。<br />
一阵凉风吹过，闷雷响了一声。<br />
骑手内部app里，出现了熟悉的一行字。<br />
程叶皱眉，下意识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拂出一小抹清亮。<br />
她死死盯<br />
着，确认了自己没看错——<br />
“附近有一个订单发布。”<br />
格外熟悉，也格外刺眼。<br />
一如梦中。<br />
沉了沉那口气，她决定无视这一单。<br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闷雷响起，程叶不由有些发毛——<br />
这订单，这雷声，和梦里所见……<br />
低头，她又一次点亮手机。<br />
她没有抢单，只能看到部分信息。<br />
收货地址被部分隐藏，显示"万x公寓”。<br />
这附近带“万”字的小区，就那一个。<br />
“取货距离：3.8公里；<br />
“送货距离：如2.1公里；<br />
“预计收入：基础配送费3元+夜间加价每公里1元+小费5元”。<br />
所有细节，都和梦里一样。<br />
只是，与梦里相比，这一回，多了一行信息——<br />
第3章 ☆、03毕是终结，也是全力<br />
那是来自点餐人的信息。<br />
刚刚的噩梦里，是人匿名点的餐。<br />
而这一回，点餐人却没有启用隐私保护。<br />
像是一团迷雾揭开小小一个角，她忍不住不看——<br />
点餐人名只出现了第一个字。<br />
“毕*”——<br />
姓毕？<br />
毕。<br />
程叶粗浅地记得，这字意味着终结、完成；却也意味着竭尽全力。<br />
是个真神奇的字。<br />
梦里死的那人，又姓什么？<br />
她心头一阵烦躁，把手机屏幕一把摁掉，要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挤出脑海。<br />
想得太多，只有自寻烦恼。但这距离太像了，目的地也太像了。<br />
哪怕多了个点餐人信息，和噩梦里的情景还是似曾相识。<br />
怎能证明这……不是个不吉利的兆头？<br />
她使劲摇摇头，不想再重复刚刚那场噩梦。<br />
等别的单吧，什么钱不是挣呢？<br />
她出了神：以前做梦少，即便做了，醒来也不记得太多。<br />
是这两年，梦才渐渐多了起来。<br />
去了的陈达偶尔回她梦里，像从前那样，给她说未来。<br />
陈达不像她，她性子莽，而陈达以前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他总是文气，也更柔些。<br />
小事他都随她，可大事比她有决断。比如离开老家，比如要来北市。<br />
他说过，俩人要在北市挣下个店面，“你脑子直，我就给咱管帐，但钱都归你。”<br />
还有——<br />
“攒差不多了，咱娃也该回老家念书了，回去就盖个房，让他们都看看……”<br />
有时，梦里头他又改口，劝她还是回去。<br />
“现在没有我了，我们也没孩子，你也没什么牵挂，回去也不会有人说你……”<br />
她不知道这是陈达真实的意思，还是只为了怕她受委屈。<br />
梦里，她偶尔又会回到十年前，他们刚到北市时的模样。<br />
那时觉得这里的楼真高，这里的景儿真漂亮……<br />
而一转身，就是最简易的跟棚屋差不多的地方。<br />
他们就住在那些漂亮高楼的夹缝里，却满怀希望……<br />
是因为这场噩梦吗？为什么今晚总在想去了的陈达？<br />
也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条提示跳了出来。<br />
“有您的专享订单。”<br />
旁边附带一个笑脸。<br />
说的是“您”，带的是笑。<br />
可她不由暗自骂了一声——<br />
“强制派单？”<br />
这是平台的设置。如果有骑手都不想接的订单，就会强制安排某位骑手配送，避免影响平台信誉。可这种单经常挺恶心人，有时跑六七公里才挣两三块钱。<br />
骑手么，当然可以不接——<br />
但会影响绩效。<br />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br />
她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手，又看了看没下雨的天。<br />
“您的专享订单，请接单。”<br />
雨稀稀拉拉下起来，打在她的头盔上，也打在路旁的那些铁皮屋顶。<br />
“如拒绝超过三次，将影响您的绩效结算。”<br />
她再次点开订单。<br />
贫穷像盆冷水，让她清醒，也让她更尊重科学——<br />
也许，刚刚那些只是梦？<br />
毕竟，订单备注栏上一片空白，上头只有个门牌号：605.<br />
梦里，台阶在脚下的声音犹在耳边。<br />
她不由定了定神：她记得爬的是五楼，跟这门牌号不一样。<br />
也许，距离上的巧合，是因为她刚来时，跟着强哥熟悉过附近的小区，所以把万年公寓的距离给记到了脑子里？<br />
至于为什么是万年公寓……<br />
她点开了手中的骑手内部app。<br />
这是骑手们才能看见的界面，里面，不同的小区和送餐地点，被前辈骑手们做了不同的标记。<br />
比如“不让电瓶车进”“有充电点”“3楼208经常给差评”……<br />
而在这各式各样、密密麻麻的标记里，有一个小区，却格外地干净。<br />
没有骑手给过评价，也没人标记。<br />
“这地儿，平时哪有人点餐啊！”<br />
强哥说这话时，就在她旁边给电瓶车充电。俩人都买的二手，充起电来都慢。强哥一边等充电，一边拿胶带粘自己的后箱。<br />
“那整个楼里啊，住的都是……”<br />
他撕一把胶带，用力一贴。<br />
“骨灰盒！”<br />
他看见程叶脸上的震惊，啧啧摇头：<br />
“都是孝子贤孙们备的！买不起墓地，就给去了的老人家在这儿买个房。”<br />
强哥比划着，叹了口气：“墓地都被那帮家伙垄断了，买一块这么大点的，也得十好几万。再立个碑，又几万下去了。要是老家山头没留地的，哪儿葬得起哟！”<br />
他戳戳屏幕上那万年公寓和充电点之间的距离：“也是一片孝心。这儿地段偏，房价就低，产权还有七十年，整套弄下来，也就市中心半个厕所。”<br />
他叹了口气，“咱不说入土为安吧，好歹是有个安身之地。平时都冷清，就清明节热闹。但人一般都自己拎了纸钱祭品，谁顾得上点外卖？”
紧闭的防火门后，是垃圾间，那儿还有一道楼梯，能通往下头。<br />
她用力推开门，楼梯间里只有微不可闻的异味——这里，垃圾桶敞着，几乎全是空的。<br />
她脚步踉跄，绕过一个又一个垃圾桶，就垃圾中逃命的老鼠，飞速往下窜。<br />
冲下楼了，红的蓝的光，在眼前疯狂闪，是警车。<br />
来得这么及时，来得这么可恶，停在楼下警车旁的，还有好几个警察。<br />
雨已经大了起来，豆大雨点噼里啪啦地砸，把地上砸得一片湿泞。<br />
雷声轰隆，惨白闪电打在这被警车占据的小区。<br />
她不要命地往小区外跑，保安亭到了！<br />
她的电瓶车就在外面！<br />
身后，警察们追了上来。<br />
而她脚下被不知什么东西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br />
警察们只有十几米远了。<br />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冲上了她的电瓶车。<br />
可是双手抖得过分，怎么都拧不动电门。<br />
脚颤抖着往地上蹬，想要挪动车子，却发现怎么都不成功。<br />
“轰！”她把心一横，车子直接往路边一摔，用车身挡住了小区的门，阻住警察们一时去路。<br />
她往前冲去，窄巷里，七曲八弯。<br />
警笛声越发刺耳。还有人拿着喇叭在吼：<br />
“前面那女的，站住！”<br />
奔跑、逃命，为什么要逃？<br />
想不清，只是怕。她脚疼、手疼，到处都疼！<br />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住！不能在北市留下污点！<br />
她冲到了空旷的马路上，突然白光一闪，她回头，一辆不知哪儿冒出的卡车，如一头巨兽，轰隆向她驶来。<br />
喇叭声刺耳，她往旁躲去，可是身后冲来的警察让她犹豫了半秒——<br />
巨轮辗向了她。<br />
沉重得无法想像的巨力，辗过了她的双手。<br />
撕扯、压抑、剧痛，十指骨头该是碎了、裂了……<br />
直到失去知觉。<br />
————————————<br />
就是这么个梦。<br />
逼真的、唬人的，细节都一清二楚。<br />
她猛地从一片混沌里回过神，还有一丝恍惚。<br />
她低头看看自己周身上下，手、脚、头发……<br />
没事。一切都好。<br />
没有梦里那呼啸而来的卡车，没有闪烁着红蓝光芒的警车，没有倒在血泊里的死人……<br />
她低头，手中的手机实实在在攥在掌心。<br />
她翻转，上头没有血迹，只有陈达温暖的笑脸。<br />
是太想他了吗？所以梦见从前的那首歌，所以再一次遇见死亡……<br />
“叮”。<br />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在她的恍然之中。<br />
一阵凉风吹过，闷雷响了一声。<br />
骑手内部app里，出现了熟悉的一行字。<br />
程叶皱眉，下意识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拂出一小抹清亮。<br />
她死死盯<br />
着，确认了自己没看错——<br />
“附近有一个订单发布。”<br />
格外熟悉，也格外刺眼。<br />
一如梦中。<br />
沉了沉那口气，她决定无视这一单。<br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闷雷响起，程叶不由有些发毛——<br />
这订单，这雷声，和梦里所见……<br />
低头，她又一次点亮手机。<br />
她没有抢单，只能看到部分信息。<br />
收货地址被部分隐藏，显示"万x公寓”。<br />
这附近带“万”字的小区，就那一个。<br />
“取货距离：3.8公里；<br />
“送货距离：如2.1公里；<br />
“预计收入：基础配送费3元+夜间加价每公里1元+小费5元”。<br />
所有细节，都和梦里一样。<br />
只是，与梦里相比，这一回，多了一行信息——<br />
第3章 ☆、03毕是终结，也是全力<br />
那是来自点餐人的信息。<br />
刚刚的噩梦里，是人匿名点的餐。<br />
而这一回，点餐人却没有启用隐私保护。<br />
像是一团迷雾揭开小小一个角，她忍不住不看——<br />
点餐人名只出现了第一个字。<br />
“毕*”——<br />
姓毕？<br />
毕。<br />
程叶粗浅地记得，这字意味着终结、完成；却也意味着竭尽全力。<br />
是个真神奇的字。<br />
梦里死的那人，又姓什么？<br />
她心头一阵烦躁，把手机屏幕一把摁掉，要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挤出脑海。<br />
想得太多，只有自寻烦恼。但这距离太像了，目的地也太像了。<br />
哪怕多了个点餐人信息，和噩梦里的情景还是似曾相识。<br />
怎能证明这……不是个不吉利的兆头？<br />
她使劲摇摇头，不想再重复刚刚那场噩梦。<br />
等别的单吧，什么钱不是挣呢？<br />
她出了神：以前做梦少，即便做了，醒来也不记得太多。<br />
是这两年，梦才渐渐多了起来。<br />
去了的陈达偶尔回她梦里，像从前那样，给她说未来。<br />
陈达不像她，她性子莽，而陈达以前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他总是文气，也更柔些。<br />
小事他都随她，可大事比她有决断。比如离开老家，比如要来北市。<br />
他说过，俩人要在北市挣下个店面，“你脑子直，我就给咱管帐，但钱都归你。”<br />
还有——<br />
“攒差不多了，咱娃也该回老家念书了，回去就盖个房，让他们都看看……”<br />
有时，梦里头他又改口，劝她还是回去。<br />
“现在没有我了，我们也没孩子，你也没什么牵挂，回去也不会有人说你……”<br />
她不知道这是陈达真实的意思，还是只为了怕她受委屈。<br />
梦里，她偶尔又会回到十年前，他们刚到北市时的模样。<br />
那时觉得这里的楼真高，这里的景儿真漂亮……<br />
而一转身，就是最简易的跟棚屋差不多的地方。<br />
他们就住在那些漂亮高楼的夹缝里，却满怀希望……<br />
是因为这场噩梦吗？为什么今晚总在想去了的陈达？<br />
也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条提示跳了出来。<br />
“有您的专享订单。”<br />
旁边附带一个笑脸。<br />
说的是“您”，带的是笑。<br />
可她不由暗自骂了一声——<br />
“强制派单？”<br />
这是平台的设置。如果有骑手都不想接的订单，就会强制安排某位骑手配送，避免影响平台信誉。可这种单经常挺恶心人，有时跑六七公里才挣两三块钱。<br />
骑手么，当然可以不接——<br />
但会影响绩效。<br />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br />
她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手，又看了看没下雨的天。<br />
“您的专享订单，请接单。”<br />
雨稀稀拉拉下起来，打在她的头盔上，也打在路旁的那些铁皮屋顶。<br />
“如拒绝超过三次，将影响您的绩效结算。”<br />
她再次点开订单。<br />
贫穷像盆冷水，让她清醒，也让她更尊重科学——<br />
也许，刚刚那些只是梦？<br />
毕竟，订单备注栏上一片空白，上头只有个门牌号：605.<br />
梦里，台阶在脚下的声音犹在耳边。<br />
她不由定了定神：她记得爬的是五楼，跟这门牌号不一样。<br />
也许，距离上的巧合，是因为她刚来时，跟着强哥熟悉过附近的小区，所以把万年公寓的距离给记到了脑子里？<br />
至于为什么是万年公寓……<br />
她点开了手中的骑手内部app。<br />
这是骑手们才能看见的界面，里面，不同的小区和送餐地点，被前辈骑手们做了不同的标记。<br />
比如“不让电瓶车进”“有充电点”“3楼208经常给差评”……<br />
而在这各式各样、密密麻麻的标记里，有一个小区，却格外地干净。<br />
没有骑手给过评价，也没人标记。<br />
“这地儿，平时哪有人点餐啊！”<br />
强哥说这话时，就在她旁边给电瓶车充电。俩人都买的二手，充起电来都慢。强哥一边等充电，一边拿胶带粘自己的后箱。<br />
“那整个楼里啊，住的都是……”<br />
他撕一把胶带，用力一贴。<br />
“骨灰盒！”<br />
他看见程叶脸上的震惊，啧啧摇头：<br />
“都是孝子贤孙们备的！买不起墓地，就给去了的老人家在这儿买个房。”<br />
强哥比划着，叹了口气：“墓地都被那帮家伙垄断了，买一块这么大点的，也得十好几万。再立个碑，又几万下去了。要是老家山头没留地的，哪儿葬得起哟！”<br />
他戳戳屏幕上那万年公寓和充电点之间的距离：“也是一片孝心。这儿地段偏，房价就低，产权还有七十年，整套弄下来，也就市中心半个厕所。”<br />
他叹了口气，“咱不说入土为安吧，好歹是有个安身之地。平时都冷清，就清明节热闹。但人一般都自己拎了纸钱祭品，谁顾得上点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