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阶下往来的霜天台弟子交头接耳， 猜测纷纭。</p><p>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首席一回来便召集六派开会，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情形。”</p><p> 如今的首席独断专行， 行事作风向来遭仙盟诟病， 只是掌持霜天台之人乃天道所选， 没人胆敢当面质疑。</p><p> 沈疏意脾气出了名的不好。</p><p> 他做什么都不喜欢过问他人， 更不喜欢他人过问。谁敢教他做事，那就是找死。</p><p> 当初破格收录晓羡鱼一事，仙盟诸派壮着胆子前来问个说法，他能应付几句，已经是破天荒给足耐心了。</p><p> 天山的议事殿很少启用，除了每年一度的仙盟议会， 以及定期负责打扫的霜天台弟子， 便常年空闲。</p><p> 可这一回，首席带着那新来的小弟子去了趟巫川， 不知为何独自归来， 回来后面若寒霜什么也没说， 只祭出霜天令召集六派议会。</p><p> “多半和那位师妹有关。说起来， 我都还没见过她呢。”</p><p> “她一来便随首席执行机密任务去了， 身份一定不简单。”</p><p> “可她为什么没回来？”</p><p> 说话的人默了默， 摇头。</p><p> 半晌， 又有人道：“洛师兄不是认识她吗？还带她去了出现魇眼的旧地， 应该和她挺熟？”</p><p> “哎，洛师兄来了——”</p><p> 眉目俊秀的少年从后方走来。</p><p> 北风将众人细细碎碎的言语吹到他耳畔，他来到阶下， 望着围上来的同伴，正色道：“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p><p> 众人闻言，神色间不由得有点儿失望。</p><p> 洛枕风静了下，脑中浮现出初见时，少女坐没坐相靠在窗边，一条腿伸出墙外晃悠，笑眯眯同他搭话的场景。</p><p> 他微微叹气：“我与那位师妹相处时日不多，只知她是个健谈活泼的姑娘。这次没有回来，希望她平安。”</p><p> 议事殿内。</p><p> 沈疏意靠在主座，指尖轻敲着白玉桌案，冷冽的眉眼一掠，扫了左手边的青年一眼。</p><p> 霜天令出得仓促，其余五派掌门皆是阵法投影，唯有谢诀扔下云山一堆杂务，亲身到此。</p><p> 过往会议，云山掌门谢诀总是最春风和沐的那个，他包容万象，从不令人为难。倘若有谁因立场或利益吵架，也多是他温言劝说，分析道理。</p><p> ——只要心思别打到云山上来，他几乎是个毫无脾气的面人。</p><p> 但此时此刻，青年通身气质与往常悄然割裂，他神色淡淡，但莫名流露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p><p> 果然生气了。</p><p> 那火气不声不响，温吞得瘆人。却又无孔不入、蓄势待发。</p><p> 一半落在幽都山，一半落在他沈疏意头上。</p><p> “情况诸位已都了解。幽都山与人间相安无事百年，终于藏不住祸心了。”沈疏意沉声道，“如今鬼王入人间，劫走仙门弟子。诸位，这祸患还要继续留么？”</p><p> 他没有揭露她身份的秘密。</p><p> 场间沉默。片刻，沧澜山派掌门徐徐开口：“可若就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弟子挑起纷争……”</p><p> “无足轻重？”</p><p> 谢诀一眼扫去。</p><p> “晓羡鱼乃恩师辞云真人亲传，与我同辈，在云山资历甚重。一位仙门长老，阁下说无足轻重？”</p><p> 他语气不急不缓，未见怒意，好像只是一句平静的询问。</p><p> 沧澜掌门显然是不大服气，蹙了蹙眉正欲反驳，却又听沈疏意道：“她是调查魇眼一事的关键，对霜天台很重要，或许还要甚于在场诸位。”</p><p> 他这话有些不留情面，沧澜掌门一噎，别过脸去。</p><p> 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的青炼山派，掌门抬了抬眼，淡声道：“幽都山凶灵横行，本就不是应存之地，如今又对人间虎视眈眈，当诛。”</p><p> 这话是表明立场了。</p><p> 围剿一战，青炼山愿意加入。</p><p> 沈疏意眸光一转，看向对方的眼神隐隐间别有意味。</p><p> 三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不足以让一个根基深厚的宗门彻底更新换代，全然变作生面孔。</p><p> 眼前的人，是三百年前青炼山掌门的徒弟。</p><p> 也是苏漪曾经的师弟。</p><p> 或许不十分熟识，但定是相识的。</p><p> 沈疏意依稀记得，年少时候，眼前这位沉稳内敛、渊渟岳峙的一宗之主，还曾因为被她“带坏”，贪玩影响功课，被自己的师尊狠狠罚过。</p><p> 沈疏意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次苏漪心有愧疚，帮着师弟分担了一半的抄写。确切来说，是一半的一半。</p><p> 因为她笑嘻嘻地来找沈疏意，让他也帮着一起抄。</p><p> 那时他正在院子里练剑，闻言，眉拧成个川字：“苏漪，我很闲吗？”</p><p> 苏漪道：“你就帮帮我，抄完我陪你练——”</p><p> “不抄。”沈疏意冷酷道：“你自己要做的好人，自己解决。”</p><p> 院中那时还有另一人，叶灼桃扔下家里逼迫她练的那本《炼器术进阶</p> ', ' ')('\n <p>》，凑过来：“阿漪，我帮你。”</p><p> 苏漪不赞同：“你要复习呢，炼器课不是明天就要考核了吗？再不及格，家里要把你揪回去了。”</p><p> 叶灼桃哭丧着脸，又坐回去端起了《炼器术进阶》。</p><p> 沈疏意挑眼睨她：“学得这么不高兴，干嘛不和你爹娘说，改修丹青道？”</p><p> 叶灼桃长吁短叹：“我不敢。而且我要是提这茬，他们肯定不让我来学院，也不让我和你们玩了。”</p><p> 沈疏意轻嗤：“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焉能成大事？”</p><p> “怎么不行？”苏漪道，“灼桃日后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画圣，画出传世</p><p> 绝作——”</p><p> ……</p><p> 脑中掠过的，尽是些无关紧要，平淡且没有意义的琐碎。</p><p> 沈疏意回神，将目光从青炼山掌门身上收回。</p><p> 最终他被软磨硬泡，到底冷着脸帮忙抄了一半。</p><p> 眼前的人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年少时候上交的某次抄写惩罚，其中还有几张出自他的手笔。</p><p> 往事倥偬如梦。</p><p> “说得对。”流云剑阁的阁主也开了口，她脾性火爆，说话向来直接，“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仙门中人应尽之义，若是胆小怕事苟且求全，还修什么君子剑？”</p><p> 在场唯三的剑宗，她这话落到沧澜剑派耳中，就像意有所指一般。这两派本就不和，往常也多有争吵，此话一出，沧澜掌门神色不善，立刻与她争执起来。</p><p> “呵，你这话是在暗示谁？”</p><p> “此乃我流云剑阁自家门训，倒忘了某人堂堂掌门鸡肠肚量，喜欢自个儿跳出来领帽子。”</p><p> “你——”</p><p> 沈疏意耐心耗尽，眸中厉色闪过，一道剑气飞向白玉桌案中央，一瞬将殿内照得煊亮刺目。剑气震荡，白玉表面裂痕如电蔓延，剑尖一般直指六派方位。</p><p> 这并非巧合。</p><p> 桌子没被直接劈碎，而只是出现了这样的裂痕，毫无疑问代表威慑之意。</p><p> 争吵声顿时一寂，空气微微凝固，直到谢诀出言打破。</p><p> “此事于云山而言，是私。不论诸位要如何做，我都会去幽都山。”</p><p> 六派之中，作为第一宗门的青炼山表过态度，加上云山和流云剑阁，主战一方已占了半数。</p><p> 原本还在动摇的余下门派陆续加入，沧澜剑派虽持反对意见，不得不顺势而为。</p><p> 局势已定。</p><p> 会议散场后，通讯法阵光芒渐次熄灭，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沈疏意和谢诀二人。</p><p> 安静片刻，谢诀侧目看来。</p><p> “首席。”他淡声道，“你食言了。”</p><p> 在寂灭之森时，沈疏意答应过会护好晓羡鱼，等诸事了结便将她全须全尾还给云山。</p><p> 沈疏意沉默。</p><p> 谢诀又道：“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p><p> 他心细如发，极为敏锐，已然察觉到沈疏意有所隐瞒。</p><p> 沈疏意盯着他，眼眸微微眯起，不知为何忽问：“云山师祖在何处？”</p><p> 谢诀皱了下眉：“他尚不知此事，怎么？”</p><p> “我记得谢掌门说过，晓羡鱼是云山师祖捡回来的。”沈疏意缓缓说道，“何时，何地？”</p><p> 他既然这么问，自然是有缘由。谢诀回答：“是。十七年前，在南州某处偏远乡野间。”</p><p> 沈疏意指尖轻扣了下白玉桌，意味不明道：“南州……人间离幽都山最近的地方。”</p><p> 天堑鬼气席卷百里，边境地南州大多地方寸草不生，荒无人间，只有零星乡野之地有人居住生活。</p><p> 晓羡鱼吞丹化形之前，这么巧，就生活在离幽都山最近的那一池水塘里？</p><p> 谢诀闻言一顿：“首席是想说她的来历有古怪？”</p><p> 沈疏意眸光微垂，关于晓羡鱼的真实身份，未提只言半语，只道：“例行询问罢了。还请谢掌门带我去见云山师祖，问一问当年的细节。”</p><p> 倘若云山知道她是谁，当如何？</p><p> 兴许也会像当年的青炼山一般，放弃，避讳，到最后整个宗门查无此人，没有姓名。</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