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书桌有一米多高,梁瑄宜坐在那上面,脚并不能点地。交迭着放的一双腿,恰好落进陆休璟平视的视线范围。</p><p> 两人之间,相处的空间好像总是很狭窄。</p><p> 纵容她不请自来,默许她没规矩地坐到了这个位置,间隔的距离就这么一点,眼睛可视的区域就这么一片。</p><p> 所以他看了,打着关切的名号,不得不留意,在她裸露的皮肤肌理上多分了心神。</p><p> 明明问的是冷不冷,却得到了好不好看的回应,想再多批评一句身体是自己的,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责怪了色心。</p><p> 色心。</p><p> 陆休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p><p> 不习惯秩序被扰乱,他建立起来的——兄长的身份、成年人的界限,那些本应作为盾牌的一切,不该被梁瑄宜的一句指责就轻易打破。</p><p> 陆休璟不接话,言简意赅地吩咐。</p><p> “上楼洗个澡,早点休息。”</p><p> 他试图起身,率先从这段不适对话中抽离。</p><p> 腿心膝盖刚刚离开座椅表面,还没来得及伸直,就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压住了。</p><p> 他低下头。</p><p> 一只穿着半膝袜的脚,踩在他的膝盖上。</p><p> 上一秒是她拖鞋落地的声音。陆休璟动作顿在原地,像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面,出现卡壳反应,还维持着那个半起不起的姿势。</p><p> 还是梁瑄宜先开口。</p><p> “不累吗?这个姿势。”她毫不慌张地笑,悠然晃荡着另一条半挂着拖鞋的腿。</p><p> “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别这么着急走嘛。”</p><p> 究竟是不是玩笑,是不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们都心知肚明。</p><p> 陆休璟盯着她的眼睛,一点点收紧撑在扶手上的指节,在梁瑄宜没什么份量的脚尖力道中,缓缓坐回去。</p><p> “喝酒了吗?”</p><p> 梁瑄宜无辜道:“没有啊。”</p><p> 陆休璟声色很淡:“把脚先拿开。”</p><p> “嗯,坐久好像有点麻了…”梁瑄宜无赖地眨眨眼,“我自己控制不了,不然你帮我一下?”</p><p> 命令,失去了指挥行为的威压,徒留一个长辈的外观,被她踩在脚下。</p><p> 陆休璟没有动,似乎短时间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他的眼窝很深,眼神在凸起的眉骨下显得很深邃,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生气。</p><p> 这样就生气了吗?</p><p> 梁瑄宜很快开口,填充上留白:“不想碰我吗?”</p><p> “觉得不方便的人是你,不是我,帮你自己一个忙,也有这么为难吗?”</p><p> 起初还轻柔点他膝盖上的那只脚,开始慢慢悠悠往上,从膝盖一路划过大腿,在将要靠近陆休璟胯间的位置停了下来。</p><p> 脚踝被圈住了。</p><p> 隔着一层薄布料,轻而易举地就传达属于彼此的体温。</p><p> 陆休璟没有多余反应,在撇开她接触后很快就松手,梁瑄宜失去重心支撑的那条腿被作用力向后拉,重新垂至书桌前,脚后跟磕在了橡木柜门上。</p><p> 不太沉闷的一声,声音像在踢空纸箱。</p><p> 她表情很迅速地皱了一下。</p><p> 硬度和密度都很高的木材,能提供清晰的声音反射和传导,定做的时候,不会想过某天会有这样一种物尽其用。</p><p> 应该是不太痛的。</p><p> 陆休璟身体和座椅靠背之间呈现的夹角,一点点缩小回零度。</p><p> “不是脚麻了吗?起来站一会儿。”</p><p> 他开口,以不容置喙的语气。</p><p> “好啊。”</p><p> 梁瑄宜难得听了他的话,从书桌上滑下来,双脚稳稳站在他膝盖前几厘米的位置。</p><p> 桌面的台灯光源迎上她身形,勾画出好几个昏暗又不完全重迭的虚影。</p><p> “可是我这样站,把光都遮住了吧?”</p><p> 她试图靠近一点。</p><p> 脚步不重,不虚浮,拉进的这半步里,不会因为那根本没被压迫的脚部神经而不小心摔倒进他的怀抱。</p><p> “还想让你仔细看看的,陆休璟,我嘴巴这里恢复得很好,现在也不痛了。”</p><p> 她迈近了半步之后的半步,半步之后的又半步,膝盖就要抵上他的,以为得到了妥协能再近一点,却在这时候听见了陆休璟沉调的嗓音。</p><p> “梁瑄宜。”又是这句。</p><p> 只好就止步在这里。</p><p> 这个人好像不会说重话,不会除她名字以外的任何制止方法。她的名字就三个字,念出来平坦坦的,连一声重音调也没有,怎么就会被他看作是某种用于管教的安全词呢?</p><p> 明明就不懂,明明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不会骂,也拉不下长辈的架子把她直截了当推开。孩子不听话了就装深沉,以为只要气场足够冷,就能借力打力。</p><p> 十年这么久的时间,栽树育苗尚且知道修剪枝节,却没有哪怕一次的,试图强硬匡正她良莠不齐的性子。</p><p> 知道这都是你的错吧?陆休璟。让我习惯依赖你、反抗你,利用你来原谅和保护我自己</p> ', ' ')('\n <p>。让我无数次站在你面前,想象的都是如何揭穿你那张伪装一点都不高明的假皮。</p><p> 一种强烈的,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忽然攫住了她,梁瑄宜很想要开口,想要说一些陆休璟不知道的事情。</p><p> 那个只伤害到了她,可现在也已经基本长好了的秘密,那股已经在口腔消失的金属味道,她想要再体会一遍。</p><p> 所以她胆大妄为地又上前了一步,膝盖挤进了陆休璟两条腿中间,只是做到这个地步而已,她暂时还没有贪心太多。</p><p> 可是不过眨眨眼的瞬间,手腕就已经被握住了,人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扯近。一条腿被夹得进退两难,另一条自然就被绊得失去平衡。</p><p> 陆休璟把她拉至身前。保持站立但是不得不弓身的姿势,缩减的只有两个人呼吸和对视的距离。</p><p> 他的声音是陌生的,没有任何起伏。</p><p>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p><p> 质问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字。</p><p> 梁瑄宜丝毫不怵地笑:“哥哥是因为不知道才问我的吗?”</p><p> “是,我不知道。”</p><p> 陆休璟视线落点很低,不望进梁瑄宜眼睛里,反而像是在盯着她嘴巴上的唇钉出神。</p><p> 女孩子长开很快,五官清晰地替换掉他记忆里的孩子轮廓,点点滴滴投入的苦心,投注的视线,以为是事无巨细,原来不过是一叶障目。</p><p> 十三岁的梁瑄宜,被他拉住手带回陆家的梁瑄宜,得知以后这个陌生地方就是家,面前的两个哥哥就是家人后瞪着眼睛的梁瑄宜。</p><p> 胆小认生的孩子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家里没有其他大人,只能是他来照顾。分明白日里还露出对所有人的仇视表情,夜里却又青红不分地拽住他胳膊,对着他把爸爸妈妈叫了个遍。</p><p> 十九岁,就要既当爸又当妈的陆休璟。证明她不是没人管而亲自接送上学,在知道她被同学传闲言而一趟趟跑学校。青春期,梁瑄宜被纠缠不休的男生堵在学校门口,看见他才像找到靠山,被牵住手的时候,又需要他做回哥哥身份的陆休璟。</p><p> 所以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以为终于养熟的孩子,其实心思早就藏进不能言明的角落里。</p><p> 陆休璟看着她。</p><p> 她的脸仰着,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汇成情感质变的流水之地。那水里没有惊慌,没有后悔,甚至没有恐惧,水面倒映着他自己同样陌生的一张脸。</p><p> 从那双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他以为应该看到的一切。</p><p> “如果只是因为今天下午,梁瑄宜——”</p><p> “如果今晚只是你的一场报复、不满,或者对大人的惩罚游戏。我可以向你道歉,然后我们像过去一样,翻篇,谁也不要再提。”</p><p> “在继续以前,我其实希望你告诉我,这就是答案。”</p><p> 他调用理智,仍留有不把话说绝的余地。可事实上,梁瑄宜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一下。</p><p> “陆休璟,我也是大人。”</p><p> 没有任何受质问后的惊吓反应,她只是问。</p><p> “惩罚你如果只能得到道歉的话…”</p><p> “那有什么意思?”</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