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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砚眼尾微红,一字字挤出牙缝,“姜云婵,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对他恨,也?就罢了。
    可?那是他们的骨血啊,她怎就狠得下?心让他在母胎中受尽苦楚,短折而亡呢?
    如今再想想那孩儿频繁的胎动,只怕不是孩子调皮,是胎儿太痛了,胎儿在求救,在求爹娘救救他……
    那样一具小小的身体,得多痛,才会像溺水的人一样挣扎不休?
    “姜云婵,你有没有看过那只毒死的猫?你看过吗?”
    “什么猫?”姜云婵不明所以。
    谢砚一字字在她耳边道:“巴掌大那么点儿的小东西七窍流血,肝肠寸断,死得时候通体发?黑,他们说它?像地狱里的恶鬼投胎,是怪胎,很狰狞,很恶心,所有人都在背后嘲笑他……”
    “别说了!”姜云婵的瞳孔骤然?放大。
    这?猫的死态,和薛三娘的孩子一模一样。
    显然?,那猫是被鱼毒死的。
    谢砚,发?现了她的秘密!
    她讷讷回头看他。
    谢砚扼住了她的下?巴,迫她抬头对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从你腹中出来的,也?是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午夜梦回,你不怕吗?”
    一颗泪从姜云婵眼角滑落,没入谢砚手心。
    寒凉彻骨。
    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愿意去想。
    而今,谢砚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到了她眼前。
    她被那些画面缠得不能呼吸,快要窒息了。
    姜云婵脊背紧贴着矮几,寻求一丝倚仗。
    桌面上?的汤盅、茶盏叮当作响,颤动得频率越来越快。
    “姑娘怎么了?”候在外面的夏竹感受到了萧瑟之气,连连敲门。
    姜云婵只一瞬不瞬防备着面谢砚,“夏竹你先?离开!”
    “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你走!走远些……”姜云婵战栗不已,牙齿打?颤。
    她在做这?个疯狂的打?算时,就已经料到,若这?次还被谢砚察觉,她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她终究是逃不过谢砚的手掌……
    也?罢!
    姜云婵日日看着越来越鼓的小腹,心如被油慢煎。
    让孩子胎死腹中,俨然?不是她想得那么容易,她的良心被拉扯着,早就受不了了。
    解脱也?好……
    姜云婵无力地扬起脖颈,合上?了眼。
    良久,那致命的力道却没有到来。
    谢砚松开了她的下?颚,微凉的指尖顺着颈线下?移,一直游移到她起伏的心跳处。
    “又是为了顾淮舟吗?”谢砚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他推断姜云婵的马车被劫走时,定是遇到了李宪德。
    李宪德拿顾淮舟的命威胁她。
    所以她不顾一切,不惜牺牲他们的骨肉,刺激他,送他死,来换顾淮舟安全,是吗?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拿他去换顾淮舟了。
    这?次,还要多赔上?他孩儿的命!
    谢砚阴冷的吐息断断续续喷洒在姜云婵修长?的颈线上?,“你信不信,我立刻就叫顾淮舟和那猫一样七窍流血而亡?我要他的血,铺我孩儿的黄泉路!”
    谢砚猛地起身,姜云婵拉住他,“跟顾淮舟没有关系!”
    “你还敢护着他?”
    “我没有!”
    姜云婵胸口?起伏,仰望着他。
    他凛然?眸色如一张网,束缚着姜云婵。
    她无论怎么扑腾,也?挣脱不开,她的身、她的魂永远被镇压在谢砚这?座五指山下?。
    她受够了!
    受够了从小忍气吞声?、温吞藏拙的日子!
    受够了明明那般厌恶谢家人,却还要在他们面前面前装乖讨巧!
    更受够了,一次次卑躬屈膝求谢砚,不要伤害她身边的人。
    她心内强撑的弦骤然?崩断。
    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指着心口?处的伤疤,“谢砚,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近心跳的位置有个一指长?的旧伤,似乎很多年了。
    从前谢砚并不知晓,只在与她同房后才看到。
    他曾亲吻她的伤疤,问她怎么伤的?问她疼不疼?
    她只撇过头,默默流泪,抿唇不语。
    而今,她冷笑出声?,“这?伤是你的好三叔推我下?山崖时刺伤的!”
    谢砚微愣。
    姜云婵一字字挤出牙缝:“还有我娘,也?是被你三叔刺死的!我爹是被你三叔的同伴劈开了头!你知道这?一切是谁授意的吗?”
    “是你娘亲啊!”姜云婵模糊的眼中布满血丝,苦笑:“她是镇国公尊贵的嫡女?,当然?容不得别个女?子在她之上?!所以她大闹姑苏,闹得我家鸡犬不宁!最后,害得我家天人永隔!
    你说说是我心如铁石,还是你们欺人太甚?”
    “这?不可?能……”
    “你大可?以找你三叔对质!”姜云婵打断了谢砚,如此笃定。
    谢砚蹙眉回想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
    俨然?,他已经推断出姜云婵的话句句属实。
    他们之间当真隔着血海深仇……
    他怔然?望她。
    她站在月光下?,流尽了最后一滴泪,一双眼睛从此古井无波。
    而他站在暗夜中,明明离她只在一步之遥,却又远得仿佛两个世?界。
    所有的怒气、沮丧、悲愤,一瞬间都被巨大的失落感替代。
    他像一片凋零的枯叶,无所依傍,极力想抓住些什么,“可?孩子又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
    他只是想与心爱的人在一起,长?长?久久地护她安宁。
    到底哪里错了?
    他哪里错了?
    “那我呢?谢砚,我又做错了什么?”姜云婵指着自己,苦笑:“我原本也?可?以是姑苏姜家嫡小姐,我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可?以与心爱之人相守,为什么要在你家门下?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再或者,我可?以顺利嫁给顾淮舟开开心心过完一生的,是你!是你非像鬼一样缠着我!是你毁了我!”
    姜云婵字字句句如冰凌敲打?在谢砚身上?。
    此刻的她褪去了平日的谨小慎微和恐惧,如此直白展示在他面前的,只有对他的深恶痛绝。
    谢砚怔然?,“我是想你好,外面有多危险你看不到吗?”
    “就算我死在外面又怎样?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姜云婵自六岁进了侯府后,就再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啊。
    明明她在姑苏时,也?曾跟着父母走南看北,江南水、塞北雪、西疆月……她也?曾亲眼目睹。
    谁要呆在笼子里,日日夜夜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时时刻刻都要揣度谢砚是高兴了还是生气了?
    她又不是他的玩偶!
    “就因?为我小时候帮过你,就要受这?样的报应吗?”她字字泣血,报应两个字如刀刃刮过。
    谢砚心口?抽疼了一下?,“我的心意在皎皎眼里是报应?”
    “不是吗?你知不知道被苍蝇黏住,扯不掉、逃不脱的作呕感?”
    “你所谓的心意根本就是满足自己的私欲,低贱肮脏,根本不值一文!”
    “我最悔,就是当初不该帮你,你和你娘罪有应得,早就该冻死在十年前的冬天!”
    ……
    “别说了!”
    谢砚厉声?截断了她的话。
    姜云婵反而露出释然?的笑,一步步走近他,气息如同从窗户缝刮进来的阵阵阴风吹进谢砚耳朵,“谢砚,你的孩子没了……”
    几近诡异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谢砚赫然?看清几滴血滴在她脚下?,在绣花鞋上?晕开一朵朵艳烈的罂粟。
    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在流逝,而她仿佛失去了感知,眸中只有解脱的快意。
    “皎皎!”谢砚伸手去扶她。
    姜云婵后退半步,脚下?一软,谢砚的指尖堪堪触碰到她的衣袖。
    丝滑的布料从指缝脱出。
    这?一次,他没能接住她……
    姜云婵倒在血泊中,仿佛枯萎的花儿,失了色彩。
    便连枯萎,她也?不愿在他手中。
    夏竹带着大夫冲了来,将姑娘扶上?了榻。
    丫鬟护卫们,在房间里穿梭着,血水、汤药被一次次送进送出。
    而谢砚怔怔立在原地,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他如同踩在云朵上?,身体和魂魄轻飘飘的,随波逐流。
    不知过了多久,过往种种云化作雨,烟消云散。
    他轰然?坠落,狠狠跌在地上?。
    屋外正电闪雷鸣,雨珠顺着房檐滴落,连成线,在天地之间织就了一张巨网,空气稀薄得让人不能呼吸。
    这?就是姜云婵口?中的不堪重负吗?
    谢砚立于回廊下?,凭栏望着无尽苍穹。
    身后一道烈风刮过,卷起地上?的小肚兜,与谢砚擦肩而过。
    谢砚伸手去抓,小肚兜却被吹进了风暴中心,被烈风吹得忽高忽低。
    绣了一半的荷花脱了线,渐次隐没在了暗夜中。
    抓不住了……
    什么都抓不住了。
    谢砚收回被雨淋湿的手,苦笑一声?。
    此时,宋大夫猫着腰在身后禀报:“回公子,夫人的胎暂时保住了,不过夫人底子太弱了,不知能保到什么时候。”
    “那就流掉吧。”谢砚话音沉闷,没有一丝波澜。
    大夫与扶苍面面相觑,面露难色:“这?……月份太大了,流掉的话可?能一尸两命。”
    谢砚隐在袖口?的指骨微微扣紧。
    宋大夫连忙跪地:“夫人平日忧思过度,又吃了慢性的毒,熬到顺利生产都难,只怕受不得打?胎药的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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