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黎鹦早上起来用周聿安的电脑写报告。</p><p> 登录微信，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冯绮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还有一起参加挑战杯的同组成员辛濡给她发消息，问她报告写好了吗。</p><p> 把文件发过去，黎鹦给冯绮回复说暂时不回学校住，有课或有事的时候会回去。</p><p> 点开年级群，张经纬被抓的事终于发酵，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她一目十行地转动鼠标滚锁往下，安静看了会儿，最后退出所有页面，阖上电脑，出门下楼。</p><p> 沿着紫荆街道一直往前走，黎鹦终于见到买菜买了一个多小时的人。</p><p> 以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p><p> ＊</p><p> 黑色轿车在小区入口停下。</p><p> 周聿安语气愣怔：“我不知道这些事，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说……”</p><p> “我当初告诉你，你会信吗？”黎鹦盯着他的眼睛，“或者说——现在，你相信我吗？”</p><p> “你是不是在想，这到底是真的，还是我故意建造出来的谎言？”</p><p> 她轻易道破周聿安的内心活动，他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小鹦，就算是那样，那他也已经、已经得到了惩罚，小时候犯下的错，不应该用一生来弥补……”</p><p> 黎鹦看着他哑然失语的样子，缓慢地垂下眼睑，语气很轻：“叔叔，你真是个很不公平的人。”</p><p> “小鹦，我……”</p><p> “他小时候犯下的错不应该用一生来弥补，那我呢？”</p><p> 黎鹦一动也不动，凝滞的空气中，只有她的声音依旧清晰：“那时候我也只有十岁啊，明明我也…很害怕。”</p><p> 周聿安的呼吸不稳，气息紊乱颤抖，黎鹦最后看了他一眼，拉开车门下去。</p><p> “小鹦！等等，我、我……”</p><p> 周聿安在几秒后就追了出来，仓皇地拉住她的手，肩脊脱力下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鹦，我不知道那些事情……”</p><p> “…叔叔。”</p><p> “如果你告诉我，我不会对你说那些话的，小鹦，我真的……”</p><p> “叔叔？”</p><p> “是我的错……”</p><p> “叔叔！”黎鹦拔高了声音，如同平地惊雷一样投掷进周聿安的耳中，然后她反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晃回他的神智：“你怎么了？”</p><p> 冰凉的手指附上周聿安的面颊，他的第一反应是，她一定很冷。</p><p> 空寂无人的小区门口，黎鹦皱着眉，指腹摩挲过他眼尾下方涩痛的皮肤：“叔叔，你哭了。”</p><p> 哭？</p><p> 他哭了吗？</p><p> 周聿安恍恍惚惚地被人擦着眼泪，眼神空洞茫然，呈现出一种机械般僵硬的迟滞感，只觉得眼皮沉重如千斤，没办法咀嚼消化她的话。</p><p> 见他不说话，黎鹦伸手去他外衣口袋里摸索了一番，然后拿出一个药瓶。</p><p> 她对着光分辨上面的字——西酞普兰片。</p><p> 用于治疗抑郁、焦虑。</p><p> 叮铃铃——</p><p>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已经十点半了，这是她设置的闹铃，用来提醒自己参加线上会议讨论。</p><p> 现在看来得先忽视了。</p><p> 黎鹦划掉震响个不停的闹钟，然后扭开药瓶盖，倒出一粒递过去：“叔叔，先吃一颗吧，可以吃吗？”</p><p> 她并不了解这类药物服药的规律。</p><p> 周聿安没有说话，很安静地吞下了递到唇边的药片，继续站在原地，无知无觉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又被头顶渐烈的日头一照，干涩在脸颊。</p><p> 黎鹦看了眼后方关好了门的轿车，拉着周聿安的手往楼道里走：“先回家吧。”</p><p> 刚走进墙壁投出来的阴影里，又拉不动人了，周聿安语气僵硬沙哑地提醒她：“车里的东西还没拿。”</p><p> 他买好的菜、零食还有鸭子。</p><p> “…你还要做饭吗？”</p><p> 周聿安点头：“可以。”</p><p> 黎鹦沉默了会儿，又和他去车里把东西提上，然后上楼。</p><p> ＊</p><p> “叔叔，你好些了吗？”</p><p> 吃过晚饭，周聿安去刷碗，黎鹦就跟着扒拉在洗碗池边关切地看他。</p><p> “我没事。”周聿安摇摇头，侧身挡住飞溅起来的水花，把龙头往水流较小的那方拧，“你别站在这儿，小心把衣服弄脏了。”</p><p> 黎鹦换了件外套，刚刚在饭桌上接了个电话，那边叫她去学校开会。</p><p> “噢。”黎鹦揪着他的衣角，“我有点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吗？”</p><p> “没事。”周聿安洗了手擦干，把人拉出厨房，从门边衣架上取了羊绒围巾一圈一圈往黎鹦露出来的脖颈皮肤上绕：“要回来的时候发消息，我做晚饭，如果比较晚的话我去接你。”</p><p> “好吧。”围巾有点禁锢住黎鹦点头的动作，她盯着周聿安眼下一圈乌青的颜色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p><p> 周聿安愣愣地揽过她的肩，身后，黎鹦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脊，学着他的动作往</p> ', ' ')('\n <p>下滑动顺气：“叔叔，你要好好的。”</p><p> “……嗯。”</p><p> 黎鹦走后，周聿安去浴室放了一缸凉水。</p><p> 他以前很喜欢冬泳，在寒风刺骨的天气中跳入冻住又敲开的河中，就这么沉浸下去，一切外界的声音都会被隔阻。</p><p> 他可以就这样忘记一切、远离一切。</p><p> 直到刚刚黎鹦问他，有没有试过在冬天被人用冰水从头浇到脚的感觉。</p><p> 周聿安从来不知道，她在学校经历了那样的事情。</p><p> 孤立、霸凌。</p><p> 桌洞被塞垃圾、胶水粘住凳子、篮球砸上脑袋。</p><p> 她亲手“审判”了为首的那个人。</p><p> 可他呢？</p><p> 他做了什么。</p><p> 那是他坚持了长达七年的事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或者说走在正轨上。</p><p> 然后在今天，那辆带走一切纠纷的货车隆隆开到了面前，在尖锐的鸣笛和急刹中把他的心撞出一个空洞，那处迅速如水坑般凹陷，生机无尽流失。</p><p> 周聿安在耳边惊悸不停的嗡鸣声中闭上眼，任凭身体滑入满溢的凉水，就好像在隆冬，彻底坠入冰河，期盼它能消弭一切罪恶。</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