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br />
可能只有被世界爱大的人不用拯救自己，所以有精力拯救世界。<br />
——王珏<br />
“你这孩子聪明，但就是不识时务。”<br />
“搞小动作？”灰鲸察觉到了什么，盯着摄像头道，“你把小微带坏了。得罚。”<br />
他手指动了动。<br />
王珏神色一凛，看见手上的控制器屏幕，数字一下子跳到了十。他急忙去点，发现自己怎么按也无济于事。<br />
“什么条件？”王珏神色冷静到极点，嘴唇却在止不住地抖，“什么条件？”<br />
“没什么条件。”灰鲸神色坦然，兴致缺缺，“这样吧，你可以掷骰子，扔到几就是几级。这样，你就有六个选择。”<br />
看他神色犹豫，灰鲸补充道：“不然就是十级咯，多划算的买卖。”<br />
“我掷。”王珏心脏狂跳，空手接过那个骰子。<br />
神明，我不做伊比鸠鲁了，我从现在开始信你行吗？<br />
他手一挥，那白色的小骰子滚落在桌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住。<br />
一个六。<br />
他太阳穴突突地痛。看来现在才信不行。<br />
“好嘛，降了四级。估计形况不太妙啊。”灰鲸走到一堵白墙边，“不陪你们耗下去了。小家伙，你有三个选择，第一，过来杀了我报仇。<br />
“第二，去救你的李微。<br />
“第三，也是我推荐你的一条——去水厂，拯救世界。对你们小孩儿来说多酷啊。”<br />
他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背靠墙面处，一个发力，那面墙竟然凭空豁开一口，供他半个身子没进去。<br />
“你自己选吧。”灰鲸走了进去，笑道，“可别哪个都做不成啊。”<br />
王珏追上去，发现灰鲸消失之后那墙严丝合缝，连指甲都抠不进去。<br />
他在李微家里见过这样的装潢。<br />
他顾不得那些，转身往出口跑，却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了。看清那人是谁后，王珏身上的冰冻三尺一下子就化了，褪去一身戒备，化成眼泪直涌。<br />
“没事。”李微冷汗直掉，顺着下巴淌下来，“我已经能习惯了。”<br />
“葫芦他们过去了。你也去吧，和他们一起……我可能……”<br />
“你会死吗？”王珏突然问。<br />
李微站立都有些困难，喘着气看着他，没说话。<br />
“我运气太差了，给你扔了个六。”他继续道，“从小时候开始就是，给我算命总是下下签，石头剪子步老是输，小女孩跟我告白之后走路直摔跟头。还有你，只是跟我下盘棋，就变成了这样。”<br />
“你看你疼成这样，无论什么原因，直接和间接都跟我脱不了关系。”<br />
“在床上跟我说了那么多年话，你随随便便就想甩掉我？”<br />
“我选你。”王珏看着他，“让狗日的世界毁灭去吧。”<br />
他把站不稳的李微推在墙角，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掼向自己。<br />
“我他妈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心率五十。”<br />
他狠狠堵上李微的嘴唇，撕咬式地侵入、掠夺领地。手掐着他的脖子，拇指去摸他的大动脉。<br />
怦怦、怦怦。<br />
怦怦、怦怦。<br />
他只咬到一半，又不舍得咬了，只是疯了似的一遍遍舔吻着，焦灼地数着脉搏数。他心乱得像纠结在一起的蒲草团，本来用来数数的数字在他大脑里东一下西一下地跳舞，他早已忘记节奏为何物了。<br />
快到半分钟，那心乱如麻的强吻者被喘息着推开。李微的毅力已到达了惊人的程度，在这种痛苦到极点的情况下，依旧能把自己拽开来，甚至转了一圈，把那施虐者反按回墙角。<br />
“现在不是时候。”他俯身在他耳边说，带出一阵热气。<br />
“再等等我。”他第一次听李微的语气渗出一丝恳切，“等等我。”<br />
他看他这样，心又疼又软，悲恸得不像样子。<br />
他不知道李微让他等什么。<br />
但王珏还是几乎立刻就开口道：“等到什么时候？”<br />
李微说：“马上。”<br />
他从外套内衬里取出一颗药来，看清它的外形后，王珏瞬间慌了。<br />
那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颗药，是他曾藏在臼齿的毒囊。<br />
“给我，”王珏大气也不敢喘，轻轻道，“把它给我。”<br />
李微毫不犹豫地把它塞进了嘴里。<br />
王珏倒吸一口凉气，愣了一秒，就上去亲他，舌头挤进去，企图像李微当时一样，用恻隐之心来挽留他。可是那人没有一丝犹豫，在唇舌之间咬破了那个胶囊。<br />
来自那药的奇幻味道在两人口中弥漫开来，不知是甜里缠着茶苦，还是苦里渗着绵甜。<br />
王珏在这个吻中欲哭无泪。<br />
于是他主动放开了他的嘴唇，李微搂着他的手也被他挣开来。<br />
“你要一起吗？”他听见李微说。<br />
“别出声，”李微顿了顿，又轻轻道，“也别害怕。”<br />
细声细语的温柔是李微的常驻面具，王珏本应该习以为常了。可是这个停顿，却让他觉得，面具和他的面皮重合，是他的本来面貌。<br />
这温柔似乎是自己独享的。<br />
他一个深呼吸，定了定神，突然觉得一起赴死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紧要事。<br />
“到我怀里来。”<br />
他依言照做，神情开始恍惚。<br />
好像是一段回顾的旅程，或是死到临头的走马灯，他看见自己所有的嗔痴爱恨在时间银河中悄然淌过。<br />
父母惨死在面前。<br />
他带着生长痛流浪世界。<br />
他在程医生的诊室第一次找回记忆碎片。<br />
他抗争，他失败。<br />
他陷入沉睡。<br />
李微开始对他开口说话，他激动得恨不得每个字都背下来默写。<br />
他冒死睁眼去看他，清冷的长相很符合他的声音。<br />
他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塞进后备箱里。<br />
他第一次吻他，他却把鼻涕都哭出来了。<br />
他把他带回自己家里，幻想自己父母见到他之后温和地笑。<br />
他的小心思被李微尽数发现了，那是他们第一次亲热。<br />
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包裹着，旋转着，吞噬了自己所有感官，伸手可触。<br />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久溺出水般蓦然惊醒，缓过神来。<br />
李微揽着他，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br />
他静静看他，他注意到，他此前苍白的脸色好了很多。<br />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br />
不是气场，不是气质，不是心情，也不是性灵，而是……<br />
是什么呢？<br />
他疑惑，不禁活动了一下腰肢，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一开始被砸在地上的脊椎痛竟也有所缓解。<br />
“我没死？”他愣了。<br />
“谁告诉你这是毒药的？”李微挑眉。<br />
“……衍辰。”王珏恍惚，“我说我要一个神仙都救不回来的毒药，藏在臼齿里，以防……”<br />
以防场面太难看，给自己留一个体面。<br />
“这药不是只有一颗……这不是我那颗？”<br />
“这就是你那颗药。”李微思索道，“是有两颗，上一颗给你打进吊瓶里了。”<br />
“是激发潜意识的药。”<br />
“潜意识……”<br />
“他不想让你死。不仅如此，他还在里面加了强力止疼药给你，希望能帮你逃过皮肉之苦。”李微慢慢给他分析，“至少就算是自杀，也是在冷静下，不受制于外物的条件之下。”<br />
“他想让你放过自己。”<br />
“这也算是，他给你最后的礼物了。”<br />
“礼物……”他嗓子有点干。<br />
那不知甘苦还是咸甜的味道在嘴里回荡着，仿佛是衍辰在对他狡黠地笑。<br />
“那……”王珏缓缓问，“你为什么要吃这个药？”<br />
李微不答，而是叙了个旧：“我第一次给你讲的故事，你记得吗？”<br />
“我怎么不记得。”王珏哽咽里透出一点嗔，“你说我像个秋葵。你骂我。”<br />
李微笑得温柔：“那就是第二个故事。”<br />
“那我也记得。”<br />
“你说……你讨厌圆形，”王珏如数家珍似的，“针筒、碗、眼球……还有月亮、太阳、头盖骨……”<br />
见他说个没完，李微打断他：“好了好了。我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br />
“为什么？”<br />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br />
王珏欲静静倾听，李微却安慰式地握住他的手腕，才开口道：“我……父亲。”他似乎不太熟悉这个称呼，顿了一下，“你跟我说过，是得癌症死的。”<br />
“他是得了癌症。他剃了光头，应该是做了化疗，但疗效显著。”<br />
“他不是因癌症而死——”<br />
“是斩首。”李微眸子渐红，“而且，是在我面前。”<br />
血光潋滟，汁水横飞。<br />
一颗浑圆的头颅滚啊滚，落在他脚边。
可能只有被世界爱大的人不用拯救自己，所以有精力拯救世界。<br />
——王珏<br />
“你这孩子聪明，但就是不识时务。”<br />
“搞小动作？”灰鲸察觉到了什么，盯着摄像头道，“你把小微带坏了。得罚。”<br />
他手指动了动。<br />
王珏神色一凛，看见手上的控制器屏幕，数字一下子跳到了十。他急忙去点，发现自己怎么按也无济于事。<br />
“什么条件？”王珏神色冷静到极点，嘴唇却在止不住地抖，“什么条件？”<br />
“没什么条件。”灰鲸神色坦然，兴致缺缺，“这样吧，你可以掷骰子，扔到几就是几级。这样，你就有六个选择。”<br />
看他神色犹豫，灰鲸补充道：“不然就是十级咯，多划算的买卖。”<br />
“我掷。”王珏心脏狂跳，空手接过那个骰子。<br />
神明，我不做伊比鸠鲁了，我从现在开始信你行吗？<br />
他手一挥，那白色的小骰子滚落在桌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住。<br />
一个六。<br />
他太阳穴突突地痛。看来现在才信不行。<br />
“好嘛，降了四级。估计形况不太妙啊。”灰鲸走到一堵白墙边，“不陪你们耗下去了。小家伙，你有三个选择，第一，过来杀了我报仇。<br />
“第二，去救你的李微。<br />
“第三，也是我推荐你的一条——去水厂，拯救世界。对你们小孩儿来说多酷啊。”<br />
他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背靠墙面处，一个发力，那面墙竟然凭空豁开一口，供他半个身子没进去。<br />
“你自己选吧。”灰鲸走了进去，笑道，“可别哪个都做不成啊。”<br />
王珏追上去，发现灰鲸消失之后那墙严丝合缝，连指甲都抠不进去。<br />
他在李微家里见过这样的装潢。<br />
他顾不得那些，转身往出口跑，却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了。看清那人是谁后，王珏身上的冰冻三尺一下子就化了，褪去一身戒备，化成眼泪直涌。<br />
“没事。”李微冷汗直掉，顺着下巴淌下来，“我已经能习惯了。”<br />
“葫芦他们过去了。你也去吧，和他们一起……我可能……”<br />
“你会死吗？”王珏突然问。<br />
李微站立都有些困难，喘着气看着他，没说话。<br />
“我运气太差了，给你扔了个六。”他继续道，“从小时候开始就是，给我算命总是下下签，石头剪子步老是输，小女孩跟我告白之后走路直摔跟头。还有你，只是跟我下盘棋，就变成了这样。”<br />
“你看你疼成这样，无论什么原因，直接和间接都跟我脱不了关系。”<br />
“在床上跟我说了那么多年话，你随随便便就想甩掉我？”<br />
“我选你。”王珏看着他，“让狗日的世界毁灭去吧。”<br />
他把站不稳的李微推在墙角，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掼向自己。<br />
“我他妈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心率五十。”<br />
他狠狠堵上李微的嘴唇，撕咬式地侵入、掠夺领地。手掐着他的脖子，拇指去摸他的大动脉。<br />
怦怦、怦怦。<br />
怦怦、怦怦。<br />
他只咬到一半，又不舍得咬了，只是疯了似的一遍遍舔吻着，焦灼地数着脉搏数。他心乱得像纠结在一起的蒲草团，本来用来数数的数字在他大脑里东一下西一下地跳舞，他早已忘记节奏为何物了。<br />
快到半分钟，那心乱如麻的强吻者被喘息着推开。李微的毅力已到达了惊人的程度，在这种痛苦到极点的情况下，依旧能把自己拽开来，甚至转了一圈，把那施虐者反按回墙角。<br />
“现在不是时候。”他俯身在他耳边说，带出一阵热气。<br />
“再等等我。”他第一次听李微的语气渗出一丝恳切，“等等我。”<br />
他看他这样，心又疼又软，悲恸得不像样子。<br />
他不知道李微让他等什么。<br />
但王珏还是几乎立刻就开口道：“等到什么时候？”<br />
李微说：“马上。”<br />
他从外套内衬里取出一颗药来，看清它的外形后，王珏瞬间慌了。<br />
那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颗药，是他曾藏在臼齿的毒囊。<br />
“给我，”王珏大气也不敢喘，轻轻道，“把它给我。”<br />
李微毫不犹豫地把它塞进了嘴里。<br />
王珏倒吸一口凉气，愣了一秒，就上去亲他，舌头挤进去，企图像李微当时一样，用恻隐之心来挽留他。可是那人没有一丝犹豫，在唇舌之间咬破了那个胶囊。<br />
来自那药的奇幻味道在两人口中弥漫开来，不知是甜里缠着茶苦，还是苦里渗着绵甜。<br />
王珏在这个吻中欲哭无泪。<br />
于是他主动放开了他的嘴唇，李微搂着他的手也被他挣开来。<br />
“你要一起吗？”他听见李微说。<br />
“别出声，”李微顿了顿，又轻轻道，“也别害怕。”<br />
细声细语的温柔是李微的常驻面具，王珏本应该习以为常了。可是这个停顿，却让他觉得，面具和他的面皮重合，是他的本来面貌。<br />
这温柔似乎是自己独享的。<br />
他一个深呼吸，定了定神，突然觉得一起赴死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紧要事。<br />
“到我怀里来。”<br />
他依言照做，神情开始恍惚。<br />
好像是一段回顾的旅程，或是死到临头的走马灯，他看见自己所有的嗔痴爱恨在时间银河中悄然淌过。<br />
父母惨死在面前。<br />
他带着生长痛流浪世界。<br />
他在程医生的诊室第一次找回记忆碎片。<br />
他抗争，他失败。<br />
他陷入沉睡。<br />
李微开始对他开口说话，他激动得恨不得每个字都背下来默写。<br />
他冒死睁眼去看他，清冷的长相很符合他的声音。<br />
他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塞进后备箱里。<br />
他第一次吻他，他却把鼻涕都哭出来了。<br />
他把他带回自己家里，幻想自己父母见到他之后温和地笑。<br />
他的小心思被李微尽数发现了，那是他们第一次亲热。<br />
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包裹着，旋转着，吞噬了自己所有感官，伸手可触。<br />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久溺出水般蓦然惊醒，缓过神来。<br />
李微揽着他，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br />
他静静看他，他注意到，他此前苍白的脸色好了很多。<br />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br />
不是气场，不是气质，不是心情，也不是性灵，而是……<br />
是什么呢？<br />
他疑惑，不禁活动了一下腰肢，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一开始被砸在地上的脊椎痛竟也有所缓解。<br />
“我没死？”他愣了。<br />
“谁告诉你这是毒药的？”李微挑眉。<br />
“……衍辰。”王珏恍惚，“我说我要一个神仙都救不回来的毒药，藏在臼齿里，以防……”<br />
以防场面太难看，给自己留一个体面。<br />
“这药不是只有一颗……这不是我那颗？”<br />
“这就是你那颗药。”李微思索道，“是有两颗，上一颗给你打进吊瓶里了。”<br />
“是激发潜意识的药。”<br />
“潜意识……”<br />
“他不想让你死。不仅如此，他还在里面加了强力止疼药给你，希望能帮你逃过皮肉之苦。”李微慢慢给他分析，“至少就算是自杀，也是在冷静下，不受制于外物的条件之下。”<br />
“他想让你放过自己。”<br />
“这也算是，他给你最后的礼物了。”<br />
“礼物……”他嗓子有点干。<br />
那不知甘苦还是咸甜的味道在嘴里回荡着，仿佛是衍辰在对他狡黠地笑。<br />
“那……”王珏缓缓问，“你为什么要吃这个药？”<br />
李微不答，而是叙了个旧：“我第一次给你讲的故事，你记得吗？”<br />
“我怎么不记得。”王珏哽咽里透出一点嗔，“你说我像个秋葵。你骂我。”<br />
李微笑得温柔：“那就是第二个故事。”<br />
“那我也记得。”<br />
“你说……你讨厌圆形，”王珏如数家珍似的，“针筒、碗、眼球……还有月亮、太阳、头盖骨……”<br />
见他说个没完，李微打断他：“好了好了。我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br />
“为什么？”<br />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br />
王珏欲静静倾听，李微却安慰式地握住他的手腕，才开口道：“我……父亲。”他似乎不太熟悉这个称呼，顿了一下，“你跟我说过，是得癌症死的。”<br />
“他是得了癌症。他剃了光头，应该是做了化疗，但疗效显著。”<br />
“他不是因癌症而死——”<br />
“是斩首。”李微眸子渐红，“而且，是在我面前。”<br />
血光潋滟，汁水横飞。<br />
一颗浑圆的头颅滚啊滚，落在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