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今问昔
('没那么可怕。<br />\n这是她和顾泽心中同时浮现的念头。<br />\n她深吸一口气，猝不及防被难闻的气味呛得连连咳嗽，连忙扶了一把旁边的金属栏杆，黏腻的触感使她触电般缩手。<br />\n最难的，居然是适应脏乱差的环境。<br />\n“简直是生化武器。”<br />\n“你会洗干净衣服的对吧？”<br />\n她慎重地看向顾泽，顾泽同样慎重地看向铁笼。<br />\n“阿煜，直接扔吧，求你了。”<br />\n“……”<br />\n她再次靠近，只半步就能踏进铁笼的门。<br />\n比起痛苦愤怒，她更多是感到陌生。<br />\n——她曾在这里，经历过什么吗？<br />\n她记得，她全都记得，可她触及不到作为主体所知所感的一切，她像在另一个纬度，高高在上的观看、知悉、点评。<br />\n“啊，真可怜。”<br />\n她该这样评判吗？<br />\n她看见那个身影，目光不在赤裸的躯体上，在她拼尽全力勉强攥紧的拳，在她畏惧又愤怒的眼神。<br />\n她愤怒什么呢，愤怒有人伤害她。<br />\n她畏惧什么呢，畏惧死亡。<br />\n对了，她怕死。<br />\n死亡代表终结，代表一切痕迹被抹消，她的身体也许会渐渐腐烂风化，也许会被烈火烧成灰烬，她的思想肯定会瞬间消逝，她最重要的部分湮灭了。<br />\n“所以我应该害怕，我可以害怕。”<br />\n那天之后，她每一次对身体失去掌控的恐慌感，其实都是畏惧死亡的投影。<br />\n她无法掌控局面，代表有人能杀了她。<br />\n她应该害怕的。<br />\n然后呢，那个女孩，她，她是怎么想的。<br />\n死亡不会让痛苦消失，只会让痛苦成为这条生命最后的颜色，于她而言太滑稽可悲了。<br />\n她想要活下来。<br />\n不是为了譬如报仇什么的，她想活，她想活着，她必须活着。<br />\n再然后呢？<br />\n她开始谋划，怎样增加生还的可能，怎样爬起来宰了这些人，她评估自己的身体状态，她寻找方寸天地里最合适的武器。 \n\t\t\t', '\t')('\n对，这是对的，她很理智。<br />\n她看着她用目光测距、她能活动的身体部位越来越多，她像真正的捕猎者那样，舍得下饵，有耐心，效用最大化，一击制胜。<br />\n她杀了人，一个又一个。<br />\n她宣泄自己的愤怒——伤害她一毫一厘，都要拿命来偿还，没有哪个能死得体面，面目全非、开膛破肚，惨叫不绝于耳。<br />\n结局呢？<br />\n直接伤害她的人当场被杀，间接主导的人长埋地底。<br />\n到此结束。<br />\n结束？<br />\n“没有结束吧。”<br />\n她走进铁笼，长筒军靴一根一根踩上白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直到从受力点崩裂开，断了，碎了。<br />\n“如果真的结束了，她——不，我，我为什么还会恨呢？”<br />\n“我的恨意究竟指向谁！”<br />\n能死的都死干净了，她也曾经将一切掩埋得毫无痕迹。<br />\n好像任何一个优秀的、堪为表率的女人，都该就此向前，仿佛遭狗咬了一口已然痊愈似的。<br />\n她不够强？<br />\n可是她做到极限了。<br />\n她想不开？<br />\n这也不受她控制。<br />\n她应该遭受审判，她应该被指控懦弱，因为她始终没有向前走，或许她尝试了，但她依旧没有向前走。<br />\n为什么会这样。<br />\n究竟朝哪里走才算是向前。<br />\n为什么感到痛苦的是她，被指责的也是她。<br />\n为什么指责她的是她自己。<br />\n“我不需要是一个……固定的样子。”<br />\n“我是人类。”<br />\n“我就是会害怕，会痛，会恨，我就是忘不掉也过不去，不仅如此，我还会自欺欺人在别人提起时不屑一顾，就算是在夜里生闷气或者偷偷掉眼泪也干得出。”<br />\n“她经历了一场惨败，在无数次的胜利中横空落下，将记录分成前后两端，才显得尤为刻骨铭心。”<br />\n“她该记住啊。”<br />\n“想起来的时候，就再宣泄一次，又怎么样呢？我做得出，也做得到。”<br />\n“直到她走出这里。” \n\t\t\t', '\t')('\n“我就是这样啊！”<br />\n“……”<br />\n她仰倒在铁笼正中间的位置。<br />\n她害怕失败，害怕死亡。<br />\n而那些在今天都距离她很遥远了。<br />\n她就算穿着一样的衣服，以相同的姿势躺在相同的地方，也不会有任何她不准许的戏码上演。<br />\n那些混乱的“我”和“她”，隔了时间线，就永远不会重合。<br />\n她无需顾忌留在这里的什么。<br />\n如她所说。<br />\n她会一直赢下去。<br />\n如果不小心输了，她就留一个惨败的自己在那里，站起来再说一次。<br />\n——她会一直赢下去。<br />\n顾泽站在远处看她。<br />\n“阿煜。”<br />\n“我以为你至少需要我做些什么。”<br />\n她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以一个堪称愚蠢的动作，朝他歪头笑。<br />\n“我需要你见证。”<br />\n“‘她’曾倒在这里，也许永远不会爬起来。”<br />\n“‘我’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