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t本以为高中之后能大展宏图，进了京中才发现，天子脚下，是各个世家高门子弟的天下。他们年纪轻轻便通过各种门路身居要职，像他这种人，反而挤不进他们的圈子。<br />\n很快，他因不够圆滑而被贬谪。<br />\n他原本想着，做好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这一辈子也算无憾，但今日见到李昭漪，他才意识到，他心里的那点心气从未被磨灭。<br />\n在他心里，云殷和顾清岱，从来都是一样的。<br />\n他们就是当年他入京看到的那群世家子弟的缩影。无论披上怎样冠冕堂皇为国为民的帽子，实际都是世家在争权夺利，于朝堂于天下，谁占了上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br />\n相反，现如今云顾的联盟破裂，刚好能形成一定的制衡。<br />\n如果能趁机将权力慢慢收回君王的手中，李昭漪又有能力重整江山，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事。<br />\n他是这么想的，但他不确定李昭漪会不会这么想。<br />\n不知过了多久，李昭漪开了口：“你觉得，顾氏不该查么？”<br />\n季聿的心一凉。<br />\n“……不是不该查。”话说到这里，也收不回去了，他索性一鼓作气，“只是平南王手握兵权，云顾两家同气连枝，他突然借着陈年旧案将矛头直指顾氏，让人很难不怀疑……<br />\n他的居心。”<br />\n“或许是。”李昭漪慢慢地说，“想为君分忧？”<br />\n季聿：“……”<br />\n陛下这是真傻还是装傻。<br />\n“若是平南王真想为君分忧。”他破罐子破摔地道，“首先就该将兵权还归给陛下，现如今的云氏铁骑眼里可还有君主，陛下心里应当清楚。”<br />\n说白了，现如今，燕朝最大的问题就是云殷这个一手遮天的摄政王，连顾清岱都得往后稍稍。<br />\n只要有云殷在，李昭漪就永远不可能做到真的亲政。因为朝臣忌惮的首位一定是云殷，而不是羽翼未丰的小皇帝。<br />\n这话已是十成十的直白了。<br />\n一旁的颜珩舟都停止了喝茶，只是，他看向季聿的眼神饶有兴趣，一点也不像被指大逆不道的是自己的至交好友。<br />\n这个眼神太过诡异，季聿在某个瞬间几乎产生了一丝恍惚。<br />\n但是李昭漪的下一句话拉回了他的神智。<br />\n他说：“爱卿说得很有道理。”<br />\n季聿愣了。<br />\n他抬起头，发现李昭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br />\n他秀丽的侧脸掩在阴影里，表情很温和，丝毫没有要问罪于他的意思。<br />\n季聿迷迷瞪瞪地被他扶起来，看着他温柔干净的眼眸，一时之间竟有从地狱切换到美梦的，不真切的实感。而很快，他就听到李昭漪开了口。<br />\n“那么。”他道，“先生愿意助孤一臂之力，替平南王成为这个……为孤分忧之人么？”<br />\n话音落下，季聿嘴唇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br />\n*<br />\n李昭漪回澄明殿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br />\n云殷今晨便出了宫，他知道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自顾自地吃了饭，又在御花园散了会儿步，然后早早地便在寝殿里换了衣裳看书。<br />\n子时不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br />\n李昭漪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云殷微凉的唇落到他的后颈，冰得李昭漪手指微颤。<br />\n“在看什么？”云殷问。<br />\n李昭漪把书翻过来，封皮画着山川河流。<br />\n只是一本普通的地方志。<br />\n他把书合上，云殷顺势就把他抱起来往床边走。李昭漪闻到了他身上很清淡的香气，意识到云殷是换了衣服又洗过了澡来的。<br />\n他顿了顿：“你去了大理寺还是刑部？”<br />\n一般云殷不太会这么讲究。<br />\n主要是他们事前事中事后指不定要洗几回澡，怎么样都干净了。<br />\n除非是为了遮血腥气。<br />\n云殷也没瞒他，坦坦荡荡地“嗯”了一声。<br />\n他道：“审了个犯人。”<br />\n李昭漪眨了眨眼睛：“你亲自审？”<br />\n他有些惊讶。<br />\n云殷说：“有些棘手。”<br />\n说完这句，他就没有多说什么。说：“不早了，睡吧。”<br />\n李昭漪不动。<br />\n云殷看他，李昭漪扯扯他袖子。<br />\n“想要。”他小声说。<br />\n虽然声音很小，却带着认真和坦荡。和他问云殷要糖葫芦吃的样子一模一样。<br />\n他们回宫以后远没有以前次数多，上一次做已经是三天前。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不需要通过这件事来确认彼此的存在。<br />\n和旁人的猜测不同的是，其实并不总是云殷主动。<br />\n开了窍，李昭漪有点时候也会带着羞涩求欢，出身的原因，他的羞耻观并没有那么强烈，在他看来，两厢情愿，就是伴侣。伴侣做这样的事很正常。<br />\n他主动，云殷自然不会克制。<br />\n云消雨歇，李昭漪窝在云殷的怀里失神，云殷突然道：“陛下，臣问您一个问题。”<br />\n李昭漪闭着眼睛：“嗯？”<br />\n云殷垂眸看他湿漉漉的眼睛，顿了顿。<br />\n他道：“臣想问，当初臣挟恩相迫，强行要了陛下，陛下心中，有没有……”<br />\n他又停了一下，“有没有恨过臣。”<br />\n话音落下，李昭漪的身体僵了一僵。<br />\n他抬起眼，看向云殷。<br />\n他的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春意。相较于一年前的青涩，李昭漪现在满身都是熟透了的、情/欲的气息，他想了想：“有……吧。可能。”<br />\n他觉得云殷问得很认真，所以他回答得也很认真。<br />\n云殷的手指替他梳理着长发，说“嗯”。<br />\n“你知道的。”李昭漪道，“我其实，不是很懂这些。”<br />\n他费劲地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时候你很凶，我说什么你也不听。会害怕，有的时候，也会不开心。”<br />\n云殷搂他搂得紧了些。<br />\n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br />\n李昭漪没说话。<br />\n云殷的问题无意将他带回了那段惶惑的时光。<br />\n他意识到那段时间他确实是有些害怕并且迷茫的。但恨又有些谈不上，他也有私心，只是私心带来的结果，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范围。<br />\n他就这样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没有很虚伪地立刻说原谅。<br />\n然后他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br />\n云殷说：“嗯。”<br />\n“你应该猜到了这么做，我会有点恨你。”李昭漪说，“这样，还故意让师父提醒我，被人尊重的前提是自立。你有想过有朝一日，我真的会因为恨而对你做些什么么？”<br />\n*<br />\n春糯第二天清晨带着两个侍奉的小太监小宫女进澄明殿寝殿的时候，云殷已经走了。<br />\n李昭漪在沐浴，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他一向不喜欢人近身伺候，几个人躬身等在一旁，他自己起身披上内衫，衣衫晃动，青青紫紫的斑驳隐约可见，几个人都将头伏得更低。<br />\n今日不上朝，但午后要议事。<br />\n春糯拿了身稍正式的朝服过来，繁复的衣服一件件穿好，李昭漪正准备出去，春糯突然道：“陛下。”<br />\n燕朝的衣服都是宽袍大袖，李昭漪一抬手，宽大的衣袖就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赫然是被掐握的一圈浅淡的淤痕。<br />\n“嗯……”李昭漪也注意到了。<br />\n春糯身后跟着的新人都已经快不会呼吸了。<br />\n就听见年轻的帝王不辨喜怒的声音：“拿点粉抹一下吧，看不太出来就行了。”<br />\n于是又赶忙去拿用于涂抹妆点的细粉。<br />\n一切准备停当，李昭漪用过早膳，起驾去了文政殿。<br />\n昨日被当今圣上传召密谈的渠州知府季聿恭敬地跪在殿前，已是等候了多时。<br />\n-<br />\n这天，季聿在文政殿停留的时间不长。<br />\n这也很符合常理。<br />\n应召而入京的地方官，即便是犯了大错要问罪，也不至于耗费太多的时间。<br />\n他出宫的时候神色匆忙，脸色发白。当天晚上，消息便悄无声息地传到了各个府上，这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因为早在昨天，他们就收到了关于季聿的密报。<br />\n不过是个小小的地方知府。听说传召的时候颜珩舟也在。<br />\n那多半，就是当初颜氏一行去往渠州，被这知府冷待许久一事了。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出，在京里称病了大半年的当今陛下，会和一个小小的知府有什么交集。<br />\n因这一事特意传召人入京，虽说大部分人都觉得小题大做，但思及颜珩舟的身份，此举却又有些耐人寻味。<br />\n顾府之内，饶是此时此刻气氛沉重，还是有门客忍不住讽刺地说了一句：“咱们这位小陛下，对爱重的臣子还真是照顾有加，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上赶着□□。这人呢，还不是本人。”<br />\n季聿没再被传召，自此，此事似乎告一段落。\n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