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br />
她不知在坚持什么，拄着拐走得越来越快。<br />
她的背影被茫茫天地衬得无比单薄。<br />
谢让没有犹豫，再次追了上去。<br />
在她出声前，他先开口：“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不是想还人情么……”<br />
他望着不远处的学堂，“请我进去喝盏茶，如何？”<br />
他不希望她客气待他，他要接触真实的她，越真实越好。<br />
所以当姜姝沏好一盏茶后，他迫切地吞下一整盏茶水，只是为了感受她贫穷又要尊严的生活。<br />
穷人喝茶，茶叶茶渣茶水，都会咽进肚里。<br />
零碎的茶叶抵上口腔壁时，屋里的霉味正好扑进他的鼻腔。<br />
他犯恶心，差点吐出来。<br />
但一对上她黑漆漆的眸，他蓦地就咽了下去。<br />
“很好喝。”他说，“无论是在辽国，还是在盛京，我都没有品过这种新鲜味道。”<br />
姜姝拘谨地坐在对面，“抱歉。”<br />
她说：“我能拿出的，只有这些。”<br />
她能拿出的，只有一贫如洗的家境，和不值一提的尊严。<br />
谢让站起身，慢悠悠地在堂里转。<br />
窗纸破了洞后，被黏上了排列整齐的布条。烛泪流干后，又被刮进盒里，摁压平整，当蜡油用。几片床板架着一层破旧的褥子，但被衾叠得很规整。<br />
穷酸不堪，但又异常干净，干净到不像在这里久住，而是临时搬来将就一下。<br />
甚至是，根本不像有人住过。<br />
一点都不像。<br />
整个堂屋，没有半分人气，只有抢眼的、标准的穷和破。<br />
先前他提过几次，想来学堂看看。<br />
但她从来一口回绝。<br />
今日提出要她还人情，她才勉强带他进来。<br />
走到角落，谢让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一个小衣柜。<br />
居然摸到了一层薄薄的灰。<br />
屋里只有这一个柜，柜门合得不严实。从缝隙处看，柜里一片黑。<br />
没有衣物，没有杂物，什么都没有。<br />
空荡荡的。<br />
谢让推开侧门，让屋里的霉味跑出去。<br />
他抵着墙，看门前雪沫飞旋。<br />
不一会儿，姜姝搬着小马扎，在他身旁坐下，顺着他的视线朝外面望。<br />
“有什么好看的？”<br />
她嚼着腌萝卜块，问道。<br />
先前暂时压在心头的许多疑惑，此刻又浮在他的嘴边，呼之欲出。<br />
谢让问了件最想知道的事：“你一直住在这里吗？”<br />
她毫无察觉地回：“是啊。反正我不想回家，住在这里倒还算清净。”<br />
谢让垂眸看她，而她依旧在吃着不上档次的零嘴。<br />
她穷，这点无疑是真的。<br />
谢让站直身：“我该走了。”<br />
可他出了学堂，直接拐进了另一道巷里。<br />
盛京人格外偏爱飞鸽传信，因此谢让看到有只白胖信鸽飞进学堂，并不感到惊讶。<br />
只是在想，是谁给她传了信，还是她要给谁写信？<br />
“你怎么又胖了点？”<br />
姜姝双手捧着信鸽，“是不是阁主又给你开小灶了？”<br />
信鸽“咕咕”叫了两声，又笨拙地跺了跺脚，提醒姜姝赶紧打开信筒。<br />
她能猜到信的内容。<br />
“已按你的计划行事，相关消息已放出。”<br />
她没回信，只是去把那盒茶叶倒了。<br />
谢让当然没品过这种新鲜味道。<br />
这根本不是茶叶，而是她随便薅的野草。<br />
信鸽站在她肩头，闻到草味，难受地跺脚。<br />
姜姝揉了揉信鸽，“飞高点，让他看见。”<br />
*<br />
谢让也有他的信鸽，只不过给他传信递信的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海东青。<br />
下属传信道：“已查到冯娘子真正的住处。”<br />
海东青稳稳地停在臂鞲上面，溜着眼珠，仿佛在问谢让：她为什么骗你？<br />
明明说久住学堂，但分明是从别处刚搬来。<br />
明明说收藏着伞，但伞却不见踪影。<br />
她在骗他。<br />
但目前看来，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她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还露了点破绽。<br />
谢让漫不经心地逗着海东青，“有点意思。”<br />
第91章<br />
确定了关系后，姜姝发现，她与谢让对“只是玩玩”的定义完全不同。<br />
在她看来，“玩玩”是饮食男女，随心所欲。她对他的欲缘起于马场初遇，当他用鞠杖掀飞她的帷帽时，她就已经用目光将他剥得浑身赤裸。<br />
谢让则不同，别看他平时轻佻戏谑，确定了关系后，反而更加注重礼节。<br />
牵手要郑重，亲吻要缠绵，一道道工序要慢慢来。什么地点什么时间见面，熏什么香摆弄什么发型，说什么话搞什么暧昧，他都要提前预设好，不容许他自己出半点差错。<br />
她耐心不多，但目前也愿意配合这位新情人，陪他一起维持情人间繁缛的仪式。<br />
她的配合是明目张胆的纵容。短短两日，全城都已知道风流倜傥的谢衙内谈了个小女友。<br />
他的风流更高一阶，性事方面洁身自好，与人交往风度翩翩，不经意地展现上流贵胄独有的矜贵与魄力。<br />
所有人都会觉得与他相处很舒服，姜姝也是，只不过有时也会为他的浮夸张扬感到头疼。<br />
这日清晨，他再次敲响她的门。
她不知在坚持什么，拄着拐走得越来越快。<br />
她的背影被茫茫天地衬得无比单薄。<br />
谢让没有犹豫，再次追了上去。<br />
在她出声前，他先开口：“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不是想还人情么……”<br />
他望着不远处的学堂，“请我进去喝盏茶，如何？”<br />
他不希望她客气待他，他要接触真实的她，越真实越好。<br />
所以当姜姝沏好一盏茶后，他迫切地吞下一整盏茶水，只是为了感受她贫穷又要尊严的生活。<br />
穷人喝茶，茶叶茶渣茶水，都会咽进肚里。<br />
零碎的茶叶抵上口腔壁时，屋里的霉味正好扑进他的鼻腔。<br />
他犯恶心，差点吐出来。<br />
但一对上她黑漆漆的眸，他蓦地就咽了下去。<br />
“很好喝。”他说，“无论是在辽国，还是在盛京，我都没有品过这种新鲜味道。”<br />
姜姝拘谨地坐在对面，“抱歉。”<br />
她说：“我能拿出的，只有这些。”<br />
她能拿出的，只有一贫如洗的家境，和不值一提的尊严。<br />
谢让站起身，慢悠悠地在堂里转。<br />
窗纸破了洞后，被黏上了排列整齐的布条。烛泪流干后，又被刮进盒里，摁压平整，当蜡油用。几片床板架着一层破旧的褥子，但被衾叠得很规整。<br />
穷酸不堪，但又异常干净，干净到不像在这里久住，而是临时搬来将就一下。<br />
甚至是，根本不像有人住过。<br />
一点都不像。<br />
整个堂屋，没有半分人气，只有抢眼的、标准的穷和破。<br />
先前他提过几次，想来学堂看看。<br />
但她从来一口回绝。<br />
今日提出要她还人情，她才勉强带他进来。<br />
走到角落，谢让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一个小衣柜。<br />
居然摸到了一层薄薄的灰。<br />
屋里只有这一个柜，柜门合得不严实。从缝隙处看，柜里一片黑。<br />
没有衣物，没有杂物，什么都没有。<br />
空荡荡的。<br />
谢让推开侧门，让屋里的霉味跑出去。<br />
他抵着墙，看门前雪沫飞旋。<br />
不一会儿，姜姝搬着小马扎，在他身旁坐下，顺着他的视线朝外面望。<br />
“有什么好看的？”<br />
她嚼着腌萝卜块，问道。<br />
先前暂时压在心头的许多疑惑，此刻又浮在他的嘴边，呼之欲出。<br />
谢让问了件最想知道的事：“你一直住在这里吗？”<br />
她毫无察觉地回：“是啊。反正我不想回家，住在这里倒还算清净。”<br />
谢让垂眸看她，而她依旧在吃着不上档次的零嘴。<br />
她穷，这点无疑是真的。<br />
谢让站直身：“我该走了。”<br />
可他出了学堂，直接拐进了另一道巷里。<br />
盛京人格外偏爱飞鸽传信，因此谢让看到有只白胖信鸽飞进学堂，并不感到惊讶。<br />
只是在想，是谁给她传了信，还是她要给谁写信？<br />
“你怎么又胖了点？”<br />
姜姝双手捧着信鸽，“是不是阁主又给你开小灶了？”<br />
信鸽“咕咕”叫了两声，又笨拙地跺了跺脚，提醒姜姝赶紧打开信筒。<br />
她能猜到信的内容。<br />
“已按你的计划行事，相关消息已放出。”<br />
她没回信，只是去把那盒茶叶倒了。<br />
谢让当然没品过这种新鲜味道。<br />
这根本不是茶叶，而是她随便薅的野草。<br />
信鸽站在她肩头，闻到草味，难受地跺脚。<br />
姜姝揉了揉信鸽，“飞高点，让他看见。”<br />
*<br />
谢让也有他的信鸽，只不过给他传信递信的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海东青。<br />
下属传信道：“已查到冯娘子真正的住处。”<br />
海东青稳稳地停在臂鞲上面，溜着眼珠，仿佛在问谢让：她为什么骗你？<br />
明明说久住学堂，但分明是从别处刚搬来。<br />
明明说收藏着伞，但伞却不见踪影。<br />
她在骗他。<br />
但目前看来，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她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还露了点破绽。<br />
谢让漫不经心地逗着海东青，“有点意思。”<br />
第91章<br />
确定了关系后，姜姝发现，她与谢让对“只是玩玩”的定义完全不同。<br />
在她看来，“玩玩”是饮食男女，随心所欲。她对他的欲缘起于马场初遇，当他用鞠杖掀飞她的帷帽时，她就已经用目光将他剥得浑身赤裸。<br />
谢让则不同，别看他平时轻佻戏谑，确定了关系后，反而更加注重礼节。<br />
牵手要郑重，亲吻要缠绵，一道道工序要慢慢来。什么地点什么时间见面，熏什么香摆弄什么发型，说什么话搞什么暧昧，他都要提前预设好，不容许他自己出半点差错。<br />
她耐心不多，但目前也愿意配合这位新情人，陪他一起维持情人间繁缛的仪式。<br />
她的配合是明目张胆的纵容。短短两日，全城都已知道风流倜傥的谢衙内谈了个小女友。<br />
他的风流更高一阶，性事方面洁身自好，与人交往风度翩翩，不经意地展现上流贵胄独有的矜贵与魄力。<br />
所有人都会觉得与他相处很舒服，姜姝也是，只不过有时也会为他的浮夸张扬感到头疼。<br />
这日清晨，他再次敲响她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