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太太！”螽羽握住夫人的衣角，“您不能走……您要是不在张府了，这里哪还是老爷留下的家呢。”</p><p> “你害怕？”</p><p> “我……是的，我会害怕的。”</p><p> “你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想来你一定比我更懂管家。等你生养好了，教你一二个春秋，你自然便会做的比我更好。”</p><p> “太太，我怎配得上——”</p><p> “别说这种话。”夫人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嘴，“你想啊，我守住的、你守住的，将来都会是你腹中这个孩子的。你难道不希望给这孩子多留下些好东西？”</p><p> 螽羽愣了愣，还是摇头，她在夫人的手心里呜咽：“太太，您不能丢下我……”</p><p> “我不会走太远，你不用怕。我只是寻思着至少要保住老爷在航江省打下的奠基，悬壶堂、张氏宝海钱庄……至于其他的，等你生完孩子再说，到时若是已拿不回来也就罢了，若是拿得回来，我将那些铺子都送给你做礼物。”</p><p> 夫人哄着她，真心实意地许诺。</p><p> 夫人抽了帕子擦她脸上的泪珠，笑道：“美人落泪，我见犹怜。”</p><p> 螽羽抽噎了好一会儿，适才慢慢止住。</p><p> 她心里有分寸，明白夫人的意思，也体会到夫人的心情。</p><p> 对于夫人而言，如今老爷骤然故去，而老爷留下的那些土地、那些商铺，都是夫人的念想——只要悬壶堂还煎着药、宝海钱庄里还滚着金元宝，那老爷就如同还活在世上。</p><p> 如何舍得抛却？</p><p> 再说，妾室听从丈夫、正妻的安排，本就是为妾的本分。方才是她仗着怀孕受宠，太过任性、恃宠生骄了。</p><p> 螽羽听到夫人袖中那张薄纸窸窣的叹息。</p><p> “但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夫人顿了顿，喃喃沉吟，“我太累了。我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该怎么活。这世道一天比一天差，这天下是要落日的天了……人世间究竟还有什么乐趣？我想，或许也是时候了，我是该走了。”</p><p> “太太——”螽羽稳了稳气息，揩掉眼角的湿痕，“太太，您从前曾经跟着老爷出去行商么？我听人说过，老爷起家的每一步，都是您撑着他往前走的。”</p><p> “是有出去过。”提起这个，夫人笑了笑，“不过都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而且那会儿的我和现在也可不一样了呢。你见着一定会吓一跳。”</p><p> “太太您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害怕。”</p><p> “你只管说，当我信了就成。”</p><p> “太太，”螽羽坐起身端正了一下仪态，正色道，“古有巴清，始皇帝礼抗万乘。您也一定可以做一位守卫一方的豪商。”</p><p> “什么巴？什么清？什么皇帝？”</p><p> “巴郡的寡妇清，她是秦朝时期的一位女商人。秦始皇誉其为‘贞妇’，还为她修筑了一座女怀清台。”</p><p> “还真有女商人呀？”夫人来了兴趣，支起胳膊捧起脸听故事，“果然还是人会过日子，过得有意思！”</p><p> “古时候有意思的事比现在多得多呢，待晚上我到太太屋里睡下，给太太慢慢讲——太太也给我讲些从前您与老爷的故事可好？”</p><p> “蝈蝈，你果然是舍不得我那张紫檀香木的八仙过海拔步大床！”</p><p> “我……我还舍不得太太。”</p><p> “从前老爷临行前，你是不是也这样对老爷说？”</p><p> “太太取笑我！”</p><p> “笑笑不好么？大家都太久没有笑了。”</p><p> “可现在还是……丧期。”</p><p> 礼教规矩这会儿突然撞回了螽羽的身上，她顿时赧然。</p><p> “难过不是演出来唱出来的。伤心就是伤心，开心也就该开心。”夫人抓过她的手，用指尖握了握，“……我们都要好好地在这人间活下去，好不好？”</p><p> 未亡人白衣缟素，灵堂上幡经堕火。</p><p> 而庭院里小荷已露初芽，凌霄已登高檐。</p><p> 她腹中怀着稚子那好似鼓点般的怦然心跳。</p><p> “好。”螽羽点点头。</p><p> 【卅柒】血雨</p><p> -</p><p> 棺椁下葬的七天一过，夫人便将留在府上从前跟随老爷做事的人马清点整饬起来。</p><p> 到了六月，夫人启程去往省城。</p><p> 临行前当然受到了诸多阻挠。据说有个张氏宗族的老太爷拄着拐杖拦在马车前，要拖着夫人到宗祠去请罪——她竟不为老爷服丧三年，未经商议准许便要出门经商，敢做出这样败坏门庭的事，真是“无法无天”。</p><p> 夫人下了车，一把“扶”起老太爷，“扶”着老太爷回了屋，转身出门上马，这次连轿子都不坐，直接驾马离去，一骑绝尘。</p><p> 重振旗鼓并非易事。</p><p> 夫人带着一箱箱金银财宝启程，回来时箱子都是空的，只放了些绸缎布匹、茶叶点心一类的小东西算作礼物。</p><p> 就这样一趟又一趟的来来去去，不觉间已是八月中旬了。</p><p> 盛夏闷热，螽羽每日每夜困乏，仿佛腹中胎儿为了健康长大，将她身上</p> ', ' ')('\n <p>每一寸肉、每一寸皮、每一丝发的精神都吸了去。</p><p> 夫人每次回来看到她，都说她瘦了。</p><p> 螽羽知道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极为忧虑：螽羽素来体弱，这一胎也并非精心调理后所得。医师时常嘱咐，胎儿或有气血不足之症，需得小心静养方能挨到足月生产，每日下地走动万万不能超过两个时辰。</p><p> 她当然已经得到最好的照顾。</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