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p> “那他大半夜转过头来，大概是有什么深意。”白无辛说，“毕竟创造者在想什么，从鬼影身上能看出来点儿。”<br />
创造品身上能一定程度地展现出创造者的思想——这话不仅适用于阳间的艺术创作，在各个领域都很通用，在地府也一样。<br />
鬼影也好，自制的法器也好，什么都好，凡是被做出来的东西，都能一定程度上展现出来做它的人在想什么。<br />
更别提他们做的是这份玄乎工作，造出来的也都是玄乎东西，能体现出来的事物和思想，就更不会浅薄了。<br />
白无辛本来想睡一觉起来，明早好好研究研究这群鬼影的，万万没想到大半夜就被逼着上班了。<br />
陆回盘坐在他旁边，道：“但是造这种糊弄活人用的鬼影，用不了多少力气的。没多少灵气的话，也体现不出什么东西来。”<br />
毕竟这老头晚上的表现十分死气沉沉，跟块死木头一样动都不动。<br />
“也是。”白无辛说，“那……”<br />
“名字。”<br />
白无辛到了嘴边的话一哽。<br />
他看向老头。<br />
刚刚的话语声僵硬沙哑，是老头发出来的声音。<br />
白无辛皱紧眉：“名字？”<br />
老头木木地盯着他，嘴唇微动：“名字。”<br />
“名字，”老头说，“名字，名字，名字。”<br />
他只重复这一个词。<br />
白无辛爬了起来，没说话。他知道这种没灵气也没智慧的鬼影，跟他说话也是白搭，只能等着他自己往外蹦词儿。<br />
老头念叨半晌，终于蹦了新句子：“我叫，什么名字。”<br />
“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br />
“我没有名字。”老头说，“我是英雄，没人记得我。”<br />
“我仍然死无葬身之地。”<br />
“我是万千无籍白骨的一具。”<br />
“我知道，微不足道，但我，不行。”<br />
“我是一具，行尸走肉。”<br />
“我，很，羡慕你。”<br />
“你，不认识我。”<br />
“我，没有名字。”<br />
老头闭上了眼，脑袋慢慢转了回去，关机了。<br />
黑白无常无言地看了他小半分钟，最后默默转过头，互相看着彼此，沉默了很长时间。<br />
半晌，白无辛开了口：“草？”<br />
-<br />
方婶一大早就起来了，她煮了一锅稀粥，端着拌好的黄瓜豆皮粉条和四五个茶叶蛋，还有五六个馒头上了桌子，招呼着两个人吃饭。<br />
她刚坐下，就看到白无辛坐在炕头，两捋漂亮剑眉皱得跟麻花似的，眼睛周围一圈有点发青，低着眼睛深思着，愁得跟想了一晚上十张高考数学大卷的最后一道压轴题一样。<br />
“咋地了这是？”方婶说，“没睡好啊？”<br />
“不是。”白无辛说，“你老头给我留了个疑难杂题。”<br />
方婶：“？”<br />
陆回起身给白无辛盛了碗稀粥，放到他跟前，道：“你别听他瞎说，他一天到晚乱说话。你吃饭，别理他，谢谢你给我们做饭了。”<br />
“害，有啥的，做多少饭不是做呢。”方婶说，“吃吧，吃完我告诉你们菩萨的事情。”<br />
白无辛一愣，讶异道：“你要跟我们说啊？”<br />
“嗯。”方婶说，“昨晚上我想过了，我觉得还是把菩萨收了吧，这么下去，的确是不行。”<br />
她端起碗来喝粥，没说为什么，只是眼眶红了。<br />
她没有说，俩人也没多问。白无辛捧起碗来喝粥，刚喝半口，一颗被剥好了的茶叶蛋就放到了他面前的空碗里。<br />
白无辛眉角一跳，放下碗，看了眼陆回，道：“你能别操心我了吗，天天照顾我跟照顾个路不会走床不会爬的小孩儿似的。”<br />
陆回说：“你可不就是小孩。”<br />
“少来，天天就知道操心我。”白无辛说，“吃你的啦，我给你盛粥。”<br />
白无辛起身来给他盛了碗粥，放到他面前。<br />
陆回撇撇嘴，没说什么。<br />
吃完早饭，俩人又帮着方婶收了桌子。一切收拾好，仨人坐到了床上。<br />
方婶开门见山地说：“五六十年前吧，我们村子里有个老疯子。因为老婆儿子都死车祸里了……”<br />
这个开头非常熟悉，白无辛说：“我听你们守庙人说过了，就是这个老疯子嚷嚷有菩萨，还说菩萨会让他老婆儿子都回来。你们后来又看到那老疯子的老婆儿子真的都回来了，就赶紧供了鬼佛菩萨，对吧。”<br />
“对。”方婶点头，说，“供了鬼佛菩萨后，那个老疯子不知道为啥，更疯了，天天念念叨叨，在家里面这么挥着手乱跳舞啊，还突然冲到路上就跪下来，嗷嗷喊着拜天拜地的，挺吓人。”<br />
“后来他说他儿子……就是老孙。他说老孙被菩萨选中了，做了出马仙，让我们都赶紧去他家里，说菩萨要见我们。我们一伙人过去，就看到老孙盘腿坐在炕上，脸板得特别严肃……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他那个表情很吓人，我被他看一眼，我就想跪下。”<br />
“老孙……菩萨说，他是地府的鬼神，所以能帮我们让死人起死回生。但是也有很多规矩，比如我们要定期让老孙拿我们献祭，他需要法力。如果法力供应不及时，他送回我们家里的亡人就会回地府，再也回不来了。”<br />
“但是当然了，献祭也不是白献的。他会把我们的阳寿气运都变成阴德，平时诚诚恳恳给他供奉，或者把一些外人骗来偷偷献祭的功德，都能在他那儿变成阴德。等我们下去了，他就会亲自来接我们，让我们一下去就能过得特别好。”</p>
创造品身上能一定程度地展现出创造者的思想——这话不仅适用于阳间的艺术创作，在各个领域都很通用，在地府也一样。<br />
鬼影也好，自制的法器也好，什么都好，凡是被做出来的东西，都能一定程度上展现出来做它的人在想什么。<br />
更别提他们做的是这份玄乎工作，造出来的也都是玄乎东西，能体现出来的事物和思想，就更不会浅薄了。<br />
白无辛本来想睡一觉起来，明早好好研究研究这群鬼影的，万万没想到大半夜就被逼着上班了。<br />
陆回盘坐在他旁边，道：“但是造这种糊弄活人用的鬼影，用不了多少力气的。没多少灵气的话，也体现不出什么东西来。”<br />
毕竟这老头晚上的表现十分死气沉沉，跟块死木头一样动都不动。<br />
“也是。”白无辛说，“那……”<br />
“名字。”<br />
白无辛到了嘴边的话一哽。<br />
他看向老头。<br />
刚刚的话语声僵硬沙哑，是老头发出来的声音。<br />
白无辛皱紧眉：“名字？”<br />
老头木木地盯着他，嘴唇微动：“名字。”<br />
“名字，”老头说，“名字，名字，名字。”<br />
他只重复这一个词。<br />
白无辛爬了起来，没说话。他知道这种没灵气也没智慧的鬼影，跟他说话也是白搭，只能等着他自己往外蹦词儿。<br />
老头念叨半晌，终于蹦了新句子：“我叫，什么名字。”<br />
“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br />
“我没有名字。”老头说，“我是英雄，没人记得我。”<br />
“我仍然死无葬身之地。”<br />
“我是万千无籍白骨的一具。”<br />
“我知道，微不足道，但我，不行。”<br />
“我是一具，行尸走肉。”<br />
“我，很，羡慕你。”<br />
“你，不认识我。”<br />
“我，没有名字。”<br />
老头闭上了眼，脑袋慢慢转了回去，关机了。<br />
黑白无常无言地看了他小半分钟，最后默默转过头，互相看着彼此，沉默了很长时间。<br />
半晌，白无辛开了口：“草？”<br />
-<br />
方婶一大早就起来了，她煮了一锅稀粥，端着拌好的黄瓜豆皮粉条和四五个茶叶蛋，还有五六个馒头上了桌子，招呼着两个人吃饭。<br />
她刚坐下，就看到白无辛坐在炕头，两捋漂亮剑眉皱得跟麻花似的，眼睛周围一圈有点发青，低着眼睛深思着，愁得跟想了一晚上十张高考数学大卷的最后一道压轴题一样。<br />
“咋地了这是？”方婶说，“没睡好啊？”<br />
“不是。”白无辛说，“你老头给我留了个疑难杂题。”<br />
方婶：“？”<br />
陆回起身给白无辛盛了碗稀粥，放到他跟前，道：“你别听他瞎说，他一天到晚乱说话。你吃饭，别理他，谢谢你给我们做饭了。”<br />
“害，有啥的，做多少饭不是做呢。”方婶说，“吃吧，吃完我告诉你们菩萨的事情。”<br />
白无辛一愣，讶异道：“你要跟我们说啊？”<br />
“嗯。”方婶说，“昨晚上我想过了，我觉得还是把菩萨收了吧，这么下去，的确是不行。”<br />
她端起碗来喝粥，没说为什么，只是眼眶红了。<br />
她没有说，俩人也没多问。白无辛捧起碗来喝粥，刚喝半口，一颗被剥好了的茶叶蛋就放到了他面前的空碗里。<br />
白无辛眉角一跳，放下碗，看了眼陆回，道：“你能别操心我了吗，天天照顾我跟照顾个路不会走床不会爬的小孩儿似的。”<br />
陆回说：“你可不就是小孩。”<br />
“少来，天天就知道操心我。”白无辛说，“吃你的啦，我给你盛粥。”<br />
白无辛起身来给他盛了碗粥，放到他面前。<br />
陆回撇撇嘴，没说什么。<br />
吃完早饭，俩人又帮着方婶收了桌子。一切收拾好，仨人坐到了床上。<br />
方婶开门见山地说：“五六十年前吧，我们村子里有个老疯子。因为老婆儿子都死车祸里了……”<br />
这个开头非常熟悉，白无辛说：“我听你们守庙人说过了，就是这个老疯子嚷嚷有菩萨，还说菩萨会让他老婆儿子都回来。你们后来又看到那老疯子的老婆儿子真的都回来了，就赶紧供了鬼佛菩萨，对吧。”<br />
“对。”方婶点头，说，“供了鬼佛菩萨后，那个老疯子不知道为啥，更疯了，天天念念叨叨，在家里面这么挥着手乱跳舞啊，还突然冲到路上就跪下来，嗷嗷喊着拜天拜地的，挺吓人。”<br />
“后来他说他儿子……就是老孙。他说老孙被菩萨选中了，做了出马仙，让我们都赶紧去他家里，说菩萨要见我们。我们一伙人过去，就看到老孙盘腿坐在炕上，脸板得特别严肃……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他那个表情很吓人，我被他看一眼，我就想跪下。”<br />
“老孙……菩萨说，他是地府的鬼神，所以能帮我们让死人起死回生。但是也有很多规矩，比如我们要定期让老孙拿我们献祭，他需要法力。如果法力供应不及时，他送回我们家里的亡人就会回地府，再也回不来了。”<br />
“但是当然了，献祭也不是白献的。他会把我们的阳寿气运都变成阴德，平时诚诚恳恳给他供奉，或者把一些外人骗来偷偷献祭的功德，都能在他那儿变成阴德。等我们下去了，他就会亲自来接我们，让我们一下去就能过得特别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