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又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刻意压低：“那她是谁家的？”</p><p> “姑姑家，她不是姑姑养女吗。”</p><p> “你怎么不说她是三叔家的？”</p><p> “别逗了，她是三叔什么？骗钱的？”</p><p> “真要说，她根本不是咱们家的人。”</p><p> 老妇人的声音洪钟一样响起，自带威严：“得了，全都等着像什么话，吃饭吧。”</p><p> 沈离离抬头，不经意与奶奶对视了一瞬。那目光沉静深邃，像老树一样质朴，又像大海包容。</p><p> 长辈动筷后，她才拿起桌上的筷子。</p><p> 正准备提筷的时候，倏然间，福至心灵一般，她回过头，两秒后看见一道人影走进餐厅，带着熟悉的脚步节奏。</p><p> 紧接着，又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惯有的笑意：“来晚了，爷爷奶奶，我等会儿自罚一杯。”</p><p> 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搭在她肩头。</p><p> 沈离离忽然心神安定了。</p><p> 像并蒂而生的花</p><p> 桌子太大，转盘转得很慢，菜式都是老人爱吃的南州口味。</p><p> 沈离离打算将沉默寡言人设贯彻到底，闷头吃饭，身旁的沈燎说话时，她才跟着附和两句。</p><p> 二伯母感叹了句：“小燎，这离离还是跟你感情好，你不来，这孩子都不怎么讲话。”</p><p> 沈离离笑说：“其实是午饭吃少了，刚才饿得走神了。”</p><p> 沈燎笑望她一眼：“这是怪我迟到，没能早点开饭？”</p><p> 沈离离：“奶奶还没怪，我怎么敢？”</p><p> 奶奶微微一笑，道：“看来为了让小离离走神得正当点儿，我是该责怪一下燎山，明早六点，你先进祠堂，可记得提前半个小时起床。”</p><p> 众人顺着老太太笑出来。</p><p> 但在场人心知肚明，这话的意思，是真将沈燎看作自家的孙子了。</p><p> 傍晚六点多，这顿饭终于有惊无险地吃完了。</p><p> 宴席散场，有人扶着身子虚弱的老爷子去休息，奶奶在正厅里叫住了沈燎。</p><p> 沈离离抬头，担忧地看向他。</p><p> 沈家人对她的态度，她一清二楚，奶奶明面上和蔼宽容，但从未真正认可过她母亲。奶奶是续弦，父辈四人里，只有老三沈君良和小女儿沈君玉是她亲生，自然要看重得多。当年最反对沈君良与关瑶在一起的也是奶奶。</p><p> 奈何年轻人的因果终究难以干涉，这些年，她看得越来越淡，也不在乎沈离离的去留了。</p><p> 但再怎么样，只要她姓沈，就轮不到别人刁难。</p><p> “一起去？”沈燎对她笑了笑。</p><p> 沈离离：“奶奶只叫了你。”</p><p> “没关系的，她知道我会带你一起。”</p><p> 沈离离将信将疑，跟沈燎一同下楼进了正厅。</p><p> 正厅房门也是雕花门，进屋就问到茶香味，厅内八仙桌后面悬挂着工笔画像，大概是某位先祖，两侧楹联纸质看上去很新，至少比画像新。沈离离算是明白了，这宅子里，最现代的东西应该就是餐厅那两张大圆桌和靠背椅子。</p><p> 老太太在喝茶，看到两人一起进来，果然露出种见怪不怪的神色。</p><p> 他们例行问了声好。</p><p> 奶奶淡淡说了句：“燎山，你当心把小妹妹宠坏了。”</p><p> “不是，”他客气地笑笑，“她方向感差，怕走丢了。”</p><p> 奶奶哼笑一声：“在家里，能丢到哪去？”</p><p> 沈燎随口就扯：“我记得上回来，离离就跑到西园去了，差点被二堂叔家那对双胞胎欺负。”</p><p> 奶奶：“净瞎说吧你，离离是脾气好，不是软柿子。”</p><p> 沈离离笑：“还是奶奶了解我。”</p><p> “你哥哥就是太爱护你，”奶奶抿了口茶，抬眼，缓缓说：“兄妹之间，是该友善和气，但要适宜，不能过度。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必须学会独立，小的不懂事，大的不仅要会关心，还要会教，明白吗？”</p><p> 她看着沈离离，话却像是在对沈燎讲。</p><p> 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p><p> 沈离离绷紧唇角，喉咙干涩，吞咽了一下，没发出声。</p><p> “明白。”沈燎低声回答。</p><p> 过后，奶奶才说起正事：让沈燎与父母好好商量一下，下半年爷爷八十大寿抽空回国一趟。老爷子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再大的恩怨，过去那么久也该释怀了，毕竟是有着半辈子父子缘分的两个人。</p><p> 话到最后，隐隐地点了一句：“你爸爸一直不过来，本来要给你们家的东西，也不好给。”</p><p> 沈燎面无波澜地应了好。</p><p> 从梅苑出来，他们一句话也没说，沈燎起初步子迈得很大，很快意识到沈离离的吃力，又慢了下来。</p><p> “奶奶刚才说的……”</p><p> 沈燎飞快回：“你不用管，奶奶不管逮到谁都要训上一两句有的没的。”</p><p> 他语气很沉，像是在克制着什么。</p><p> 沈离离听得出他现在心情很烂，只能继续沉默。</p> ', ' ')('\n <p> 原因一想便知，沈离离暗自琢磨。自认为清清白白的兄妹感情，忽然被长辈这样明显地敲打提醒，他恐怕委屈都要多于愤懑。</p><p> 更何况，奶奶最后那句话，显然在芥蒂他是陆家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叫他要么直接归到沈家门下，要么别再占着这姓氏，跟真正的沈家人抢东西。</p><p> “哥你生气了？”她意识到他正带着她往老宅大门走去。</p><p> 沈燎看她一眼，“我生什么气，没事，别瞎想。”</p><p> 沈离离拉住他，”</p><p> 你先等等。”</p><p> “怎么了？”他的视线从她的手，缓缓上移，看向她的眼睛。</p><p> “我们现在要去哪？今晚不是得在东园睡吗？”</p><p> 她正要松手，忽然间，掌心握住的手腕一转，位置调换，成了他握住她的手。</p><p> 沈离离陡然抬眼，从交握的手开始，一股电流般的触感过遍了全身，直入脊椎。</p><p> “不用，明天祭祖之前赶到就行。”沈燎似无所感，回身牵着她继续走。</p><p> 沈离离一边按捺自己嗵嗵的心跳声，一边随着他的脚步，与他并肩走着。步伐节奏似乎杂乱无章，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又似乎只是她失去了思考能力。</p><p> 沈燎的手总是干燥温暖的，有柔软的肉感，但看上去依然修长漂亮。他们的年龄相差近五岁，这意味着从小他就比她高，手掌也比她的更宽厚。发育再快的青春期，她也撵不上他的步子。</p><p> 沈离离莫名其妙地陷入了短暂的回忆。</p><p> 她想起了十七岁时，她在语文课上走神，用草稿纸偷偷写下的一封情书。</p><p> 只有几句话的幼稚情书里，写着：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沈燎，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我不想当你妹妹，我本来，就不是你妹妹。</p><p> 那张纸甚至没能存活到下节课，写完就被她撕碎扔进了垃圾袋。</p><p> 课间和同学闲聊，说起了情书，暗恋等专属于青春的字眼，谁又替谁买了早餐，谁又帮谁去大扫除……大家乐此不疲地聊着，好像这是灰白色高中里唯一一摸亮色。</p><p> 沈离离你觉不觉得学委喜欢你？沈离离你同桌跟你告白的话你会答应吗？沈离离你有喜欢的人吗？沈离离我们可以试试吗？沈离离……</p><p> “小燎啊，你们俩……这是要去哪？”</p><p> 手上的温度刹那消失，沈燎站在她身前，挡了她大半视线，声音一如既往：“出去转转，您怎么过来了？”</p><p> “哦，我找你二叔商量点事，”男人朝他客气地笑了笑，“你们年轻人就是爱往外跑，我家那两个也出去玩了。”</p><p> 沈燎没答话，只是笑。</p><p> 男人很快指指一侧的楼，笑说：“行那我就不耽误了，你们玩去吧。”</p><p> 道了别，男人走开了。</p><p> 沈离离问：“他是谁？”</p><p> 沈燎领她往小径里走，答道：“二堂叔，你应该没什么印象。”</p><p> “是那对龙凤胎的爸爸？”</p><p> “对，认识他们？”沈燎微微一顿。</p><p> 沈离离低头看着小径路面，说：“不认识，不过他们好像对我挺熟的，下午在亭子里遇到了。”</p><p> 沈燎骤然站住了脚步，皱眉问她：“他们对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欺负你了？”</p><p> “噗，没有啦，”沈离离笑了笑，宽慰一般拍拍他的背，推着他往前走，“就是一些……略带恶意的闲话，我拿手机录下来了，想着如果还有更过分的行为，就去跟奶奶告状。好在没有。”</p><p> “录音给我听听。”</p><p> 沈燎声音渐冷，脸上时常挂着的，那股似有若无的笑意也全然消失了。</p><p> “我已经删掉了。”她连忙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家人，咱们也做不了什么，以后避着点就好。”</p><p> 他转头看她，露出一抹嘲弄的笑：“你真觉得跟他们是一家人？”</p><p> 这话从沈燎嘴里说出来，比沈离离说更骇人。</p><p> “就算，就算我……但你姓沈啊。”</p><p> “不姓也行，随便取个什么姓，都比沈好听。”他冷笑。</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