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绛左手臂用力将金枝揽得离自己更近一步，<br />
小声在她耳边哄她：“莫哭莫哭。”<br />
福王指着金枝似乎不敢相信，他眼睛圆瞪。<br />
他这辈子都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弑父。<br />
金枝，她居然杀他？<br />
他的脸上浮现出深厚的困惑。<br />
金枝长长呼一口气。<br />
福王只觉身上发冷，<br />
他情知大势已去，<br />
终于露出个诡异的笑容，<br />
盯着朔绛挑衅：“只要你娶金枝我的血脉还可以绵延下去……”<br />
金枝忽得被激怒，她转过身去——<br />
这回是自己握住了朔绛的手又将那剑尖往里捅深了几分。<br />
她盯着福王不可置信的眼睛，认真告诉这个名义上的父亲：<br />
“我是谁由我自个儿说了算！”<br />
**<br />
宫闱内一片安静。<br />
今日最大的贼首已经伏诛，贼众们悉数被一网打尽，从立朝时的阴影在今日被全部抹去。<br />
宫外正办着大型的庆功宴，觥筹交错张灯结彩。<br />
可官家不在。<br />
福宁宫内殿放着巨大的浴桶，<br />
金枝泡在里面，她抬手用力擦拭，拼命想将身上的血腥气洗去。<br />
她一人在内间待的时间太久，<br />
婢女们唤了几声，她都只含糊应了一声。<br />
婢女不敢隐瞒，将此事禀告了在外殿等着的朔绛。<br />
朔绛站在门外。<br />
他背过身去问金枝：“我可否进来？”<br />
没有人回答他。<br />
朔绛心里焦灼，如同在被火焰焚烧一般，终于大踏步走了进去。<br />
金枝正站在浴桶里拼命擦洗着自己的胳膊。<br />
见朔绛进来，她急切抬起头：“怎么办，怎么办，好多血的气味。quot;<br />
原本总是笑着的脸庞此时写满了惶恐、慌乱<br />
朔绛心脏处一阵阵心疼，<br />
他伸出胳膊小心翼翼在金枝后背拍了拍：“现今已经无事了。金枝，莫怕。”<br />
金枝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冷静了下来，<br />
却渐渐湿润了眼眶，她抬头问朔绛：“怎么办，我是不是畜生？”<br />
朔绛劝她：“不是你，是我。是我杀的人。”<br />
“你只是拔剑指着他，是我。”<br />
他说得笃定，金枝今日已经筋疲力尽，终于恍恍惚惚信以为真。<br />
朔绛便伸出手去将她从手里捞出来，<br />
金枝伸过来的手上都泡出了褶皱<br />
他一阵心疼。<br />
他毫无任何绮念，转过目光将她擦干，<br />
又帮她套上衣裳，将她抱回了龙榻上。<br />
他命王德宝送来滋润消肿的膏体，慢慢给她手敷上。<br />
御用的东西都格外精致，这膏体有淡淡兰花香气，<br />
金枝放在嘴边闻，却总是闻见一股血腥气。<br />
她瞪大黑黝黝的大眼睛不住嗅闻的动作几乎让朔绛心都疼碎了。<br />
他俯身小声哄她：“金枝莫怕，以后有我在。”<br />
他以后永远都会护住金枝安宁。<br />
金枝置若罔闻。<br />
她忽得抬起头来，眼睛明亮得惊人：“弑父又如何，他该死！”<br />
“他差点害死了我娘和我，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娘子，还有许多无辜的人。我是在替天行道！”<br />
她说得认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br />
朔绛拍着她，一个劲哄着她：“枝枝说得对。”<br />
金枝心里稍稳，可又想起旁的：“福王临死前说的那句话……”<br />
朔绛眸色骤深，他握着膏体的手捏得指节发白，<br />
怒气似惊涛骇浪在心底翻卷。<br />
福王说那话明明就是在报复金枝。<br />
任何帝王遇到这事都不会再宠爱金枝，<br />
甚至最多最多能留她一命，但绝不会容许金枝生下子嗣。<br />
他赌得就是朔绛从此冷落金枝。<br />
来报金枝杀他之仇。<br />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父亲：居然一点舔犊之情都没有。<br />
先是利用女儿的情感来复仇，<br />
死前处对女儿而以最极致的诅咒，生怕她过得好。<br />
朔绛按捺下心里对福王的怒意，<br />
他认认真真盯着金枝的眼睛：“我不介意。你还记得那道圣旨吗？”<br />
“可是我介意。”金枝嘴角一垂，眼泪如线流下，“孩子以后会恨我，满朝文武怎么议论你？”<br />
“无妨。”朔绛轻轻安慰金枝，“一切我都会处置好。”<br />
“福王那么低劣的血居然流在了我血液里……”金枝骇然抬头，“七郎，会不会，我也会那样？”<br />
朔绛认认真真包裹上金枝的手掌：“枝枝，你今天说过了，你是什么人是你自个儿决定的，与你父亲是谁并没有什么关系。”<br />
“什么血脉传承都是哄人的。”<br />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挑剔古板，你可放弃过救我？”<br />
重要的是魂灵而不是血脉。<br />
金枝在朔绛温和从容的声音里获得了力量。<br />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br />
看她睡着了，朔绛轻轻出了内殿。<br />
他行至兀廊，才小声吩咐姜意：<br />
“所有绑架金枝的人，活着的凌迟处死，死去的鞭尸而死，挫骨扬灰。”<br />
似乎这样才能稍稍平息自己心中滔天的恨意。<br />
他吩咐完之后便进了内殿，<br />
小心翼翼坐在了床边踏板上，一手伸过去轻轻拢在被上。<br />
他这姿势没维持多久。<br />
很快金枝就从睡梦中哭醒：<br />
“我杀了自己爹，要进十八层地狱的……”<br />
她当时表现再怎么豁达，<br />
毕竟还是一介小娘子，中间隔着千百年礼教的驯化。<br />
朔绛起身安慰她：“不是你，是我。”<br />
“杀业是我造的，与你无关。”<br />
他补那一刀就是为着这个。<br />
又想旁的法子宽慰金枝：“认真论起来，我也是弑君者。”<br />
我们一个弑君，一个弑父，正好天生一对。<br />
“便是进了地府这些事都有我来扛，你不要怕，就算进了地府我也会牵着你的手护在你前头。”<br />
朔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从未畏惧过什么因果报应，<br />
可是这一刻他忽得乞求漫天神佛，惟愿金枝能心绪平和生活下去，他可背负一切责罚。<br />
金枝被他安抚后平静下来，<br />
她躺在床榻上没有了睡意。<br />
烛火摇曳，春天的夜晚异常安静，空气里有淡淡的木兰香气。
小声在她耳边哄她：“莫哭莫哭。”<br />
福王指着金枝似乎不敢相信，他眼睛圆瞪。<br />
他这辈子都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弑父。<br />
金枝，她居然杀他？<br />
他的脸上浮现出深厚的困惑。<br />
金枝长长呼一口气。<br />
福王只觉身上发冷，<br />
他情知大势已去，<br />
终于露出个诡异的笑容，<br />
盯着朔绛挑衅：“只要你娶金枝我的血脉还可以绵延下去……”<br />
金枝忽得被激怒，她转过身去——<br />
这回是自己握住了朔绛的手又将那剑尖往里捅深了几分。<br />
她盯着福王不可置信的眼睛，认真告诉这个名义上的父亲：<br />
“我是谁由我自个儿说了算！”<br />
**<br />
宫闱内一片安静。<br />
今日最大的贼首已经伏诛，贼众们悉数被一网打尽，从立朝时的阴影在今日被全部抹去。<br />
宫外正办着大型的庆功宴，觥筹交错张灯结彩。<br />
可官家不在。<br />
福宁宫内殿放着巨大的浴桶，<br />
金枝泡在里面，她抬手用力擦拭，拼命想将身上的血腥气洗去。<br />
她一人在内间待的时间太久，<br />
婢女们唤了几声，她都只含糊应了一声。<br />
婢女不敢隐瞒，将此事禀告了在外殿等着的朔绛。<br />
朔绛站在门外。<br />
他背过身去问金枝：“我可否进来？”<br />
没有人回答他。<br />
朔绛心里焦灼，如同在被火焰焚烧一般，终于大踏步走了进去。<br />
金枝正站在浴桶里拼命擦洗着自己的胳膊。<br />
见朔绛进来，她急切抬起头：“怎么办，怎么办，好多血的气味。quot;<br />
原本总是笑着的脸庞此时写满了惶恐、慌乱<br />
朔绛心脏处一阵阵心疼，<br />
他伸出胳膊小心翼翼在金枝后背拍了拍：“现今已经无事了。金枝，莫怕。”<br />
金枝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冷静了下来，<br />
却渐渐湿润了眼眶，她抬头问朔绛：“怎么办，我是不是畜生？”<br />
朔绛劝她：“不是你，是我。是我杀的人。”<br />
“你只是拔剑指着他，是我。”<br />
他说得笃定，金枝今日已经筋疲力尽，终于恍恍惚惚信以为真。<br />
朔绛便伸出手去将她从手里捞出来，<br />
金枝伸过来的手上都泡出了褶皱<br />
他一阵心疼。<br />
他毫无任何绮念，转过目光将她擦干，<br />
又帮她套上衣裳，将她抱回了龙榻上。<br />
他命王德宝送来滋润消肿的膏体，慢慢给她手敷上。<br />
御用的东西都格外精致，这膏体有淡淡兰花香气，<br />
金枝放在嘴边闻，却总是闻见一股血腥气。<br />
她瞪大黑黝黝的大眼睛不住嗅闻的动作几乎让朔绛心都疼碎了。<br />
他俯身小声哄她：“金枝莫怕，以后有我在。”<br />
他以后永远都会护住金枝安宁。<br />
金枝置若罔闻。<br />
她忽得抬起头来，眼睛明亮得惊人：“弑父又如何，他该死！”<br />
“他差点害死了我娘和我，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娘子，还有许多无辜的人。我是在替天行道！”<br />
她说得认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br />
朔绛拍着她，一个劲哄着她：“枝枝说得对。”<br />
金枝心里稍稳，可又想起旁的：“福王临死前说的那句话……”<br />
朔绛眸色骤深，他握着膏体的手捏得指节发白，<br />
怒气似惊涛骇浪在心底翻卷。<br />
福王说那话明明就是在报复金枝。<br />
任何帝王遇到这事都不会再宠爱金枝，<br />
甚至最多最多能留她一命，但绝不会容许金枝生下子嗣。<br />
他赌得就是朔绛从此冷落金枝。<br />
来报金枝杀他之仇。<br />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父亲：居然一点舔犊之情都没有。<br />
先是利用女儿的情感来复仇，<br />
死前处对女儿而以最极致的诅咒，生怕她过得好。<br />
朔绛按捺下心里对福王的怒意，<br />
他认认真真盯着金枝的眼睛：“我不介意。你还记得那道圣旨吗？”<br />
“可是我介意。”金枝嘴角一垂，眼泪如线流下，“孩子以后会恨我，满朝文武怎么议论你？”<br />
“无妨。”朔绛轻轻安慰金枝，“一切我都会处置好。”<br />
“福王那么低劣的血居然流在了我血液里……”金枝骇然抬头，“七郎，会不会，我也会那样？”<br />
朔绛认认真真包裹上金枝的手掌：“枝枝，你今天说过了，你是什么人是你自个儿决定的，与你父亲是谁并没有什么关系。”<br />
“什么血脉传承都是哄人的。”<br />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挑剔古板，你可放弃过救我？”<br />
重要的是魂灵而不是血脉。<br />
金枝在朔绛温和从容的声音里获得了力量。<br />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br />
看她睡着了，朔绛轻轻出了内殿。<br />
他行至兀廊，才小声吩咐姜意：<br />
“所有绑架金枝的人，活着的凌迟处死，死去的鞭尸而死，挫骨扬灰。”<br />
似乎这样才能稍稍平息自己心中滔天的恨意。<br />
他吩咐完之后便进了内殿，<br />
小心翼翼坐在了床边踏板上，一手伸过去轻轻拢在被上。<br />
他这姿势没维持多久。<br />
很快金枝就从睡梦中哭醒：<br />
“我杀了自己爹，要进十八层地狱的……”<br />
她当时表现再怎么豁达，<br />
毕竟还是一介小娘子，中间隔着千百年礼教的驯化。<br />
朔绛起身安慰她：“不是你，是我。”<br />
“杀业是我造的，与你无关。”<br />
他补那一刀就是为着这个。<br />
又想旁的法子宽慰金枝：“认真论起来，我也是弑君者。”<br />
我们一个弑君，一个弑父，正好天生一对。<br />
“便是进了地府这些事都有我来扛，你不要怕，就算进了地府我也会牵着你的手护在你前头。”<br />
朔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从未畏惧过什么因果报应，<br />
可是这一刻他忽得乞求漫天神佛，惟愿金枝能心绪平和生活下去，他可背负一切责罚。<br />
金枝被他安抚后平静下来，<br />
她躺在床榻上没有了睡意。<br />
烛火摇曳，春天的夜晚异常安静，空气里有淡淡的木兰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