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空阔，天极太远，不会有人听到他的心声，谢衍终于无所顾忌地笑了，坦然而旷达：<br />
“……为人师长，虽然问心有愧，但是用尸骨为继任者铺路，也算尽到了责任吧。”<br />
若他坠落九天。<br />
将以圣人之身，探天道虚实。<br />
或以圣人之死，止天下大盗。<br />
鲸落之时，谢衍希望，圣人血肉养育的那个人，会是唯一真正继承他的道的那个人。<br />
唯有殷无极。<br />
*<br />
帝尊久在九幽之下，不知日月寒暑。<br />
更无法窥见天际上，星盘变轨，命格偏移，紫微气数悄然逆转。<br />
蒙尘黯淡许久的北极星，正从云层中重现。<br />
签文成谶，逆天替命。<br />
即使被幽囚于此，殷无极的元神被渐渐修好，精神状态却敏感偏激。<br />
他大概是被圣人彻底弄坏了，这样折磨的爱恨，早就刻在了他的骨髓里。每每见他，他都在痛。<br />
殷无极生性属火，心魔发作时，魔焰容易反噬自己。<br />
谢衍甚至采用了极端手段，他心魔发作频繁的那几日，就以圣人灵力为水，将九幽化为水牢。<br />
虽然减弱了魔焰反噬的痛苦，但是这股刺透肌骨的冰冷，还是让他浑身颤抖发寒，双膝之下毫无知觉。<br />
他无法反抗，这寒水是圣人灵气所化，他每每置身其中，几乎有种这是一个冰冷拥抱的错觉。<br />
最近，圣人来的次数减少了。<br />
不见他时，殷无极也煎熬极了，只能睁着眼数落下的水滴。<br />
好像他尝过了圣人的血，身体就染上了他的瘾，非得品尝到伤口的滋味，嗅见他白衣上清冷的寒香，暴戾涌动的血才会平静下来。<br />
脚步声由远及近。<br />
“别崖。”谢衍的声音如期响起。<br />
殷无极越是冰冷煎熬，越是恨他入骨：“……圣人又来做什么，本座可没有心魔发作，不劳烦圣人教训本座。”<br />
他的语气里，说不尽的冷漠厌倦，嘲道：“还是说，圣人馋本座的身体，又来与本座寻欢作乐了？”<br />
被他关着的这二百多年里，他说了太多回带着尖锐芒刺的话，试图激怒他，或是逼他杀自己。这还算轻的。<br />
今日的谢衍，有些不一样。<br />
谢衍似乎路过风雪交加的寒天，两肩上还披着霜白，素白的手中提一盏灯，光芒黯淡。<br />
他远远站着，并不靠近，又很快拂去肩上雪。<br />
随着他拂落的动作，浓墨似的长发如瀑披散，与白衣儒袍辉映，好似黑暗的九幽，也有一缕月光照雪。<br />
殷无极扫了一眼，默算时日。<br />
外头大概是入冬了，他好像算错了时令，大概是谢衍不来，他过得有些没有知觉了。<br />
“别崖。”谢衍的声音轻哑，不是平日清寒，独特的韵味。<br />
他将灯油耗尽的落地烛台点亮，动作优雅，温柔问：“你恨我吗？”<br />
“这种明摆着的事情，还用问？”<br />
殷无极用手挡了下光，在幽暗里睡了许久，他甚至有些不习惯这种亮度了。<br />
也就是这样的明光，照出圣人与平日迥然不同的神情。<br />
与光明截然相反，那是浓稠的化不开的黯。幽如深潭的眼眸中，好似也晕开一抹魔性的赤。<br />
两轮不详的红月，在瞳孔中升腾。<br />
“……圣人，谢云霁？”殷无极一懵，迟疑道：“你怎么了？”<br />
他很少见到皎皎如月、皑皑如雪的圣人露出这般邪性的神情。<br />
照理说，一切邪祟都不该侵染圣人才对。<br />
却不知，圣人在情天欲海里煎熬时，也会疯魔。<br />
灯烛火苗一晃，谢衍倾身，光渡过他几乎苍白的脸，微笑莫名有些诡谲。<br />
“为师仔细考虑过了。既然被别崖恨着，也不在乎多憎恨一些，至少，教你记得分明，忘不了这份仇。”<br />
“吾为圣人，拘着自己，又有何用处？不如随心而为。”<br />
他说罢，挽起广袖，露出修长的右手，也皎如白玉。<br />
殷无极忽然从天灵盖生起寒意，甚至产生了逃离的本能。<br />
可就在这危机感降临的一瞬，他被谢衍很久没动用过的锁链束缚住手腕，被迫跪在了他的面前。<br />
“谢云霁 ，你想做什么？”<br />
谢衍轻抚着殷无极锁骨下长好的伤口，温润的锁链似乎带着淡淡的白色釉质，与他愈合的血肉长在一起。<br />
“别崖，你要恨我。”谢衍轻抚着他的后颈，额头抵住他的，轻轻叹息，“……千万记住……”<br />
记住什么？<br />
他的后半句话，呢喃如风，殷无极没听清，却久违地有种寒毛倒竖的战栗感。<br />
“……我施加在你身上的东西，屈辱，憎恨，伤痛，仇怨……你要记一辈子。即使是用仇恨支撑自己，也要坚持着，走出这里，向我复仇。”<br />
“……即使是以恨意为食，也要坚持，活下去。”<br />
谢衍叹息着，温柔悲悯，正是圣人一面。<br />
下一刻，圣人幽暗内心里的魔性笑了，道：“别崖，你知道永远离不开的牢笼是什么吗？”<br />
“是心牢。”他的语调温柔而缠绵。<br />
“谢云霁，你清醒一点！你在被反噬。”殷无极的瞳孔紧缩。<br />
他感觉到圣人被魔性笼罩，肆虐涌动的情绪几乎要水满则溢，即将攀上最巅峰。<br />
谢衍的右手不知何时覆上了他的后腰处，隔着衣袍，殷无极感觉到他的掌心滚烫。
“……为人师长，虽然问心有愧，但是用尸骨为继任者铺路，也算尽到了责任吧。”<br />
若他坠落九天。<br />
将以圣人之身，探天道虚实。<br />
或以圣人之死，止天下大盗。<br />
鲸落之时，谢衍希望，圣人血肉养育的那个人，会是唯一真正继承他的道的那个人。<br />
唯有殷无极。<br />
*<br />
帝尊久在九幽之下，不知日月寒暑。<br />
更无法窥见天际上，星盘变轨，命格偏移，紫微气数悄然逆转。<br />
蒙尘黯淡许久的北极星，正从云层中重现。<br />
签文成谶，逆天替命。<br />
即使被幽囚于此，殷无极的元神被渐渐修好，精神状态却敏感偏激。<br />
他大概是被圣人彻底弄坏了，这样折磨的爱恨，早就刻在了他的骨髓里。每每见他，他都在痛。<br />
殷无极生性属火，心魔发作时，魔焰容易反噬自己。<br />
谢衍甚至采用了极端手段，他心魔发作频繁的那几日，就以圣人灵力为水，将九幽化为水牢。<br />
虽然减弱了魔焰反噬的痛苦，但是这股刺透肌骨的冰冷，还是让他浑身颤抖发寒，双膝之下毫无知觉。<br />
他无法反抗，这寒水是圣人灵气所化，他每每置身其中，几乎有种这是一个冰冷拥抱的错觉。<br />
最近，圣人来的次数减少了。<br />
不见他时，殷无极也煎熬极了，只能睁着眼数落下的水滴。<br />
好像他尝过了圣人的血，身体就染上了他的瘾，非得品尝到伤口的滋味，嗅见他白衣上清冷的寒香，暴戾涌动的血才会平静下来。<br />
脚步声由远及近。<br />
“别崖。”谢衍的声音如期响起。<br />
殷无极越是冰冷煎熬，越是恨他入骨：“……圣人又来做什么，本座可没有心魔发作，不劳烦圣人教训本座。”<br />
他的语气里，说不尽的冷漠厌倦，嘲道：“还是说，圣人馋本座的身体，又来与本座寻欢作乐了？”<br />
被他关着的这二百多年里，他说了太多回带着尖锐芒刺的话，试图激怒他，或是逼他杀自己。这还算轻的。<br />
今日的谢衍，有些不一样。<br />
谢衍似乎路过风雪交加的寒天，两肩上还披着霜白，素白的手中提一盏灯，光芒黯淡。<br />
他远远站着，并不靠近，又很快拂去肩上雪。<br />
随着他拂落的动作，浓墨似的长发如瀑披散，与白衣儒袍辉映，好似黑暗的九幽，也有一缕月光照雪。<br />
殷无极扫了一眼，默算时日。<br />
外头大概是入冬了，他好像算错了时令，大概是谢衍不来，他过得有些没有知觉了。<br />
“别崖。”谢衍的声音轻哑，不是平日清寒，独特的韵味。<br />
他将灯油耗尽的落地烛台点亮，动作优雅，温柔问：“你恨我吗？”<br />
“这种明摆着的事情，还用问？”<br />
殷无极用手挡了下光，在幽暗里睡了许久，他甚至有些不习惯这种亮度了。<br />
也就是这样的明光，照出圣人与平日迥然不同的神情。<br />
与光明截然相反，那是浓稠的化不开的黯。幽如深潭的眼眸中，好似也晕开一抹魔性的赤。<br />
两轮不详的红月，在瞳孔中升腾。<br />
“……圣人，谢云霁？”殷无极一懵，迟疑道：“你怎么了？”<br />
他很少见到皎皎如月、皑皑如雪的圣人露出这般邪性的神情。<br />
照理说，一切邪祟都不该侵染圣人才对。<br />
却不知，圣人在情天欲海里煎熬时，也会疯魔。<br />
灯烛火苗一晃，谢衍倾身，光渡过他几乎苍白的脸，微笑莫名有些诡谲。<br />
“为师仔细考虑过了。既然被别崖恨着，也不在乎多憎恨一些，至少，教你记得分明，忘不了这份仇。”<br />
“吾为圣人，拘着自己，又有何用处？不如随心而为。”<br />
他说罢，挽起广袖，露出修长的右手，也皎如白玉。<br />
殷无极忽然从天灵盖生起寒意，甚至产生了逃离的本能。<br />
可就在这危机感降临的一瞬，他被谢衍很久没动用过的锁链束缚住手腕，被迫跪在了他的面前。<br />
“谢云霁 ，你想做什么？”<br />
谢衍轻抚着殷无极锁骨下长好的伤口，温润的锁链似乎带着淡淡的白色釉质，与他愈合的血肉长在一起。<br />
“别崖，你要恨我。”谢衍轻抚着他的后颈，额头抵住他的，轻轻叹息，“……千万记住……”<br />
记住什么？<br />
他的后半句话，呢喃如风，殷无极没听清，却久违地有种寒毛倒竖的战栗感。<br />
“……我施加在你身上的东西，屈辱，憎恨，伤痛，仇怨……你要记一辈子。即使是用仇恨支撑自己，也要坚持着，走出这里，向我复仇。”<br />
“……即使是以恨意为食，也要坚持，活下去。”<br />
谢衍叹息着，温柔悲悯，正是圣人一面。<br />
下一刻，圣人幽暗内心里的魔性笑了，道：“别崖，你知道永远离不开的牢笼是什么吗？”<br />
“是心牢。”他的语调温柔而缠绵。<br />
“谢云霁，你清醒一点！你在被反噬。”殷无极的瞳孔紧缩。<br />
他感觉到圣人被魔性笼罩，肆虐涌动的情绪几乎要水满则溢，即将攀上最巅峰。<br />
谢衍的右手不知何时覆上了他的后腰处，隔着衣袍，殷无极感觉到他的掌心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