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话。<br />
南蓁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化，但他也握住了她。<br />
很紧。<br />
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br />
他想留住她。<br />
她感受到了。<br />
他们十指相扣，一路上都没再分开过。<br />
很快到达了湖溪镇。<br />
镇中心医院。<br />
湖溪镇是个小地方，连医院都小小的。<br />
最高也才六楼。<br />
进入病房前，南蓁沉重地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br />
陈厌不发一言。<br />
他低垂的眼帘背后不知在想什么。<br />
南蓁牵着他进了病房。<br />
里头死一般寂静。<br />
游静云转回来已经半个月了。<br />
很难想象她曾是个光鲜亮丽的美丽女人，举手投足间的风韵妩媚，就连南蓁也觉得羡慕。<br />
但此时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血色的凹陷面部让她看起来像个骷髅。<br />
陈厌好像也认不出她了。<br />
老实说，他每年见她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三回。<br />
他不确定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是这样了。<br />
南蓁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失神这种恍惚的表情，那种被心痛支配的感觉又来了。<br />
“她在b市已经治疗很久了，但缺氧时间太长，医生说她有可能......”<br />
醒不过来四个字太残忍。<br />
她说不出口。<br />
陈厌沉声问，“烧炭？”<br />
他的冷静让南蓁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天然气。”<br />
那段时间陈朝清把她安排在b市的一套房子里，定期会有人过去给她送食物和打扫卫生。<br />
她算准了时间，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会美丽的晕倒。<br />
但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好还是天意，那天去给她打扫的阿姨晚了半天，送她到医院后，医生说她一氧化碳中毒太深，很难有醒过来的机会。<br />
陈厌嗤了一声，“蠢货。”<br />
他声音冷得像块冰。<br />
南蓁忍不住皱眉。<br />
“陈朝清在哪。”<br />
“不知道。”<br />
游静云是秘密转院过来的，大约是陈朝清听说救治无望。<br />
南蓁三天前接到章俊良的消息时就来医院问过，院方只知道她是被人安排进来的，但具体是谁他们不能透露，南蓁拿出手机里陈朝清的照片问是不是这个人，从医护人员陌生的神情里，她知道陈朝清根本没有来过。<br />
她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在b市还不知道治疗了多久。<br />
他们联系不到她。<br />
南蓁原本还抱着她有可能只是太幸福，幸福到忘了s市还有个陈厌的希望。<br />
直到亲眼看见她躺在这里，希望被打的粉碎。<br />
游静云诚然是个蠢人，蠢到为一个人付出了一辈子的青春年华，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可那个人却连最后来看她一眼都不愿意。<br />
尽管这里是医院最好的单人间，院里有的仪器大约都在这个房间里了。<br />
但躺在这里的游静云仿佛一具实验体。<br />
无数的电线、管道连接着她的身体，是她在用生命供养着这些机器不断闪光、发声。<br />
南蓁感到巨大的悲哀。<br />
冗长又沉滞。<br />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br />
陈厌说：“把这些都撤掉。”<br />
“撤掉？”南蓁一顿，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是说...”<br />
“不是说她醒不过来了吗。”<br />
“可是万一......”<br />
没有这个万一。<br />
他们都知道。<br />
南蓁看了眼陈厌沉默的侧脸，最终还是妥协，“你决定好了吗？”<br />
陈厌拉开床旁的椅子，坐下，“嗯。”<br />
他坚定的让她劝不出任何一句。<br />
她出去找医生，留陈厌在病房里和游静云独处。<br />
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br />
那一天，陈厌在病房待了整晚。<br />
后来的一切发生的很快。<br />
签字同意撤管，游静云永远安静地睡去。<br />
他们在镇上停留了一周。<br />
火化，入殓，卖掉那套已如风中残烛的老房子。<br />
南蓁陪着陈厌，像当年游静云陪着她。<br />
陈厌比她坚强。<br />
他没有哭，没有痛苦，甚至没有脆弱。<br />
只是孤独。<br />
他收拾完行李，独自从老房子的巷子里走出来。<br />
狭长的甬道在他身后不断被延伸，望不见尽头。<br />
两旁断垣残壁上的青苔也变成灰色，他的世界仿佛又暗了一分。<br />
独行在那个场景里，他的寂寞似乎融进了骨血。每走一步都是苍凉。<br />
很奇怪，他分明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表情，但南蓁心里仍然不断感到刺痛。<br />
这隐痛从他踏进医院病房的门开始，就没有停歇过。<br />
她没办法阻止这种心痛。<br />
他们最后去了游静云的墓地。<br />
村镇的墓地，没有明确的规划。<br />
路过一个个坟包，里头最新的那块碑就是她。<br />
“游阿姨，我们要走了。”<br />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陈厌的。”<br />
可能是灰蒙蒙的天气太应景，南蓁看着照片上女人温婉的笑颜，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温柔地叫她“蓁蓁”。她突然就鼻酸了。<br />
不知道是为谁。<br />
游静云，还是南振国？<br />
为自己，还是陈厌？<br />
此时此刻站在游静云墓碑前的两个人真正无依无靠，只剩彼此。<br />
过了很久，雨势有逐渐加大的趋势。<br />
南蓁问他，“要单独跟她待一会儿吗？”<br />
陈厌说：“不用。”<br />
那天在病房里，已经够了。<br />
他依旧苍白，灰色的天气里，他眼瞳黑得没有一丝生气。<br />
太冷静的表情意味着他内心的荒凉。<br />
南蓁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吗？我不看。”<br />
陈厌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说过，我记得你。”<br />
南蓁微怔，“嗯？”<br />
“那天你站在那里。”他抬手指向一片空地。<br />
“哪里？”<br />
陈厌没有解释，只是指着他记忆里的方位，淡声说，“你站在那里哭。”<br />
糖水铺的后巷。<br />
南蓁吐了。<br />
好几天没有吃东西，食物滑进喉管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干呕。<br />
可胃里没有东西，吐出来的全是眼泪。<br />
陈厌追着她出去。<br />
他看见她站在墙边，用手臂垫着额头，恸哭的呜咽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凄凉。<br />
她不想被人看见她的眼泪，他就站在原地，不远不近地陪着。<br />
等她哭累了，最后一线夕阳掉下地平线。<br />
他走过去，问她，要纸吗？<br />
这简直是个废话。<br />
她脸上涕泪横流，根本惨不忍睹。<br />
但南蓁倔强地摇摇头，说不要。<br />
她反手在脸上一抹，动作貌似豪迈，可样子实在狼狈。<br />
陈厌抿了抿唇，想，还是去给她拿点纸吧。<br />
但他还没转身，忽觉脸上一凉——南蓁将她擦过脸的手在他脸上蹭了蹭。<br />
陈厌被定住了。<br />
他第一次感受到眼泪的温度。<br />
冰凉的。
南蓁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化，但他也握住了她。<br />
很紧。<br />
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br />
他想留住她。<br />
她感受到了。<br />
他们十指相扣，一路上都没再分开过。<br />
很快到达了湖溪镇。<br />
镇中心医院。<br />
湖溪镇是个小地方，连医院都小小的。<br />
最高也才六楼。<br />
进入病房前，南蓁沉重地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br />
陈厌不发一言。<br />
他低垂的眼帘背后不知在想什么。<br />
南蓁牵着他进了病房。<br />
里头死一般寂静。<br />
游静云转回来已经半个月了。<br />
很难想象她曾是个光鲜亮丽的美丽女人，举手投足间的风韵妩媚，就连南蓁也觉得羡慕。<br />
但此时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血色的凹陷面部让她看起来像个骷髅。<br />
陈厌好像也认不出她了。<br />
老实说，他每年见她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三回。<br />
他不确定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是这样了。<br />
南蓁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失神这种恍惚的表情，那种被心痛支配的感觉又来了。<br />
“她在b市已经治疗很久了，但缺氧时间太长，医生说她有可能......”<br />
醒不过来四个字太残忍。<br />
她说不出口。<br />
陈厌沉声问，“烧炭？”<br />
他的冷静让南蓁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天然气。”<br />
那段时间陈朝清把她安排在b市的一套房子里，定期会有人过去给她送食物和打扫卫生。<br />
她算准了时间，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会美丽的晕倒。<br />
但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好还是天意，那天去给她打扫的阿姨晚了半天，送她到医院后，医生说她一氧化碳中毒太深，很难有醒过来的机会。<br />
陈厌嗤了一声，“蠢货。”<br />
他声音冷得像块冰。<br />
南蓁忍不住皱眉。<br />
“陈朝清在哪。”<br />
“不知道。”<br />
游静云是秘密转院过来的，大约是陈朝清听说救治无望。<br />
南蓁三天前接到章俊良的消息时就来医院问过，院方只知道她是被人安排进来的，但具体是谁他们不能透露，南蓁拿出手机里陈朝清的照片问是不是这个人，从医护人员陌生的神情里，她知道陈朝清根本没有来过。<br />
她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在b市还不知道治疗了多久。<br />
他们联系不到她。<br />
南蓁原本还抱着她有可能只是太幸福，幸福到忘了s市还有个陈厌的希望。<br />
直到亲眼看见她躺在这里，希望被打的粉碎。<br />
游静云诚然是个蠢人，蠢到为一个人付出了一辈子的青春年华，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可那个人却连最后来看她一眼都不愿意。<br />
尽管这里是医院最好的单人间，院里有的仪器大约都在这个房间里了。<br />
但躺在这里的游静云仿佛一具实验体。<br />
无数的电线、管道连接着她的身体，是她在用生命供养着这些机器不断闪光、发声。<br />
南蓁感到巨大的悲哀。<br />
冗长又沉滞。<br />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br />
陈厌说：“把这些都撤掉。”<br />
“撤掉？”南蓁一顿，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是说...”<br />
“不是说她醒不过来了吗。”<br />
“可是万一......”<br />
没有这个万一。<br />
他们都知道。<br />
南蓁看了眼陈厌沉默的侧脸，最终还是妥协，“你决定好了吗？”<br />
陈厌拉开床旁的椅子，坐下，“嗯。”<br />
他坚定的让她劝不出任何一句。<br />
她出去找医生，留陈厌在病房里和游静云独处。<br />
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br />
那一天，陈厌在病房待了整晚。<br />
后来的一切发生的很快。<br />
签字同意撤管，游静云永远安静地睡去。<br />
他们在镇上停留了一周。<br />
火化，入殓，卖掉那套已如风中残烛的老房子。<br />
南蓁陪着陈厌，像当年游静云陪着她。<br />
陈厌比她坚强。<br />
他没有哭，没有痛苦，甚至没有脆弱。<br />
只是孤独。<br />
他收拾完行李，独自从老房子的巷子里走出来。<br />
狭长的甬道在他身后不断被延伸，望不见尽头。<br />
两旁断垣残壁上的青苔也变成灰色，他的世界仿佛又暗了一分。<br />
独行在那个场景里，他的寂寞似乎融进了骨血。每走一步都是苍凉。<br />
很奇怪，他分明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表情，但南蓁心里仍然不断感到刺痛。<br />
这隐痛从他踏进医院病房的门开始，就没有停歇过。<br />
她没办法阻止这种心痛。<br />
他们最后去了游静云的墓地。<br />
村镇的墓地，没有明确的规划。<br />
路过一个个坟包，里头最新的那块碑就是她。<br />
“游阿姨，我们要走了。”<br />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陈厌的。”<br />
可能是灰蒙蒙的天气太应景，南蓁看着照片上女人温婉的笑颜，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温柔地叫她“蓁蓁”。她突然就鼻酸了。<br />
不知道是为谁。<br />
游静云，还是南振国？<br />
为自己，还是陈厌？<br />
此时此刻站在游静云墓碑前的两个人真正无依无靠，只剩彼此。<br />
过了很久，雨势有逐渐加大的趋势。<br />
南蓁问他，“要单独跟她待一会儿吗？”<br />
陈厌说：“不用。”<br />
那天在病房里，已经够了。<br />
他依旧苍白，灰色的天气里，他眼瞳黑得没有一丝生气。<br />
太冷静的表情意味着他内心的荒凉。<br />
南蓁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吗？我不看。”<br />
陈厌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说过，我记得你。”<br />
南蓁微怔，“嗯？”<br />
“那天你站在那里。”他抬手指向一片空地。<br />
“哪里？”<br />
陈厌没有解释，只是指着他记忆里的方位，淡声说，“你站在那里哭。”<br />
糖水铺的后巷。<br />
南蓁吐了。<br />
好几天没有吃东西，食物滑进喉管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干呕。<br />
可胃里没有东西，吐出来的全是眼泪。<br />
陈厌追着她出去。<br />
他看见她站在墙边，用手臂垫着额头，恸哭的呜咽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凄凉。<br />
她不想被人看见她的眼泪，他就站在原地，不远不近地陪着。<br />
等她哭累了，最后一线夕阳掉下地平线。<br />
他走过去，问她，要纸吗？<br />
这简直是个废话。<br />
她脸上涕泪横流，根本惨不忍睹。<br />
但南蓁倔强地摇摇头，说不要。<br />
她反手在脸上一抹，动作貌似豪迈，可样子实在狼狈。<br />
陈厌抿了抿唇，想，还是去给她拿点纸吧。<br />
但他还没转身，忽觉脸上一凉——南蓁将她擦过脸的手在他脸上蹭了蹭。<br />
陈厌被定住了。<br />
他第一次感受到眼泪的温度。<br />
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