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是作下棋者，赢的人获得场上所有的筹码，输的人则赔双倍。<br />
胜者是个少年，手侧堆着的筹码如小山高，恐怕已经赢了好几局。<br />
中场结束，小厮问道：“有人要和祁少爷对弈么？”<br />
众人皆不语。<br />
若是无人对弈，便是由赌场的人来。<br />
“娘子看上去想试。”崔珩道。<br />
“六博看的是运气，一个人运气真的能好成这样么？”裴昭有些怀疑。<br />
祁少爷似乎听到了什么，竟望了过来：“本少爷的运气素来不错，你若是不信，不妨来验一验。”<br />
众人的视线都落了过来。<br />
崔珩笑了笑，抬手加了筹码：“娘子赢了自然最好，输了也没事。”<br />
其他人也跟着下注。少年觑了一眼，发现两边的筹码竟一样多，气道：“你们这群蠢货！给这新来的下筹码，是想把□□也输掉吗？”<br />
“世……祁少爷，我们没给她下筹码。”旁边一个侍从打扮的人道。<br />
少年望着崔珩看了一会，道：“你还挺有钱。”<br />
有了王萼的教训，裴昭开局前，认真地端详起铜骰子。<br />
少年说：“你看也没用，他们输了可不是因为这骰子的问题。”<br />
铜骰子确实没问题。<br />
裴昭点了点头，道：“那让我再看看你的手。”<br />
少年怔住了，有些慌张：“本少爷的手，岂是你想看就看的？”<br />
孰料崔珩倾身上前，一把拽住少年的手腕，他手劲极大，少年吃痛后松开掌心，“哐”地一声，又是一枚铜骰子落了出来。<br />
少年抽回手就往门边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护驾！快护驾啊！”<br />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侍从立刻追了上去。<br />
赌场的小厮回过神，也跑出去，大骂道：“别让那个穿绿衣服的逃出去！那人出老千！”<br />
裴昭默默地想着“护驾”两个字：“他不会是那个要来进贡的世子吧？南荣……祈？”<br />
难怪他姓祁。<br />
“或许是吧。”崔珩看着棋盘上两枚一模一样的铜骰子，“不过，娘子是怎么猜到的？”<br />
第48章<br />
调香<br />
裴昭看着乱作一锅粥的博乐司。<br />
若是再呆下去, 恐怕他们也会被牵连，便拿着药往外走，在街道上才说：“吃一堑长一智。我是受人诓骗才学会这个的。”<br />
崔珩低笑了一声, 有些好奇：“诓骗娘子的是谁？”<br />
裴昭犹豫了一会。<br />
“王长史。”<br />
崔珩的笑容凝住了, 眼底愈发浓黑。<br />
刚来邕州那会，他们的确一起下棋。<br />
但不是围棋么？怎么连六博棋也下过了？<br />
裴昭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沉默地跟着他往鬼市的出口走。走到暗道里的时候，才听到他漫不经心道：“那你什么时候去和他学调香？”<br />
上回见到王萼是在邕州府。<br />
王萼没有再提调香的事情, 但明亮桃花眼里少见得岑寂：“不久后花毗国进贡, 温姑娘会来作应使。某约了风雨楼的厢房, 姑娘应该也会赏脸来吧？”<br />
裴昭那时道：“子实和阿素的邀请, 我自然会来。说什么‘赏脸’。”<br />
谁知王萼冷笑了一声：“只盼着到时候没有什么人以生日为由又把你引了去。”<br />
见久久没有回应，崔珩换了个话题，问：“娘子的生日快到了。打算怎么过？”<br />
裴昭很快回道：“不打算过了。”<br />
崔珩微怔，又问：“那娘子有什么想要的？”<br />
“想快些查清当年的案子。”<br />
崔珩淡笑道：“这件事你不必说, 我也会想办法完成。娘子没有其他的心愿么？”<br />
在黑暗中，裴昭看不见他的表情，唯觉得一股清冽的香味浮着，驱散了暗道中的闷湿。<br />
如同冬雪消融时，春盼莺来。<br />
“想学调香。”<br />
他怔了一会, 冷笑道：“娘子心里有人，还和我出来，不怕王长史生气。”<br />
“奇了怪了, 会调香的又不只有他一人。殿下似乎也会。”<br />
崔珩呼吸微滞。<br />
他担心自己会错了意, 轻声道：“这种微末小技，我怎么会。”<br />
“这样么。”裴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本还想向殿下请教的，现在看来——”<br />
他立刻打断道：“想学什么？”<br />
“雪中春信。”<br />
崔珩整个人怔住了，在黑暗中，呼吸都乱了半拍。<br />
那是他今日佩的香囊。<br />
“你不会吗？”等了半天没有答复，裴昭又开了口，“若是不会——”<br />
学别的也行。<br />
反正又不是真想学调香。<br />
“我会。”崔珩回过神，声音恢复了平静，“雪中春信的香料京城才有。回京后，我慢慢教你。”<br />
-<br />
时值日暮，夕阳将地上的红绸缎照得明艳。<br />
一行人正向着逸泉宫缓缓走来。<br />
根据鸿胪寺的安排，今日便是在此地迎接花毗国世子。到场的不但有鸿胪寺的京官，邕州从七品以上的地方官也要到场。<br />
裴昭抬起眸。<br />
花毗国的仪仗近了，羽翎扇后露出了南荣祈秀丽的脸。<br />
他被应使们迎进殿后，外面的官员也跟着进去，一一落座。<br />
晚宴开始后，鸿胪寺少卿温稍在上面致辞。南荣祈在一旁听着，垂下脑袋，似打起了瞌睡。<br />
温素忽而道：“阿熙，你没发现王萼今日没来么？”<br />
裴昭张望了一圈，道：“前些日子我在邕州府也没见到他，是病了？”<br />
温素只是说：“他说你为了晋王，拒绝了和他调香。”<br />
裴昭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但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怪自己，又开始夹起菜：“生日一年只一次，调香一年却能很多次。我不觉得自己错在哪。”<br />
温素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么同他说的。”过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在忙什么，上次去见他，眼底乌黑一片，瘦了很多。”<br />
莫名有些烦躁。<br />
也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br />
“我下次见到面时，道个歉便是。”<br />
晚膳结束后，是歌姬表演。最初两首是花毗国的音乐，节奏快而激烈。<br />
在演奏声中，夹杂着清脆的击玉声。<br />
南荣祈用玉箸敲着酒盏，直到演奏结束，他才停下。<br />
十七岁在皇室中应当不算小，南荣祈却保持着少年心性，想必在花毗国，应当极是受宠。<br />
奏乐结束后，夜宴散席。裴昭准备离开逸泉宫，谁知温稍忽然走了过来，道：“袁司马，世子说有话问你。请随某来。”<br />
温素也想跟过去，但温稍用眼色止住了她。<br />
卧房内，少年盘腿坐在榻边，笑着问：“那天在博乐司的，就是你，对不对？”<br />
裴昭施了一礼：“当时没认出世子，有所冒犯，还请世子恕罪。”<br />
“冒犯本世子的是你夫君。”南荣祈直白道，“他人呢？怎么还不过来领罚？”<br />
“袁司马尚未有家室。”温稍在一旁低声道，“世子或许有什么误解。”<br />
南荣祈哦了一声，摸着腕骨：“那人出手太重，疼死了，害得本世子好些天没睡好。”<br />
裴昭只好又施了一礼：“世子宽宏大量，我替他赔个不是。”<br />
南荣祈微微挑眉：“他不是你夫君，你替他赔礼做什么？本世子要他来道歉。”<br />
裴昭没有答他，只是道：“世子有错在先。若是要他道歉，恐怕有些难。”<br />
温稍未曾料到她会这样说话，忙道：“袁司马，岁末进贡是两国要事，还请司马讲上一讲，冒犯世子的是何人。本官也好处理。”<br />
裴昭犹豫着刚要开口，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花毗国的侍从急匆匆地进来：“晋王殿下问，世子要把袁司马扣到什么时候。”<br />
“关他什么事！”南荣祈皱起眉，“他晚宴频频出去，一点也不尊重本世子，本世子还没找他算账呢！”<br />
“世子既然认出了我，为何没有认出他。”裴昭忍不住笑问。<br />
南荣祈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意思，接着沉思了一会：“本世子也不知，为何认出了你。对了，你六博棋下的怎么样？”<br />
一旁的温稍越听越觉得云里雾里，干脆沉默不语。<br />
反正这世子看上去也不像生气的样子。<br />
“只会一些。时候不早，世子好生歇息。入京的路还很长。”<br />
说完，裴昭转身走了出去。南荣祈也没有拦她，唯留一个温稍摸不着头脑。<br />
夜风裹挟着逸泉宫中的梅香，吹的人两鬓发凉。<br />
走到廊上的时候，正撞见崔珩过来。青年艳紫的官服在宫灯下流着绚丽的光。
胜者是个少年，手侧堆着的筹码如小山高，恐怕已经赢了好几局。<br />
中场结束，小厮问道：“有人要和祁少爷对弈么？”<br />
众人皆不语。<br />
若是无人对弈，便是由赌场的人来。<br />
“娘子看上去想试。”崔珩道。<br />
“六博看的是运气，一个人运气真的能好成这样么？”裴昭有些怀疑。<br />
祁少爷似乎听到了什么，竟望了过来：“本少爷的运气素来不错，你若是不信，不妨来验一验。”<br />
众人的视线都落了过来。<br />
崔珩笑了笑，抬手加了筹码：“娘子赢了自然最好，输了也没事。”<br />
其他人也跟着下注。少年觑了一眼，发现两边的筹码竟一样多，气道：“你们这群蠢货！给这新来的下筹码，是想把□□也输掉吗？”<br />
“世……祁少爷，我们没给她下筹码。”旁边一个侍从打扮的人道。<br />
少年望着崔珩看了一会，道：“你还挺有钱。”<br />
有了王萼的教训，裴昭开局前，认真地端详起铜骰子。<br />
少年说：“你看也没用，他们输了可不是因为这骰子的问题。”<br />
铜骰子确实没问题。<br />
裴昭点了点头，道：“那让我再看看你的手。”<br />
少年怔住了，有些慌张：“本少爷的手，岂是你想看就看的？”<br />
孰料崔珩倾身上前，一把拽住少年的手腕，他手劲极大，少年吃痛后松开掌心，“哐”地一声，又是一枚铜骰子落了出来。<br />
少年抽回手就往门边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护驾！快护驾啊！”<br />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侍从立刻追了上去。<br />
赌场的小厮回过神，也跑出去，大骂道：“别让那个穿绿衣服的逃出去！那人出老千！”<br />
裴昭默默地想着“护驾”两个字：“他不会是那个要来进贡的世子吧？南荣……祈？”<br />
难怪他姓祁。<br />
“或许是吧。”崔珩看着棋盘上两枚一模一样的铜骰子，“不过，娘子是怎么猜到的？”<br />
第48章<br />
调香<br />
裴昭看着乱作一锅粥的博乐司。<br />
若是再呆下去, 恐怕他们也会被牵连，便拿着药往外走，在街道上才说：“吃一堑长一智。我是受人诓骗才学会这个的。”<br />
崔珩低笑了一声, 有些好奇：“诓骗娘子的是谁？”<br />
裴昭犹豫了一会。<br />
“王长史。”<br />
崔珩的笑容凝住了, 眼底愈发浓黑。<br />
刚来邕州那会，他们的确一起下棋。<br />
但不是围棋么？怎么连六博棋也下过了？<br />
裴昭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沉默地跟着他往鬼市的出口走。走到暗道里的时候，才听到他漫不经心道：“那你什么时候去和他学调香？”<br />
上回见到王萼是在邕州府。<br />
王萼没有再提调香的事情, 但明亮桃花眼里少见得岑寂：“不久后花毗国进贡, 温姑娘会来作应使。某约了风雨楼的厢房, 姑娘应该也会赏脸来吧？”<br />
裴昭那时道：“子实和阿素的邀请, 我自然会来。说什么‘赏脸’。”<br />
谁知王萼冷笑了一声：“只盼着到时候没有什么人以生日为由又把你引了去。”<br />
见久久没有回应，崔珩换了个话题，问：“娘子的生日快到了。打算怎么过？”<br />
裴昭很快回道：“不打算过了。”<br />
崔珩微怔，又问：“那娘子有什么想要的？”<br />
“想快些查清当年的案子。”<br />
崔珩淡笑道：“这件事你不必说, 我也会想办法完成。娘子没有其他的心愿么？”<br />
在黑暗中，裴昭看不见他的表情，唯觉得一股清冽的香味浮着，驱散了暗道中的闷湿。<br />
如同冬雪消融时，春盼莺来。<br />
“想学调香。”<br />
他怔了一会, 冷笑道：“娘子心里有人，还和我出来，不怕王长史生气。”<br />
“奇了怪了, 会调香的又不只有他一人。殿下似乎也会。”<br />
崔珩呼吸微滞。<br />
他担心自己会错了意, 轻声道：“这种微末小技，我怎么会。”<br />
“这样么。”裴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本还想向殿下请教的，现在看来——”<br />
他立刻打断道：“想学什么？”<br />
“雪中春信。”<br />
崔珩整个人怔住了，在黑暗中，呼吸都乱了半拍。<br />
那是他今日佩的香囊。<br />
“你不会吗？”等了半天没有答复，裴昭又开了口，“若是不会——”<br />
学别的也行。<br />
反正又不是真想学调香。<br />
“我会。”崔珩回过神，声音恢复了平静，“雪中春信的香料京城才有。回京后，我慢慢教你。”<br />
-<br />
时值日暮，夕阳将地上的红绸缎照得明艳。<br />
一行人正向着逸泉宫缓缓走来。<br />
根据鸿胪寺的安排，今日便是在此地迎接花毗国世子。到场的不但有鸿胪寺的京官，邕州从七品以上的地方官也要到场。<br />
裴昭抬起眸。<br />
花毗国的仪仗近了，羽翎扇后露出了南荣祈秀丽的脸。<br />
他被应使们迎进殿后，外面的官员也跟着进去，一一落座。<br />
晚宴开始后，鸿胪寺少卿温稍在上面致辞。南荣祈在一旁听着，垂下脑袋，似打起了瞌睡。<br />
温素忽而道：“阿熙，你没发现王萼今日没来么？”<br />
裴昭张望了一圈，道：“前些日子我在邕州府也没见到他，是病了？”<br />
温素只是说：“他说你为了晋王，拒绝了和他调香。”<br />
裴昭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但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怪自己，又开始夹起菜：“生日一年只一次，调香一年却能很多次。我不觉得自己错在哪。”<br />
温素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么同他说的。”过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在忙什么，上次去见他，眼底乌黑一片，瘦了很多。”<br />
莫名有些烦躁。<br />
也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br />
“我下次见到面时，道个歉便是。”<br />
晚膳结束后，是歌姬表演。最初两首是花毗国的音乐，节奏快而激烈。<br />
在演奏声中，夹杂着清脆的击玉声。<br />
南荣祈用玉箸敲着酒盏，直到演奏结束，他才停下。<br />
十七岁在皇室中应当不算小，南荣祈却保持着少年心性，想必在花毗国，应当极是受宠。<br />
奏乐结束后，夜宴散席。裴昭准备离开逸泉宫，谁知温稍忽然走了过来，道：“袁司马，世子说有话问你。请随某来。”<br />
温素也想跟过去，但温稍用眼色止住了她。<br />
卧房内，少年盘腿坐在榻边，笑着问：“那天在博乐司的，就是你，对不对？”<br />
裴昭施了一礼：“当时没认出世子，有所冒犯，还请世子恕罪。”<br />
“冒犯本世子的是你夫君。”南荣祈直白道，“他人呢？怎么还不过来领罚？”<br />
“袁司马尚未有家室。”温稍在一旁低声道，“世子或许有什么误解。”<br />
南荣祈哦了一声，摸着腕骨：“那人出手太重，疼死了，害得本世子好些天没睡好。”<br />
裴昭只好又施了一礼：“世子宽宏大量，我替他赔个不是。”<br />
南荣祈微微挑眉：“他不是你夫君，你替他赔礼做什么？本世子要他来道歉。”<br />
裴昭没有答他，只是道：“世子有错在先。若是要他道歉，恐怕有些难。”<br />
温稍未曾料到她会这样说话，忙道：“袁司马，岁末进贡是两国要事，还请司马讲上一讲，冒犯世子的是何人。本官也好处理。”<br />
裴昭犹豫着刚要开口，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花毗国的侍从急匆匆地进来：“晋王殿下问，世子要把袁司马扣到什么时候。”<br />
“关他什么事！”南荣祈皱起眉，“他晚宴频频出去，一点也不尊重本世子，本世子还没找他算账呢！”<br />
“世子既然认出了我，为何没有认出他。”裴昭忍不住笑问。<br />
南荣祈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意思，接着沉思了一会：“本世子也不知，为何认出了你。对了，你六博棋下的怎么样？”<br />
一旁的温稍越听越觉得云里雾里，干脆沉默不语。<br />
反正这世子看上去也不像生气的样子。<br />
“只会一些。时候不早，世子好生歇息。入京的路还很长。”<br />
说完，裴昭转身走了出去。南荣祈也没有拦她，唯留一个温稍摸不着头脑。<br />
夜风裹挟着逸泉宫中的梅香，吹的人两鬓发凉。<br />
走到廊上的时候，正撞见崔珩过来。青年艳紫的官服在宫灯下流着绚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