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眉眼轻轻弯着：“裴小姐，被人扣押了，还这么开心。”<br />
裴昭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脸上带笑，只好微微抿唇：“怎么会，我可担心今晚回不去了。”<br />
几日不见，他比过去又苍白了一些，鬓角似被冷汗打湿，尽是疲倦。<br />
“晚宴时殿下总是出去，是不舒服么。”<br />
崔珩垂下眸。不知是何原因，近来数月，毒发后一次比一次刺骨，乃至时常有濒死之感。<br />
见他不言，裴昭便道：“还是得想办法从太后那拿到解药。”<br />
“明年二月初，就可以取出双生蛊了，本王不会拖累你的。”他说。<br />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br />
若是平常，裴昭肯定会懒得接下去，今日却道：“即便没有双生蛊，我也希望殿下身体康健。殿下似乎总是把我想得很自私。”<br />
崔珩抬眸望回来，眼底浓黑，即便是清朗月色也无法照亮：“把人想得坏一些，便不至于让自己失望。不过，裴小姐和自私搭不上边。”<br />
“殿下知道就好。”裴昭坦诚地接受了夸赞。<br />
崔珩微微一笑：“很早就知道了。海东青那回，你非要救我的时候就知道。”<br />
裴昭抬起眉：“非要？殿下还在责怪我多事？”见崔珩眼中含笑，又道，“早知我就告诉文宗真相，说你故意引海东青下来的了。”<br />
崔珩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呢？裴小姐，不会那时候就舍不得我去死吧？”<br />
此人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又饮了酒。<br />
“殿下看上去很喜欢万户春。”<br />
崔珩垂眸片刻，低笑道：“没有很喜欢。但是不喝的话，会冷。”他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她，“但我问你这些，并不是酒的缘故。”<br />
心跳加速，裴昭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背后满园的绿萼梅，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br />
在靡丽的夜色中，院子里的白梅花清亮，如同雪海。<br />
春雪居的回忆，这时浮了上来，但心绪却大不相同。<br />
裴昭刚要作答，崔珩忽地伸出手，露出一只温润的白玉镯子：“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裴小姐，还记得它么？”<br />
“有些眼熟。”裴昭打量了片刻，“殿下当年似乎也送了我一只。不会它们是一对吧？”<br />
崔珩微微一怔。<br />
他倒是没想过这样的回答。<br />
看他表情，似乎不是一对。<br />
那他问自己是什么意思？<br />
难不成这镯子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br />
裴昭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烫，一股耻感冲了上来。“我刚刚随口说的，你别挂心上。”她试图挽回脸面。<br />
崔珩眼睫微颤，沉默地望着她。<br />
似乎连月色都暗了许多。<br />
“……裴小姐，我可以再找只一模一样的，让它们凑成一对。”崔珩微微勾唇，“倘若你想要。”<br />
裴昭思索了一会，抬眸问道：“真的吗？”<br />
“君无戏言。”<br />
裴昭伸出手，白皙的手腕上空无一物：“那到时候……就戴这里吧。”<br />
第49章<br />
骤变<br />
乌云散去, 弦月高挂空中。<br />
裴昭屏住呼吸，看着崔珩俯下身。细细的鼻息落在腕间，带来丝丝痒意。<br />
脉搏都加快了一些。<br />
他重新起身时, 眼中含着笑：“调离邕州的文书在来的路上了, 再过七八日，你我便可一同回京。”<br />
此次回京，真相应当会水落石出, 但不知为何，她却感到一丝不安。<br />
裴昭便道：“殿下, 要不我们在邕州多留些日子。恰巧城郊的碧落湖没去。”<br />
崔珩问：“什么时候去？”<br />
“忙完世子的事。”<br />
再过五日, 南荣祈便要离开此地, 新上任的邕州刺史赵邈为了以示礼数周全, 要求邕州府的官员直接送到城外数十里外的官驿。一来一回，恐怕要一日的功夫。<br />
崔珩沉默了一会，说：“裴小姐，这边到官驿都是山路, 一路颠簸，别去了。”<br />
“不去会扣俸禄。”裴昭认真道。<br />
“府库的令牌都在你身上，你在意那点俸禄做什么。”崔珩失笑道。<br />
“最后几天，尽完司马的职责，也算有始有终。”<br />
他没再说什么。<br />
五日后, 裴昭在颠簸的马车内，有点后悔自己偏要来这一趟。<br />
原本是想送温素，但没想到, 南荣祈却缠了上来, 偏要让她坐一辆马车，陪他下六博棋。<br />
这一回, 南荣祈没有作弊，连输了三局。<br />
少年气得把铜骰子直接扔出了窗外，道：“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不让本世子！”<br />
“下棋前，某位世子说，不要顾及他的身份心慈手软。”裴昭笑着把棋盘收好。<br />
南荣祈面色通红：“那样的话你也信！”他看着裴昭的青色官服，轻轻一笑，“连讨好人都学不会。难怪一把年纪还是个小官！”<br />
裴昭抿了抿唇：“下官比世子大不了多少。”<br />
“袁司马多少岁了？”<br />
“二十二。”<br />
“那还叫大不了多少——本世子才十四岁……”南荣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袁司马，这件事情不许说出去。”<br />
南荣祈作为南荣燕的第六子，今年应当十七岁。<br />
裴昭抬睫打量了他一会。他容貌稚嫩，仍是未长开的模样，确实更像十四岁。<br />
“下官不会多生事端。”<br />
她并不关心花毗国的内政。<br />
在官驿陪南荣祈用完晚膳，已接近辰时。赵邈安排同来的官员留宿，等明日一早，再送回城中。<br />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br />
“你不在的时候，京城发生了许多事。”温素道，“临真郡主生了孩子，广宜长公主和驸马和离了，王三小姐癔症发作把一个姓顾的伶人打了一顿，常乐侯染风寒死了……”<br />
裴昭漫不经心道：“那贺小姐呢？”<br />
“自是换了个未婚夫。”温素道，“她家世好，人又漂亮，虽说脾气一般，但想娶她的人恐怕要排到京郊长亭……”<br />
两人聊到夜半，裴昭才望自己的厢房走。走到时，发现门边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绯红官服，面色如纸，摇曳灯光下，显出森森鬼气。<br />
“王长史。”裴昭走上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br />
“某想进去说。”<br />
裴昭抬眸看着他，面露不解：“在这里说就好。”<br />
王萼看向不远处来来回回的仆役，语气温和：“上回是某说错了话。调香什么的，的确不比生日重要。”<br />
原来是来道歉的。裴昭原本也打算道歉，写了一张字条想托人送到他的住宅，但忙着忙着，就忘记了。她缓了缓语气，道：“这些日子王长史没来邕州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br />
“某打算辞官了。”<br />
“这样……子实是打算回京了？”<br />
王萼淡淡一笑，只是道：“你终于肯称我子实了。”<br />
裴昭不知道怎么接话，半天才说：“如果没别的事，你早些休息。”<br />
但王萼没有要动的意思：“还有些事想问。”<br />
裴昭叹了口气：“进来说吧。……门开着就好。”<br />
一声轻响后，王萼还是把门轻轻带上。<br />
裴昭皱起眉，想把门打开，但王萼却忽然倾过身，将她整个人压在门板上。双腕被钳在腰后，他握力大得全然不像有病在身。<br />
裴昭挣了两下也没有挣开，冷睇着他：“王萼，你再不放开，我——”<br />
“裴二小姐是要喊人么？”王萼笑着打断。<br />
裴昭整个身子僵在原地，气血冲到头顶，呼吸也急促起来，愣愣地看着他俯身下来。<br />
王萼用手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细长的乌发垂落在她的眼上，痒中带着刺，裴昭只觉得眼中湿润。<br />
“某今日来，是想问问裴二小姐。”王萼的声音低冷而平静，“如果非要选一个人的话，裴二小姐会选晋王，还是选某。”<br />
“选你。”裴昭毫不犹豫道。<br />
王萼微怔，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些，裴昭想要再挣出去，但脖颈上却传来一阵凉意。<br />
“裴二小姐，别乱动。”王萼多情的桃花眼中含着笑意，“某怕手抖，伤了你。”<br />
余光中，宝蓝色的刀把色泽浓郁。不知他是何时从抽走袖中的匕首的。<br />
裴昭越想越不对劲，整颗心都渐渐沉下来。这王萼以前的体弱，恐怕都是装的。<br />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br />
但裴昭冷静不下来。<br />
纵使屏住呼吸，浓郁的香味还是将她熏得头晕脑胀。身子越来越软，好像要晕过去了一般。<br />
藏香阁里，崔珩用的也是这种迷香。
裴昭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脸上带笑，只好微微抿唇：“怎么会，我可担心今晚回不去了。”<br />
几日不见，他比过去又苍白了一些，鬓角似被冷汗打湿，尽是疲倦。<br />
“晚宴时殿下总是出去，是不舒服么。”<br />
崔珩垂下眸。不知是何原因，近来数月，毒发后一次比一次刺骨，乃至时常有濒死之感。<br />
见他不言，裴昭便道：“还是得想办法从太后那拿到解药。”<br />
“明年二月初，就可以取出双生蛊了，本王不会拖累你的。”他说。<br />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br />
若是平常，裴昭肯定会懒得接下去，今日却道：“即便没有双生蛊，我也希望殿下身体康健。殿下似乎总是把我想得很自私。”<br />
崔珩抬眸望回来，眼底浓黑，即便是清朗月色也无法照亮：“把人想得坏一些，便不至于让自己失望。不过，裴小姐和自私搭不上边。”<br />
“殿下知道就好。”裴昭坦诚地接受了夸赞。<br />
崔珩微微一笑：“很早就知道了。海东青那回，你非要救我的时候就知道。”<br />
裴昭抬起眉：“非要？殿下还在责怪我多事？”见崔珩眼中含笑，又道，“早知我就告诉文宗真相，说你故意引海东青下来的了。”<br />
崔珩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呢？裴小姐，不会那时候就舍不得我去死吧？”<br />
此人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又饮了酒。<br />
“殿下看上去很喜欢万户春。”<br />
崔珩垂眸片刻，低笑道：“没有很喜欢。但是不喝的话，会冷。”他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她，“但我问你这些，并不是酒的缘故。”<br />
心跳加速，裴昭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背后满园的绿萼梅，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br />
在靡丽的夜色中，院子里的白梅花清亮，如同雪海。<br />
春雪居的回忆，这时浮了上来，但心绪却大不相同。<br />
裴昭刚要作答，崔珩忽地伸出手，露出一只温润的白玉镯子：“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裴小姐，还记得它么？”<br />
“有些眼熟。”裴昭打量了片刻，“殿下当年似乎也送了我一只。不会它们是一对吧？”<br />
崔珩微微一怔。<br />
他倒是没想过这样的回答。<br />
看他表情，似乎不是一对。<br />
那他问自己是什么意思？<br />
难不成这镯子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br />
裴昭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烫，一股耻感冲了上来。“我刚刚随口说的，你别挂心上。”她试图挽回脸面。<br />
崔珩眼睫微颤，沉默地望着她。<br />
似乎连月色都暗了许多。<br />
“……裴小姐，我可以再找只一模一样的，让它们凑成一对。”崔珩微微勾唇，“倘若你想要。”<br />
裴昭思索了一会，抬眸问道：“真的吗？”<br />
“君无戏言。”<br />
裴昭伸出手，白皙的手腕上空无一物：“那到时候……就戴这里吧。”<br />
第49章<br />
骤变<br />
乌云散去, 弦月高挂空中。<br />
裴昭屏住呼吸，看着崔珩俯下身。细细的鼻息落在腕间，带来丝丝痒意。<br />
脉搏都加快了一些。<br />
他重新起身时, 眼中含着笑：“调离邕州的文书在来的路上了, 再过七八日，你我便可一同回京。”<br />
此次回京，真相应当会水落石出, 但不知为何，她却感到一丝不安。<br />
裴昭便道：“殿下, 要不我们在邕州多留些日子。恰巧城郊的碧落湖没去。”<br />
崔珩问：“什么时候去？”<br />
“忙完世子的事。”<br />
再过五日, 南荣祈便要离开此地, 新上任的邕州刺史赵邈为了以示礼数周全, 要求邕州府的官员直接送到城外数十里外的官驿。一来一回，恐怕要一日的功夫。<br />
崔珩沉默了一会，说：“裴小姐，这边到官驿都是山路, 一路颠簸，别去了。”<br />
“不去会扣俸禄。”裴昭认真道。<br />
“府库的令牌都在你身上，你在意那点俸禄做什么。”崔珩失笑道。<br />
“最后几天，尽完司马的职责，也算有始有终。”<br />
他没再说什么。<br />
五日后, 裴昭在颠簸的马车内，有点后悔自己偏要来这一趟。<br />
原本是想送温素，但没想到, 南荣祈却缠了上来, 偏要让她坐一辆马车，陪他下六博棋。<br />
这一回, 南荣祈没有作弊，连输了三局。<br />
少年气得把铜骰子直接扔出了窗外，道：“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不让本世子！”<br />
“下棋前，某位世子说，不要顾及他的身份心慈手软。”裴昭笑着把棋盘收好。<br />
南荣祈面色通红：“那样的话你也信！”他看着裴昭的青色官服，轻轻一笑，“连讨好人都学不会。难怪一把年纪还是个小官！”<br />
裴昭抿了抿唇：“下官比世子大不了多少。”<br />
“袁司马多少岁了？”<br />
“二十二。”<br />
“那还叫大不了多少——本世子才十四岁……”南荣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袁司马，这件事情不许说出去。”<br />
南荣祈作为南荣燕的第六子，今年应当十七岁。<br />
裴昭抬睫打量了他一会。他容貌稚嫩，仍是未长开的模样，确实更像十四岁。<br />
“下官不会多生事端。”<br />
她并不关心花毗国的内政。<br />
在官驿陪南荣祈用完晚膳，已接近辰时。赵邈安排同来的官员留宿，等明日一早，再送回城中。<br />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br />
“你不在的时候，京城发生了许多事。”温素道，“临真郡主生了孩子，广宜长公主和驸马和离了，王三小姐癔症发作把一个姓顾的伶人打了一顿，常乐侯染风寒死了……”<br />
裴昭漫不经心道：“那贺小姐呢？”<br />
“自是换了个未婚夫。”温素道，“她家世好，人又漂亮，虽说脾气一般，但想娶她的人恐怕要排到京郊长亭……”<br />
两人聊到夜半，裴昭才望自己的厢房走。走到时，发现门边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绯红官服，面色如纸，摇曳灯光下，显出森森鬼气。<br />
“王长史。”裴昭走上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br />
“某想进去说。”<br />
裴昭抬眸看着他，面露不解：“在这里说就好。”<br />
王萼看向不远处来来回回的仆役，语气温和：“上回是某说错了话。调香什么的，的确不比生日重要。”<br />
原来是来道歉的。裴昭原本也打算道歉，写了一张字条想托人送到他的住宅，但忙着忙着，就忘记了。她缓了缓语气，道：“这些日子王长史没来邕州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br />
“某打算辞官了。”<br />
“这样……子实是打算回京了？”<br />
王萼淡淡一笑，只是道：“你终于肯称我子实了。”<br />
裴昭不知道怎么接话，半天才说：“如果没别的事，你早些休息。”<br />
但王萼没有要动的意思：“还有些事想问。”<br />
裴昭叹了口气：“进来说吧。……门开着就好。”<br />
一声轻响后，王萼还是把门轻轻带上。<br />
裴昭皱起眉，想把门打开，但王萼却忽然倾过身，将她整个人压在门板上。双腕被钳在腰后，他握力大得全然不像有病在身。<br />
裴昭挣了两下也没有挣开，冷睇着他：“王萼，你再不放开，我——”<br />
“裴二小姐是要喊人么？”王萼笑着打断。<br />
裴昭整个身子僵在原地，气血冲到头顶，呼吸也急促起来，愣愣地看着他俯身下来。<br />
王萼用手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细长的乌发垂落在她的眼上，痒中带着刺，裴昭只觉得眼中湿润。<br />
“某今日来，是想问问裴二小姐。”王萼的声音低冷而平静，“如果非要选一个人的话，裴二小姐会选晋王，还是选某。”<br />
“选你。”裴昭毫不犹豫道。<br />
王萼微怔，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些，裴昭想要再挣出去，但脖颈上却传来一阵凉意。<br />
“裴二小姐，别乱动。”王萼多情的桃花眼中含着笑意，“某怕手抖，伤了你。”<br />
余光中，宝蓝色的刀把色泽浓郁。不知他是何时从抽走袖中的匕首的。<br />
裴昭越想越不对劲，整颗心都渐渐沉下来。这王萼以前的体弱，恐怕都是装的。<br />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br />
但裴昭冷静不下来。<br />
纵使屏住呼吸，浓郁的香味还是将她熏得头晕脑胀。身子越来越软，好像要晕过去了一般。<br />
藏香阁里，崔珩用的也是这种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