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语槐坐在她身侧的床沿，伸手捏了一下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微凉的指尖触碰，耳垂有点烫。<br />
温语槐一想也是，骨头断了，身体状态异常。<br />
顾嘉宝难受死了。<br />
“太丑了。”<br />
温语槐见状微微挑眉。<br />
开口直接戳中靶心：“你是不是有点儿容貌焦虑？”<br />
“不是。”<br />
“没事的，你丑丑的我也喜欢。”<br />
“我才不丑。”<br />
温语槐轻笑看着她。<br />
跟当年那个稚嫩又神气的面孔相比，此刻年过三十的顾嘉宝像是失去了那层柔光滤镜。头发油腻，面容憔悴，眼神里还带着点执拗的劲儿。<br />
果然平时的温和都是表面。<br />
年纪渐长，坏脾气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br />
从中学开始顾嘉宝很爱漂亮，别的方面不论，光是衣服颜色就多到让色弱崩溃的地步。温语槐经常给她洗衣服，很清楚这一点。<br />
重逢的最开始，她也差点要被顾嘉宝表现出来的好脾气给骗过去了，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转了性子不在乎外貌了。<br />
但现在看来，别扭起来还是一个样。<br />
温语槐沉思片刻，“看来是我说错话了。”<br />
顾嘉宝面露疑惑地看着她，问：“说错什么了？”<br />
“没什么。”她侧身过去亲了一下顾嘉宝的脸颊，在耳边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在乎你。”<br />
顾嘉宝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在乎肉麻到。躲了下。<br />
温语槐做过很多次路演，经验丰富口才了得，眼看奏效就接着说。<br />
“我觉得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关心她的方方面面，而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漂亮的外表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而且人总不可能每天都漂亮，整装上阵，这样不是会把你自己累坏么？你说是不是？”<br />
尽管顾嘉宝不想承认，但是内心的焦虑不安的确是有点被抚平。<br />
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br />
温语槐耐心哄着，袒露自己的经历。“我有很多时候，忙起来会连脸都不洗。就这么对着电脑一坐一整天，比你邋遢得多。”<br />
“那你这么忙，有按时吃饭么？”<br />
“有吧，但是有时候偶尔会忘了吃。也没什么。”<br />
“你过得好辛苦啊。”<br />
顾嘉宝有点心疼。<br />
“是啊。”温语槐叹息。“可是你现在也很辛苦啊，已经连续忙了好几天，还出了意外小腿受伤，连生日都没能好好过。换做是别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会心疼，但是对自己却不会有什么感觉。为什么要这么苛责自己呢？”<br />
顾嘉宝被她的话语击中，哑口无言。<br />
温语槐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们两个都会慢慢变老变丑的，无论我们怎么想，时间都在不停地向前走，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每个人衰老的速度都是一致的。”<br />
顾嘉宝知道她想说什么。<br />
冷哼一声：“我就是老了也不会丑的。”<br />
温语槐忍不住轻笑。“好好好。我丑行了吧。”<br />
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轻声细语地聊天。沉默片刻后，顾嘉宝突然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br />
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br />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以前的温语槐是野心勃勃，奋发上进的。嘴里绝不会出现这种老气横秋的话，绝不会甘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和无奈。<br />
“嗯？”<br />
“就是……”顾嘉宝想要翻个身，但是腿被沉重的白色石膏裹着动不了，完全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br />
温语槐伸手帮忙，把她身后的枕头垫了下。“明天我给你送个新杯子和枕头过来吧。”<br />
“不用，就住几天就回家了。”<br />
温语槐轻嗯一声，其实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嘉宝搬去她家里的住，但是讲话要看时机，她很有耐心并不着急。<br />
“刚才想说什么？”<br />
“你变得好平静，甚至有点像长辈的感觉。”顾嘉宝又笑：“不过我们两个人的确是到了要做长辈的年纪了。但是我好像还一直没做好心理准备呢。”<br />
温语槐轻笑。<br />
“不用做准备啊，你可以一直做个长不大的小孩。地球上几十亿人口，生孩子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br />
“为什么容易？”<br />
明明生育那么痛苦。<br />
温语槐凑近，压低声音说：“因为做爱很舒服。”<br />
“……”<br />
顾嘉宝愤愤：“这完全说得不是一回事，你不要仗着读书多就跟我胡说八道来骗我。”<br />
温语槐轻笑，很客观地陈述：“这就是一回事，人本身就是冲动鲁莽，不计后果。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理性人，人类历史上本来就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蠢事，地球这么多人口就是其中之一。”<br />
顾嘉宝无法反驳，但还是要犟嘴。<br />
“瞎说。”<br />
“好吧。”温语槐主动退了一步，询问：“那从你的理性出发，愿意跟我做点生孩子的事情么？”<br />
“我们两个人要怎么生？”<br />
顾嘉宝情绪一激动要翻身，差点动了那条伤腿。<br />
温语槐连忙起身，到床尾看情况，掀开棉被，露出那只被石膏裹住的腿，脚踝的皮肤都是红肿的。<br />
她伸手虚握了下。<br />
“疼不疼？”<br />
顾嘉宝说没事，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零点，她询问温语槐要不要回家，明天还有别的事情。<br />
温语槐看着她，轻声说：“生日快乐。”<br />
“之前不是说过了？”<br />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遍。”<br />
“你别乱动，我们一起睡。”<br />
到了半夜，顾嘉宝又忍不住尿意，想要起身上厕所，她不想吵醒温语槐，伸手按铃。<br />
但温语槐还是醒了，扶着她去厕所方便。<br />
两个人困得呵欠连天，上完厕所又一起回到病床上依偎着睡觉。<br />
第93章<br />
顾嘉宝是早上六点钟醒的，她睁开眼睛，刚想要下床，就感觉右腿传来沉重的拖拽，顿痛。<br />
恍然想起，出车祸了。不用去上班了。<br />
翻着工作群里的消息，她合上手机，看着头顶的白织灯发了会儿呆。<br />
病房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戴着口罩的护士走进来，脚步声渐近，停在隔壁床前。<br />
“今天情况还好吧，可以准备去做骨穿了。”<br />
隔壁床的母女两个人正在吃早饭，听到护士的话，连忙点头：“好的好的。”<br />
护士扫了一眼垃圾桶，看到里面的白色纸碟，还有残留的黄面包和奶油渣。脚步顿住。<br />
“咦，昨天过生日啊？”<br />
饶是她这种在医院工作见惯了生死的人，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还在过生日，隔天就要做骨穿，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br />
小女孩解释：“不是的，是隔壁床的姐姐昨天过生日，给我分了一块蛋糕。”<br />
“这样啊，你要乖乖的哦。接受治疗病才能早点好。”<br />
“嗯好。”<br />
简短的对话结束，护士的脚步声也渐渐走远。隔着一道蓝色床帘，顾嘉宝从枕头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骨穿是做什么的。<br />
看到白血病几个字，心情一沉。<br />
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因为要一直躺在病床上，她接触到了从前感知不到的东西。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人。<br />
或许自己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幸福了吧。<br />
温语槐正依靠在她的肩膀处熟睡，头颅的重量沉甸甸的。面孔常有那副冷淡的表情不再，长长的黑色头发覆披在白净的脸庞上。<br />
眼睫毛并不算长，但即便此刻是闭着眼，也不难想象出这双眼睛注视着什么的时候，透露出来的那种认真专注的神采。<br />
已经很久，顾嘉宝没有这么仔细地凝视一个人，她忍不住屏住呼吸，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脸颊。<br />
这一刻，她的心忽而就变得柔软起来。<br />
直到枕头底下的手机嗡嗡震动，恍然回神。她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小组长赵若楠。<br />
害怕吵醒身侧的人，她压低了声音：“喂。”<br />
赵若楠正在广场上，外面暴雨砸在伞面上，噪音扰人，她加大声音：“喂，嘉宝，你出车祸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几个同事准备过去医院看看你，你在哪家医院啊？”<br />
“啊？”顾嘉宝一惊，又连忙压低声音：“来看我……”<br />
“对啊，今天周六，大家都商量好了。我回头给你买点水果，还有牛奶。你带的那个实习生正给你挑花呢，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搞浪漫，我就给你买点实惠的了。”<br />
“不用买东西。”<br />
“那怎么行，你赶紧把地址给我，待会儿我们就到啊。”<br />
顾嘉宝无奈，只好报上了地址。“第一人民医院，新华路这边。”<br />
挂了电话之后，顾嘉宝发现温语槐醒了。
温语槐一想也是，骨头断了，身体状态异常。<br />
顾嘉宝难受死了。<br />
“太丑了。”<br />
温语槐见状微微挑眉。<br />
开口直接戳中靶心：“你是不是有点儿容貌焦虑？”<br />
“不是。”<br />
“没事的，你丑丑的我也喜欢。”<br />
“我才不丑。”<br />
温语槐轻笑看着她。<br />
跟当年那个稚嫩又神气的面孔相比，此刻年过三十的顾嘉宝像是失去了那层柔光滤镜。头发油腻，面容憔悴，眼神里还带着点执拗的劲儿。<br />
果然平时的温和都是表面。<br />
年纪渐长，坏脾气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br />
从中学开始顾嘉宝很爱漂亮，别的方面不论，光是衣服颜色就多到让色弱崩溃的地步。温语槐经常给她洗衣服，很清楚这一点。<br />
重逢的最开始，她也差点要被顾嘉宝表现出来的好脾气给骗过去了，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转了性子不在乎外貌了。<br />
但现在看来，别扭起来还是一个样。<br />
温语槐沉思片刻，“看来是我说错话了。”<br />
顾嘉宝面露疑惑地看着她，问：“说错什么了？”<br />
“没什么。”她侧身过去亲了一下顾嘉宝的脸颊，在耳边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在乎你。”<br />
顾嘉宝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在乎肉麻到。躲了下。<br />
温语槐做过很多次路演，经验丰富口才了得，眼看奏效就接着说。<br />
“我觉得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关心她的方方面面，而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漂亮的外表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而且人总不可能每天都漂亮，整装上阵，这样不是会把你自己累坏么？你说是不是？”<br />
尽管顾嘉宝不想承认，但是内心的焦虑不安的确是有点被抚平。<br />
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br />
温语槐耐心哄着，袒露自己的经历。“我有很多时候，忙起来会连脸都不洗。就这么对着电脑一坐一整天，比你邋遢得多。”<br />
“那你这么忙，有按时吃饭么？”<br />
“有吧，但是有时候偶尔会忘了吃。也没什么。”<br />
“你过得好辛苦啊。”<br />
顾嘉宝有点心疼。<br />
“是啊。”温语槐叹息。“可是你现在也很辛苦啊，已经连续忙了好几天，还出了意外小腿受伤，连生日都没能好好过。换做是别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会心疼，但是对自己却不会有什么感觉。为什么要这么苛责自己呢？”<br />
顾嘉宝被她的话语击中，哑口无言。<br />
温语槐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们两个都会慢慢变老变丑的，无论我们怎么想，时间都在不停地向前走，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每个人衰老的速度都是一致的。”<br />
顾嘉宝知道她想说什么。<br />
冷哼一声：“我就是老了也不会丑的。”<br />
温语槐忍不住轻笑。“好好好。我丑行了吧。”<br />
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轻声细语地聊天。沉默片刻后，顾嘉宝突然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br />
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br />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以前的温语槐是野心勃勃，奋发上进的。嘴里绝不会出现这种老气横秋的话，绝不会甘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和无奈。<br />
“嗯？”<br />
“就是……”顾嘉宝想要翻个身，但是腿被沉重的白色石膏裹着动不了，完全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br />
温语槐伸手帮忙，把她身后的枕头垫了下。“明天我给你送个新杯子和枕头过来吧。”<br />
“不用，就住几天就回家了。”<br />
温语槐轻嗯一声，其实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嘉宝搬去她家里的住，但是讲话要看时机，她很有耐心并不着急。<br />
“刚才想说什么？”<br />
“你变得好平静，甚至有点像长辈的感觉。”顾嘉宝又笑：“不过我们两个人的确是到了要做长辈的年纪了。但是我好像还一直没做好心理准备呢。”<br />
温语槐轻笑。<br />
“不用做准备啊，你可以一直做个长不大的小孩。地球上几十亿人口，生孩子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br />
“为什么容易？”<br />
明明生育那么痛苦。<br />
温语槐凑近，压低声音说：“因为做爱很舒服。”<br />
“……”<br />
顾嘉宝愤愤：“这完全说得不是一回事，你不要仗着读书多就跟我胡说八道来骗我。”<br />
温语槐轻笑，很客观地陈述：“这就是一回事，人本身就是冲动鲁莽，不计后果。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理性人，人类历史上本来就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蠢事，地球这么多人口就是其中之一。”<br />
顾嘉宝无法反驳，但还是要犟嘴。<br />
“瞎说。”<br />
“好吧。”温语槐主动退了一步，询问：“那从你的理性出发，愿意跟我做点生孩子的事情么？”<br />
“我们两个人要怎么生？”<br />
顾嘉宝情绪一激动要翻身，差点动了那条伤腿。<br />
温语槐连忙起身，到床尾看情况，掀开棉被，露出那只被石膏裹住的腿，脚踝的皮肤都是红肿的。<br />
她伸手虚握了下。<br />
“疼不疼？”<br />
顾嘉宝说没事，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零点，她询问温语槐要不要回家，明天还有别的事情。<br />
温语槐看着她，轻声说：“生日快乐。”<br />
“之前不是说过了？”<br />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遍。”<br />
“你别乱动，我们一起睡。”<br />
到了半夜，顾嘉宝又忍不住尿意，想要起身上厕所，她不想吵醒温语槐，伸手按铃。<br />
但温语槐还是醒了，扶着她去厕所方便。<br />
两个人困得呵欠连天，上完厕所又一起回到病床上依偎着睡觉。<br />
第93章<br />
顾嘉宝是早上六点钟醒的，她睁开眼睛，刚想要下床，就感觉右腿传来沉重的拖拽，顿痛。<br />
恍然想起，出车祸了。不用去上班了。<br />
翻着工作群里的消息，她合上手机，看着头顶的白织灯发了会儿呆。<br />
病房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戴着口罩的护士走进来，脚步声渐近，停在隔壁床前。<br />
“今天情况还好吧，可以准备去做骨穿了。”<br />
隔壁床的母女两个人正在吃早饭，听到护士的话，连忙点头：“好的好的。”<br />
护士扫了一眼垃圾桶，看到里面的白色纸碟，还有残留的黄面包和奶油渣。脚步顿住。<br />
“咦，昨天过生日啊？”<br />
饶是她这种在医院工作见惯了生死的人，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还在过生日，隔天就要做骨穿，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br />
小女孩解释：“不是的，是隔壁床的姐姐昨天过生日，给我分了一块蛋糕。”<br />
“这样啊，你要乖乖的哦。接受治疗病才能早点好。”<br />
“嗯好。”<br />
简短的对话结束，护士的脚步声也渐渐走远。隔着一道蓝色床帘，顾嘉宝从枕头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骨穿是做什么的。<br />
看到白血病几个字，心情一沉。<br />
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因为要一直躺在病床上，她接触到了从前感知不到的东西。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人。<br />
或许自己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幸福了吧。<br />
温语槐正依靠在她的肩膀处熟睡，头颅的重量沉甸甸的。面孔常有那副冷淡的表情不再，长长的黑色头发覆披在白净的脸庞上。<br />
眼睫毛并不算长，但即便此刻是闭着眼，也不难想象出这双眼睛注视着什么的时候，透露出来的那种认真专注的神采。<br />
已经很久，顾嘉宝没有这么仔细地凝视一个人，她忍不住屏住呼吸，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脸颊。<br />
这一刻，她的心忽而就变得柔软起来。<br />
直到枕头底下的手机嗡嗡震动，恍然回神。她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小组长赵若楠。<br />
害怕吵醒身侧的人，她压低了声音：“喂。”<br />
赵若楠正在广场上，外面暴雨砸在伞面上，噪音扰人，她加大声音：“喂，嘉宝，你出车祸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几个同事准备过去医院看看你，你在哪家医院啊？”<br />
“啊？”顾嘉宝一惊，又连忙压低声音：“来看我……”<br />
“对啊，今天周六，大家都商量好了。我回头给你买点水果，还有牛奶。你带的那个实习生正给你挑花呢，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搞浪漫，我就给你买点实惠的了。”<br />
“不用买东西。”<br />
“那怎么行，你赶紧把地址给我，待会儿我们就到啊。”<br />
顾嘉宝无奈，只好报上了地址。“第一人民医院，新华路这边。”<br />
挂了电话之后，顾嘉宝发现温语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