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er>AD4</center>-->\n\t\t\t\t 第一次在東京度過從梅雨到夏季的那一段時間，真的很難熬。雖然我很享受不用鏟雪的冬天，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會看著報導札幌下雪的新聞出神。<br/><br/> 而眼下，我正走在一片酷熱中。<br/><br/> 想出汗。想讓自己心裡的糾結混亂都隨著汗流走。<br/><br/> 也許要是那些糾結混亂都排掉了，我這個人也不復存在，但我寧可這樣。<br/><br/> 週末，俊樹並沒有和我見面。我不會纏著俊樹問他去哪裡了做了些什麼。他偶爾也會見見女兒吧。雖然撫養權歸母方，但俊樹還是有權利見面的。<br/><br/> 我用快要煮熟的大腦思考著。<br/><br/> 我是不是想要成為俊樹的青鳥？想給俊樹帶来好消息，才和那個變態上床？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大錯特錯了。我不可能成為俊樹的青鳥。對於俊樹来说，那美麗的小小青鳥只能是他心愛的女兒。<br/><br/> 到了醫院，我向護士打聽爸爸的病房在哪裡。<br/><br/> “您問雨宮先生？他應該在會客室吧，走廊盡頭的右手邊。”<br/><br/> 道過謝，我向會客室走去。想像中爸爸是意識模糊地躺在床上的樣子，所以我有點意外。看来他並沒有被吊瓶束縛住。<br/><br/> “打擾了。”<br/><br/> 會客室裡有三個圍在將棋盤旁的男人，和兩個正聚精會神地看電視的女人。手指著將棋的男人們只瞥了我一眼，判斷出並不是自己的客人便又將視線轉回棋盤。其中一人再次抬起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我。<br/><br/> “……那智……？”<br/><br/> 爸爸老了……瘦了。<br/><br/> 因為人黑，所以看不出有沒有出黃疸。不知哪裡剪的雜亂短髮，水藍色的廉價睡衣。還掛著點滴的左手正要去 m-o 香車[15]。亂糟糟的鬍子讓爸爸的臉頰顯得愈發削瘦，眼角的皺紋也很深。<br/><br/> 我在心裡計算著。我是爸爸二十四歲時生下的孩子——所以他應該才五十二歲，看起来卻比五十五歲的媽媽更老。<br/><br/> “……爸……”<br/><br/> 说不下去了。<br/><br/> 就是這個一副窮酸樣的病人，曾踢開母親，毆打了我嗎？<br/><br/> “喲，雨宮先生，那是你兒子？”<br/><br/> “真想不到啊，你竟然有個這麼体面的兒子吶。”<br/><br/> 一同圍坐在將棋盤邊的兩個中年男人七嘴八舌地说。<br/><br/> 真好啊，兒子来看你了，真好呀……<br/><br/> 爸爸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站到我面前。原来，我的個子更高。<br/><br/> “是……那智嗎……”<br/><br/> “嗯。”<br/><br/> “……你長大了……”<br/><br/> 爸，你變矮了。<br/><br/> 人有生老病死，我的頭腦明白這個事實，但真的看到自己親人的變化，還是會啞口無言。抓住爸爸那細瘦的胳膊，領他坐到牆邊的長凳上，我也坐了下来。有著明顯裂縫的墻上，裝飾著褪了色的千紙鶴。<br/><br/> “你爸老了吧？”[16]<br/><br/> 爸爸笑著说，似乎很不好意思。<br/><br/> 嗯，我點了點頭。<br/><br/> “真沒想到……你會来看我。”<br/><br/> “……”<br/><br/> “抱歉讓你破費了，我都聽你媽说了。”<br/><br/> “那個沒什麼。”<br/><br/> 我搖搖頭。<br/><br/> 護士走進會客室，查看爸爸的點滴餘量。<br/><br/> “哎呀，兒子来看您啦，真好啊。”富態的白衣天使笑著说。<br/><br/> 她對我問東問西好一會兒，現在住哪裡，做什麼工作，結婚了沒有，有沒有戀人……<br/><br/> 當我回答自己有戀人的時候，爸爸開心的表情讓我在一旁看著都不好意思起来。爸爸说，雖然他在離婚後頹廢了一陣子，但很快便因為母親——也就是我的奶奶——病倒，而戒了酒，開始做送貨員。<br/><br/> “不過啊，媽死後我又開始喝了……你爸我真是沒用啊……碰上什麼不順心就馬上靠喝酒逃避……来東京之後好點了，可是啊，夏天在工地幹活<br/><br/>\t\t\t\n\t\t\t\n\t\t\t', '\t')('<!--<center>AD4</center>-->\n\t\t\t\t還是喝啤酒舒服。我又特別喜歡鹽重的、油膩的，肝臟就受不了啦。”<br/><br/> 仿佛在说別人一樣，爸爸語氣平淡地解釋著。<br/><br/> “什麼時候手術？”<br/><br/> “後天。醫生说不開刀说什麼都是白搭。不管怎麼说，這病都是自作自受……就算死了也怨不得別人吶。”<br/><br/> “別這麼说嘛。”我忍不住指責，爸爸笑了，一臉快哭出来似的表情。<br/><br/> “是啊……死了也算不上是補償……怎麼说呢……我有好多事想對你道歉……”<br/><br/> 其實——再多的道歉都不夠。<br/><br/> 如果爸爸沒有沉溺酒精，我就不會挨打……也許就用不著被劍崎那樣的變態玩弄了。<br/><br/> “但是，就算對你還有你媽道歉，也沒辦法挽回了啊……”<br/><br/> 沒錯。已經太遲了。<br/><br/> 就是因為你，我才不得不嘬男人的那玩意直到下巴都快脫臼，一次又一次被人扳著身体玩弄。我差點因為屈辱而瘋掉，想要殺了那個男人。沒錯，都是你的錯。<br/><br/> ——一切都是因為你太窩囊。<br/><br/> “真的好想見你，見了你，然後道歉……爸明白，自己只是想道了歉能輕鬆一點，這點爸還是明白的……”<br/><br/> 爸爸低著頭，肩膀不停顫抖。<br/><br/> “爸……”<br/><br/> “啊……”<br/><br/> “對不起，我並不打算原諒你。”<br/><br/> 爸爸深深地點著頭，似乎在哭。<br/><br/> 剛才看電視的兩個女人悄悄離開了會客室。繼續下棋的兩人則一言不發地用棋子敲打著棋盤。<br/><br/> “……爸明白。爸沒那麼厚臉皮……你今天肯過来就夠了……能看到長大了的那智，就夠享福的啦……”<br/><br/> 青筋畢露的手背上，爸爸的眼淚一顆一顆掉下来。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硬擠出“嘿嘿”的笑。<br/><br/> “你長得好帥啊……凈取了你爸你媽的优點。”<br/><br/> 爸爸終於抬頭看我。就好像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似的，爸爸的淚眼凝視著我。眼白已經渾濁發黃。<br/><br/> ——受不了了。<br/><br/> 因為我知道了這個人有多麼想念我。因為明白了這個人有多麼愛自己的兒子。<br/><br/> 既然這樣珍惜我，爲什麼沒能帶給我幸福？<br/><br/> 爲什麼沒能做個稱職的父親？<br/><br/> 沒有實際行動的愛，實在太自私，太不負責任了。對孩子来说只是負擔。<br/><br/> “……我該走了……”<br/><br/> “啊啊，天熱，注意著點。”<br/><br/> 我站起身，幾乎與此同時，爸爸的點滴也打完了。我們一起走回病房。在大病房門前停下腳步，爸爸對我鞠了一躬。<br/><br/> “勞煩你大老遠跑来一趟。”<br/><br/>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低著頭小聲说出的客套話。<br/><br/> “手術要加油哦。”<br/><br/> “嗯。”<br/><br/> “……我還會来的。”<br/><br/> 爸爸靜靜地抬起頭。那雙平靜而極其悲傷的眼睛告訴我“不来也沒關係”。可我還是又说了一遍。<br/><br/> “我還會来，住得乖乖聽醫生護士的話。”<br/><br/> 我不知道會不會真的過来。和爸爸在一起實在很尷尬，而且我也不喜歡醫院陰森森的感覺。说不定會碰上媽媽，這一點也很鬱悶。<br/><br/> 但我不能不這樣说。這是出於對病人的同情，還是對父親尚存的一絲溫情——我自己都搞不清楚。<br/>\t\t\t\n\t\t\t\n\t\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