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熟悉的客厅，看见那面全身镜时，程松年依旧心有余悸，坐下时特地往里挪了挪，避开了正对镜子的方位。<br />
文俊瞧见他特意挪了位置，打趣道：“你放心，今晚这儿人气旺，不会有怪事发生的。”<br />
提到怪事，程松年不由地发问：“之前听文婷讲过柏家老宅后院里那口井的怪谈，文俊哥也知道吗？”<br />
“知道啊，除了不在家的文英，这事儿我们都晓得。”<br />
程松年想起那个坐在井口浑身湿透的长发女人，背脊一阵发凉，连忙问：“先生给那口井做完法事后，还发生过死亡事件吗？”<br />
文俊静默一瞬，摇头说：“没有。”末了，他又笑着补充，“其实就是以前有人在那儿投井自杀过，这么多年来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你别听文婷瞎扯，都是唬人的。”<br />
程松年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青哥的手机，如果没有这部手机，或许他会相信所有的怪谈都是唬人的假话，所有的梦境都是虚假的幻想，可是——手机是真实存在的，就握在他的手里。<br />
程松年紧紧攥着手机，“真的只是唬人的瞎扯吗？”<br />
「对啊，我还听说用那口井的水洗眼睛，可以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你信吗？」<br />
文俊显然不打算解答他的疑惑，程松年无声地笑了一下，不再继续追问，随口附和说：“也是，农村的民俗传说确实不能当真。”<br />
第16章 密码<br />
文英的表姑家就在柏家老宅附近，来去一趟花不了多长时间。程松年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文英跑着过来了。<br />
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信封，气喘吁吁地说：“就是这个！”<br />
文俊嗔怪道，“你跑那么急做什么？”顺手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br />
“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嘛！”文英边喝水边落座，“那毕竟是给松年的东西，我总不好自私拆开看吧？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松年，你快拆开看看！”<br />
程松年接过信封，里边不知装了什么，厚厚的一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br />
在文英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程松年拆开了被胶水粘死的信封，一叠相片从里面滑落出来。<br />
“哦，原来是照片。”文英饶有兴趣地伸长脖子看。<br />
程松年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画质不是很清晰，待着明显的胶片复古风格，显然不是出自数码相机之类的设备，更像是用老式胶卷相机拍的。<br />
“嗯？”看着看着，文英不禁疑惑道，“怎么都是你的照片，晴儿什么时候拍的？”<br />
他忽然一顿，声音有些颤抖，“不是晴儿姐拍的，是青哥。”<br />
——用那部一次性胶卷相机拍的。<br />
二十七张照片，每一张都是他，从衣着样貌上推断，这些大多是在他高中时拍的，除了最后一张——他身穿红色马甲，脖子上挂着志愿者牌，正在展示牌前讲解校史，这是大学七十周年校庆的时候，也就是一个月前。<br />
一个月前，青哥去他的学校看过他，没有打招呼，只是远远地拍了一张照片。<br />
程松年只觉脑袋一阵眩晕，身子一晃就要栽倒下去。多亏文英离得近，反应快速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怎么了，松年？”<br />
他头晕目眩，连她的话都有些听不清，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嘟囔着“没事”。<br />
文俊瞧他脸色苍白，推测道：“是不是低血糖啊？”<br />
“应该是！”文英扶着松年让他靠着沙发，焦急地站起身，“我去找找有没有糖。”说着便急匆匆地跑出门。<br />
“诶，你往哪儿跑啊？”文俊正要叫住她，奈何她动作太快，一溜烟儿就跑下楼了，他无奈地跟了下去，“直接去厨房，厨房里白糖！”<br />
文俊的声音慢慢淡去。<br />
程松年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br />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br />
盯着明亮的锁屏界面，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只能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输入数字，免得不慎按错。<br />
他祈祷自己的猜想会是正确的，又希望他想错了。<br />
他的拇指落在最后一位数字上，手机瞬间解锁了。<br />
密码是他的生日。<br />
程松年两眼一黑，突然失去了意识。<br />
*<br />
那年夏天，金凤山上，日出之时，程松年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欢青哥，不是对邻家哥哥的依恋，也不是对完美学长的崇拜，是……想要和他拥抱、牵手、甚至接吻的那种喜欢。<br />
所以，寒假那晚，趁着青哥喝醉了酒意识不清，他情不自禁地吻了青哥。<br />
这是他的初吻，却不算非常美好，因为下一秒叶柏青便捂着嘴，忍不住撇过脸吐了——当然，是因为喝太多了反胃。<br />
他看着一地狼藉，叹了口气，把昏昏沉沉的青哥背回了家，交给了阿姨。<br />
之后，他拿着扫把和簸箕清理呕吐物时，回忆起方才冲动的一吻，越想越觉得懊悔。<br />
怎么办，他以后该怎么面对青哥？<br />
死基佬。<br />
班上男生的嘲讽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浑身一僵。<br />
青哥会觉得恶心吗，会因此讨厌他吗……不行，完全不敢想象。<br />
他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思考对策，想了许久，决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br />
尽管这样决定了，当晚他依旧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一心祈祷着青哥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毕竟，他不太擅长在青哥面前撒谎，一旦青哥追问起来，他恐怕一股脑儿就全招了。<br />
他……太害怕了，害怕青哥知晓他隐晦的心思后，会厌恶他，离他而去。<br />
值得庆幸的是，青哥真的喝断片了，对那晚的事毫无印象。可他也不敢冒险，心想着能躲就躲，免得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br />
好在不久后就开学了，高三冲刺的最后阶段，繁重的学业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直到高考那天他都没有再联系过青哥。<br />
最后一门结束后，他一身轻松地从考场走了出来。<br />
校门前人头攒动，聚集了一堆捧着花束迎接孩子的家长，却没有他的父母。其实，他早已习惯父母忙于工作时常冷落他，却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丝的期望，期待能在这一天看到他们的身影，没有鲜花也行。<br />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他只能接受现实，独自往家里走。<br />
“小年！”<br />
人声鼎沸中，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喊他。<br />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似的，对方高声喊出了他的名字：“程松年！”<br />
程松年回过头，看见叶柏青挥舞着手里的向日葵花束向他招手，就像无数次他站在教室门口接他放学一样，笑容灿烂如盛夏骄阳。<br />
而他也像小时候那样，飞奔着冲了过去，扑进青哥的怀里。<br />
“嚯！”叶柏青故作痛苦叫了一声，揶揄道，“你要撞死我啊？”<br />
压抑了将近半年的情绪在此刻泄洪，他抽噎着在青哥怀里拼命摇头。<br />
“怎么了？”叶柏青垂眸柔声问，“学习压力太大了吗？”<br />
程松年还是不住地摇头，像是在他身上擦眼泪似的。<br />
叶柏青有些无奈，轻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哦，该不会是太久没见，想我了？”<br />
程松年身形一顿，松开了胳膊。他抬手抹掉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我感觉我考砸了。”<br />
“考完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叶柏青把手中的花束送给他，提议道，“要不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br />
程松年接过向日葵，盯着灿烂的花束，嘟囔着问：“去哪儿？”<br />
“隐山镇凤还河！”文英突然从叶柏青身后蹦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我们特地来接你的！车都备好了，就差你了。走走走，快上车，外面热死了！”<br />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文英驾着走了。<br />
叶柏青一早便和松年父母报备过这趟行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程母趁松年入睡后连夜给他收拾好了行李，成全了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br />
程松年原本是挺高兴的，可一上车就见着了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听文瑛介绍她是方晴时，他感觉似有一盆冷水浇到了他头上，满心的欢喜瞬间褪去了大半。<br />
他借口晕车，塞着耳机合眼装睡，一路沉默。<br />
从县城出发，经过近两小时的弯弯绕绕，便到了隐山镇。小镇位于高山地带，比县城的气温低了□□度，最高温不过二十八度，非常凉爽。<br />
这晚吃的是当地特色的烧烤，程松年兴致不高，大家以为这是晕车的后遗症，就没拉着他去逛夜市，让他先回民宿休息。叶柏青有些放心不下，便陪他一起回到了民宿。<br />
这里气温低，太阳落山后，晚风习习，送来阵阵凉意，令人神清气爽。<br />
程松年却不觉得畅快，心里郁闷极了，走着走着突然愤愤地一脚踹开地上的无辜石头。<br />
叶柏青迟疑地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
文俊瞧见他特意挪了位置，打趣道：“你放心，今晚这儿人气旺，不会有怪事发生的。”<br />
提到怪事，程松年不由地发问：“之前听文婷讲过柏家老宅后院里那口井的怪谈，文俊哥也知道吗？”<br />
“知道啊，除了不在家的文英，这事儿我们都晓得。”<br />
程松年想起那个坐在井口浑身湿透的长发女人，背脊一阵发凉，连忙问：“先生给那口井做完法事后，还发生过死亡事件吗？”<br />
文俊静默一瞬，摇头说：“没有。”末了，他又笑着补充，“其实就是以前有人在那儿投井自杀过，这么多年来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你别听文婷瞎扯，都是唬人的。”<br />
程松年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青哥的手机，如果没有这部手机，或许他会相信所有的怪谈都是唬人的假话，所有的梦境都是虚假的幻想，可是——手机是真实存在的，就握在他的手里。<br />
程松年紧紧攥着手机，“真的只是唬人的瞎扯吗？”<br />
「对啊，我还听说用那口井的水洗眼睛，可以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你信吗？」<br />
文俊显然不打算解答他的疑惑，程松年无声地笑了一下，不再继续追问，随口附和说：“也是，农村的民俗传说确实不能当真。”<br />
第16章 密码<br />
文英的表姑家就在柏家老宅附近，来去一趟花不了多长时间。程松年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文英跑着过来了。<br />
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信封，气喘吁吁地说：“就是这个！”<br />
文俊嗔怪道，“你跑那么急做什么？”顺手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br />
“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嘛！”文英边喝水边落座，“那毕竟是给松年的东西，我总不好自私拆开看吧？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松年，你快拆开看看！”<br />
程松年接过信封，里边不知装了什么，厚厚的一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br />
在文英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程松年拆开了被胶水粘死的信封，一叠相片从里面滑落出来。<br />
“哦，原来是照片。”文英饶有兴趣地伸长脖子看。<br />
程松年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画质不是很清晰，待着明显的胶片复古风格，显然不是出自数码相机之类的设备，更像是用老式胶卷相机拍的。<br />
“嗯？”看着看着，文英不禁疑惑道，“怎么都是你的照片，晴儿什么时候拍的？”<br />
他忽然一顿，声音有些颤抖，“不是晴儿姐拍的，是青哥。”<br />
——用那部一次性胶卷相机拍的。<br />
二十七张照片，每一张都是他，从衣着样貌上推断，这些大多是在他高中时拍的，除了最后一张——他身穿红色马甲，脖子上挂着志愿者牌，正在展示牌前讲解校史，这是大学七十周年校庆的时候，也就是一个月前。<br />
一个月前，青哥去他的学校看过他，没有打招呼，只是远远地拍了一张照片。<br />
程松年只觉脑袋一阵眩晕，身子一晃就要栽倒下去。多亏文英离得近，反应快速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怎么了，松年？”<br />
他头晕目眩，连她的话都有些听不清，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嘟囔着“没事”。<br />
文俊瞧他脸色苍白，推测道：“是不是低血糖啊？”<br />
“应该是！”文英扶着松年让他靠着沙发，焦急地站起身，“我去找找有没有糖。”说着便急匆匆地跑出门。<br />
“诶，你往哪儿跑啊？”文俊正要叫住她，奈何她动作太快，一溜烟儿就跑下楼了，他无奈地跟了下去，“直接去厨房，厨房里白糖！”<br />
文俊的声音慢慢淡去。<br />
程松年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br />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br />
盯着明亮的锁屏界面，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只能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输入数字，免得不慎按错。<br />
他祈祷自己的猜想会是正确的，又希望他想错了。<br />
他的拇指落在最后一位数字上，手机瞬间解锁了。<br />
密码是他的生日。<br />
程松年两眼一黑，突然失去了意识。<br />
*<br />
那年夏天，金凤山上，日出之时，程松年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欢青哥，不是对邻家哥哥的依恋，也不是对完美学长的崇拜，是……想要和他拥抱、牵手、甚至接吻的那种喜欢。<br />
所以，寒假那晚，趁着青哥喝醉了酒意识不清，他情不自禁地吻了青哥。<br />
这是他的初吻，却不算非常美好，因为下一秒叶柏青便捂着嘴，忍不住撇过脸吐了——当然，是因为喝太多了反胃。<br />
他看着一地狼藉，叹了口气，把昏昏沉沉的青哥背回了家，交给了阿姨。<br />
之后，他拿着扫把和簸箕清理呕吐物时，回忆起方才冲动的一吻，越想越觉得懊悔。<br />
怎么办，他以后该怎么面对青哥？<br />
死基佬。<br />
班上男生的嘲讽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浑身一僵。<br />
青哥会觉得恶心吗，会因此讨厌他吗……不行，完全不敢想象。<br />
他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思考对策，想了许久，决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br />
尽管这样决定了，当晚他依旧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一心祈祷着青哥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毕竟，他不太擅长在青哥面前撒谎，一旦青哥追问起来，他恐怕一股脑儿就全招了。<br />
他……太害怕了，害怕青哥知晓他隐晦的心思后，会厌恶他，离他而去。<br />
值得庆幸的是，青哥真的喝断片了，对那晚的事毫无印象。可他也不敢冒险，心想着能躲就躲，免得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br />
好在不久后就开学了，高三冲刺的最后阶段，繁重的学业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直到高考那天他都没有再联系过青哥。<br />
最后一门结束后，他一身轻松地从考场走了出来。<br />
校门前人头攒动，聚集了一堆捧着花束迎接孩子的家长，却没有他的父母。其实，他早已习惯父母忙于工作时常冷落他，却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丝的期望，期待能在这一天看到他们的身影，没有鲜花也行。<br />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他只能接受现实，独自往家里走。<br />
“小年！”<br />
人声鼎沸中，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喊他。<br />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似的，对方高声喊出了他的名字：“程松年！”<br />
程松年回过头，看见叶柏青挥舞着手里的向日葵花束向他招手，就像无数次他站在教室门口接他放学一样，笑容灿烂如盛夏骄阳。<br />
而他也像小时候那样，飞奔着冲了过去，扑进青哥的怀里。<br />
“嚯！”叶柏青故作痛苦叫了一声，揶揄道，“你要撞死我啊？”<br />
压抑了将近半年的情绪在此刻泄洪，他抽噎着在青哥怀里拼命摇头。<br />
“怎么了？”叶柏青垂眸柔声问，“学习压力太大了吗？”<br />
程松年还是不住地摇头，像是在他身上擦眼泪似的。<br />
叶柏青有些无奈，轻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哦，该不会是太久没见，想我了？”<br />
程松年身形一顿，松开了胳膊。他抬手抹掉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我感觉我考砸了。”<br />
“考完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叶柏青把手中的花束送给他，提议道，“要不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br />
程松年接过向日葵，盯着灿烂的花束，嘟囔着问：“去哪儿？”<br />
“隐山镇凤还河！”文英突然从叶柏青身后蹦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我们特地来接你的！车都备好了，就差你了。走走走，快上车，外面热死了！”<br />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文英驾着走了。<br />
叶柏青一早便和松年父母报备过这趟行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程母趁松年入睡后连夜给他收拾好了行李，成全了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br />
程松年原本是挺高兴的，可一上车就见着了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听文瑛介绍她是方晴时，他感觉似有一盆冷水浇到了他头上，满心的欢喜瞬间褪去了大半。<br />
他借口晕车，塞着耳机合眼装睡，一路沉默。<br />
从县城出发，经过近两小时的弯弯绕绕，便到了隐山镇。小镇位于高山地带，比县城的气温低了□□度，最高温不过二十八度，非常凉爽。<br />
这晚吃的是当地特色的烧烤，程松年兴致不高，大家以为这是晕车的后遗症，就没拉着他去逛夜市，让他先回民宿休息。叶柏青有些放心不下，便陪他一起回到了民宿。<br />
这里气温低，太阳落山后，晚风习习，送来阵阵凉意，令人神清气爽。<br />
程松年却不觉得畅快，心里郁闷极了，走着走着突然愤愤地一脚踹开地上的无辜石头。<br />
叶柏青迟疑地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